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乱(出书版)上 BY 少玄衣

作者:  录入:07-22

西,西邬里燕儿过柳溪,牠过柳溪也是把伴儿寻,你留我一个岂不好孤凄?」

虽则山曲野调,却也情致婉转,叫人唏嘘。

「小妮子瞎唱,妳又懂得什么?」白玉堂摇着头苦笑道。

那笛音突然断了。

画眉站起身来,「都是你乱说……白大哥又忘了曲子了……」说着,她移步出屋,轻巧的如同画眉鸟儿一般。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被无故编排了不是,白玉堂只有苦笑一下,随即留意起画眉言词间的讯息。

她说是那「白大哥」从河边救了自己,那这吹草笛之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那应当去见礼才好。

白玉堂翻身下了床榻,一眼扫过案上,抓过玉佩系回腰间。

温润如脂,莹白似雪,圆形的玉盘面上雕着只憨态可掬的睡猫,指尖摩挲之处,只感到一阵阵的清凉柔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今,又有何人可比这八个字?

你留我一个,岂不好孤凄?

「白大哥,你可回来了。」外头传来画眉雀跃的声音。

「大叔呢?」依稀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爹出诊去了。你下山去,可带了什么好玩的事物给我?」

「还好玩的事物……我大老远的就听妳编排我吹的难听。」

「胡扯,你哪那么好耳力!」

「这么说妳果然编排我了?」

「哪有啊!对了,你救回来的那个人醒了。」

「醒了么?他可说了来历?」

「呀,我还没问……」

画眉想是跑出了些路去迎接那人,初时对话有些隐约,渐渐的,句句入耳清晰起来。

只不过短短的几句,却震的屋中的白玉堂心神大乱,刚拿起的画影复又脱手落到地上─

这声音,好熟悉!

好像……是那个人……

画影落地,金石之声唤回他的神志,猛的掠去了屋门口,那正向屋里来的两人见他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不免吓了

一跳。

「你怎么下床了?才喝了药,要好好躺着药才行的稳。」画眉叉腰指责道。

只是她说了些什么,白玉堂全然充耳不闻,手扶着门,想要再迈前一步,脚下却好像有千万斤的重,怎么也迈不

开去。

这一道木门,只如同隔了碧落黄泉,天上人间,几世里的念想。

昔人蓝影,巨阙寒光。

他不是去了么?他不是任凭自己喊破了喉咙、痛断了肝肠,也不肯回一回头么?他不是纵使他不眠不休三日三夜

十指染血的,也不再透露蓝衣哪怕一片消息么?

如何他又在这里了?

依旧清明俊朗,依旧温文儒雅,甚至那笑容,也是一般模样的清浅。

本以为是再也瞧不见那笑了,如何老天又开了恩情,让他再见着了呢?

「猫……猫儿……」从牙缝里挤出的字是压下了几许哽咽,几许狂喜?

只见那蓝衣的青年渐渐去了惊讶的神色,对着他淡淡一笑,「这位兄台可好些了?可要在下去通知你的家人?」

寥寥数语,白玉堂却又是一震。

有些不对劲……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纵是温文有礼,却有着三分陌生,三分防备。

他是陌生人么?他们两人之间,竟然会陌生么?

他是展昭,他明明就是展昭!可为何展昭看着他白玉堂,竟会用如此生疏的目光?

思绪大乱之下,白玉堂只觉得气血上涌,腹内一阵剧痛,适才饮下的药汁便混着些酸水反了上来,火烧般涌过喉

头,眼前亦是一黑,再也站立不住,扶着门便倒了下来。

「兄台!兄台!」

恍惚里,听到的是蓝衣人惊慌的声音。

我不是什么兄台,我想听你唤我玉堂。

他好想这么对那个人说。

第二章 

劈柴声……

断断续续的草笛声……

白玉堂瞅着那横梁上的一只壁虎,翻了个身,引动气血,腹中不觉又有些难受。只是他此刻的心里头,比药汁翻

腾更要难受上百倍。

那人不是展昭,不是!

他若是展昭,怎会那般瞧着他?倒像是瞧着个隔了万水千山从不曾相见的陌生人!

他若是展昭,怎么会左一个「兄台」右一个「兄台」的?至不济的也得叫一声「白兄」!

他若是……

总之,白玉堂能说上千百个理由,各个都能铁证屋子外头的那小子,不过是命好,生了副与猫儿一般样的皮囊罢

了!

他不是展昭……展昭已经死了,他要是还活着,断不会不认得自己。

白玉堂就这么认定了。

「你怎么侧身睡了?小心药又反上来,吐了一身的,我家可再没衣裳给你换……再说你这身好行头,洗多了就不

光鲜了。」

画眉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又翻了个身,结果干脆坐了起来。

「不睡了?」画眉眨眨杏眼。

「不睡了!」恶声恶气的出口,自己却也哑然失笑,与一个小姑娘家较的什么劲儿?

「不睡了也好,药这会儿也行的差不多了,要不是你刚才那么乱跑的,也不会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画眉一副老

气横秋的样子教训道,在床榻边坐下,左顾右盼了一阵,目光又摸索上了他的腰间。

知道她又在看自己的玉佩,白玉堂笑道:「果真这么喜欢?」

她扁了扁嘴,「都说了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和白大哥的那一块玉好像呢。」

「什么?」他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这玉佩,和白大哥的那一块好─像!」画眉干脆抓起了玉佩瞧个仔细,「真的好像呢,大小质地,连花

纹都一般样的。」

「真的?」白玉堂心下一沉。

「当然是真的。」看到玉盘面上的睡猫,她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展颜笑起来,「不过白大哥的那块上头是个挺

神气的小耗子,不是猫儿……」

之后画眉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些什么,白玉堂全没听见,眼前所见的全是八年以前在汴京时过的那个上元佳节,那

天他好说歹说将那块玉佩塞给了那人,过后又觉得自己怎么连送个东西也得这么死乞白赖的,实在窝囊的很。

可是……幸好那时硬塞给了他,幸好……

「喂,你怎么了?」画眉见他一时失了神,不禁有些慌张。

「姑娘家别『喂』啊『喂』的……」他扬了扬唇角。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也姓白。」

「呃?」

「和妳『白大哥』是一个祖宗的……」白玉堂笑了笑,「妳白大哥叫什么?」

「你也姓白,这可巧了。」画眉也露出笑来,但随即又皱了皱眉,「白大哥就是白大哥,他没名字。」

「怎么会没名字呢?是人都有个名字的。」

「唉……」画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哦?」话长了,话自然长了。

已经七年了不是?

「其实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姓白,七年前……那会儿我才这么点高……」她伸手比了比,「那时候我和爹爹也住

在这里,有一天爹爹出诊去,回来时就带着他回来了。他才来那会儿才叫吓人呢,全─身─是─血!活像血水里

头泡过似的,把我吓的哇哇大哭。」

说着画眉哆嗦了一下,彷佛又看到那天那个令人胆寒的场面。

全身是血,活像血水里头泡过似的?

白玉堂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有只手正捏着心头,一下一下的掐的他生痛。

虽然那时的苦楚他也料想了,但听得别人亲口说出来,这痛还是免不了。

「我爹爹照顾了白大哥三天两夜,才把他的命从鬼门关那里给拽了回来,又过了十几天,他才第一回睁了眼,可

那时他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问他什么他都只是摇头,每回想就会闹头痛,一疼就容易厥过去,非得好几日醒

不过来的。」

画眉又叹了口气,「爹爹说这是因为重伤加上溺水,伤了元神……于是我们就再也不问什么。

「爹爹救回他的时候他身上就剩下那块玉佩,后来有一天,他摸着玉佩说:『我就只有它了,它是白色的,那我

就以白为姓。』就这么着,我叫他白大哥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他不过是忘了,不过是─忘了。

白玉堂胸口气闷的只想向天长啸三声。

「可是白大哥也着实有些奇怪呢。」边上画眉没发觉他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说都给自己起了姓了,

那干脆连名字也一并取了吧,他却说,名字反正要了也没用,没来由要个名字又做什么……你说这道理可不可笑

?」

她问,没人回答,这才发现白玉堂不知什么时候又神游物外了。

要了名字没用?猫儿,几时你也这般偷懒了?

「你饿了吧?我去瞧瞧有什么吃的。」画眉见他不答,自己一个人说着无趣,便自去找点事做。

看着她身形消失在门口,白玉堂突然发现屋外的草笛声已停了。

下了床榻走出去,细细看了四周的风景,他才知道这屋子原来建在谷里,三面环山,山体翠绿绿的很是扎眼,而

院落里,那个穿着蓝衣的人显然是刚做完了活计,正坐在柴桩那儿休息。

有只绿色的蚂蚱跳到他的衣襟上头,他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去一旁草丛里。

那笑容,和煦清风般让白玉堂看了心头直起无名火。

猫儿……

「兄台?」熟悉的声音让他回神,只见眼前人正看向自己,一副关切模样,「兄台可觉得无妨了?」

「无─妨─了。」

此时只怕任谁都看的出来白玉堂白五爷正强压怒火。

那人露出有些莫名的神情来,「虽然时下已近端午,但河水尚冷,兄台还是……」

「够了!」白玉堂厉声喝断了他的话。

两人俱是一愣。

「我是说……不妨事,我习武之人,小小溺水不用放在心上。」他急找了些话来搪塞,心底下却已经暗自咒骂了

百十来遍,只是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咒骂什么也无济于事。

看着眼前不知多少次梦里见过的面容……往日他想过无数次的,若再相见,他当有很多的话要对这个人说,可现

在这人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说什么呢?

与他说襄阳决战么?他忘记了。

与他说开封府么?他忘记了。

与他说猫鼠之争么?他也忘记了。

就连自己的名姓─所有的一切,全都忘的一乾二净的,好比那奈何桥上已经喝了孟婆汤的人。

可是,他如何能将他白玉堂也忘记了?

如何能就这般什么也不知不晓地过了七年?他可知道这七年他是怎么过的!

「臭猫儿……」

白玉堂暗暗的咬牙切齿,那模样引的蓝衣人既是疑惑又是担忧─担忧,对伤者的那种担忧。

可他不要!他应当从他展昭那里得到的,可不是这人人都能得到的关切!

正要发作,冷不防听得脑后飞禽扑翅的响动,头也不回伸臂而去,恰好抓住那只往他肩头飞来的鸽子。

信鸽?

白玉堂看着鸽子腿上的竹筒,忍不住挑了挑眉─陷空岛的信鸽。

「事关开封府,速回陷空岛。」

卢大娘子的笔迹只有这十个字,却透着不祥。自从辞去护卫之职,他就不再过问开封府的事,而那边也只有每逢

佳节时公孙先生托人捎来的问候,绝口不提其它的。

但看大嫂这口气,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般。

会是什么事?这么思索着,白玉堂不觉皱眉。

「兄台家养的好信鸽……」

蓝衣人的话打断了他,说着这话,那人的脸上依旧是微笑着,彷佛真心夸赞一般,但白玉堂却瞧出他眼里那抹戒

备的神色来。

你……你好,展昭……你很好,不认得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这看贼的眼看你白爷爷!

无名火又上了来,直想揪住眼前人的衣襟好好揍他一顿。

可真要那么做了,又有什么用?

嘴里头咒骂了一声,他回屋里去了。

「咦,他怎么又进去了?」外面传来画眉的声音,「白大哥,刚才我问了,巧的很,里头那人也姓白呢。」

「是么,五百年前是一家了。」虽是掩了门,但那人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钻进耳朵里来。

死猫,谁和你是一家……

「说不定真是一家,」外头画眉噗嗤笑出了声,「他和白大哥你生的一般俊俏……比白大哥你还俊俏些呢。」

「画眉,女孩子家的,别这么口没遮拦的……」

只是听着这话语,白玉堂已经可以想见外头那人脸上的红云。

没出息的猫儿,七年了脸皮也没长个半分。

「白大哥你说那人是什么来历?带着剑……爹爹说他腿上的伤也是什么……什么横练功夫造成的瘀血……」画眉

有心压低了声音。

「别管这些。」

「怎么了?」

「他只怕不是寻常人,画眉妳还是少理会的好。」

「怎么见得不是寻常人了?」

「寻常人家哪用得着养信鸽?」

「啪!」

竹扎的门被猛的踢开,屋外头两个正议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白玉堂站在屋门口,脸上煞气有些浓重。

画眉自知在背后说人长短不好,心虚吐了吐舌头。

蓝衣人却是皱了皱眉,缓缓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兄台有事?」他这么一走,不着痕迹地便将画眉挡在了

身后。

「敢问这里离襄阳城多远?」白玉堂脸上强作出笑容,咬牙切齿的声音只有自己听的见。

「往东走山路五里,到水边有船家,再往东过六、七里水路,就能看见襄阳城。」那人浅笑着,「怎么,兄台要

走了么?」

「正是。」

这两字他说了就有些后悔─可悔过了又立刻觉得不值。

如今这人已将他抛去了九霄云外,纵使赖着不走又有什么意趣?

他念了这人七年,本来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的想再见他的,可真的见了,这人却已将他忘了,忘的一乾二净。看

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神,白玉堂心里好像被人生生地扯去了什么,空了,然后空了的地方被恼怒给填的满满的。

他本是心高气傲的人,这七年里性子无人来收敛,早就疯长成了野地里头的蔓草,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来大叔关照,兄台应该再休养几日,可刚才信鸽来到……想来兄台还有要事……」

逐客就逐客,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死猫!

蓝衣人这几句话出口,白玉堂顿时满脑子的就一个字─走!

不见了不见了!这辈子再不见他了!只当这人已经死了!

反正痛七年也是痛,痛一辈子也是痛!

反正他再怎么着,眼前人也是不痛不痒的不是么?那他又何苦……何苦将他那么当回事?

自暴自弃─这词给此刻的白五爷当是正合适,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好比喝醉了的人总嚷着自己没醉。

「如此在下就告辞了……」白玉堂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抬腿就往院子外头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

救命之恩,只好来日再报答了,白─兄─多─保─重─」

那人只是笑笑,拱了拱手算做别礼。

再咬了咬牙,白玉堂即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这么让他走了?」画眉看向身边的「白大哥」,眨了眨眼,「我去送送他,免得他迷路。」

推书 20234-07-22 :坏才爱,强更爱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