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上是一轮明月,地下,繁华的漆雕府里人人都在为少爷的婚宴而兴奋的欢悦着,前院里宴请的上百宾客在观赏着
大型歌舞的同时肆意的把酒言欢,偌大的府内在这上元灯节的特殊日子里也在庆祝这漆雕家府一任继承人的新婚大
喜。
然而,在通过层层迷阵和竹林的阻隔之内的‘禁苑’里,却显现出一派清冷凄凉的景象,和前院的繁华热闹形成了
可笑的对比。
苑内深处的一个竹制小屋内,一个一身青衣的纤弱男子立在窗边,表情温柔地轻哄着怀中酣睡的稚子。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竹门被轻轻推开,那个原本该在前院的,本应是今晚婚宴主角的男人身穿着大红喜袍走了进来
。
“梅儿?”男人轻唤。
“少爷。”青衣男子缓缓回身,冲来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是来带走孩子的吗?”柔美的脸上带着悲伤,
但那双眼,在伤感的同时,却都依然蕴含着那种让人可以从心底温柔起来的笑容。
男人无奈地在心中叹息,强硬的让自己忽视掉心中一阵阵的心悸。
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可以预料的,本不敢发生的意外。但是,错已筑成,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错误带来的伤害降
到最低。
“梅儿,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男子态度坚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少爷你不用说了,梅儿都懂得。”男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青衣男子打断了。
温柔的笑容再次浮现,被唤做梅儿的男子抱着怀中的婴儿走上前。男人身上大红映入了他的眼底,带着他一种可以
灼伤眼睛的错觉。
“少爷,以后孩子就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希望看在他也是您亲生的份上,不要嫌弃他身份低微,好好的待他。而
且,希望永远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世,不要让他知道他的生身之人是个……是个男人。”说到最后的声音已经难隐哽
噎,梅儿笑容扩大,掩饰住心中离别的不舍和绝望。
“我答应你。”男人点点头,深沉的双眸幽暗如夜的海。
“谢谢。”梅儿再次背过身,看向窗外的圆月。
看着他的孱弱的身形,不知为何,男人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那种
感觉来得快且强烈,在重重了撞击了他的心脏以后,又迅速的平息了下来。
抱着孩子走至门口,突然,那个沉默的人又再次开口:
“少爷,可以问一句嘛?你打算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伦。”男人简单的回了句,因为他知道,聪慧敏感如梅儿,他一定可以参透其中的深意,虽然那样的参透会深深
的伤了他。
“人伦的伦吗?伦理道德,天理伦常。呵呵……真是个好字。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严谨自持,稳重成熟,千万不
要作出有驳伦常的事情才好。”梅儿笑地轻且柔,但却意外的震撼了男人的心。
“……”男人无言,默默地和身后的人背对而立,直到……
“少爷,老爷和夫人让您立刻到前院去。”屋外,有人以百里传音的方式打断了竹屋内的沉寂气氛。
“梅儿,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咱们再好好谈谈。
最后一句话男人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神色一黯,男人转身退出房间,抱着孩子施展轻功离开了这个被重
重围困的禁地。
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窗边,一个个晶莹的液体落在了窗台上,渲染了翠绿的青竹。
用手捂住口,即使这个安静的近乎死寂的院子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但梅儿依然倔强的不愿让自己的哭出声来。
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在一瞬间都随着源源不断地泪水流了出来,冲击着梅儿遍体鳞伤的心。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少爷,那时他刚刚被人从灵族众多的族人中选出,为了完成他们的使命,以自己的身体献给漆雕
家族,完成千古以来长子继承家业前的必要仪式;
想起第一次他献出自己的身体,他躺在少爷的身下不安恐慌的颤抖着,那时少爷的温柔就那样轻易的攻占了他的心
,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腕处,两条金色的纹印缓缓浮现;
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是少爷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在晚上带着他去看京城最繁华的夜市,还有那个少爷卖给
他的玉佩,那上面雕刻的两朵梅花紧紧相依,直到此刻,他仍可以感觉到玉佩在胸口偶尔传来的温度;
想起当他被查出竟然怀了身孕,少爷震惊的目光,所有人的不敢置信和鄙夷的眼光,随后,他身居的‘禁苑’就更
是与世隔绝,直到孩子的出世。
他……其实也曾经快乐过的,在他以为他永远也得不到幸福的时候,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少爷就那样的出现了,
轻易的攻占了他的心,完全的俘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温柔,为什么不干脆就将他当作一个工具不是更好,这样他就不会傻傻地献出了一颗心,不
会傻傻得就这样交出了自己的一切,最后,连亲生的孩子都失去了。
“少爷。”梅儿轻轻的唤着,眼中,依然是那种温柔的目光,“若落梅的‘休息’是您所愿,那么,落梅一定会为
您完成的。”
说完,梅儿从袖中抽出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匕首,刺入了腹中。
外面,依然不断的传来前院吹吹打打地奏乐声和众人的欢笑声,只有这被人遗弃的小院内,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缓
缓的停止了呼吸,他的右手上,直到死还紧紧地握着那块双梅的玉佩……
[第一章]
二十四年后
龙康皇城漆雕府
秋季某个微冷的早晨,位于龙康皇城最繁华大道上的漆雕府,远处一阵飞快而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穿过
清晨的薄雾,几个神色匆忙的华服青年骑马而来,在府门口停稳。
“古叔,母亲怎么样了?”马还未停稳就施展轻功飞身下马,为首的青衣男子一脸焦急地抓住早已等在门口的管家
问道。
面有难色地犹豫了一下,古叔只能无言的摇了摇头。
神色忽变,青衣男子飞快的冲入府内,穿过几转回廊的亭台楼阁,来到了位于后院的‘菊苑’。
“母亲。”快速走入卧室,因公事而回来迟的漆雕莫伦穿过弟妹,来到母亲的病榻前。
“伦……伦儿。”已经病入膏肓的漆雕秦帘看到长子的到来,惨白的病容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点喜悦之色。
“是的,母亲,是我,我回来了。”紧握住母亲的手,漆雕莫伦安慰道:“我已经从外邦找来了几个最好的大夫,
一定可以治好母亲的病的。”
“呵呵……咳咳……傻孩子,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现在即使是大罗金仙,大概也无力回天了。”漆雕秦帘看着
儿子一脸难过,勉强撑起笑脸。
“母亲不要胡思乱想,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儿还没有在床前尽孝,还没有报答您的恩情,所以,母亲一定会好起
来的。”漆雕莫伦安慰道。
“傻……傻孩子……这些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很孝顺,懂事又稳重,在众多的儿女中是最好的。”漆雕秦帘
细若游丝地说着。
“伦儿,你怪我吗?”猛然得冒出这样一句话,秦帘的问题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只除了漆雕冥。
“秦帘,你在说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了,你需要好好的静养。”一直坐在床边的漆雕冥打断了妻子的话,轻轻为她
掖好被子轻声劝道。
“不,冥哥,我想要知道,我只想知道,伦儿怪不怪我。”也许是因为生命已经所剩不多的关系,由或者是那个问
题确实让秦帘介怀,所以才使得一向温柔的她也难得的固执了起来。
看看父亲的无奈眼神,又看着母亲苍白面孔上的期待,莫伦掩去眼底异样的波动,微微一笑道:“不,母亲对孩儿
恩重如山,孩儿怎么会有怪您的想法呢,母亲想得太多了。”
“是吗?你不怪我吗?”说话的同时落下泪来,漆雕秦帘苍白的病容带着一丝歉意。
“秦帘,你该好好的休息。”给众儿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出去,以便让秦帘可以安静一下激动的情绪。
众人无奈之下,只能遵从父亲的命令,先退出了房间。
“冥哥,伦儿他……他并不怪我。”眼角的泪水更凶,秦帘却笑得很欣慰。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漆雕冥为妻子轻轻拂去泪水,“你是伦儿的母亲,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又怎么会怪你呢?
”
“是呀,我是伦儿的母亲呀!是他的母亲。”秦帘直直地看着床顶喃喃着,“当年我第一次从婆婆手中接过伦儿的
时候,他还那么小,瘦弱的身体,柔软的手脚,还有那张可爱的脸。其实,当你我会答应抚养他,只是因为这是你
的托付,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呀!我不想违背你,也同时希望可以借此让你对我有好感。可是后来,伦儿慢慢
长大,他那么懂事听话,在众多的儿女中是最优秀的,甚至比起我那些亲生的,他都更加孝顺。我想将他当作亲生
的,我曾经自私的希望伦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好……”说到这里,秦帘又忍不住汹涌的泪水,低声地
痛哭了起来。
“不要再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漆雕冥眼神幽暗的看着妻子悲伤的眼泪。
“这都是命呀!”秦帘神色悲痛的径自继续喃喃着:“是命让我在那场雨中遇到了你,才会被你的风采气度所吸引
,对你一见倾心。如果,我早一点就知道他的存在,又或者我可以不要那么执著,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会变
得不一样。”秦帘怨恨着命运的捉弄,却也在同时心怀着深深的不为人知的无限愧疚,“这些年,我……我总是梦
到他,他依然是那张惨白的脸,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口中不断地说着:‘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那梦境,好真实啊!”
“秦帘。”漆雕冥握紧她的手。
他知道,自从在成亲那晚秦帘尾随他中闯入‘禁苑’,看到了他的尸体以后,她晚上就经常做恶梦,然后就会辗转
难以入眠的直到天明。而这样的精神状况也无疑使她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体更加的雪上加霜。
“冥哥,对不起......真......真的对不起”秦帘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弱,“其实我……我不想的,我......我一直
都知道......你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有时……你看着伦儿的笑……就会失神,我知道……那是因为你…
…你透过伦儿,看到了那个人。”
秦帘的话漆雕冥无言以对,从多年前,他就已心如死灰,对于秦帘,他更多的只是一种亲情。这些年他将全部的心
血都放在莫伦的身上,甚至对于秦帘所生的孩子,他都相对的漠视,在莫伦成年后,他更是将全部的家族事业都交
给他,为逃开这个伤心地而经常出门远游。原本,他是打算将秦帘留在家中,可是倔强的她却坚决要随自己远行,
她的病,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加重的......
对于秦帘,他亦充满了愧疚,即使不能有情,在别的地方,他就尽可能的让她得到满足。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秦帘,是我害的你才会......”
“不......”秦帘按住他的嘴,打断他的话,“不是的,不......不是的,是我......对不起......”话未出口,
泪流三分,秦帘哽咽着。
冥哥,真的对不起,我终还是懦弱的,到最后,也不敢说出那份愧疚。这一生,请让我就自私这一回,也请原谅我
的这次自私,让我将那个秘密,带到地下去吧。若我在下面见到了他,这句‘对不起’,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他的。
“真……希望……下一辈子……可……可以不要遇上你。”气息渐渐地变得微弱,生命在秦帘地身上开始一点一滴
的耗尽:“……这样……你和他……你们就可以……幸福了……”她的声音微弱,喘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终,在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后,秦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被漆雕冥握住的手也滑落了下来……
目光依然深邃似海,漆雕冥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亡妻惨白的脸庞,口中近乎无声的喃喃:‘对不起!!!!’
§§§§
树上的叶子最终全部枯黄以至落尽,而与此同时的三个月里,当家主母秦帘的死使得漆雕府的上空始终笼罩着一股
哀伤的阴云。素白和凝黑取代了这个原本华丽的府邸,凝重而悲痛成了现在府中每一个人共同的表情。
“父亲,您找我来有事吗?”莫伦在叩门得到许可后走入屋内,看着在母亲过世后就一直极少出门的父亲,轻声问
道。
“伦儿,你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吧。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将漆雕府交给你,让你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坐在桌
边的漆雕冥始终低头抚弄着手中的玉佩。
“继承家业?”莫伦有些意外在此时父亲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的年龄也已经不小了,而且这些年来族中的一切也都是由你来掌管的,你也早已就轻驾熟。再加上自从你母亲
去世以后我也在没有什么心情管理族事,因此就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交给你好了。”漆雕冥抬起头,中年
人独有的成熟沧桑的俊容掩不住一丝的疲惫。
“父亲的意思我十分明白,而且也很愿意替您分担重任。可是据我所知,漆雕一族每一人的族长在继任之前都必须
先成亲,可现在母亲不过刚刚去世三月之余,大家都还在守丧期间,又怎能在此时举办婚宴呢。”莫伦表情沉静的
说道,儒雅的俊容因在父亲身边而柔和了下来,而这样的表情,却在一瞬间让漆雕冥愣在了当场,那是一种仿佛穿
梭了时空的记忆,那相似的容颜,温柔而安静,给人一种心灵的抚慰。
秦帘临死前的话说得没错,他确实经常看着伦儿的脸而陷入沉思,那张记忆中的容颜,总是会在伦儿的身后浮现。
难道真的如秦帘所说,不曾忘记吗?思绪飘忽,漆雕冥下意识的抚弄着手中的双梅玉佩。
“父亲……父亲……”看父亲神思游离,莫伦轻唤。
“呃……咳咳……”轻咳掩饰失态,漆雕冥握紧玉佩,回到正题:“至于成亲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和你自小定
亲的程将军的女儿芊芊还有三月才满十六岁。而且,按我族规矩,在继承之前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仪式需要经过,
也就是说,真正的成亲需要在三月以后,倒时你的半年守孝期已满,也就自可成亲了。”
“孩儿明白了。”莫伦点点头,“如果没事的话,孩儿就先行告退了,三个月的时间,我需要将一些手头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