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OX——朝花昔拾

「既然如此，你把她也一同带来不就好了？」孔翳挑眉苦笑。
「我才不要呢﹗你这个污秽的男人，若教坏了丽红那怎得了？」洛淇马上狠狠地瞪了孔翳一眼。
是的，洛淇与季丽红是一对女同志恋人，她们从小学时代就已经是孔翳的红颜知己。洛淇在中学时曾经和孔翳交

往过一阵子，后来发现自己对男性根本提不起兴趣，才转而和季丽红相爱。孔翳把她们二人当成最要好的朋友，

出来工作后，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偶尔她们还是会约在酒吧或咖啡馆，谈谈心又或是询问彼此的近况。
孔翳并不歧视洛淇和季丽红，事实上他自己也曾有过和同性交往的经验。他认为性别只是世人加诸在人身上的分

类，但其实根本不能成为爱情的限制，只要他喜
欢，不管是男或女他也可以接受。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最近正处於低谷期哩﹗特地找你出来倾诉却还要被骂得一文不值…唉…我还真可怜哩

﹗」孔翳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低谷期？」洛淇很不屑地轻笑，「你之前不才说公司的经理很对你胃口吗？怎么那么快又失恋了？」
「他结婚了啦……」孔翳很沮丧地叹气，「而且还有个比我帅几倍的儿子。」
「不会吧？」洛淇惊讶得睁大眼睛，她曾经看过那个尹慕实的照片，「我看他还只有二十多岁吧……怎么会突地

蹦出一个儿子来？」
「我也不晓得……」孔翳耸耸肩，「也许他只是脸长得年轻而已……总之……他儿子已经念完大学了，我想他本

人也有三十来四十了吧……呜……而且还结了婚……」
「可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他应该是单身的吗？」
「因为他无名指没有戒指嘛﹗」孔翳苦笑。
「这不就对了吗？」洛淇大叹口气，「有儿子不一定有妻子，说不定他已经离婚了呢﹗你还有希望吧﹗」如果那

经理真是婚姻美满的话，又怎会不在无名指上戴上戒指？
「唔……但愿如此吧﹗」轻呷一口酒，孔翳除了叹气外，还是只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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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翳是从刚刚进来工作时对尹慕实一见钟情的。
他无法形容初次看到尹慕实时的震憾，那不只是外表吸引，而是整个人受到强力的牵引。当自己正在倾听有关礼

弘业务的讲座时，尹慕实那与外表背道而驰的聪敏、精明，还有平淡却令人不容忽视的说服力和威吓力，这都令

孔翳羨慕不已。
而尹慕实本人更是有如瓷娃娃般可爱，每当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孔翳就会感到全身一窒，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每次和尹慕实交谈，他就有种全身上下皆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想要接近这个男人，想要一直待在他身边………
下意识地，依着自己的渴望，孔翳考进了预算部门，起初他以为自己对尹慕实只是有点过分的好感，但随着日久

的相处，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尹慕实，有些时候甚至对他起了……欲望。
尹慕实和孔翳称不上是朋友，但同事间的对话，开会时的对答，光是看到尹慕实的一举一动，就已经让孔翳喜欢

不已。有时在茶水间看到尹慕实喝咖啡时不经意的舔唇，孔翳就觉得全身一阵热流窜过。
孔翳是感到高兴的，因为活了二十多年，他终於找到一位能令他如此着迷的对象。但同时也是痛苦的，因为他不

晓得尹慕实和自己是不是同类，故他只能不停地压抑自己的感情，尽量不去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忍耐』过了接近五年，孔翳不断地努力工作，在同事间称冠，也只为了让尹慕实另眼相看。他希望，最

低限度尹慕实能对他产生仰慕的感觉，或者欣赏他的能力，然而………
他已经结婚了。
还有一位帅得不得了的儿子。
想到这里，孔翳就感到沮丧。难得找到一位真心爱的人，却连追求也未展开，便已经宣告失败。
同性恋本来就是社会上的少数族群，在众人里寻寻觅觅，要找到真爱可是有如荒漠之泉般稀有。孔翳没想到，自

己首次这么认真地去爱恋的对象，却已经『名草有主』。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低沈下去，但洛淇说的话，却又重新燃起了他的希望之光。
对呀，谁说有儿子的就一定有妻子？
这个世界，单亲家庭不都多的说？
说不定尹慕实就是因为和妻子处不好，所以才分开，故无名指也没有穿指环﹗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一时的推测，但孔翳还是不由得往对自己有利的方法去想。光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机会存在，他

的斗心就马上回复过来。
他一定要努力，继续工作、继续增加业绩，试图接近尹慕实，到最后最后，他一定要把尹慕实弄到手﹗
他发誓﹗
4．
「翳，Y厂最近好像要迁址了，你有听说吗？」
如同往常般紧张如战场的办公室中，正弥漫着咖啡气味、键盘的敲打声以及翻看文件的纸张磨擦声。孔翳正专心

一注地研究着下季的成衣样板，却听到罗锦儿在他旁边这么问道。
「Y厂？」孔翳有点讶然地挑眉，「终於要搬了吗？他们的旧大楼一直都不合规格，生产工序也老是混淆不清，出

来的成衣质素也不怎么好。这么一搬，应该也可以重新规划一下大楼吧﹗」
「嗯……可是，他们的厂好像要移到中国去了。」罗锦儿大叹一口气，「不管如何，不是本地生产的话就得缴付

高昂的运费及税款，甚至还会有配额……算起来，和我们合作的本地厂商只剩下数间而已。」
「中国地租便宜、劳工也便宜，而且目前正在发展中，潜力大是不容置疑的。厂商当然会选择有商机的地方。」

孔翳不以为然。
「可惜我们成衣的不能用船运……不然就可以节省不少。」凌子豪也禁不住插口叹道。
「这根本不可能呀﹗」孔翳苦笑，「中国的船运一点也不上道，货物损毁的机率高，而且运送时间往往比空运慢

了好几倍。即使运费便宜，但货物受损的话到最后还是我们吃亏，半点甜头也吃不到。」
「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一点…我们礼弘已经是那么庞大的集团了，为甚么不一并收购成衣制造厂？那么我们就不用

老往不同的厂家跑。」凌子豪道。
「关於这点，我最近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罗锦儿特地压低了声量，「闻说总裁年事已高，差不多是退休的时

候。他只有一个不成材的儿子，董事会那些老不死各怀鬼胎，打算把这个儿子赶出礼弘，然后由他们瓜分集团。

」
「这个我也略微听说过……可是和收不收购成衣厂也啥关系呢？」凌子豪皱眉。
「听我说下去嘛﹗问题是，事实上，礼弘在近十年来的业绩并不是外间说得那么好，名义上的纯利是很多，但公

司一直处於亏损状态。」
「这是甚么回事？」孔翳感到疑惑。
「所谓的纯利，会被拨入公司的周转资金中，以防不必要的时候使用。可听说呀……这近年来的利润全都被董事

会的老不死拿藉口分走了，甚至做假账把周转资金拿走，我有一位朋友是老不死的秘书之一，他最清楚这些勾当

。」
「难怪最近都没有甚么新投资案……」凌子豪恍然大悟地点头。
「等等，这么说的话，现在公司是靠甚么营运下去的？」孔翳问。
「这就是那些老不死的诡计。他们把夺得的纯利保留着，然后以自己的名义拿给公司当周转，这样就能稳固自己

在公司里的地位。而且……由於周转资金是出於他们的名义，总裁便没有运用资金的权力。」
「这真是惊人的消息呀﹗」凌子豪道。
「更惊人的还来着呢﹗总裁也不是省油灯，他虽然无法在董事会中否决那些老不死，但还是有为那个混儿子留下

后路的。」
「嗯？」
「我们预算部门在公司里算是最重要的机构，总裁他特地安插自己的心腹管理这部门，也就是为了未来能抓住公

司的决策核心。」罗锦儿挑起长长的柳眉道。
「不会吧？尹经理？」凌子豪哈哈大笑，「锦儿，这实在太不成理由了。为甚么总裁的心腹会是经理？他们根本

八干子打不上关系呀﹗」
孔翳没有说话，但却明显地全身一僵。
「这是人事部的三姑六婆们告诉我的啦﹗」罗锦儿白了凌子豪一眼，道，「据说经理和总裁好像有亲戚关系……

但详情是怎样，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我的说法绝对成理。光看经理的行为性格，就晓得他不是一般家庭出身的

上班族。才上任数年，就已经登上重要部门的主位，这不是很可疑吗？若不是早已认识，像经理这样不可靠的外

表又怎会受到上层的器重？」
「听你这么说……也满有道理的。」见罗锦儿说得这么肯定，凌子豪也觉得颇为有理。
「罗小姐，这里是经理要我给你的文件。」突然，罗锦儿的秘书抱着一大叠文件走来道。
「哦……」罗锦儿点头回应，转向孔翳及凌子豪，「我还是回去工作了，有空再聊吧﹗」接着她姿态妙曼地走回

自己的坐位，而凌子豪也回头重新投入工作中。
孔翳完全不能反应，总觉得越是亲近尹慕实，就越发现他是不简单的人。若罗锦儿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尹慕实

就不是自己能高攀得了的人。撇除性别及年龄，光是尹慕实的地位及职能早已在他之上。他们之间……真的可以

有所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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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服装是最难预估的。虽然上班族穿的大多以西装为主，但即使是西装，也有不同的质料、剪裁，假若无法

准确地预测潮流导向，那么该季的主打服装便会无人问津，进口数十万或百多万的衣服便会滞销亏损。因此预算

部门都得小心奕奕，对时代敏感及反应，若是预估失败，便会为人所淘汰。
孔翳已经接连三天没睡了，预估的工作非常地繁複，再怎么出色的业务员还是会被弄得头昏脑胀。因为要涵括的

数目及条项实在太多了，他们往往得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完成工作，而在公司过夜更是集以为常的事。
不过，令孔翳失眠的却不止於工作。这数天他利用值夜班的时间，入侵人事部的电脑资料库，并调查出许多有关

尹慕实的事。
除了基本的姓名、性别外，还有他为公司立过的业绩。然而，关於他本人的身世却不甚多，甚至连年龄也没有提

及。
为甚么呢？难道真如罗锦儿所说，因为是总裁的亲戚，所以进入公司、担任部门经理，也是必然的？
孔翳并不是介意尹慕实的来历及身分，他在意的是，尹慕实若果真是总裁的亲信，那么彼此的距离实在是遥不可

及……
「唉………」总觉得自己的情路非常地坎坷，孔翳叹一口气，抬头看着电脑萤幕，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胡

乱把些不相干的数字输入了算式，他连忙把那些字删除掉。
现在是凌晨二时，公司里只剩下单身的同事们在奋战，有家室的待到凌晨一时已经是最大极限了。
孔翳暗叹一口气，向来自己处理数字只消三天便能完成一大半，可因为这阵子都在想尹慕实的事，结果连一半的

进度也未完成。
总觉得……尹慕实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喀嚓﹗』，门把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孔翳的自怨自唉，他抬头一望，发现尹慕实带着一贯的微笑看向自己。
「？」孔翳询问似地指着自己，尹慕实也确认似地点点头。孔翳马上丢下手头的工作，往经理室走去。
5．
「经理……有甚么事？」反手关掉经理室的门，孔翳紧张地问。不管是何时，只要和尹慕实相处，他的精神便会

处於紧绷状态，二人独处时更甚。
「你之前交给我的企划书……有些地方不太妥当。」尹慕实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在椅背上，一边松开领带一边说

道。
「呀……」孔翳尴尬地低下头，这个是当然的，因为他打企划书时都心不在焉，想着尹慕实的事。
「首先，生产委託商那里……你虽然很计划周详地把整个生产价格计算出来，但却没有告诉我，你打算找哪家厂

合作。听说合作已久的Y厂已经决定搬址，我想你心中应该已经有新的厂商目标吧？」尹慕实翻开陈列在桌面上的

文件夹，指着生产委託说明的部分道。
孔翳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在打企划书时发白日梦，下意识地点点头。
「第二，出货量和进货量预算都算错了。」尹慕实把文件合起，「我想你得停止现在的工作，先把企划书重做给

我。」业务员没有周详的企划书，就绝对不能有效率地工作，这是打从头一天进入部门，便令孔翳有所觉悟的事
「是的。」孔翳点点头，正想要拿回自己的企划书，伸出的手却被一把抓住----
孔翳的心跳几乎完全停止。
「你最近好像常常神不守舍。」尹慕实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射进孔翳的内心，「介意告诉我是甚么事吗？」
「没……没甚么……」孔翳偏开脸，总不能说自己朝思暮想的，正是对方吧﹗
「孔翳。」尹慕实站起来，歛去一贯的笑容，如雪般白嫩的脸颊及美丽的五官竟然带有点冷艳的味道，「最近有

人利用公司的管理人户口闯进人事部，查阅我的履历，你说……那人有甚么居心？」
「我、……」没想到这么说被发现了……孔翳怔了一怔，勉强道，「我怎么晓得？」
「是吗………」尹慕实微扬起唇，那不是平常温和的笑容，反倒带有一点嘲讽的意味，他别有深意地道，「我其

实比较喜欢老实的男人………」
「经、经理……」他喜欢男人？孔翳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对我……有那个意思吧？」没想到尹慕实更大肆无忌惮地发问，挂在嘴角的笑容更是充满挑衅意味，「怕我

不接受你？所以就想查清楚我的低蕴吗？」
「我没这个意思……」孔翳连忙否认。
「你人长得帅，工作能力也无可挑剔。难道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吗？」尹慕实绕过办公桌，双手与孔翳的手

交叠，「难道你没想过……我也可能喜欢你的吗？」
「别说了……」
「我一直也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还有你的一举一动。」尹慕实主动靠在孔翳肩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般低语

，「你那既兴奋，却又不敢靠近的眼光……彷彿时时也在试探我，问我是不是同类，有没有意思………」
「………」孔翳无言以对。
「怎么？还是不承认吗？」尹慕实挑眉问道。
「你都知道了………」没想到对方并不是自己所想般迟钝，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早已被对方知悉。孔翳苦笑

，「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呀……你已经有儿子了……想必是结过婚的人……我当然怕你不会接受我这个同性恋

。」
「我是有儿子，但不代表我有妻子。」尹慕实笑着耸耸肩，「而且……看我的样子，难道没有同类的感觉吗？」
「我不打没胜算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