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沉,浮光蔼蔼。
生禽走兽,无一存在。整个森林静得可怕。
待到东方渗红蕊,早缓鱼肚白。
霜儿在一片辰光中苏醒,肋骨尽折,经脉尽断。
一只温柔的手拨开她的乱发,喂她吞下一颗药丸,顿时周身温软,欲觉重生。
再看那人,披撒金光,雾气环绕升腾。缬眼流视,神韵天然。
体内气息还转,息色盎然。仿佛置身云端,又如水中泡沫,要消散沉溺。
被手轻轻托起。嗅得淡定而浓郁的醇香。
一觉苏醒,仿若光华万逝。
梦中的事为真,为假?怎会在我脑中螺旋开来,是否为我窃得她人记忆。
揉了揉太阳穴,灌了自己一口水。
隐去禁入咒,掀开帏布,望着谈笑风生的清潋和霜儿。
低了低眼,不敢看霜儿,总觉得不好直接面对她。
拍了拍清潋。“到哪了?”
清潋一见是我,偏过头去磨牙。我又拍了拍,清潋猛得转身,伸出魔爪在我脸上狠揪住不放。我痛得直嚷。
“松手,你这绿毛小痴蛋,哎哟…疼死了,还不松。”
清潋恶狠狠地说:“谁叫你把鸟粪抹我身上的,还敢骂我混蛋,看我不掐死你。”
这记仇的小王八羔子!
我抓住他的胳膊,凑过脸使劲咬了一口。这回换他嚷了。
拳脚相加,掐捏掰锤。
我们二人正斗得死去活来。
霜儿焦心地扯开我们俩的手,“你们两个快别打了,马失控了。”
我俩同时扭头,脱了缰绳的马狂奔着冲进市集。一路踢翻了青菜摊,鸡蛋铺……正前面对着的是一家铁铺。
看着越来越近的刀枪矛头,尤其是眼前一口缸碗大的铁锅。。
我和清潋惊悚万分,不约而同地发出滔天震响:“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哪!!”
一灰衣乌发男子旋空而落,用手抓住缰绳,大吼一声,往后一拽,马瞬时立起长嘶,前蹄后又落地,平静呆在原地
,恢复正常。一点看不出来刚还是匹发了疯的马。
我瞧着咫尺相隔的青铁大锅,舒了一口气,用手拭额头,全是冷汗。
干笑几声,颤颤巍巍爬下车。对着黑衣人徒生尊敬,抱拳恭谢。
灰衣男子浓眉细眼,黝黑的皮肤,对着我们摆摆手,提醒我们以后驾车要多注意些。他那一双雪白细嫩的双手,与
面部肤色好不相称。
我多瞧了几眼,他似乎也注意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在下影浩然,两位兄台也是准备去辉城参加武林盛会的么?”他索性把手背在后面,询声问我们。
我轻点了下头,他打量了数眼,最后定格在清潋身上,赞赏地说:“年轻后辈,前途不可限量啊。”清潋高傲地挺
了挺胸。灰衣人又摇摇头。“可惜今年的盛会不是选新大会,若想出头恐得等明年了!”
这是啥意思?
今年不打,所以没戏看?那还算什么武林盛会。正欲嗤之以鼻。
才想起来,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找人的。着实郁闷一把!
瞧清潋一脸不耐,还有旁边眼巴巴望着我的霜儿,对灰衣人拱拱手:“多谢影侠士刚才救命之恩,在下伊非若。”
说到这,清潋用手轴狠狠地撞了我一下,疼得我险些飙泪。说话都打颤,“现…有…事欲先离开,后…有空…再来
拜会。”
灰衣人露齿一笑,翻身上马,对我们比了个再会的手势。潇洒乘风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喃喃自语:“背影不错,正面差点。”
侧头,见清潋鄙夷的眼神,咬出两个字:“白痴。”
一路上的小食肆都没入清潋大少爷的眼,愣是挑了一家最好最贵的。
结果刚进去就被小二请了出来,说位置已订满,欢迎下次光临。说完还冲我们挥了挥手上的抹布。
留下我们一行三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再转眼,清潋已经消失在眼前,寻觅半会,才见他再次入店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空桌子旁对我们笑。
我用食指搓搓鼻子,咳了两声。霜儿扯扯我的袖子:“要…再进去么?”
小二躬身过来了。“我说这位客官,您这位子已经被别人订了,请您……”
清潋敲敲桌子,满不在乎地说:“招牌菜上来,大爷我饿了。”
小二没动,清潋没挪,俨然情势已经陷入僵局。
我摇摇头,这蠢驴,就知道添乱。欲去救场。
身后有声音响起:“又是你们?好巧。”
回头,刚才的灰衣人。他也上这家来了?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我欠了欠身,他作了个请的手势,让我进去。
刚才的小二见到他立刻笑脸迎上前来:“影堂主,您总算来了。雅间已替您准备好了。这就上座?”
影堂主?看来这人挺有面子的。
“伊兄弟,一同来罢。”我闻言惊诧,刚认识一会就在这称兄道弟了。瞄瞄他的手,这会居然黑了。挑挑眉,反正
看清潋的样子也是死赖这家不走。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拉上霜儿,扯过清潋。同他一齐进入雅间。
雅间没有花俏的装饰。
白色的墙,棕色的木饰,仿如不经意搭建的棕木拱桥,桥下潺潺的流水,摆放随意不显唐突的镂空木制屏风。
点点头,品位倒是不俗。
抿上一口茶:“刚才听闻小二唤影大侠堂主,还未请教是……”
影大侠笑了笑:“不必这么客气,直接唤我浩然即可。”
“那你也叫我非若吧,大家都不拘束。”我接口。
影浩然颔首,“非若,”我唤:“浩然。”相视一笑,清潋在旁边冷哼一声,霜儿则显得局促不安,不知道手脚放
哪。
客套几句。
“非若太客气了,我只是事从快意楼的分堂而已。”
快意楼,沂憬口中的雷锋楼?
“那这回浩然是代表快意楼去参加武林盛会的么?”
“不,这次武林盛会是我快意楼流旋楼主办的,我只是依照楼主的吩咐回去罢了。”
我眨了眨眼:“流旋楼主好大的面子,想必是武林泰山,气大海声,足以傲视群雄。”
“楼主为武林新推出的盟主,这次一方面庆祝他升任,一方面有些武林事宜需探讨。”随着浩然一张一合的嘴,我
思索如果通过他来寻找玉泉长老是否更容易些?
“非若乃是后起之秀,若有心何不加入快意楼,由我引见给楼主,这样若想在江湖上扬名也更轻易些。”
我一怔,摆摆手,“实不相瞒,我参加武林盛会主要为寻人,对功名利禄这些兴趣不大。”
浩然不解:“非若年纪轻轻,方为大好年华,为何不想扬名历外。难道愿就此庸庸碌碌,了却一生?”
菜已经端上来,清潋和霜儿在一旁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我吞着口水,眼光流连在佳肴上,无可奈何继续与浩然交谈。
“祖上有遗事交代还未完成,我寻人也为完成遗训。这一切尚未成定局,所以暂不考虑个人扬名问题。”
浩然这才了然。理解地点了点头。支起筷子,“祖训方大。请吧,自便。”
我欢喜地点了点头。埋头苦干中…
饭毕,浩然与我们告别。
“在下时间不多,需在规定时间内赶回楼中与楼中众人相会。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吃他的,占他的情面
,如今还“失礼”,这人果然够宽厚。
清潋甩了两下袖子,跟驱赶苍蝇似的。霜儿眼光闪烁,欲言又止。
“两位若是到了辉城,可到义仁堂拿这个给掌柜。即可寻到我。”我道谢接过红木小牌一张。
“后会有期。”浩然冲我们挥挥手,策马行之。
人行渐远,清潋双手抱胸睨着我:“你嘴巴漏风么?刚认识的人就说这么多。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身世一样。”
我拨弄着手上的小牌子,“你看这块木牌,从正面上看完好无损;翻过来确是斑迹连连。”
说的清潋一头雾水。
鄙视他一眼,智商不在一个层面上的人的确比较难沟通。“我现在只是想把牌子翻过来。”
清潋的眼光更加不解,霜儿盯着我手上的牌子发呆。
我伸了个懒腰,“饭后血糖下降,胰岛素迅速升高,容易犯困。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赶路?”
瞟到家悦来客栈,名字真够土的,不知道做不做钟点房。
指了指,“就那家吧!”说完就径自走过去。
背后,寒风刮过。
霜儿小声问清潋:“他怎么了?”
清潋狞笑道:“常事,头壳坏了!等我一会去拧两下就好。”手骨按得喀拉喀拉脆响。
回忆(二)
琉璃瓦,金漆墙。
宫殿勾檐飞鹤,雕斗森严。殿外多植草木,小桥流水,回廊凉亭,假山怪石,描尽宜人。东宫门扉雕刻花纹,镶嵌
骨角,厢房内烛火荧荧。
我对着窗纸一戳,挖了个小洞。眯着眼往里面瞧。
一名妙龄女子捧书侧面朝我,云鬟雾鬓,薄施脂粉,宽袖长裙,撮绣花蝴蝶履。我伸长脖子欲再探清些。
“看够了没?”低沉发自喉头的声音响起。
我伸手驱赶,“还没……”话音戛然而止,转过头,一张冷峻清邃的脸映入眼帘。
我笑着打声招呼:“昊郴,好久不见。”
昊郴环视四周,“看来我的侍卫没有尽职,堂堂的太子东宫居然由得一个女子来去自由。你说是么?小泠儿。”
我扬了扬手:“你那些草包侍卫哪防得住我堂堂幻境祭司。”眨眨眼。“听说你马上要迎娶的商国公主就在房内,
据传是天下第一美人,让我看看罢?好奇很久了。”
昊郴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身上,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房内似乎听到些许动静,传出兴奋又含羞的声音:“昊郴,是你在门外么?”
昊郴提高了声调:“是,我来看看公主,南洄夜晚更深露重,公主还是早点歇息吧。昊郴先行告辞。”说完拉起我
就走。
我分明听到身后公主急切的脚步声和开门声。白他一眼,这人真没情趣。
一路上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再次踏入太子寝宫,一如既往的华丽奢侈,处处显摆自己是九国之中第一强国。我接过昊郴递过的茶杯,漫不经心
地嘬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滑入舌腔,我‘噗’地全吐了出来。那手当扇不停地扇呀扇,张着大嘴伸着舌头,恼羞瞪着昊郴。
“泥…素不素想…躺四偶?”
昊郴略微摇摇头,“这么多年你这心不在焉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接过茶杯拨弄了一下,热气变淡了。把茶摆一
旁,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烫着了?我看看。”
“哪烫着了?”
“瑟透。”
昊郴对着我舌头轻轻吹了几口气。“我帮你去拿块冰块?”他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害我有些僵硬,无所适从。
“不用了。”我清了清嗓子,对着自己舌头一点,闭上嘴,伤痛感消失。
昊郴回原座,把茶推到我面前,“已经不烫了。”
我掀开茶盖,金莲花绽然漂浮,只说过一次,居然就记下了。
点点头,还算有心。
想到近来听到的一些传闻。
“你听说了么?”
“什么?”昊郴问。
我点了点唇,思索着:“东霆小国近来蠢蠢欲动,成天操兵练马,联邦远国,围击近国,似乎有雄霸之心。”
昊郴端起茶,似笑非笑道:“你也说是小国,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咬唇蹙眉:“似乎已经拿下韩理国了。来势汹汹,为何你安坐入钟。”双唇一吸发出一声感叹,“有战争就会有
伤亡,百姓的安康最重要。老这么闹下去……”
“他还没那个胆!”昊郴把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
“东霆乃属小国,九国之中最多能排上第五,打败九国之中最弱的韩理,是实力也偏离不了运气。”昊郴直起身,
将墙上的壁画翻面,赫然一副详细地图。“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东霆的新任之王,据说他出生时天地震动,妖气横生
,双目通红,不啼不叫,有传言说是妖孽转世。”
我嗤之以鼻:“妖孽?你南洄有我幻境神子保佑,还怕什么妖孽!”
昊郴刚毅的线条携着一抹天下霸主的昂扬:“怕当然是不怕。相反,我还很有兴趣呢。”他随手拿起一支标在手里
把玩,噙着耐人寻味的微笑。“我很想知道这个‘妖孽’有多大的本事能拿下几个国家?”
飞标射出。口气愈加重。“届时我再与他拜会切磋!”飞标正中红心,红心处为“东霆”。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呢!”眼波一转,皱眉。“还是不要,这么野蛮到处侵略别国,肯定是长得虎
背熊腰,面目可憎。”
“恰恰相反,”昊郴抿起嘴,带些玩味。“他身体修长,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堪称绝世美人。”
我一愣:“绝世美人儿?”
这下把我的兴趣全勾起来了。仰着脖子看昊郴:“他叫什么名字?”
昊郴撇了我一眼,徐徐道来:“他叫沂憬。”
“沂憬啊~嗯~”我摩挲着下巴。“不知道他与你那位美娇娘较谁漂亮些?”
昊郴闻言笑了,低沉磁哑发自喉咙深处的浅笑。一张刚毅的面庞化得柔和俊俏。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
“你怎能将一男子与女子相提并论甚奇媲美?”
我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你说他长得很漂亮嘛。”
“或者是你太在意商国公主了。”我眼花了么,昊郴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喜悦。
“美人当然比较容易惹人关注。”上前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昊郴。“不要金屋藏娇嘛,把你的美娇娘牵出来给我
看看。准备迎娶个大美女心里特别得意吧?”说完还冲他挤挤眼。
昊郴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这家伙,一点也没有小时侯可爱。
“娶她只是权宜之计。”
我耸耸肩,又是利用么?失了兴趣,只怏怏哀叹:“可怜喏,南洄东宫里又要多出一位怨妇了。”
只听见刚才那位公主兴奋的声音就知道她对昊郴有意。
啧啧,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南洄是强国,皓郴又是太子。每年进贡和他父王下赐的美女数不胜数,却没见过他钟爱宠幸过谁。
狐疑地瞟了他一眼:难道他有隐疾?
又一个想法闪入脑海中,大惊失色:难道他有断袖之癖!
遂决定旁敲之。
语重又心长,“昊郴哪,古人有云: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或有帝王浩水三千独取一瓢饮。”勾脸过去,“你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