天变Ⅰ(穿越)——朱砂

作者:朱砂  录入:07-30

周醒应了一声,横身拦在两名锦衣人面前,也不多话,伸手去拉那男孩儿。两名锦衣人万没想到有人敢出来拦阻,手腕上同时一麻,男孩儿已经到了周醒手中。两人顿时大怒,口中骂着,揎拳撸袖便扑了上来。周醒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将那男孩往身后一拉,腾出手来一手扣住一人手腕一扭,只听清楚地喀嚓一声,那人捧着手腕哀号起来。另一人一怔,周醒腰间寒光一闪,那人一只耳朵已经掉在地上,待看到溅在衣裳上的血迹,才杀猪也似地叫起来。

周醒根本不多看他们一眼,一手拉了那男孩,一手扶了老汉,径自转身。断了手腕的那个在背后倒吸着冷气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周醒脚下一停,冷冷道:“你也想少一只耳朵?”登时吓得那人噤声。周醒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栈。

李越已经挑了房间住下。老汉战战兢兢,虽然知道是被救了,但看了周醒拔剑伤人,还是吓得面目改色,倒是那男孩子虽然才八九岁,胆子却大得多,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看着周醒,满眼崇拜之色,倒看得周醒有些不自在,将两人向前一推,道:“爷,人带回来了。”

老汉看出李越才是正主儿,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又拉着孩子连连磕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李越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磕头,一摆手道:“不必行礼了,起来吧,我有话问你们。”

老汉战战兢兢起来,在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道:“大爷要问什么?”

李越道:“你们是从西定来的?听说今年西定灾荒,情况到底如何?”

一说起灾荒,老汉顿时忘了拘束,连连叹气道:“不瞒大爷,小老儿住在平河边上,往年也是年年发水,唯独今年最大,平河两岸八百里全遭了灾。眼看着庄稼已经快熟了,冲得一棵不剩呀!小老儿家里被水冲光,媳妇被水冲走了,儿子拚了命把小老儿和孙子救出来,自己在水里撞破了头,没两天也去了。小老儿没了办法,跟着大伙逃荒。 到了这里,本来还许进城,这几日忽然又不许了,听说是京城里的王爷要来,城里的大人怕他看见这许多灾民,就把大家都赶出城去。那城外是块荒地,什么也没有,大家都想少不了饿死,能把儿女卖在城里得口饱饭也好。正好那大人家里买人,小老儿就把孙子卖了,谁知道说是买去侍候京城里的王爷,这,这兔儿爷可是人做得的?要真是让这孩子去干了这个,小老儿就是死了,也没脸到地下去见儿子媳妇……”他似乎是被一连串的痛苦折磨得麻木了,说起儿子媳妇前后死去,连眼泪也没有,只说到孙子时,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小男孩把头钻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柳子丹面色苍白,忽然说:“平河治理这些年,怎么还会发这么大水?”

老汉抹了把泪道:“回夫人的话,往年水没这么大,去年治河的林大人被撤了职,堤防也没有人修,今年水一来就全垮了,全垮了呀!”

柳子丹猛地站了起来,道:“林影被撤职了?为什么!”

老汉迷茫道:“这小老儿也不知道,说是治了这些年的河也没见成效什么的。其实这河年年发水,能不垮堤坝林大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柳子丹慢慢坐了下来。李越看他一眼,道:“那你们还有什么亲友么?”

老汉唏嘘道:“亲友还有几个,可家都被水淹了,实在也顾不了小老儿。”

李越道:“朝廷已经要去西定赈灾,你们愿意回乡还是留在南祁?”

老汉苦笑道:“大爷,若是能回乡,谁愿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赈灾?南祁的朝廷哪会管俺们西定百姓的死活,只会管俺们要银子罢了。今年这样的大灾,官府里还要征收贡税,哪里会管俺们的死活。南祁那个摄政王年年问俺们西定要钱,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周醒脸色一变,沉声道:“胡说!”老汉吓得一缩头,李越摇了摇手道:“我们从京城来,赈灾的事已经是定了。正好我们也去西定,你们若是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如何?”

老汉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李越便让田七再为他们安排一间房间。正在说着,忽然楼下大哗,只听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刚才那个打人的杂种在哪里,快叫他滚出来!”李越推窗一看,客栈里足挤进四五十人,以刚才被打的两人为首,正揪着老板不放。后面一人身着莺背色长衫,秋天了还手摇扇子故做风雅,慢条斯理地道:“不要打扰了良民,只要找出凶徒就好。”

李越看得冷笑一声,朗声道:“谁要找我?”楼下两人抬头一看,连忙道:“大人,这家伙就是刚才打人那小子的主子。”那人摇了摇扇子,冷笑道:“既然有人了,还不上去拿?”楼下轰然一声,争先恐后地奔上楼来。田七和周醒双双抢出房门,往楼梯中间一站,上来一个就扔下去一个。楼梯本不甚宽,四五十人也只有一个个地上,冲了半天也未冲上来一步,倒是被田七周醒扔下去一多半摔了个鼻青脸肿。那云州守本来还在装腔作势,此时脸色也变了,跺脚大叫道:“快,快点火,烧—”话犹未了,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贴着他脸擦过去,笃一声射进他背后板壁之中,顿时骇得他下半句话全噎在喉咙里。哆嗦了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快,快—”忽然脖子上一凉,有人在背后悠然道:“快什么?”脖子上微微一疼,人已经被压到板壁上,那柄刚才擦过他脸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匕首却握在刚才在窗口露脸的那人手中,场中这许多人,竟没人看见他是几时下楼的。

云州守到了此时,双腿犹如弹棉花般哆嗦起来,勉强道:“有,有话好说,好说……”

李越漫不经心地将匕首在他脖子上滑动了一下,道:“说什么?”

云州守差点没尿了裤子,忽然想起自己是官,壮着胆子道:“你,你敢杀我—刺杀朝廷命官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李越哈哈大笑道:“你们听见了,他说什么?”

田七在楼上笑道:“爷,听见了,他在放屁!”

云州守想不到吓不倒这几人,身子几乎像被抽去了骨头,忽然看见李越执着匕首的手腕上一块血红色半月形胎记,脸色突然大变,脱口道:“摄,摄政—”

李越一惊,不容他那“王”字出口,反手一记耳光掴上去,厉声道:“让你的人都滚出去!”

云州守连忙道:“快,都出去,都出去!”众人不知就里,全都退了出去,李越手上将匕首一压,低声冷冷道:“你认识我?”

客栈中众人皆都散去,周醒将云州守提进房间,田七关上了门,李越居中一坐,冷冷道:“你居然认得出我?”

云州守磕头如捣蒜:“下官当年除云州守时在朝廷上见过殿下一面。”

李越冷笑一声:“胡说!当年见过本王一面你如今就能认得出?你的眼神不错啊!”

云州守支支唔唔。田七拔刀在他脖子上一架,冷笑道:“既然知道是殿下还不说实话?怕殿下杀不了你是么?”

云州守吓得大叫:“下官说—”立时被田七抽了一耳光:“喊什么!”连忙压低了声音,“是,下官是看了殿下手上的三星伴月胎记才认出来的。”

李越眉头一皱。他当然发现这个身体上有块特殊胎记:半月形,旁有三粒细小的朱砂痣,十分好认,但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人知道这块胎记。当下冷冷道:“当年你见过本王的胎记?”

云州守战战兢兢道:“下官是听说的。”见李越眉头一立,连忙道,“是高丞相酒醉之后对下官说过,说殿下这胎记是大宝之兆,将来定能手握大权,所以小人记得。”

李越冷冷一笑:“那这买人的事,也是高丞相吩咐你的?”

云州守连连磕头道:“这,这是宫里来人说的。”

李越皱眉:“宫里?宫里什么人?”

云州守哆嗦道:“是太后的人。说殿下如今宠爱西定质子,要下官在西定人中再挑几个出色的给殿下送去。”

旁边的柳子丹脸色突然涨红,随即由红转白。李越心里暗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挥手打断云州守,道:“西定灾民涌进城关,你为何要将他们驱逐出关?”

云州守嗫嚅道:“下官怕灾民闹事,惊扰了殿下。”

李越冷笑道:“是怕影响你头上的乌纱吧?”

云州守连忙道:“这些灾民悍不畏死,下官怕他们抢夺赈银赈粮。”

李越又是一声冷笑:“那你为何不设粥棚赈济?灾民吃饱了肚子,还抢什么?”

云州守道:“下官治下没有这么多粮米,所以……”

李越霍然起立:“胡说!云州与陆州相临,陆州乃南祁鱼米之乡,你怎会弄不到粮食?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刻开粥棚赈济灾民。”

云州守苦着脸道:“殿下,此时运粮,只怕来不及。”

李越冷哼一声:“本王又不叫你养他们一辈子。等本王在西定赈了灾,灾民自然会返回家园,你只消支持十余天即可,难道这些粮食也弄不到?云州城内没有富户,难道不要吃粮?你若干不了,本王就另立云州守!”

云州守屁滚尿流,连连应诺,开了房门踉跄而去。周醒轻声道:“爷,这样的人,还—”

李越嘿嘿一笑:“先让他办了这件事,等处理了西定的事,再腾出手来整他。”眉头微微一皱,“看来明天一早就得赶紧上路,你们去休息吧。”田七周醒应了一声,田七看含墨撅着嘴不肯走,一把把他拎了出去,只留下李越和柳子丹两人。李越打个呵欠,道:“你不累么?赶紧睡吧。”

柳子丹咬紧嘴唇,终于站起身走过来,跪下身子为李越脱靴。李越怔了怔,把脚一缩:“我自己来。”柳子丹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李越一把拉住他手,苦笑道,“我说的是正经睡觉,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柳子丹一怔,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似乎想看李越说的是不是真话。李越苦笑着把他拉起来:“行了,别看了,再看我可改主意了。”

柳子丹脸倏地一红,胡乱拔下头上金钗,和衣就钻进床里去了。李越摇了摇头,吹熄灯火才道:“把衣裳脱了,这样子睡不踏实。”黑暗中只听息息索索的声音,想是柳子丹脱了衣裳。李越躺下去,一摸床上竟然没有被子,再一摸,原来整条被子都被柳子丹紧裹在身上,一感到他的手摸到身上,当即一僵:“你—”

李越缩回手,今晚第三次苦笑道:“这是什么客栈,居然就一条被子。”想起来再找一条,听听客栈中已无动静,想必都睡下了。无奈只好拉过外衣盖在身上,好在从前出任务时什么事没碰到过,凑合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柳子丹那边半天没有动静,直到李越快要睡着了,才觉得那人动了一下,半边被子轻轻搭到了身上。黑暗中李越闭着眼没动,嘴角却悄悄露出了一丝笑意。

19.遇匪

一夜安然。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李越便吩咐上路,临行时抛下一句:“田七,你留在云州。”

田七大惊:“爷—”

“你留在云州,看云州守做得怎么样。粥棚要开,但也不许他搜刮百姓。等周凤城到了,让他酌量留点粮食,然后你们一起赶去西定。若万一灾民真的哄抢粮车,周凤城一介文官只怕镇不住。注意,无论如何,不要伤了百姓。”

“可是,属下要是留下就只剩周醒,爷你的安全—”

李越一笑:“当你主子是吃白饭的吗?有周醒足够了,你去吧。等天亮云州守必定要来送行,把爷刚才说的话明着告诉他。”

柳子丹默不作声地听着,直等到李越说不可伤了百姓,才进了马车。李越也跟着钻了进来,倒把他惊了一下:“你,你做什么?”自出了京城这几天,李越始终没动过他。本以为昨夜在劫难逃,不想倒是一夜安然,难道是今天要在路上补上么?含墨已被打发到后面车上与昨日救下的吕氏祖孙二人作伴,车厢中除自己与李越外再无别人,倘若李越用强,自己实是全无抵挡之能。一念至此,不由打了个寒战。

“昨夜没睡好?”李越没有忽略柳子丹的微颤,大概也知道他一定又想歪了。

“尚可。”昨夜是没睡好。虎狼于侧,谁能安睡?偏偏自己还鬼使神差地主动分了一半被子给他,心里七上八下,快天亮才睡着。

“尚可?”李越轻笑,伸手在柳子丹脸上轻轻描画了一下,“两个黑眼圈。”

柳子丹靠坐在车厢角落里,没想到李越会忽然伸手过来,本能地向后一仰,咚一声撞在板壁上,倒吓了李越一跳:“撞疼了么?”

柳子丹疑惑地看他。这人真是摄政王么?

“殿下—”

李越举起一根手指,微微一笑:“说过了,我现在叫李越。”借着乔装改扮的机会,他让众人都叫他李越,整天顶着别人的名字,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李—爷,你—”

“叫李越。不然,叫越也行。”李越仍然笑眯眯的。

柳子丹张了张嘴,叫不出来,闷闷地转开头。耳边听到李越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林影是什么人?”

柳子丹微震。李越续道:“昨天听说他被撤职,你反应那么强烈,想必是个治水的人才了?”

柳子丹想不到他会听得如此仔细,沉默片刻点头道:“是。若能给他足够的条件,他必定能治平水患。”

李越习惯性地摸摸下巴:“你这个足够的条件是什么?时间,还是钱?”

“二者皆有。”柳子丹静静道,“河工耗费巨大,更非朝夕之功,二者缺一不可。林影治平河二年,每年河工拨银不足所需一半,能保堤坝不垮已属不易,如今一撤换了他……”

李越皱皱眉:“既然要治水,为何不给他足够的银两?”

柳子丹淡淡一笑:“朝廷收入大半交了贡银,哪里还能供给河工?”

李越没想到又问到了自己头上,连忙岔开话题:“这人能治水,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子丹目光遥望车窗之外,缓缓道:“那年母妃过世,我扶柩返乡,在平河边遇到桃花汛。当时大水将至,平河边村庄一空,我因有母妃灵柩行动不便,自谓必死。恰遇他独自在村庄之中闲逛,我问他为何不去逃命,他却说平河水挟泥带沙,冲垮河堤后且流且淤,定将自淤长堤,村庄绝然无恙。我半信半疑,但既无法脱身,只好听天由命。夜半时分水声如吼,却始终未冲到村庄之中。天明之后出村眺望,果然离村庄百里处淤起一道长堤。那人衣衫尽透而返,原来是半夜在河中测水。我要返乡,他要勘河,恰好同行,我才知他姓林名影,世居平河,屡遭水灾,故而自幼立志治河,数年来走遍两河上下。我回宫后,便向父皇举荐,任他为平河河督。只后来去了南祁,便再未见过。”

李越点了点头。看来这西定的平安二河与黄河差不多,淤积泥沙情况严重,若不植树造林固沙保土,只治理河道下游根本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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