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侍女,看来费了不少心思……
南宫天幕笑笑,将粥碗放至柳如风面前,道:“先吃些东西,一会热水送了来,再清洗一番!”
“是。”柳如风行至桌旁,嗅着碗中的粥香,腹中更觉饥肠辘辘,感激地望了南宫天幕一眼。
房门轻响,两名杂役站在门外向南宫天幕行了礼,抬着两桶热水,行了进来,麻利地放至房角,又将那桶凉水抬
起,快步离去。
南宫天幕看了看端着碗,站在身边的柳如风,低声叹道:“你先吃罢,不用服侍。”
“是。”柳如风应了,眼看着南宫天幕转身,脱衣,滑入木桶之中,方挨着木椅坐了,埋头猛吃。
南宫天幕坐在浴桶中,一面听着桌旁的动静,一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将热水泼在身上。
四年前的幻香,一直是南宫天幕心中的一根毒刺!姬青曾带来那幻香,言说是大哥送与六公子宁清处的,而在落
阳宫中,也数次发觉了那幻香被下在自己的饭菜之中。大哥死后,自己也曾在大哥的密室中发现了十余支,与当
年兰儿手中一模一样的幻香……
种种证据,都说明这幻香是大哥下的无疑!可是……
为何大哥临死不认?正如大哥所言,以他心中的恨意,只怕毒药比幻香来得实在!何况那日落阳宫中,虽然场面
混乱,但以大哥与自己的身手,皆没发现大哥被暗器击中。而那姬青——也已死无对证……如今想来,若这幻香
真是另有其人,姬青的死,可就实在可疑……
湿透的长发,被轻轻撩起,一双熟悉的手掌,抚上后背。南宫天幕摇了摇头,问道:“吃完了?”
“是。”略有些沙哑的性感声音应道。
想起这清朗的嗓音是如何变得沙哑的,南宫天幕脸上不由柔和了下来,笑道:“那些东西你还忍着?先去沐浴吧
,我这里不用你侍候。”
“是。”依然是简短、恭敬的应答,背上的手停了停,离了开去,身旁的木桶中传来一声水响。
南宫天幕微微一笑,缓缓清洗了身体,站起身来,跨出木桶。不出所料,身后的水声紧跟着激响,一条干燥宽大
的布巾随即包裹到了身上。
“如风,五日后,将举行谷主就任仪式。你是想做绝谷的总管,还是死殿的殿主?”南宫天幕打量着裹着一条布
巾,站在身前的柳如风,眼神闪过一丝玩味,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属下一切遵从公子的命令。”柳如风低着头,也不抬眼,专注着手中的动作,轻轻拭擦着南宫天幕赤裸身体上
的水渍。
几个月的时候,公子的身体已然越见强健,比起初见公子之时,苍白、脆弱与疯狂的少年,现在的公子,身体健
康、武功高强、心思慎密……
“我想听你自己说,或者你想要别的什么职位?挑一个吧!”南宫天幕和声说道。
擦拭完最后一滴水珠,柳如风收起了布巾,倒退了两步,俯下身去,跪地叩拜,说道:“若公子允许,请容属下
随侍身侧。”
南宫天幕眼中的阴沉一扫,面上漾过一丝明亮的笑意,伸出一足,轻轻勾起跪俯在地的柳如风下颌,看着他顺从
着仰起的脸庞,说道:“你想留在我的身边?你可知若是总管、殿主,身份尊贵,即便下任谷主有意安插自己的
人手,你亦可进升为绝谷长老!但若是做我的侍从,他日我入禁地,你亦得跟着我进去……”
“属下明白,属下愿意。”柳如风望着上方的南宫天幕,毫不迟疑地答道。
南宫天幕静静地看了柳如风半晌,眉宇之间渐渐地泛起放松、愉悦的笑意来。想着柳如风方醒来不久,身子应该
还有些乏力,又在自己身下连着承欢两次。南宫天幕走上前去,俯下身去,一把抱起了柳如风,快步走向红漆木
床,笑道:“如风,你可是舍不得我?”
被人抱在怀中的软弱姿势,令柳如风有些尴尬与不适,却又不敢挣扎,正想请公子放下自己,却突然听到这话,
惊恐惶惑地忘了开口,直到身体沾上了干爽温暖的被褥,方醒悟过来。一个纵身,翻身跃起,也来不及下地,便
在床上跪了,重重地叩了个头。
柳如风抬头,急声说道:“公子是属下的主人,属下怎敢有如此妄念……请公子放心,日后若是公子厌倦了属下
的身体,属下亦会做回单纯的侍卫,绝不至令公子烦心!若是公子不信,大可将属下调离身旁,或是一剑杀了属
下,属下绝不反抗。”
南宫天幕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细细打量着柳如风的神情,不像说慌。想想两人这般的关系,自一开始,便是
自己惶恐不安之下,任性的要求与命令,床上的男人虽然也多次沉溺于情事之中,却从未主动开口要求过……
南宫天幕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虽然完全忠诚于自己,但离爱慕,似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的命和你的身体都是我的,那么,你的感情呢?”南宫天幕轻轻坐上床来,将柳如风推
入床褥之中,伸手搂住了这具精悍修长的身躯。
绝剑弄风 76
柳如风怔了怔,垂了眼,道:“自然也是属于公子的。只要公子需要,只要属下有……”
“大哥临死前,说我爱上了你。”南宫天幕显然对柳如风的回答非常满意,笑了笑,说道:“你昏迷这七日,我
想了许久。大哥说得对,现今我已是绝谷唯一的公子、下任的谷主。按说,我应该将你交给娘亲,或是废了你的
武功,让你成为一名普通的侍姬。”
柳如风眼睫动了动,也不抬头,任由南宫天幕搂在腰背上的手臂越缩越紧,渐渐贴入南宫天幕怀中。
二公子南宫天斜?公子爱上了自己?怎么可能?柳如风暗中摇头。公子虽然没提,但节夫人显然是向公子要了自
己不成,才退而求其次,要求公子废去自己的武功……
只怕——公子与节夫人之间……
“呵呵……”南宫天幕轻笑,笑声随着震动的胸膛,传递给了柳如风,“我却将谷中新派来的侍卫,挑出武功好
些的,安排在这主院之外。落阳宫柳院的人,我放了出来,留在主院做为杂役。这些人一无主人,二无武功。受
了我的恩惠,我又将是谷主,自然忠心于我。水莲说你活不过三日,新来的毒殿侍从说你一心求死,我便命侍女
每日用参汤为你续命。你的伤势沉重,我却不敢相信父亲身边的死殿侍卫,新来的侍卫武功不及,我只好亲自为
你疗伤……”
“公、公子……”柳如风低声叹息,没想到这七日,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公子为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如此费
神,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隐隐有些不安……
“李树那十来人,我都打发去了娘亲身旁。哼!既然不是我的人,留下也无甚意思,若不是看在他们也出力不少
,现在杀之会引来谷中下属的猜忌,我还真不想放过。卓消宫以前的人,如今就只剩下了你与夜七!”南宫天幕
轻轻吻了吻柳如风的额头,说道。
“公子不是给他们下了‘血还丹’么?”柳如风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时事急,何况娘亲与那天行便在身侧,我自是不能太过隐瞒,权衡利弊,给李树等人的‘血还丹’,多是娘
亲让天行与水莲亲自炼制而成,配方——他们然后也是知晓……”南宫天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既不
愿你死,又不想将你送给娘亲,亦不想废去你的武功,让你从此绝望痛苦。我从来不曾这般在意一个人。即便是
兰儿……”
南宫天幕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旋即消失了踪影,接着说道:“当初我中了幻香,失手杀了她!但
在落阳宫释院,再次中了幻香的我,却只是要了你……我想,或许大哥没有说错。不过还好,好在你是我的人。
虽然我下不了手杀你,但也不必为此烦心……”
南宫天幕说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下来……
柳如风看了看身前的南宫天幕。公子的意思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不,不会,或许不过是习惯了一直在他身边
的自己,一时的迷惑罢了……别说女人,就是侍殿出身的男性侍姬,自己也是不能比的——死殿十一年,除了杀
戮、血腥与伪装,早已不知道情是何物……除了当年那个将自己与亲人救出地狱的小小的南宫天幕……
半晌,柳如风开口,说道:“公子当年不过是中了幻香,方误杀了兰儿姑娘。二公子既然已死,公子又何必再为
此事烦恼。”
“哼!”南宫天幕冷笑,松开了双臂,翻身平躺到柳如风身侧,再这般搂抱下去,只怕自己又会忍不住要了他,
若是平日,南宫天幕还不会这般节制,只是眼下身旁的男人昏迷了七日方醒,身体显然不能再承受自己。
南宫天幕沉默一会,平息下燥乱的气息,说道:“大哥不承认那幻香是他所下,随后便断了气,死得太快,太出
人意料……”
“公子?”柳如风忍了忍,试探着询问道。公子既然与自己说起这些,或许并不介意自己追问……
“或许,是大哥自己暗藏了毒药,想一死留下这个迷题,令我不得不猜疑顾忌,日夜难已安稳!”南宫天幕沉思
着说道:“也或许是下幻香之人怕我问出了什么,杀了他灭口!当初是姬青带来了落阳宫中的幻香,却莫名死去
,至今尚未查出凶手是谁,虽说那时各宫公子争斗得厉害,他是大哥的人,又到了云清宫,被人杀死也不奇怪,
只是他死得太过巧合。若说是被发现他偷拿了幻香,不至于不带回去考问下落……如今看来……也只有等……”
“等?”柳如风不明所已地道。
“不错。”南宫天幕点头,说道:“等夜八回来,应该会有个明白的结果!”
一直未见踪影的夜八?柳如风想了想,道:“公子一直不让夜八现身,此时派他去查落阳宫的事,只怕难有结果
。”
南宫天幕看了看柳如风,淡淡地说道:“夜八不在谷内。那日与娘亲、天行说明我已清醒之事时,我便秘密安排
了夜八出谷,去查天行是否真是我娘的兄长,以及他们小时候的情况!我没有习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一句轻飘飘
的话语中!”
“公子怀疑……”柳如风有些艰涩地开口,公子显然还是对那幻香放心不下,起了疑心——只是节夫人是公子亲
生母亲,骨肉血亲,怎用如此?
“你别多心,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那事少一人知晓,便少一分麻烦!”南宫天幕显然会错了意,吻了吻柳如风的
嘴唇,道:“我只是怕娘亲受人蒙蔽,事情总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才好……再说,身处我这个位置,总得给自己留
上一手。就如每一任谷主交换,影殿也会更换殿主一般!”
柳如风沉默不语。
“我只希望,是我疑心太重!不至最坏的结果……”南宫天幕叹了口气,望着床顶,缓缓地说道:“这些事,你
心中知道即可。你才方醒,身子乏么?早些睡吧!”
柳如风侧脸看了看微闭着双眼的南宫天幕,公子似乎越来越懂得御下的手段了……按耐下五味纷杂的心情,闭上
眼,放松了又累又倦的身体,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南宫天幕毫无倦意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柳如风,唇角勾起一丝轻笑,看来他确实是被自己累得狠了
,全无一丝警惕。
南宫天幕轻手轻脚,下得床来,穿上衣衫,理了理散落的长发,转身行出房去。
关上房门,南宫天幕停了一停,招手唤来一名仆役,吩咐他让人去将房中的浴桶搬了,尽量轻些。
看着那仆役点头躬身离去,南宫天幕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抬了头,望着房梁,低声说道:“你在做什么?
还不快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侍女出现在我眼前!”
“是。”一声极轻微的低应自屋檐的阴暗之处传来,人影一闪,夜七已消失了踪影。
南宫天幕这才抬脚,向一旁的书房行去。
※※※
一连四日,南宫天幕一直在书房忙碌着翻看即将接手的绝谷中各项事务文书。而柳如风则被勒令留在房中休养。
而南宫天幕也几乎足不出院,除了白日清看记录着谷中事务的文书,晚间皆是回到自己房中。再直接由暗门进入
柳如风的侧房休息。
好在南宫天幕念着柳如风才醒,身体尚未痊愈,大多仅止搂抱亲吻,极少做到最后……
※※※
明日即将举行南宫天幕就任谷主的大典,卓消宫中自是一派喜气洋洋,无论侍卫、杂役皆是笑容满面,进进出出
,一片繁忙的景象。
柳如风心病一去,原就已被调养好了七、八分的伤势自然也尽数痊愈,今日终于获得了南宫天幕的准许,踏出房
门,跟随在南宫天幕身旁,在卓消宫中转了一圈,回到了书房。
看着埋首书册中的南宫天幕,柳如风安静地站于一旁。这几日除了送饭的杂役,再未见到婉儿,据说是调离了主
院,但回答这话的杂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神色,却逃不过柳如风的眼睛。
望了望南宫天幕的背影。也不知婉儿姑娘是怎么得罪了公子,想来已被处理了吧?!柳如风低头沉思。
“很无聊吧?”突来的一声轻柔询问,打断了柳如风的思绪。
抬了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的南宫天幕,柳如风恭声应道:“属下习惯了。公子可是看得累了?属下为
您揉捏一番可好?”
南宫天幕一笑,取过左侧尚未看过的一垒书册,递了过来,道:“不必。只是太多,帮我看看。”
柳如风怔了怔,也不伸手去接,垂下眼睑,说道:“这些都是谷中机要,属下怎敢越矩。”
“无妨,你既是我贴身侍卫,日后这些事,少不得也要费心,拿去。”南宫天幕眼角一瞄左侧堆积如山的案卷,
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柳如风应了,方才伸手接过,放于身侧,取了一本,正待翻开……
“公子,柏姬在院外求见。”一名侍卫急匆匆行至房外,躬身施礼,说道。
南宫天幕方展开的眉宇一紧,面上带了些许不悦,说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宫中侍姬不得前来主院打扰?!”
那侍卫脸色一白,想了半天,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柏姬说,公子这几日忙于事务,想是极累,特地做了些公
子爱吃的菜肴,前来请公子休息一会。”
南宫天幕沉下脸来,想到这名侍姬毕竟是父亲所赠,终是将到口的话语吞了回去,翻开手中的书册,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