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的话尚未说完,李树已笑着接口,道:“自然是我!不过,虽然是奉了夫人的命令,但那暗器,可是南宫
天幕交给夫人的!”
柳如风沉默了一瞬,不理李树话里挑拨之意,说道:“为何落阳宫十一公子欧阳信来时,你却援手助我?那明明
是最好的时机!”
李树摇了摇头,柳如风这两句问话,话里话外全无半分动摇之心,反而透着丝丝敌意,心知这人是当真无法拉拢
过来的了……
李树叹道:“夫人说得没错,柳如风,你果然是碍脚石!那时援手,是因为夫人查出了朱正成竟是死殿出身,方
才放过了你一命!其实夫人一直想除去你,不是因为你侍寝于南宫天幕,而是你对南宫天幕太过忠心,夫人几次
三番,暗示于你,你却始终未曾向夫人效忠。如此,你便成了夫人计划之外的挡路石子!”
李树说完,猛一挥手,十人手持兵器,缓步逼近……
此时既已知晓这十人尽数习练了绝天神功,早已不再是普通的武殿侍卫,柳如风亦是慎之又慎地戒备了起来……
李树长刀高举过头顶,迎面劈向柳如风面门,随即便有数人配合着,两把剑刀袭向柳如风下盘,四把枪锤攻向柳
如风腰侧。
柳如风深吸口气,拔身而起,跃上空中,长剑一格,架开了紧随而来的数把兵器。
眼中突现无数的细小黑点,下方的众人齐齐露出一丝诡笑,柳如风心知不好,长剑翻转,挥舞出一片剑光,护住
了身体。
“叮叮……”之声中,逼近的暗器被长剑格开,柳如风不敢再露身空中,身形一沉,落下地来。足尖点地,身形
旋转,长剑绕身一周,格开了乘机袭来的数把兵器……
※※※
南宫天幕手持长剑,横胸一挡,格飞了几把兵器。数次试图冲向院落的一旁,却都被拦截了回来……
这些人虽然习练了绝天神功,但节夫人显然不可能将真正的绝天神功教给他们。这些人因此不过徙俱其形,而不
得其法。
南宫天幕虽然疯了四年,南宫行此时也受伤不轻,但南宫行统领绝谷三十余年,积威尤在。何况南宫天幕毕竟是
节夫人的亲子,节夫人没有亲自开口下令,这二十来人,倒也不敢真的下杀招、死手!动起手来,难免便有些缩
手缩脚!
因此,南宫天幕的处境,虽看似险恶,实则完全无恙……
※※※
精致美丽的竹院中,已不再是百花齐放的幽静美丽,分成了三堆拼杀的众人,刀光霍霍,剑气纵横,早已将如同
幻境一般美丽的院落,破坏得凌乱不堪,泥土翻飞,再无半分美感!
节夫人站在空地,看着远远分开的三场搏杀,有些焦急而犹豫地望了望院外。
南宫行虽然中了药毒,腹间又被刺了一剑。计无言却也一时之间,依然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得到绝天神功的时间太短,四年的时间,虽然足以让节夫人与计无言摸清南宫行的武功路数,无奈本身条件
所限,节夫人以前并不会武功,而计无言以前的武功,在绝天神功的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节夫人慢慢地靠近了两人的战场。
转眼之间,南宫行与计无言已拼斗百招。
南宫行此时已是全身浴血,却是越打越猛,挚爱妻子的背叛、生无可恋的悲凉,令他放弃了逃走的打算……
计无言长剑斜划胸前,逼退了南宫行凶猛地一掌,凌空翻过,让过南宫行突出的一腿,落至南宫行身后。长剑顺
势刺向南宫行的后心。
南宫行身形一转,五指成抓,竟是硬生生地抓停了计无言的长剑,雄厚的内力包裹在手间,血肉之躯硬扞这金铁
利刃!
计无言只觉剑上一股大力传来,虎口震裂,长剑再也把持不住,脱手飞上了天空!
南宫行狰狞一笑,左掌已如影而至,尚未及身,已劲风扑面。
计无言脸色一变,身形连闪,左突右冲,意欲避过这绝杀一击。
南宫行右掌一挥,一道内力透掌而出,瞬间封死了计无言所有退路!
计无言似乎避无可避,只得停下身来,提起全身内力,双掌缓缓推出,迎上南宫行袭至身前的左掌……
“啊……”
“唔……”
一声惨叫,一声闷哼!
若论内力,计无言如何能与南宫行相比?计无言口吐鲜血,被击得横飞数丈,撞破了院中房屋,一头栽倒在地。
南宫行突觉背心寒气扑体,身形瞬间一矮,左肩一痛,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透心一剑。南宫行大喝一声,左肩肌肉
收缩,竟是将那短剑生生夹在了血肉之中。反身一抓,手掌扣实的感觉!
南宫行缓缓地转身,偏头看了看肩上透体而出的短剑,沉痛地回头,看着眼前的节夫人,扣在节夫人喉间的右手
微微颤抖,却始终用不下力去……
节夫人惊骇万分,看着近在眼的南宫行,如同不认识他一般,喃喃着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毒药
,又与无言相斗了如此之久,怎会……”
“竹儿,你虽然得到了绝天神功,却是不知绝天神功到了第九层,除非入口立毙的剧毒,只要能有时间,绝天神
功就算不能化解,也能压制住毒性,数年不发!”南宫行沙哑地开了口,痴痴地望着节夫人依然美艳的脸庞,道
:“竹儿,二十多年夫妻,你便当真毫无一丝情谊?”
“到了如今,还来说这些做什么?要杀便杀!”节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移开了目光。南宫行既然无事,那
计无言……
节夫人担忧地望向残破的房屋……
南宫行苦懈声,一掌击晕了节夫人,搂住她缓缓软倒的身体,厉眼一扫四周,昂首提气长啸!
啸声尖锐而高扬,如金戈铁马,隐含着筝筝杀气与锐利;又如平地起了一阵沉闷的炸雷,沉闷而悲凉……震得院
中众人两耳轰鸣,气血翻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来……
地上的计无言被这啸声一逼,吐出口淤血,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一眼看见了闭着眼睛,躺在南宫行怀中的节夫
人,心知今日大势已去,南宫行或许会放过节夫人,但却万万不可能放过自己!
心竹,看来你我,得等到来世,再做夫妻!计无言脸上绝决之色一闪,眼中透出狠意,身形一纵,悄无声息,扑
向了昂天悲啸的南宫行……
南宫行此时悲苦万般,哪能料到计无言竟然没死,还能发动偷袭?!转眼之间,计无言的剑,已接近了南宫行后
心寸之外!
但,南宫行毕竟是南宫行,虽然心神沉浸于悲痛之中,全无发觉,身体的本原却无视神智的混乱,在感受到危险
的一瞬,已自然而然地斜向飘开了五步……
长剑落空!计无言孤注一掷的绝命一击,直指南宫行身前,十步开外的南宫天幕!
计无言心头瞬间闪过一丝失望,但力势已足,此时便是想要停下,也已停不下来了!
看着眼前半跪在地的南宫天幕,计无言眼中恨意一闪——南宫天幕不比南宫行!南宫行的绝天神功已至第九层,
能化解、压制药毒,但南宫天幕的绝天神功却绝对没有达到第九层!若能杀了这害死爱女的凶手,亦是仇人的亲
子,也算是一份心慰……
柳如风此时早已力尽,好在南宫行一声长啸,震得众人莫不屏息凝气,暗提功力抵抗这蕴满了悲痛、暴虐内力的
啸声。虽是被这内力震得吐出数口鲜血,却也正好避过了临身的刀剑!
柳如风喘息未定,强忍着被这悲啸震得绪乱的血气,勉强抬头,望向南宫天幕,却正好看见了低头跪地喘息着的
南宫天幕身侧,计无言那不留退路的一撞之势!而南宫天幕的身后,正是竹院一侧的断崖!
柳如风不及多想,鼓起体内残余的内力,纵身一扑……
南宫天幕艰难地喘息,父亲的悲啸听在耳中,便知大事已定!好在父子两人武功同源,不像李树等人,虽然也是
学了绝天神功,但原先的功力仍在,内力杂乱。南宫天幕虽是没有受到南宫行啸声的压迫、伤害,但激烈地拼斗
,也令他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的药性……
忽感身侧劲风袭体。南宫天幕想也未想,身子一侧,反手便是一掌!
肩侧一重,一股柔和的内力传来,并无半分凶狠之意,只是将南宫天幕斜着推开了几步。
掌力击实!南宫天幕心中一紧,此时此地,全无伤害之心的人,除了身前仍自长啸不停的父亲,便只有……
冰冷的长剑自南宫天幕的眼前掠过,剑身的寒气扑在面上,冻结了血液……
南宫天幕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脸遗恨,飞纵而过的计无言,锋利的剑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
南宫天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一扭头。
计无言背手中的长剑,刺穿了柳如风的身体,柳如风的脸上,因为疼痛而略微扭曲,一面口吐鲜血,一面奋力击
出一掌,正正的穿破了计无言的胸膛,苍白的手掌,五指并立,如同利刃,自计无言背后破体而出,带着血腥与
肉沫……两人竟是紧紧连在了一起,飞出数丈,横在空中,冲出了断崖……
如风!不……南宫天幕以为自己已然失声嘶喊,但耳边却只听得见父亲的悲啸,全无自己的半点声音!男人的名
字梗在喉间,生生地梗阻了呼吸……
自己清醒以来,第一眼看见的那个男人;那个总是温暖的、恭顺的男人;那个在自己的怀中,即使不甘、即使羞
耻,也温顺着敞开身体的男人……
那个在最危急的时候,匆匆赶来的男人;那个刚刚在站在自己身后,支撑着自己的男人;那个在父亲的啸声下,
内外俱伤,筋疲力尽,也要拼着性命推开了自己的男人……
南宫天幕从来不曾相信,一向坚强的自己也会流泪,天大的事情,南宫天幕也相信自己能够完美的解决!但此时
眼中的景像是什么?湿润的眼中,那个男人的脸竟然扭曲而模糊,渐渐的看不清了……
随着计无言的冲势落尽,以长剑与手臂连在一起的两个男人,自高高的断崖处,如同断了线、止了风的风筝,就
那么凸莞地,在空中一停,然后,如沉石落水一般,直直地掉落了下去……
南宫天幕从来不曾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武功过低!尽管疯了四年,绝天神功依然突破了第七层!在这绝谷之中,除
了父亲,谁能是自己的对手?!可是此时、此地!南宫天幕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武功,也恨起整整耽搁了自己四
年时光的母亲——若是自己的武功再高一些,若是能达到父亲的能力……此时的自己,便再也不用动弹不得地僵
立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这般生生地逝去……
南宫行的长啸终于结束。李树等人挣扎着爬起身来,看了看南宫行怀里的节夫人,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断崖,一
时之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失去了主意……
衣块舞动的风声响起,院墙上忽然冒出了无数人影,皆是身着黑衣,当前一人,正是影殿殿主,而紧随在影殿殿
主身侧的,却是夜七……
一时间,院中李树等人,慌惊失措,四处散逃,却被团团围住,杂乱的喊杀之声,在这座残破的院落中,再度响
起!
兵器的交响,临死的惨呼,一面倒的屠杀,都激不起南宫天幕的半分注意。
仿佛那掉落断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的心一般。十天前才明白自己的心情,原本以为,这个忠诚的男人,会
陪伴着自己,至到死去……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男人的强悍,与对自己武功的信心,南宫天
幕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竟然会这么快便失去了那人……
南宫天幕只觉胸膛中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那种钝刀切割着血肉的痛楚,如丝、如絮,连绵不断着缠绕的痛楚,细
微却布满了整个身体。不敢相信、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的无力与空洞,淹没了头顶!虽然药效渐渐消退,
身体却绝望般,再无一丝力气……
影殿殿主冷眼看着地上李树等人的尸体,转身行至南宫行身前,单膝点地,恭声说道:“主人,影卫保护不力,
竟使主人受伤,请主人责罚!”
南宫行怔怔地转过眼来,看着面前跪地的影殿殿主。半晌,方回过神来,疲惫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启禀主人,属下得到夜七传讯,说是四公……谷主派出查探原卓消宫总管天行的影卫夜八重伤而回,属下担忧
主人安危,匆匆赶来。无赖院前尚有大批侍卫,言说主人与谷主皆已下令,任何人未得命令,不可擅入竹院!直
至听到主人啸声响起,属下心知不对,便下令强行闯入。”影殿殿主神情认真严肃地道:“属下与影卫保护不力
,致使主人与谷主重伤,肯请主人责罚!”
夜七低头跪在一旁,听得影殿殿主这般说词,自是心中雪亮,老谷主南宫行对节夫人的宠爱,旁人或有不知,但
影殿殿主曾是南宫行的贴身影卫,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便是影殿殿主,也难逃老谷主南宫行羞
怒之下的杀人灭口!
南宫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道:“罢了!今日是本座下的命令,他们听令行事,也算无
可厚非,不要再去计较……”
“是。”影殿殿主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了南宫行,道:“主人,先上药吧?!”
南宫行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就着一名影卫端来,放在身后的木椅坐了,将节夫人放在腿上,也不说话,只任由
着影殿殿主亲自动手,为他上药裹伤……
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般,南宫天幕对院中的一切视若无睹,只定定地望着空荡荡地断崖处,脑中一片空白…
…
夜七走至南宫天幕身侧,游目四望,却不见柳如风半点踪迹,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详……
“公……谷主?!”夜七看了看半坐在地,神情呆滞,双眼发直,全身僵硬的南宫天幕,忍着心中越来越过不安
的心情,轻声唤道。
南宫天幕的震了震,缓缓回头,看着身前的夜七。
夜七低头,竟不敢对上南宫天幕那心痛之极的眼神,取出药来,埋头清理南宫天幕身上的伤痕。
“他死了!”头顶传来南宫天幕幽暗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只是话语中的空洞却泄露了南宫天幕真实的心情…
…
夜七一震,手中的药瓶跌落在地,夜七慢慢俯下身去,拾起药瓶,默默地继续上药。
南宫天幕低头看着夜七头上的黑发,嘿嘿冷笑,道:“他死了,也是我的!你最好不要肖想,否则,我不介意再
失去一个影卫!”
“……”夜七没有答话,只是上药的手,却已止不住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