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是这个样子了。两年了,我一直在给他注射营养物质;他唯一的生理反应就是头发不断的长长,颜色不断的灰
白,然后在一二个星期前,他连最后的这点生理现象都消失了……”
他无法可想的叹息,疲倦一般的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
“……”上前,把纤细的手掌放在特雷西亚的胸前,片刻之后,另花微笑。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依靠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强行把灵魂封锁在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之内罢
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意识!?”
“……”注视着那对即使是面对大陆最强的飞龙骑士团也毫不畏缩的绿色眼睛里面流露出了名为脆弱的神情,另
花忽然残忍而妖艳的笑了起来,“……这个就是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获得的存在吧!法尔西斯……他放逐了
自己的灵魂啊……他宁愿把自己的灵魂放逐到黄泉彼岸去一次次的体会生命之中最大的哀伤——也不愿意活着在
你身边啊……你说,他,对你而言等于这个世界的人——有多么的憎恨你?”
心脏——随着话语而变得紧缩——无法言语的痛苦带着名为哀伤的剧毒流走在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法尔西斯像
是要压抑什么一样狠狠的捂住了嘴唇。
好疼!
另花的话就像是最锋利的刀,斩断了关于幻想和奢望的最后联系。
是的,他早就知道这种症状就是自我放逐灵魂才会有的,可是,他欺骗自己……他告诉自己特雷西亚不会这么残
忍,特雷西亚不会这么对他!
可是,虚幻的迷镜已经淡然的破碎了……
异常温柔的微笑着,看着自己丈夫俊美的容颜上满布着孩子一般凄惶的无助,因为对方被自己的残忍所伤害的痛
苦而高兴,西国的女帝轻轻俯身,在他耳边细语。
“不过——我可以把他的灵魂从黄泉彼岸带回来哦……”
她起身,笑的像是个女神。
“所以,请求我吧!法尔西斯——”
所以,让我可以看到你受伤害的样子吧——
带回特雷西亚灵魂的仪式非常快的准备好了,作为一个可以和大陆最强的魔法师特雷西亚齐名的魔导师,另花以
身为贤明的皇帝和顶级魔法师双重的效率布置好了一切。
在密室的外面,数十名一极魔法师布下的结界让房间里的气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泄露到外面,而被无数层
结界包裹严密的结界内部也因为魔法的缘故而异常稳定。
屋子里点着蜡烛,暗淡的光芒在荡漾着元素魔法的风中微弱的摇曳,惨白的烛身上一点青色的火焰妖异的摇动着
,讪笑一般将青色的惨澹光点向四周摇曳而去。
穿着魔导师的袍子,另花看着躺在魔法阵中的男人,然后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丈夫。
“……这一会我会打开通往虚无黄泉的门——你进去把他拉回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法尔西斯绿色的眼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我是不是应该祈祷你不会把我和他的
灵魂一起关在黄泉彼岸吧?”
“我很想那么做,但是现在不行。”另花淡淡的说,“不过在你的利用价值没有用完之前,我不会做杀鸡取卵的
白痴事情。”
看着在烛光之中神色暗淡的男人,另花悠闲的交抱双手,美麓的眼睛轻轻闪动着冷色的光彩,“……我可以做一
个实验吗?”
“……”法尔西斯挑眉,“需要我作什么?”
她握住了法尔西斯的手,长长的指甲轻易的刺破了他的肌肤,带起血色的殷红。
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法尔西斯只是挑挑眉毛,“你在作什么?”
“验证一下我的想法。”另花回他一个柔媚的微笑,然后走到特雷西亚的面前,仔细的察看,然后不负期望的在
他的手上找到了和法尔西斯一样的伤口。
“……法尔西斯你看看手上的伤口是不是快要消失了?”
应言看了一下手掌,法尔西斯发现手上的伤口确实快要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另花,在确定自己无法从她身上得到答案之后,法尔西斯侧转了颈项,“……那么,可以开
始了吗?”
“……当然。”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另花为自己的有先见之明微笑了起来,她轻轻的一拂袍袖,柔软的黑色丝绸
在青白的火光中优游着冷酷的颜色,“我现在就为你打开去黄泉的大门——”带着不吉利味道,她这么说着。
另花轻轻的扬手,纤细的手掌伸展向带着浓密魔法气息的空中,一点一点的凝聚着大气里的力量。
“掌管黄泉的女神啊……请倾听我的祈求……为我打开引领的大门……帮助傍徨徘徊的灵魂……”另花吟诵着咒
语的声音飘忽而带着冷酷的味道,随着他的念诵,连法尔西斯都能感觉到属于灵的力量的凝聚。
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另花挥动着手上的魔杖,青色的惨澹烛光在风中狂乱的摆动身体,带出诡异的青色痕迹,而
在魔法阵的中央特雷西亚的身体上方荡漾出无数黑色的光点。
仿佛是吞噬着这个蕴藏着强大魔力的空间一般,黑色的光点逐渐增多,最后,聚合离散的黑光渐渐的飘聚到了一
起,最后,凝聚成了一道漆黑的大门。
黄泉的大门在他们的面前洞开——
强烈的,带着腐蚀味道的风疯狂的奔涌而出,那连空间都可以腐烂的力量却被强大的结界和另花的力量禁锢在了
一个方圆尺寸里。
“……法尔西斯……快去……我的力量不能支持这扇门太久的……”另花催促着,眼睛凝视着黄泉之门的任何一
个细节——打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对她这个一流的魔法师而言也实在是勉强了些。
看着面前黑色的,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在自己的周围张开足以防御腐蚀的结界,法尔西斯毫不在乎的走了
进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带不回特雷西亚他宁愿死在里面,就这样和那个人一起沉睡在黄泉也是美好的选择
啊……
这么想着,他走了进去,而在他身后,除了黄泉大门重新关闭的声音之外,另花不祥预言一般的声音也飘荡在空
气之中,“……和他的灵魂一起待在黄泉彼岸…也许是你的梦想也说不定啊……”
“……”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清楚对方并不期待自己的回答,法尔西斯消失在黄泉之门内。
“……”另花冷笑,看着魔法阵中熟睡一般的男人。
“……我讨厌你……”她轻轻的说,细声细气的说,看着有着苍白容颜的男人,西国的女帝柔和的轻轻把他因为
魔法而被吹乱的灰白长发归到颈项旁边,柔和的看着他,然后微笑,“……我讨厌你们之间那种我不可能明白,
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我讨厌对那种我不明白的事物产生憧憬的感觉——”
“非常讨厌!即使我不明白我也讨厌!”
“因为那让我觉得嫉妒,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们之前所有的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一点一点用力的收紧手指,看着缠绕在自己白皙手掌上的头发逐渐的被拉直,另花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丝不祥的恍
惚感。
她猛的收紧手掌,看着因为自己的力量而被拉出魔法阵的男人,另花温柔的放手,轻轻的解开特雷西亚的领口,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他苍白而冰凉的肌肤上游曳,最后落到了胸口上的伤痕处。
确定着自己手指之下的触感,她笑得越发愉快起来。用指尖摩挲着,然后竖起鲜红色的指甲一丝一丝剌进特雷西
亚苍白的肉体之中,感觉着血液缓慢迟钝的从伤口中流出来。
“……呵呵……你在自己的灵魂之上用法尔西斯的鲜血对自己下了咒缚……愿意以自己的身体承担法尔西斯一切
的灾难与伤害,你为了保护他,甚至把自己变成无法死亡的身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会有多爱他才会做出
这样的决定……而你为了什么要这样的伤害他……伤害你如此爱的人——我很有兴趣知道啊……”
她微笑,撩起了散落的黑色头发,轻轻的将嘴唇贴合上特雷西亚无色的嘴唇,在心里默默的念诵着古早的咒语,
趁着特雷西亚的肉体和灵魂完全处于没有防备的状态,深入到特雷西亚记忆的深处。
“所以……请把一切的秘密告诉我吧……”
让我知道伤害你们的关键。
让自己一部分的意识进入特雷西亚的意识,她一点一点的深入到对方的精神领域,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即使现在处于完全无防备的状态,但是特雷西亚毕竟是一个接受过专门精神训练的顶级魔法师,他的精神防御即
使是在这种状态也依然有着普通人所无法比拟的程度。
但是这对另花面言并不是什么困难。
她花费了一些时间小心的进入到特雷西亚的脑海里,寻找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点一点搜索特雷西亚的记忆,她
终于找到了一切的关键——
原来,这就是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秘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特雷西亚这么爱着法尔西斯,爱他爱到宁肯承担他一
切的灾难,却又在七年前亲手背叛他……
她一切都明白了……
“……不过……我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可爱的理由啊……”这么叹息着,另花妖艳的笑了起来,红色的嘴唇
上带起冷酷的色彩。
真好,她有可以伤害他们的力量了。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到底什么才是最为疼痛的瞬间呢?是训练的时候被自
己的师父用风刀魔法伤的伤痕累累的那天?
是被自己最爱的情人用情欲穿透的瞬间?是他用情人的鲜血合着古老的咒语一点一点把咒文剌在灵魂上的时候?
都不是……最疼的……是那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片刻。
在一片魔法的风暴之中,那个男人闭上了眼睛,将长剑的锋锐剌进他的心脏——那是一个凝固一般的瞬间。
长剑刺破了肌肤,滑进了他的肌理,温柔的、残忍的将他的肉体撕碎,生生贯穿他的心脏。
——身体一点都不疼,他的神经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异常的清晰。
清晰的可以感觉到藉助着长剑,法尔西斯的呼吸、脉搏、体温——甚至于他握剑的手正在轻微颤抖这样的细节都
无比清晰的传递到了体内——很温柔,奇异的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有温柔。
像是那个人轻轻的用冰冷的嘴唇吻着他的心脏……甜蜜而冰冷的温柔。
又像是他忍耐着疼痛,将他的血刺在自己灵魂,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降临在法尔西斯身上所有伤痛,体味着两个
灵魂通过鲜血的牵绊而连接在一起的奇妙温柔。
现在,他和他无比的接近。但是、心疼,非常疼。
好疼……
被自己最心爱的人刺穿了心脏,可是自己心疼的却是对面的那个青年。他会为了杀掉自己而伤心吧……
他会难过吧……他会痛苦吧……
在他逐渐开始模糊的视线里,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绿色的眼睛空洞的映出他苍白的容颜,神情凄惶的像是一个
无助的孩子——
条件反射一般的想要伸手去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抬不了手……
想要开口去安慰他……却只能感觉到嘴唇里面涌出来温热的液体……
在胸膛之中苦笑。
自己,已经没有安慰他的权力了啊……然后,在那么一个奇妙的瞬间,他忽然看到了法尔西斯的心。那么哀伤、
那么伤痛、那么悲伤的心……因为杀了他而哀伤的心。还是伤害他了吧……原来,这才是最疼痛的瞬间。因为他
用自己伤害了最心爱的人……明明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可是为什么这么疼?这
么的、这么的、无法痊愈的疼?
于是……这个噩梦就日日夜夜不间断的重复……
在黄泉彼岸包围着罪人的荆棘之中,被名为痛苦的刺包裹着,特雷西亚重复着自己一生之中最悲惨的记忆——
不断的、重复被自己最心爱的人杀死的噩梦……
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一样的将灵魂伤害的伤痕累累……选择放逐自己的灵魂只能在鲜红的荆棘之中沉睡着……任那
被自己所流的血泪染红的刺一点一点深深的勒进肌肤之中——最终——将灵魂粉碎。粉碎了……崩坏了……一切
都消失了……那么……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灵魂哀伤?神啊……
你果然不存在……
所以,我和他注定要在这个互相伤害的深渊中挣扎……但是……沉浸眼泪血池中的人……我一个就足够了……
黄泉彼岸的风景是一片出乎法尔西斯意料的景象。
那是一片血红色的风景。
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花朵、红色的飞鸟——那红,妖艳的像是从情人的心脏中流出的鲜血。
很美,也很凄凉。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一片灿烂红花里面那道苍白的身影——
不,那并不是一道苍白的身影了……绿色的眼睛的青年张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久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
他所找寻的那个人,正安静的被血红色的荆棘包围着,安静的蜷缩在黄泉那奔涌着虚无血泪的河畔。
——浑身染满鲜血的痕迹。
——心脏在瞬间抽搐!
法尔西斯小心的走了过去,轻轻的用手掌拨开那紧紧陷进特雷西亚皮肤中的荆棘,拂开他被鲜血沾染在脸颊上的
发丝,小心的用袖子将他苍白容颜上的血渍一点一点的抹净。
绿色的双眼之中开始有了些微的迷蒙,他安静的捧起了那张苍白的容颜,凝视着那紧闭着双眼的淡漠脸庞。
轻轻的,安斯特拉纽帝国的皇帝开口。“你现在看到什么了?”
“在被罪人荆棘包围的此刻……你心中最伤痛的记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