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夜,没等到爷爷的电话,倒是把老妈等了来。
杜青染心里边有事,一直睡不着,快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被杜妈进门的声音惊醒后,他从床上坐起
身倚到床头,伸手拿了烟点上,连句“早上好”也懒得说──对于杜妈,他从来没象现在这么恼火过,若不是他妈
下药在先,他哪会那么轻易的着道?
杜妈妈先把手上的咖啡放到床头,又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百叶窗后的窗户,清新的空气立即沿着低垂的窗叶缝隙涌
进屋里。
感受着带着凉意的晨风,杜青染心里有底了,他们还在中加洲,而且离海岸很近──这是典型的中加洲海滨夏日的
天气,凌晨起雾,阳光要等到十点过后才穿得透海雾,十点以前,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而海风,则是一成不变的
寒意袭人。
杜夫人开了窗回转身,看着儿子无精打彩被铐在床头的颓废模样,当妈的有生气也有心痛:“小染,你别怪妈。你
的事妈一直替你遮着,现在爷爷知道了,妈也没法子……爷爷那么疼你,回去好好跟爷爷认个错,没事的。”
杜青染向空中吐了口烟雾,这才不冷不热的开口说话:“你以为只是认个错那么简单?”
杜妈迟疑了一下,显然会错了意,轻声说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等事情过去了,让他过中国去吧,妈
先前以为你只是……没想到快两年了,感情还那么好……妈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看杜青染半眯着眼只抽烟不说话,杜夫人有点急了,接着道:“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小染,你老大不小的了,黑社会沾不沾得,你会不知道?”
“什么黑社会?昨晚叶哥说,今天你又说,我根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杜青染终于冒火了。他从小就不是个乖
宝宝,不过这个样子对母亲说话,自二十岁以来,还是第一次。
杜母听得半信半疑:“你真不明白?”
“妈,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了?‘黑社会’?我也好阿峰也好,哪一个象是会去招惹黑社会的人?”
“你是没理由,但是他那边呢?”
“阿峰家里的情况你也亲眼见了,他是莉莉安的独生儿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黑社会有什么关系?”
杜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那你叶哥为啥说有人看见你跟黑社会的人在一起?”听叶聆说起杜青染惹上黑
道的时候,她就心存怀疑,现在虽然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杜青染,疑心却更加的重了。
“妈,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都说了些啥?黑社会成员?我上哪去认识黑社会成员?又不是拍电影!”
“那你叶哥……”
“叶哥叶哥……叶哥什么时候开始管我的事了?说我跟黑道在一起,证据呢?动机呢?为钱还是为权?哪一样我和
阿峰非得找黑道不可?”杜青染不耐烦地掐灭香烟,“你们口口声声说黑社会,到底哪个人是黑道成员,我也想见
识见识!”
杜夫人不说话了──儿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杜青染和林峰,两个都是公子哥大少爷,他们干嘛去招惹黑道?叶聆
本来就没把事情讲清楚,这一来,疑团更大了。
就在这当口,叶聆推门而入,几张照片随即扔到杜青染床上:“小染,不要说叶哥冤枉了你,这是爷爷传给我的照
片,自己看。”
杜青染拿起照片,瞄了一眼:“这不是费南多吗?我们在墨西哥城一起坐了几分钟,怎么了?”
“‘一起坐了几分钟’?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的老板是卡里诺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杜青染转向他妈,解释道,“卡里诺是莉莉安的男朋友,专门去参加
了我和阿峰的毕业Party。”
对他的解释,叶聆却不买帐:“费南多不过是卡里诺银行里的一个分行行长,就算你认识卡里诺,也不应该认识他
。”
“叶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我的确不认识他,事实上,是他先作的自我介绍。”
一阵静默,十来秒钟的时间,一晃而过,但是对于杜青染来说,这十秒钟太重要了──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叶聆确
实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弄得清楚前因后果。
沉默片刻后,叶聆收回照片,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杜青染的表情变化:“那你为什么会去四季酒店,你那天
并没有住在四季。”
“不住在四季,就不能到里边去了?……你忘了那天是我生日。”
“你去是为了庆祝生日?”
“是,又不是。正好阿峰一个朋友的家人那天要在四季预演婚礼,我们说过去看看,然后跟他朋友一起吃顿饭……
不过后来饭也没在四季吃,新郎新娘家里人太多,不好说话。”
天底下的谎话中,杜青染这一个大慨入得了优等的行列,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真假难辨──那天确实有新人预演
婚礼,那么大一群人中若是有一两个熟人,也说得过去,何况能在五星级酒店举行婚礼的人家,在哪里都是当地的
名门旺族,与公子哥林峰认识,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谎言,要骗叶聆不容易,好在杜青染的目标也不是他,只要老妈相信就好。不过呢,虽然不一定骗得了叶聆,
叶聆想要揭穿他的谎言,也非得忙上一阵子不可,现在他哪来的时间?
杜青染撒完谎,又问开了:“叶哥,你的意思是说,费南多那个银行行长是个黑社会?你没开玩笑吧?”
“那个费南多,他家里和黑手党渊源很深,据说卡里诺正跟黑手党进行合作,此人算是黑手党放在卡里诺身边的合
作伙侣,同时也是监视人。”
杜青染这一下是真的怔住了──他一直以为费南多是卡里诺的得力助手,搞了半天,他们两个还不是一伙的!
叶聆这时用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小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但是爷爷让我把你带回去,
我就得把你带回去,不论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你回去后跟爷爷好生谈谈,指不定真有人想要算计咱们。”
“‘误会’?”杜青染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捂住额头,闭上眼睛疲倦的道,“这事弄不好大有背景,爷爷得尽快
把事情弄清楚才成。”
叶聆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杜青染叫住:“叶哥,你可不可以帮我跟阿峰打个电话?他那
边不知道我的情况……”
叶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
杜青染苦笑一下,改了口:“算了,当我没说,还是等回了国,我自己给他打。”
叶聆禁不住笑了:“小染,以前只听说你花天酒地风流成性,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多情种子。”
“切,”杜青染鼻子里哼了一声,身体滑进被子里,“我昨晚没睡好,你们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着明显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的杜青染,叶聆心里大呼怪事,想要再调侃他两句,一眼瞄见站在旁边一脸不善的杜
夫人,连忙打消念头。
一直没说话的杜妈妈看叶聆要离开,忍不住说道:“小叶,你看,是不是可以把小染的手铐打开?他这个样子哪里
睡得好,手腕都快给磨破了。”
“婶子,没事儿,他一个大小伙子,哪会那么容易受伤?再说也等不了多久了。”
听他这么一说,杜妈也不好坚持,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而去。
等他一走,杜青染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着他妈:“你真想帮忙的话,下一次帮我问他要双鞋子还要实惠得多,要
不你帮我出去买一双拖鞋也成……光脚进浴室,真他……恶心!”
其实浴室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是杜青染从小被伺候得太好,有轻微的洁癖,不过杜夫人现在也是爱莫能助:“你以
为我可以自由进出?你叶哥从一开始就交待了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我们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你先忍忍,也不要
想太多,抓紧时间再睡一觉,呆会儿我来叫你吃饭。”
“不要想太多”?哪里可能!
等他们一走,杜青染脑子马上又动开了,不过,虽然想了很多,他想的东西却与他*的猜测相去万里。
──以现在的情势,“招惹黑帮”的罪名万万认不得,所以不得不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随口撒的谎言很容易被揭
穿,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暂时稳住叶聆,最重要的,是要让老妈深信自己的无辜,虽然自己不是神仙没法未卜
先知,并不敢肯定这样做对逃跑有没有帮助,但是让叶聆减轻戒心,让老妈产生疑心,有百利而无一弊。
听两人的口气,似乎马上就会有所行动,也就是说,马上就会被带离美国。那么,怎样才能让自己乖乖地跟着他们
离开美国?
──装进集装箱?开玩笑,又不是偷渡。
──走外交途径?爷爷肯定不想让政敌听到风声,也不可能。
──从陆上经由墨西哥或者加拿大?不可行,没来由的增加了路程,也就增加了风险。
──其它办法呢?合法的离开?
──如果我是叶聆的话,我会选择哪一种方案?
……
正自乱作一团的脑子里突然有电光一闪,杜青染打了个寒颤,霎时间,他猜到了叶聆的计划,也明白了为什么昨天
叶聆没有趁他昏迷之机把他带走。
(十五)病来如山倒
落日西沉的时候,杜青染开始迷惑了。
根据他的推测,他们此时应该正在旧金山附近,今天午夜,会有一班飞机从旧金山直飞上海,而他们,应该会乘坐
那架飞机离开,当然极有可能,他不是“坐”、而是“躺”在飞机上回国──要让他不声不响不呼救一路乖乖跟着
叶聆走,鉴于洗脑的药物目前暂时还没发明出来,最方便的法子,就是人为地让他“生病”并因此一路“睡”回中
国。这也正好解释了为啥他们昨夜没有动手的原因──昨天因为要绑架他,已经让他昏睡了半天,再用大剂量麻醉
类药物的话,一个拿捏不好,没准就会出现药物中毒!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了,房间内外,却没有半丝的忙碌气息──难道说,是自己猜错了?
这种时候,一个估计错误,很可能满盘皆输,杜青染的手心,有些湿了。
晚餐是外卖pizza,杜青染正在满腹心思吃着pizza,叶聆走了进来:“小染,你那个情人还挺有办法的,居然请动
了检察总长的面子,现在西部几个主要航空港的安检明显加强,很可能就是冲我们来的……难怪他搞得到那只手表
!”
“不是他有法子,是他妈有法子。”杜青染面上镇定,心里面却不知道是应该欢喜还是应该发愁──欢喜,是自己
没有猜错;发愁,是莉莉安请动了检察总长固然有本事,但是叶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搞清楚林峰走的路子,这个
“小叶哥哥”,也太厉害了!
“我猜也是这样,看来莉莉安很宝贝这个儿子……小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九点钟准时出发,就凭几个安检
人员,还难不倒我。”
“切,”杜青染鼻子里哼了一声,扔下手中的纸盘子,站起身,“‘高兴’?你看我象是在高兴吗?算了,拿双拖
鞋来,我要上厕所。”
“拖鞋我肯定变不出来,不过,小染你如果因为没有鞋子就不上厕所的话,我也不会拖你进去。”
杜青染瞪了他两眼,最终还是气鼓鼓地向浴室走去。很快地,浴室里边响起了淋浴的声音──戴着手铐的杜青染根
本没法脱下T-恤,他竟然痛痛快快地一把撕了衣服……
房间里的叶聆给听得笑了起来,这个公子哥,被绑架了居然还这么臭讲究,老爷子真要关他两年的话,还活得下来
?
两个小时后,杜夫人走进杜青染房间。
看到的,是一幅安睡的温馨画面──杜青染蜷在床上睡得很沉,薄被踢到一边,身上的衣裤也扔到了床下,浑身上
下只穿了一条四角裤……9点不到,这么早,他竟然睡了,不可思议!
杜母当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去推儿子:“小染,快起来……”
床上的杜青染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杜母突然收声,右手一下子离开儿子身体,就象是给毒虫叮咬了似的。回过神后又马上用手掌按住儿子额头,紧跟
着就慌慌张张快步出了房间。
一分钟后,叶聆拎着急救箱跟着杜母走了进来,拿出温度剂量体温──杜青染在发烧,还不是普通的高烧,39.2度
。
“小染,小染……”看了结果,杜母是真的慌了,连连去推杜青染。
杜青染总算给推得睁开了眼睛,迟钝地看看四周后重新合上双眼:“妈,别烦我,我要睡觉……”
“小染,感觉怎么样?”这一次问话的是叶聆,他倒不象杜夫人那么紧张。
“真他妈热,叶哥你把空调开大点……”含含糊糊地嘟哝完这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等等小染,你在发烧,吃点药再睡。”
叶聆从急救箱中拿出退烧药,杜夫人赶紧去浴室取了水,两个人架起杜青染,逼着他把药吞了下去。
看杜青染重新躺回床上,杜母悄声问叶聆:“那今晚……”
叶聆皱着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点时间,看看小染的情况再决定。”
一个小时后,叶聆再次量体温,烧没退。
又过了一个小时,再量,烧不但没退,反倒上升了,几乎到达40度。
叶聆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略一沉吟,对杜夫人说道:“婶子,小染这种情况不能上飞机,计划推迟到明天。”
对此没有丝毫异议。杜夫人怕的是杜青染的病情在飞机上加重,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而叶聆,他
还有另外一层担忧,以杜青染现在的情况,他肯定不敢用麻醉药,天知道杜青染是不是在装病,就这样带他上飞机
,万一他在机场醒来大声呼救怎么办?
协议达成,但是异议仍然存在。
杜夫人提出找医生,叶聆反对,反对的理由很充足:他自己就懂医。
于是杜青染再次服药,这个时候,杜青染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温度40.5,还在继续上涨。
这下子,杜夫人也不管叶聆懂不懂医了,坚持要送医院,完全没了优雅高贵的仪态,几乎与叶聆翻脸。
叶聆也很为难。杜青染这场病来得蹊跷,晚饭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成这样?如果是食物出了问题,大家
都吃的pizza,为啥只有他一个人生病?联想到他那只手表,只怕其中有花样──突然得急病的法子多了,叶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