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无法谅解释怀。
但是,孟逸月不在家。
他回来过,但又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只留下一份文件。
孟星儒监护权转移书。
裘振阳开始疯狂似的四处找人,当朱莉娜回台后,他立刻逮住她逼出他所要的实话,然后差点错手杀死她!
一个星期后,海边嬉戏的少年男女检到一双鞋,一双男用皮鞋。
在海边检到鞋子实在不算奇怪,因为谁都嘛知道海边除垃圾之外,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特别多,连尸体都有可能了,
何况是区区一双皮鞋。奇怪的是这一双鞋子是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一颗大岩石下,不会被雨淋,也不会被浪冲走,而
且鞋里还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孟逸月的身分证件、架照、昂贵的手表、一枚蒙尘晦涩的月型钻戒和一张纸、一句话。
这个世界没有我会更好!
风在吹、云在飘、日月依旧轮转,地球依然寂寞,宇宙始终太辽阔,渺小的人类,不变得可悲。
生为最高级灵长类生物的人类最可怜的莫过于七情六欲的拥有,没有持续的快乐,却有永恒的痛苦,因为受伤的心
是最难愈合的,因为人类最容易忘怀曾经拥有的快乐,却始终忘不了受伤的那一剎那。
这样想想,或许生而为简单的动、植物还比较轻松快活吧!
◇◇◇
两次酷热的暑期过去,又是新生涌入新学园的时刻,K大校门口,疾驶而至的重型机车肆无忌惮地从人群中闯入。
一声叫唤,机车戛然而止停在出声者身边,几句话过后,机车再度冲出往校园的深处去。
「酷!那是谁啊?又冷吊酷,好迷人喔!」新鲜人学妹A低喃。
「他喔!建筑系二年级的裘振阳,是本校最出名的人物。」学姊淡淡地道。
「他有女朋友了吗?」新鲜人学妹B野心勃勃地问。
「没有,不过……」学姊以警告的眼神瞪着学妹们。「妳们最好别去惹他,他是一只冷酷孤僻的黑豹,会把妳们伤
得体无完肤,啃得尸骨无存,事实上,他恨女人恨到骨子里了!」
学妹们互觑一眼。
「为什么?他被女孩子伤害过吗?」
「没错,不过可不是像妳们想象中的那种伤害,而是……」学姊轻叹。
「是什么啊?学姊,不要说一半吊人胃口嘛!」
学姊略一考虑。
「好吧!反正妳们待久了还是会从别人那儿听到这件事。老实说,这是K大校园里最令人哀伤的爱情故事,虽然有
点特别,但是,如果妳们看过他们……」
但并非所有新生学妹们都能及时收到警告,所以有些不知情又很有自信的漂亮妹妹就直接撞上去了。
「嗨!我是国贸一年级的杜海莉,你……」
「滚开!」
严酷的神情,森冷的声音,就如同裘振阳那一身黑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漂亮的妹妹顿时吓得头就跑,四周的同学们
看了直叹气。
以前那个开朗幽默的裘振阳到那里去了呢?
◇◇◇
通常中秋一过,天候就开始转凉,尤其是山里浓郁的丛林中,傻傻的忘了在背包里塞件外套的人肯定会后悔莫及。
西洋剑社的新生烤肉欢迎会就是在幽冷的暖东峡谷度过,林木浓密,浅浅清溪,怪石嶙峋,还有形式雄伟的峭壁,
新旧社员一起在社长沈祺鹰的带领下捉虾、烤肉、探幽、寻秘,玩了个不亦乐乎。
午餐过后,副社长带着三、四年级的社员去看蝙蝠,剩下的一、二年级社员则要等他们回来才由社长带去。突然,
有两个无聊去找野花采的新生妹妹一回来就神秘地拉着沉祺鹰讲话。
「社长。那个、那个借问一下喔!我们听一些学姊们说过,那个裘振阳学长的情人是个忧郁型的男人,既斯文又飘
逸,简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般脱俗,是不是真的?」
沉祺鹰蹙眉。「是又怎么样?」
两个妹妹互觑一眼。
「那……那因为学长的情人死了,所以学长因为太伤心、太痛苦了才会变得那么阴沉对不对?」
沉祺鹰不耐烦地捏捏鼻梁。
「然后呢?」
「那社长既然是学长的好朋友,为什么没想到要帮学长再找一个那样的人来给学长呢?这样说不定学长就会恢复成
以前那个样子了嘛!」
沉祺鹰简直不敢相信地来回瞪着她们。
「喂!喂!太扯了吧妳们?又不是买衣服、吃东西,妳们以为随便找一个类似的就行了吗?阿振要的就是那个人,
不是他不行,懂吗?何况,就算真的想找一个类似的人来代替也不太可能,他……他气质实在太特殊了,没有他那
样遭遇的人是不会有的。」
两个妹妹又互视了一下。
「那如果……如果真的找得到呢?社长可以先看看啊!不行就算了嘛!」
沉祺鹰微微一愣,随即沉下了脸。
「妳们在搞什么鬼?」
两个妹妹怯怯地觑着他。
「那个……那个刚刚我们在那边的住家借厕所,那个……那个主人真的很像学姊们所说的那个样子,所以……所以
我们就骗他说我们有人受伤了,他……他就说会拿医药箱来给我们……」
「搞屁啊妳们!」沉祺鹰倏地大吼,吼得所有的人都奇怪的看过来,其至还有人凑过来听热闹。「妳们怎么没有考
虑到最重要的问题,阿振是……」
「啊!他来了,」两个妹妹其中之一突然指着沉祺鹰的背后叫道:「社长,你先看看再说嘛!」
「妳们……」沉祺鹰顿住,而后叹息着往后转,然而在他看清拿着医药箱和社员说话的人时,他不由得大大一楞,
随即失声惊叫。
「孟大哥?」
那人闻声猛然一震,而后转过脸来,立时,医药箱落地,惊惶在那张瘦削的脸上飞掠而过,下一秒,那人急急地转
身走。
「不,孟大哥,不要走!」沉祺鹰叫着追上去,「孟大哥,不要走啊!」很快的,他追上那人并挡在前面。近处正
对着那人让他确认了那人的身分,他的脸上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孟大哥,你……你不是死了吗?」
孟逸月眼看躲不过了,不觉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沉祺鹰喃道,随即怨气浮起。「既然被救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孟逸月没有回答,只是愁郁地看着他。片刻后,沉祺鹰的怒气渐渐消失,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真笨,这还用问吗?你本来就是要离开他的,又怎么会跑回来呢?」他摇摇头,继而愁锁双眉,同样忧郁地看回
去。「但是,孟大哥,你知道阿振因为你的死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全都惊吓地瞪大了眼。
不会吧?这个人就是学长那位投海的情人?
孟逸月满脸的苦涩与无奈。
「再怎么样也比我在他身边好。」
「你这么认为吗?」沉祺鹰不以为然地猛摇头。「你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痛恨女人吗?他不让任何女人接近他,小倩
、阿玉、小青统统不行,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他就叫他们滚开。就连他妈妈要回台湾看他,他都叫她不要来,因为
他不能拒绝自己母亲的亲近,却又不愿意让任何女人接近他,所以……」
孟逸月讶异地扬起了眉头。「怎么……怎么会这样?」
「因为他知道是莉娜逼你离开的。」沉祺鹰紧盯住孟逸月。「是莉娜对吧?那天我和阿振一起去找她,逼她把一切
都说出来,结果一听完,阿振就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要杀她,如果不是我阻止得快,恐怕阿振已经坐牢去了!」
孟逸月惊喘。「他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阿振原本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是为了你,他任何时候都很容易失去理智。就像为了你,他也不笑了,整天酷着
一张脸,比北极寒冰还要冷。记得他以前多爱说话,多爱交朋友吧?可是他现在却是一天说不到一句话,独来独往
就像一只孤独的豹,谁也不理,谁也不睬,冷漠孤僻到极点。」
「为……为什么?」孟逸月喃喃道。
「还有,除了黑色,他身上不再有其它颜色。」沉祺鹰口气严厉地紧追着说:「他说他已经失去有的热力,他只是
一颗无光无热的太阳,他转到建筑系重头念起,他说那样感觉上似乎可以和你多接近一些。小儒还告诉我,阿振常
常抱着他哭,说他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孟逸月倏地转身,脚步踉跄地走到溪边背对着大家伫立,身躯微微颤抖着。
沉祺鹰心中不忍,却不能就此终止。他还是追在后面紧跟着。
「阿振是个很坚强的人,他可以承受任何打击侮辱,但是,他还不够坚强到可以失去你。我想,如果不是你把小儒
交给他,恐怕他是绝对支持不到今天的。孟大哥,你好狠,一声不吭的离开,就这样把他的心、他的灵魂都给带走
了,剩下一个空壳帮你照顾小儒,你真的好狠啊,孟大哥!」
「不!不!」孟逸月突然哽咽出声。「我的本意不是那样啊!我以为……我以为没有我对他比较好啊!他……他那
天碰到我以前的客人,他疯了一样和对方打起来了……」
他脸低垂的抽噎着。「你……你不明白,那绝不会是唯一的一次,即使我们跑到欧洲去,还是有可能碰到同样的情
形。无论我遭受什么样的侮辱都是我活该,但是他……他……」
「孟大哥,是你不明白吧?」沉祺鹰搭上他的肩膀。「只要你在他身边,就算天塌下来,阿振也会开开心心的顶着
,若是失去了你,他只会怨叹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不在乎任何事,只在乎你……」他转到孟逸月的身侧。「孟大
哥,把阿振的心和灵魂还给他吧他真的好可怜啊!」
孟逸月哽咽一声,蓦地掩面痛哭起来了,沉祺鹰只能环住他瘦弱的肩膀,低低劝慰着。
老天似也为这场悲恋暗暗心伤,蒙蒙地洒下丝丝同情的泪水,却不知这禁忌之爱究竟是魔鬼的捉弄,或是上天的试
炼?
◇◇◇
K大校门口,孟逸月犹豫的望向里面,仍然不很确定他该不该活回来。
而沉祺鹰,在交代社员们绝不可透露任何事之后,他把社员们交给副社长带回,自己就守在孟逸月身边,不只为了
要看住孟逸月不再让他消失,也想尽力去说服孟逸月回到裘振阳身边。
于是,翌日他就陪着孟逸月来到K大,但是没想到孟逸月又迟疑了。
「孟大哥,不要再犹豫了,他只要见他一面,你就会知道你根本不该离开!」
孟逸月轻叹。「他现在在哪儿上课?」
「唔……我想想,他今天嘛……」沉祺鹰沉念。「现在应该是在建筑系大楼B206,好象连着两堂都有课。来,往这
边走,这边人比较少。」
上课时间,他们又选择人少偏僻的路途绕着走,居然都没碰上可能认识孟逸月的三、四年级生。这样一路来到建筑
系大楼,上了二楼,经过B20裘振阳,B205,沉祺鹰在B206后门停了下来,他往里指着。
「他在那儿……咦!教授呢?怎么没人上课?」狐疑地,他弯身向最近的那位男同学。「你们教授呢?」
那个男同学回过头来。「呃?啊!你喔!」谁都嘛认识这位常来找裘振阳的好友。「不知道耶!教务处的人来找他
,他就叫我们先自己看书,然后就走了,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也不晓得这堂课还要不要上了。」
「哦!」沈祺鹰瞥向最里面。「最近阿振如何?」
「他喔!」男同学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不说话、不理人,不是自己看书,就是坐着就发起呆来了。另外,上
过礼拜吼哭两个一年级女生,还有,那个井敏芬哪……」指着建筑系二年级仅有两个女孩子之一。
「她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她会效法国父革命的精神,努力向阿振进攻,反正她都嘛已经被骂习惯了,
再被多骂几次也没差。不过老实说,我们还真的希望她能成功,为了一个死去的情人,阿振也跟着死了九成,这太
不值得了吧?难道阿振要为那个人孤独一辈子吗?」
说着,男同学突然瞄一下沉祺鹰身后的孟逸月,后者兀自神情激动地盯住了裘振阳。「他是谁?好有气质的人,文
学系的吧?」
「文学系?」沉祺鹰好笑地露出了白牙齿。「错,他也是建筑系的喔!」
「他?他不会吧!」
男同学诧异间。孟逸月依然双眸毫不移动地凝视着裘振阳,心中为自己所见到的感到震惊、懊悔与酸楚。
裘振阳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豪迈潇洒的大男孩了,他落寞、他悲怆、他哀伤,还有如此沉重的绝望与可悲的孤
寂,深浓的痛苦在他脸上刻划下无法磨灭的痕迹。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黑色的愤怒遮掩去太阳所有的光芒,
也浇熄了生命的热力。
孟逸月注视着,他在那孤独的角落里,裘振阳是如此的沉默安静,一室的嘈杂似乎与他丝毫无关,他一径沉浸在自
身的思绪中,一页书久久未曾翻动。
然后,那个誓言效法国父革命精神的井敏芬,她似乎是在同学的鼓励下再次鼓足了勇气,几个大步来到裘振阳前面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阿振,星期六有个party……」
「滚开!」如常一般厌烦憎恶的语气。
井敏芬咬了咬牙。「阿振,陪我去一次就……」
「滚开!」这回加了三成的怒气。
井敏芬不觉倒退了两步,随即求助地朝后张望着,同学们却挥着手催促她继续,她再次咬紧牙根。
「阿振,你不能这样……」
「滚!」裘振阳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盯住井敏芬,眼神凶恶暴怒。「滚!不要再让我看到妳,否则
我揍……」
「阳,以前你不会这样啊!」
骤闻身后传来突如其来的话声,裘振阳整个人蓦地僵住,失控的怒吼戛然而止,神情也在倏然间变得极为怪异,脸
色更在一秒之内就从健康的褐色化为可怖的惨白。
教室内其它同学都惊诧不已,不解裘振阳为何突然有如此诡异的变化,还有,他身后那个人……
是那么那么熟悉的长叹,即使再过一百年,裘振阳依然听得出来那应该是属于谁的,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
「怎么可以对女孩子那么凶呢?女孩子是需要人保护的,就像我……」孟逸月又叹。「你一直在保护我,我却伤害
了你,阳,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裘振阳颤抖得更剧烈,好想回头去看看孟逸月,真的好想再一次看看孟逸月,但是,他不敢!
然后,沉祺鹰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把就抓住了沉祺鹰,满脸的哀诉祈求。
「不要叫醒我,阿鹰,如果我在作梦,千万不要叫醒我!我想看看他,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作梦也好,让我仔细的
看看他,求求你,不要叫醒我,千万千万不要叫醒我!」
沉祺鹰怜悯地看他一眼,随即往他的身后望去。
「孟大哥,现在你清楚了吧?你根本不应该离开他的!」
孟逸月愧疚地低叹。「对不起,阳,如果我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不会离开你的。」
裘振阳震了震,倏地狠狠地盯住了沉祺鹰。
「阿振,孟大哥没有死,」沉祺鹰轻声道,彷佛怕吓着了他似的。「他被人救起来了,之后就在东势坑那边隐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