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的悸动——鹿住槙

有些讨厌。

知道她并非只把砂渡当工作伙伴，而是别有用心之后——早知道不要来就好了。我开始为我的行为后悔。

早知道砂渡不想来，我就不该勉强他的。竟然为情敌制造了这么个好机会，我真是笨蛋——咦？

我竟下意识地将她当成情敌？这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我是——

「哇！」

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手臂突然被捉了起来，害我吃惊地叫了出来。

「手臂也要好好涂才行喔！」

叫做日比的男子对我微笑地说道。

总觉得他跟西冈学长的型很像。

既亲切，办事又圆融。就连那张脸也跟西冈学长一样端丽清秀。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他显然无视我说的话。

算了，我也不想反抗了。日比的手掌有如抚摸一般，在我的手臂上涂抹着防晒油。

「你的手指怎么了？」

「咦？」

「指甲是不是怪怪的？」

日比握住了我的右手，轻触了下无名指前端。

「嗯，指甲掉落了。」

原本一副无聊模样趴趴在我身边的中村小姐，此时也兴致勃勃地抬起了头来。

「指甲掉落……没指甲了是吧？」

我点了点头。

「哎呀，那不就很痛吗？」

「那还能再长出来吗？」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我只好在一旁敷衍地点着头。

现在指甲已经长了一半左右，若不用力压的话，平常是不会痛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呢！」

日比有所感触地说道。

突然，一个黑影落在日比的手边。

随着水滴不断落下，面对这样的情景，我们都反射性地抬起了头。

「啊……」

不知何时从海边回来的砂渡出现在我的面前。

「喂！」

被他那凌厉的眼神一瞪，我连忙将自己被日比拉着的手腕抽回，下意识地往后退。

「你在做什么！？」

面对砂渡严厉的询问，日此非但不为所动，还用极为稳健的声音回答道：「帮他擦防晒油啊！像他那样的晒法可是

会灼伤的喔。相信你也不想让他晒伤吧？他的背后是那幺漂亮。」

啰唆！

砂渡嘴里似乎咕嘟哝着这句话，随即便提起了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

「砂渡？」

「过来！」

「咦？」

还没来得及问时，我已被他强拉着走了。

「砂渡，要去哪里啊？」

他并没有回答，但被他紧捉住的手臂却传来阵阵的痛楚。

「砂渡！好痛——」

虽然我拚命叫着，但他手掌的力量却未曾减轻。

最后，他将我扔到海边设置的简易浴室中。

「痛……」

身体往墙上猛一撞，用三夹板等简便材料搭建成的墙壁重重地晃动了下。

「你在做什么啊，真是粗鲁鬼！」

「你这笨蛋，干嘛让别人弄成这样油腻腻的啊！」

砂渡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是吗？」

虽然我没注意到，但好象真的是这样耶。我手往背后一抹——天啊！真没想到他会帮我涂这么厚一层。

「快点将它洗掉！」

看起来极为愤怒的砂渡丢下了这句话。

「喔……」

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事气成这样啊！我边想着边将水龙头扭开。

「你这家伙……那混帐……乱摸……」

混杂着水声，我听见他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着。

「什么？」

我慌忙地停止淋浴。

「没什么啦！」

砂渡瘪着嘴，冷淡地回答。

「你明明就有说话……要说就说清楚点！」

「我都说没什么了！」

气死我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但他自己还不是跟河原小姐游泳游得那幺愉快，干嘛一回来就突然发脾气啊，真是太过分

了！

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用那种态度对我啊？」

怒火中烧，让我的口气也火爆了起来。

我说完后，砂渡的表情似乎有了变化。

他将我伸出的手臂紧扣在身后，把我的身体推撞到浴室墙壁。这样突然的动作让我不禁讶然地缩了下脖子。

砂渡急忙收住原先要击出的拳头，愤怒地转过身去。

「你倒很开心嘛，我真是打扰你了。」

听到他那极度不爽的口气，我连忙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自己还不是玩得很高兴！你自己跑去跟河原小姐愉快地游泳。现在还敢对我说这种话，太

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人家好心帮我，却被砂渡说成那样，我的火气不由得直往上冒。

「是啊，我就是这样！」

砂渡不服输地拉高了声调。

「那你就慢慢去开心好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搞什么嘛，可恶！」

我再度扭开水龙头，继续冲澡。

紧咬着嘴唇，强忍住无处发泄的悔恨。

我玩得很开心？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啦？竟然说那种话！砂渡不在我身边，我……我根本快乐不起来啊！

「那你就慢慢去开心好了！」这句应该是我的台词耶！混蛋砂渡！

＊＊＊＊＊＊

明明是个大好艳阳天，一个超适合泡在海水中的好天气，我却整天躲在遮阳伞下生闷气。

而砂渡那道超冷锋面夹带着暴风雪般的冷空气蹲坐在我身边，冷酷冰寒的表情为这盛夏带来些许寒气，也让四周的

人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虽然河原来约过砂渡好几次，但他都以一句「我不去」作结，毫无起身的打算。

最后，在太阳下山前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我们都沉默地坐在一起，既没有交谈、眼神也没有对视过，仅只是相互

沉默地闹别扭而已。

真像笨蛋一样。早知道就不要来了！这念头在我脑中转了不下百次。

果然砂渡是个坏心的人。就像刚认识他时的感觉一样。但——让我困扰的是，现在的讨厌可是跟当时的讨厌大有不

同啊！所以，才会让我更痛苦。

＊＊＊＊＊＊

到底该怎么道歉呢？

说来实在很丢脸，自昨天分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虽然认为自己没错，但再让砂渡生气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而已。倒不如由我说一句「对不起」还来得轻松。

我的想法会不会太过肤浅呢？该不会这样的念头反被砂渡怒骂「要是真觉得自己没错，干嘛轻易道歉」呢？我实在

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再这样下去也不好啊！可是，我又觉得自己没错……那到底该如何道歉才好呢？要是到时候我的火气又上来，

搞砸了那怎么办？想想就觉得很恐怖。

「片濑，听说你昨天去了海边玩啊？那不是很热吗？」

抬眼一望，原来是谷永小姐。

「嗯……是有去啦，不过……」

「怎么啦？」

「我在遮阳伞下蹲坐了一整天。」

「什么啊！」她呵呵地笑着。就在此时，厨房传来斥责声。

「喂！不要老在一旁聊天，客人开始多起来了，快去准备一下！」

听到这番话后，我们两相视，无奈地耸了耸肩。

或许因为公司行号也在放暑假的关系，客人比平常还要少。边从容地招待客人，我心里边想着说不定今天砂渡不会

来了呢！

说不定只有我在这里一头热而已，他那个人如此顽固，说不定昨天到今天他一点都没想过要见我咧！

这下旅行的事该怎么办？我连濑户内海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真的可以去吗？

「片濑，你学长来了喔。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了？」

「咦？」

抬起头，恰好见到砂渡走进店内。就在同时，厨房内传来店长告知休息时间的声音。

「特餐……」

他如往常一般低垂着眼睛点餐。

「麻烦一份特餐。」

我对厨房吩咐完，并准备好自己的便当后就先去休息了。

沉默地并肩走在砂渡的身边，总觉得四周的空气好沉重。

突然觉得不想再坚持下去了。跟他道歉吧。

就在我要说出口的瞬间——

「对不起。」

突然，砂渡开口道。

「什么？」

我十分吃惊地问。

「昨天，真的对不起。」

虽然口气听起来没有丝毫认错的意味，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我也有错……」

极为坦率地，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因为那个色鬼一直摸你的身体，我才会不爽的。但我实在不该那样粗鲁地对待你，真的很抱歉。」

说完后，他终于转身面向我了。

「对不起。我也是——因为砂渡一直跟河原小姐在游泳，我就在一旁闹脾气……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向你

道歉……」

「不，用不着那样……是我……」

他慌忙地打断了我的话。

「咦？」

我再次询问，却见砂渡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头。

「没事啦！总之，这件事算是结束就是了。」

「嗯……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但是，河原小姐会不会不高兴呢？」

「谁知道啊！」他粗鲁地叫道。

「就把这次的出游当作预习吧！等下次真要去玩的时候，不要那样就好了。」

「说得也是。」

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心中总有些不舒坦。

这疙瘩应该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吧！我内心认真地期待着。

因为，我们的夏天从现在才要开始啊。

＊＊＊＊＊＊

「这二十天以来真的辛苦你了。」

说完后，店长将一个白色的信封交给了我。我恭敬地从他手上接下后，向他道了谢。

「你工作那样认真，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希望你寒假的时候也能来帮忙。」

「我会考虑的。」

我再次向店长鞠躬道谢。

二十天的打工终于结束，我看了下信封中的明细表，八万元，用来作旅游经费应该很足够了。

「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呢！」

我开心地自言自语着。

因为这可是我第一次自己赚的零用钱当然很珍贵啰！

「片濑……」

走出店里不久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咦，谷永小姐。」

认出是她后，我惊讶地说道。

今天她明明比我还要早一个小时下班，为什么现在还会在这里呢？

「怎么了？你来买东西吗？」我问道。

只见她的表情突然一睹，沉默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担心地望着她，却见低着头的她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咦？」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现在——现在我只能求片濑帮忙了……」

长长的睫毛眨动，眼泪随即落了下来。

见到这情景，我有些手足无措。心想得先让他冷静下来，便带着她到平常我和砂渡一同吃饭的公园去。

谷永拿着手帕捂住嘴角，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大概又被野崎太太她们欺负，终于辞掉店里的工作了吧？还是，是店长叫她辞职的呢？

不管怎么样，她都来拜托了，我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当我们在树荫底下的椅子坐下后，她却说出让我震惊万分的话来。

「你可以借我钱吗？」

我几乎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沉默了一阵子，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中确定那信封的存在。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谷永小姐点了点头。

「我……瞒了我老公买了一个东西……」

说完，她用手指了指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条镶了颗大钻石的项链。但我记得刚去上班时，她的脖子上就有这样东西啦！

「我是贷款买的，今天是最后的缴款日。」

我连忙看了下手表。缴款到几点为止？银行不是已经关门了吗？

「我原本是要用储金付款的，但我老公却将钱拿去买高尔夫球用具了……我实在不敢跟他说这件事。而且……虽然

店长要让我先预支薪水，但听到这件事的野崎太太却强烈地阻止。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够多少钱呢？」

「八万元。」

天啊！我不由得愣住了。

八万元——刚好跟我口袋中的数量一样。但是……

「虽然我了解你的难处……但，我很需要这些钱……」

「我明白。那是你的旅行资金吧？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而努力工作的。但，求求你，明天我会回娘家借钱，那样我

就可以还给你了。到你要旅行的日子不是还有好几天吗？求求你，明天，我明天一定还你。」

实在不太喜欢人家这样哀求。

算了，见她求助无门实在可怜，我就当明天才领到这笔钱吧！

而且旅行也是五天后的事，只要在那之前还给我就好了，无所谓的。

「我明白了。」

我将信封从口袋中取出。

抽出明细表后，便将整个信封交给了她。

「片濑……」

「再不快点，银行可是会关门的喔！」

「谢谢……」她收下了信封。

「对了，务必请你明天还我喔！我明天傍晚会到店里去一趟，可以吗？」

谷永小姐干脆地点点头。

「谢谢。」她又重复了一次。

看着她小跑步出公园的背影，我丝毫没有任何怀疑——

＊＊＊＊＊＊

隔天傍晚，我如约定地到店里去，却不见谷永小姐的踪影。

找人问，只有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男子对我说「她突然请假」。

或许她回娘家借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吧。我在心中如此善意地批注。

但，隔天她还是没来。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后天就要去旅行了，时间紧迫，所以我决定直接到店里去找野崎太太间清楚。

「她辞职啰！」

野崎太太若无其事地说道。

天啊！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平常她做事就不是很认真，辞掉也好。但最后也不会打个电话来说一下，真是没有礼貌。虽然只是打工而已，但

那种随便的态度可是会让身为同事的我们很困扰的。片濑，你怎么了？该不会她跟你借钱吧？」

果然历练多，猜得也准啊！

野崎太太或许只打算开玩笑而已，所以说完后便哈哈笑了起来。

「是的……」

瞬间，野崎太太停住了笑声，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你这孩子真是笨啊！」

她极度震惊地叫嚷着。

「为什么你要答应她呢？那你有没有写借据？」

「借……借据？」

见我一脸疑惑，野崎太太的反应就更激烈了。

「啊，真是的，早知道就该早点跟你说的！她在上班时就相当随便，工作只做人家交代的部分，身上老戴着一大堆

首饰，净会预支薪水而已。那种人早点辞掉最好，省得我看了心烦。因为片濑从一开始就只要做二十天而已，所以

我想她那个人应该不会向你借钱才对，没想到……真是的，都已经是二十八岁的主妇了，还做出这种事！」

「二十八！…吗？」

实在看不出她年纪有那幺大了。我还以为她没大我几岁呢！原来……

「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地址跟电话。店长也到总部去研习了，最快也要到后天才会回来，到时候你再跟店长说说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