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少年繁嘉,离家出走来到上海寻找昔日恋人,却撞上了上海滩大佬--强哥。
繁嘉对这位敦厚的大哥又尊敬又爱戴,而强哥对这名纯朴善良的小弟,却引燃了不曾有过的熊熊情爱。
十里洋场红尘滚滚,他们一起经历了诡谲世事。繁华落尽时,等待他们的到底是厮守还是凄凉?
第一章
从地下信道走出上海站,繁嘉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心情沉甸甸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在哪里?到哪里去找她呢?哪里才能找得到她的身影呢?
上海站前的广场上人流蹿动,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怀着各色心情去向自己的目的地,等待着他们的是快乐的家园?是幸福的彼岸?还是不可知的未来?
繁嘉看看将暗的天色,摸摸自己几乎空空的行囊,一阵莫名的恐惧由然而生。这是大上海!融身于里,自己的影子何等渺小微弱,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连一丝亮点都不可能有。上海,大的他感觉有点眩目,大的使他没有了何去何从的方向感。
都怪自己太过大意,竟会把放在小黑皮夹里的蓉蓉的地址也弄掉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男孩子,粗心的看不住一个小小的钱包,真是无用至极?他痛恨在车上狠狠地撞了他身体的那个小家伙,看上去也不过只有屁点大的小子竟是个出手无比敏捷的窃物高手?真真是看不出来,眼下的世道,连一个应该只是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孩都可以为了钱不惜以身试法?想想真叫人寒心。
怎么办?自己放在小黑钱夹里的蓉蓉的唯一可联系的纸条失去了,而且那里面自己唯一的一张一百元大票也成了小偷口袋里的战利品了,说不定那张自己熬了几个月的夜、替人背了几个月煤千辛万苦才积攒下来的大票已成了别人嘴里美食佳肴了。没了那张可以找到蓉蓉的纸条、没了那张自己赖以生存下去的大票,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这人海茫茫的大上海,哪里才是自己今晚的栖身之所?放眼望去,繁嘉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蓉蓉的来信里写了她在一条现在想不起来的叫什么的路上打工,是在一家美发店里为别人洗头。可那夜和家里人大吵大闹的时候,被爸爸一把把那封蓉蓉寄给他的信撕了,可那上面就写着蓉蓉在上海打工的地址,也是叫他来找她时可以见到她的地址,他事前为了怕总是拿着那封信不方便而特别把地址写在了一张小纸条上,放进小黑皮夹里---那是蓉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谁知道,那个辣手的小偷毫无情面的就把他的计划打了个粉碎,直落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诺大的广场上发呆。没钱?又没落脚处?繁嘉不明白自己眼下还能做些什么?
回去?再回大同乡下的那个家?
繁嘉浑身一阵哆嗦,想起那个四壁空空、清清冷冷的家,想起那家里四对仇恨他的眼睛,想起那夜和家里人昏天黑地的吵闹,繁嘉不禁感到一股股的冷意由脚到头。他们不是发下话来,只要他一天不和蓉蓉决裂,家里就一分钟都不会再接纳他了吗?决裂?和蓉蓉?蓉蓉有啥不好的呢?她漂亮、多情、好身段,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勾扯得你心里直发慌,偎在身边说起可人的话直叫繁嘉如蜜浇心,这样的好女孩他们五里屯能找出几个?可家里妈妈、爸爸、大哥还加上大嫂异口同声地和他唱对台戏,说蓉蓉的妈打年青开始就是个出了名的「骚婆娘」,克死了男人一个寡妇不但没守妇道,还整天的东跑西窜的到处勾引野汉子,说蓉蓉自小就学了她妈的八分样,狐眉妖眼的没个正经,大了更了不得,竟跑到了五里屯从没有人敢去过的大上海,干起了专让老爷们轻松舒坦的活,繁嘉记得爸爸曾说起:「她妈那个老没正经的到处对人夸她丫头在上海吃好的、穿好的,还大把大把的给家里寄钱回来,五里屯的人哪个不说她小蓉在上海做婊子了?」
繁嘉没法和家里人解释,也好象拿不出太多的有理有据的道理去大声的反驳他们,他对他们说不明道不清。反正,他信蓉蓉!她不是那样的女孩!他了解她,她常把心里的话只对他一个人说。那一晚,她和他在小树林里干那事的时候,她不是还对他发誓,这辈子跟定他一个男人,也决不会做一件对不住他的事吗?!那一晚?蓉蓉真的给了他十九年来从没体会过的快乐。就是从那一夜起,他决意要象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做些顶的起天、立的住地的事,让五里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看看。他也为有了蓉蓉这样一个经了世面、长了见识的女孩愿意和自己终老一生而感到无比骄傲。蓉蓉不停的写信给他,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在那穷得叮铛作响的五里屯待下去了,也象个爷们一样到大上海来闯荡闯荡,再则,她和他也就能在「晚上出门眼都花了」的同一个城市里双伴双飞了。看了她一份份撩得他一夜夜不得安睡的来信,光那信里灼人的甜言蜜语就已让繁嘉浮想联翩、心跳气短了。他要去、他要离开家、离开这个他穷怕了的五里屯,去上海、去那个自己梦里都在想象的大洋场,找自己梦里都在亲热的蓉蓉,何况,人家小女孩能做到的事,我个大老爷们更没理由做不到。
当繁嘉和家里人一提起去上海的事,就像院子里的大口缸被砸了,家里再也没有太平日子了。妈妈哭、爸爸骂、嫂子劝、脾气暴躁的大哥打他。繁嘉没想到家里人对他的这一「闯上海」的美好计划如此反对和动气,特别是还把这一举动完全怪罪到蓉蓉的头上。一家人简直就把蓉蓉骂了个狗血喷头。
繁嘉下定决心,要让家里的人能拿正眼瞧他,让五里屯那些没有见识的人一个个都能把他放在眼里。在大哥狠狠的用他那又脏又臭的破布鞋扇了他二个嘴巴、在他爸脖子上扯着青筋口水飞溅的对他直嚷:「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不孝的畜牲......」后,他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自己十九年来早出晚归的破柴门。这时,他的旧背包里装着他为了能去大上海、为了能和他心上的人双伴双飞而积攒下的三百元大票。这三百元大票,可是他瞒着家里,偷偷上山,在小煤窑里背了几个月的煤才攒下的。
在小站上熬了一夜,才挤上了去大同的火车。他真的没想到,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就把他几个月来累死累活、挨骂受罚才攒下的辛苦钱花去了一大半。他更没想到,去上海的火车竟会如此的涌挤,那么多的人大包小袋的涌向上海,去到那个自己梦想的金矿里掏金。几十个小时的路程,又臭又脏的车箱,咽下口水看着贵的要十几元才能买下的盒饭车推过,繁嘉硬是挺了过来。这有什么?比起家里下地干的农活、想起就要和夜夜梦见的心上人团圆,这一切的苦累对他都已不足挂齿了。
可现在......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怎样的路?找不到她、没有了钱、回不了家......
夜色越来越浓,一阵风起,车站前的广场上人渐散去。
繁嘉突然有了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车站广场四周的霓虹灯照亮了夜色中的上海站不夜城,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海宛如一条条长龙。繁嘉觉得很累,怀抱着背包席地而坐。他的面前,肯德基上校大叔的微笑一直不曾消失过。那边,小吃广场里弥散出来诱人食欲的香飘得很远很远。几个巡警走过,腰间悬挂着的长长的警棍一晃一晃的,夸张的炫耀着它的威严。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繁嘉打了个冷颤。风里似乎夹带着雨点,想驱赶广场上伫足的人群。
「小兄弟,住旅馆吗?」一个头发花白了的女人走过繁嘉身边声音低低的问道。
望着眼前这个上了年纪还不辞辛苦出来兜揽生意的老女人,繁嘉突然想起了远在大同乡下的妈妈。那个在那间清贫的老屋里住了大半辈子的妈妈。在家里的四口人中,只有妈妈是最疼他帮他。每每爸爸和大哥要揍他训斥他的时候,都是妈妈挺身而出的来护着他。虽然,这次妈妈没有帮他站出来说话,但,为了他和蓉蓉的事、为了他要闯上海的事,妈妈的眼泪没有少流。
妈妈早衰的头发也象面前这个老女人一样花白了!
那个离家出走的夜晚,在他推开破柴门毅然决然地踏上闯上海的路程时,竟没有和妈妈告一个别、道一声安。此刻,妈妈在干啥呢?还一如昨日的在油灯下为这个缝补衣裤、给那个浆洗被服?狠心的爸爸一定又会把气使劲地往妈妈身上撒,每次受了爸爸的气,妈妈总是在家不敢哭而偷偷的躲在小院里流泪,每次都是把眼睛哭得红红的又不敢被爸爸看出。在家里,妈妈是最艰辛克苦的。
那个家,繁嘉最不能忘的就是头发花白、腰已微驼的妈妈。在家时常常做着一个梦,日后有一天发达有了钱,第一个要给妈妈象城里人那样配副眼镜,那样妈妈就不用在油灯下再吃力的半天还穿不上一根针线!
这刻,妈妈一定还没得安睡!
这刻,妈妈一定还想着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他!
夜色向深,繁嘉用手抹去了腮边忽流的几行泪,用力地把有点破旧了的背包抱在怀中,这是妈妈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用了好几天才为他缝制的。此刻,贴在胸口,暖暖的。
几个巡警又回走过来,目露汹光。看着他们那身深色的警服,繁嘉的心一阵阵的抽紧。
要是她在该多好!看到他应了她的话,真的走出了那个荒凉贫穷的五里屯,来到了「晚上出门眼都花了」的大上海,蓉蓉会高兴的跳起来的。可此时又到哪里去找她的踪影呢?就这一个广场繁嘉已不知了方向,何况大的象海一样的城市呢?
想起蓉蓉,繁嘉心里甜滋滋的。蓉蓉就在这个城市里,他现在也已站在了这个城市的土地上,只是象海一样的城市太大,一时还不能找得到她,可他毕竟已和她离得很近。有几刻,繁嘉都不敢多眨眼,生怕面前走过的女孩就会是蓉蓉。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和她不是在五里屯最最有缘吗?!蓉蓉可是个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孩,不就是她把他原本叫做「饭家」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繁嘉吗?
记得那天她对他说道:「改了吧!你那名多俗气,象个天天吃不饱的饭桶的名字。没一点雅气、没一点学问,看看人家电影里......」
是啊,听妈妈说过,自己一落地,爸爸就毫不犹豫地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饭家」。希望他能给家里带来五谷丰登的好年景、能给家中每个人都带来一个天天白米大谟吃不完喝不完的富裕的家!可,打小就有小伙伴会把他叫成「饭桶」,为此,他每每回家都会苦恼地对妈妈哭诉。妈妈总是劝慰他:「笑就笑呗,只要天天有白米饱饭的吃着,管别人想叫你个啥」。那天,当爸爸听得他说道:「繁就是很多很多,嘉就是很好很好,串一块就是家里会有很多很多的很好很好的好事会来!」竟出乎他意料的又笑又拍掌,大叫「好、好、好」。
那可是蓉蓉教他回家说的话。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最明白蓉蓉所说的意思错对与否。反正,蓉蓉说的不会错。
蓉蓉,你在哪?我来了!
繁嘉觉得肚子里直打鼓,只有几元的小票了,看见叉路口有家包子店在门口热气腾腾的卖大肉包,繁嘉下了决心走上去买了一只。一块钱才买一只?多贵啊!不过,妈妈和大嫂好象从未做出过这么好吃的大肉包,好大一块肉。
有食下肚,顿时感到精气神足了很多。可往哪去呢?夜色愈加深沉,夜风愈加清冷。繁嘉又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
「听说了吗?昨个半夜,警察又来逮人了」
繁嘉蓦地听得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头发不知多少天没洗了的女人说。
「我的天,忽啦啦地逮走了一大片,又铐又打的,专找咱这些没地去的外地人,听说还要遣送回老家」
繁嘉一听,遣送回老家?没有路费不也能回家了吗?回了家,不就又能见着妈妈了吗?
「白送?你这娘们尽想好事,送你去哪?把你押回原地去坐牢你明白吗?吃你个十年八年的官司......」
繁嘉吓了一跳,吃官司?那不就回不了家、更见不到妈妈了吗?不行,不能被他们逮了去。再则,自己就这么回了去,爸爸和大哥会咋看他?五里屯的老老少少上上下下会咋看他?万万回不得。
想到这里,繁嘉下定了决心。
迷迷糊糊地,繁嘉睡着了。他太困了。坐在广场边的一个报栏后面,他想先熬过这个难眠之夜,最要紧的,就是不被腰上带着警棍的警察逮了去。熬过今夜,明天那怕是去要饭也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找到日思夜想的蓉蓉。
夜风如潮,一浪浪地推来。风里夹着的雨点愈发紧密。繁嘉唯一的一点困意早被风雨吹得无影无踪,只有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还跳得历害。
「小阿弟,你还不回家么?」
一个轻柔低回的声音在繁嘉的耳边响起。是在对我说吗?繁嘉放眼四周,只有他和一个男人躲在报栏后面的大楼下避雨。这个男人,五十上下,矮胖的身躯还挺着个将军大肚,一对小眼睛说话时眯成了一条线,头顶上早已华发无几了,手里拿着一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报纸,脸上的笑亲切荡漾。
繁嘉有点怕,心里直打鼓:他想干吗?
「我不是坏人!别怕。」
矮胖老男人笑得很和蔼,脚步向繁嘉移了移。繁嘉早就听说过:大城市里的人小心眼、自私又无情、对外地人冷漠排挤......这个老男人老是笑眯眯地,怕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是外地来的吧?没地方去吗?」老男人一口的亲切,说起话来不时的往繁嘉的脸边凑。
繁嘉没答理他。
老男人没有灰心,朝不远处指了指说道:「看见了吗?那里就是警署,这几日天天晚上抓人,一大批一大批地抓,专抓你们这些外地来沪的人,要么不被他们抓住,否则......」
老男人摇了摇秃了一大半的头,脸上带出一丝夸张的表情。繁嘉心里抽了一下,感到浑身上下都冷,他听说过:大城市里各种的规规距距很多,一不留神就麻烦了!老男人在一边用冷眼斜视着繁嘉,繁嘉更怕!
「抓......抓了能咋办?大叔?」繁嘉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怎么办?哈哈,被他们抓了可没有你好日子过喽」老男人一听繁嘉开口了,脸上的笑又回来了。他再往繁嘉的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压着嘴,放低了声音说道: 「现在的警察狠着呢!听一个逃出来的小弟说,先是把你带到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几个人猛揍你一顿,打够了,再用手铐把你反铐在窗棂上,呶,就是这样,看看......」
老男人说着做了一个用力把胳膊向后拧的大幅动作,吓得繁嘉顿时变了脸色。老男人得意地用手捋了捋所剩无几的头发,继续说道:「吊在那里,还扒了你的衣服裤子,冻你,听说还会用带电的警棍麻你的小鸡鸡呢?嘿嘿,不给你吃、不许你大便小便,你要是困了,哼!马上就有皮带抽过来,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繁嘉没想到大城市里的警察会如此惨酷的对待外地人,好象和外地人有啥深仇大恨一样。要是真的自己被抓了去,那还不被扒层皮吗?还是跑了吧?可没有了蓉蓉的地址,又能往哪里跑呢?再说,都是上海的警察,跑到哪里不都是一个样吗?
「那......那我没干坏事,我不违法,警察总不能乱冤枉好人吧?」繁嘉觉得想得有理。
「小傻瓜」老男人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你们这些外地人......想法就是简单,他们想抓你你就犯了法!他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地杀了人的流窜犯?有没有偷了别人的东西?来上海是不是想贩毒品?太多了,想抓你还不容易?说白了,就是不要你来」
繁嘉想想:对啊!听蓉蓉说过,大城市的人都不欢迎外地人进他们的城市,怕抢他们的饭碗,就是做苦力也看不起你。
「还有呢,打够玩够你了,就把你们装满一车的发送回去,回去后统统吃官司,对了,还要大大地罚你们的钱......」老男人的嗓门越说越响。
繁嘉想起了刚才听得的那个男人的话,说的和这个老男人一个样。没有落脚点,要是被那些警察抓了去,那还有活路吗?繁嘉的心揪得很紧。
繁嘉又想起了远在大同乡下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