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宇山庄——素梨竹影

第九章

川宇见天渐短且冷，郭暮雪身子又弱，便不叫他天天往自己这里跑，每天忙完公事，自去凤栖馆陪他解闷，两人

或读书写字，或吟诗作画，或弹琴弄萧，消磨时光，乐在其中。

这天吃过午饭，川宇与他玩笑一会儿。川宇因近日庄内事务繁杂，饶他身强体壮，也觉劳累。他见郭暮雪也有困

意，索性抱起他，置于暖床上。

郭暮雪见状，以为他欲行床帷之事，顿时心生恐惧。川宇见他吓白了脸，安慰道：“别怕，你陪我躺会儿，我有

些困了，倒底年近四十，精力不比从前。”原来川宇猜测他曾在此事上吃过苦头，所以让他先适应自己的亲近，

日后好有鱼水之欢。说着合眼便睡。

郭暮雪见他果然不动作，放下心来，他倒也不讨厌他的亲近，躺在他身边细看他容貌，剑眉直鼻，比实际年龄年

轻许多。他知川宇不会为难他，便放心躺在他身边拥衾而眠。

蓝绢听里面没了声息，便走到门口瞧是怎么回事，一见此景，刚要笑出声，忙用手掩了口，招手儿叫她们也来瞧

。紫绡见了也要笑，红绫怕吵到二人，忙拉开她俩。

郭暮雪醒时却发现身边空空，川宇不知去向，心里竟有些失落。听红绫说川宇被叶临洲叫走了，知有事务，也不

去请，起来洗了脸，用玫瑰露拍了面，一个人闷在屋里。

川宇看了信，低头沉思一会儿，道：“此事得我亲自跑一趟才行。”

叶临洲不太放心，道：“这怕是不太安全，洪亲王防的就是你。”

川宇道：“他正怀疑我在这里，离开一下也好。”他冷笑道，“这事不简单，不可出差错。成了他们一个也活不

了。”

叶临洲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也知此事的非同小可，不再多言。

姜源问道：“是不是该让各室回来了，还有那个郭暮雪……”他怕川宇陷入温柔乡出不来。

“让他们回来好了，正需要他们帮我做件事。至于暮雪，看好他，别让他和他们接触，只有他见过我的像貌。最

重要的是，别让暮雪受委屈。”川宇严肃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看得叶临洲和姜源浑身发寒。

“先别让暮雪知道我要外出的事。临洲，给二弟寄封信，让他火速赶来。”

叶临洲明白川宇的计划，问他：“要二嫂也来吗？”此时他才为自己的恶作剧汗颜。

“不必。”

“那……”

“就暮雪好了。”

听了这话，姜源心里才好些，看来川宇还未将他完全放在心上。叶临洲却知川宇另有想法。

川宇为出门之事调兵遣将，又再四叮嘱众人不可令郭暮雪受了委屈，末了私下又对叶临洲吩咐了半天。叶临洲笑

道：“我知道了，你没见有人的脸都黑了，又是一脸莫名其妙，真不容易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川宇忙完公务，已是晚上，他心里惦记一事，派人去叫郭暮雪身边的人来。不一会儿，红绫来了，川宇见是她

，笑道：“你来了更好，过两天是暮雪的生日，我想为他作生日，好歹十八岁了。我想暮雪不喜热闹，若叫一班

戏班来，他也不一定高兴。你替我想想，怎么才好。”

红绫才知川宇一片体贴之心，道：“公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和先生您在一起，做什么都脸上眼里全是笑。不如那

天先生您放下一切事务，带着公子玩上一天，单独给公子过生日，也不必费心准备什么，将公子平日喜欢的吃的

备上，就行了。”

川宇听了想想也是，说：“先别让他知道，等那天我带他去个好地方，保证他喜欢。”

红绫回去时，郭暮雪问她什么事，红绫随口混过去不提。

他们私下忙碌起来，表面上不露一点，下人中有喜爱郭暮雪怜下的，有敬畏川宇之威的，有想奉承二人的，都偷

偷备了礼物，等着郭暮雪生日那天送上，也有厌恶郭暮雪的，因川宇的缘故，不敢多言，凭他们热闹去。

川宇进屋时见郭暮雪裹在被子里，还未起床，便上来摇他：“醒醒，今天带你出去玩。”

郭暮雪早醒了，仍闭着眼说：“还早呢，别闹我。谁跟你玩，一会儿就被人叫去，也不管我。”

川宇笑道：“我今天单陪你一个人，谁叫我也没用，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你起来，我服侍你梳洗。”

郭暮雪听了问他：“今个怎么对我怎么好？有什么事瞒我。”

川宇拉起他，道：“起来跟我走就对了，我带你出去。”

郭暮雪起来梳洗，任川宇为自己梳头。川宇取出一只白玉簪子插在他的发上，郭暮雪立即甩着头道：“又谁给你

的，我不要。”他想起那件披风就来气。

川宇忙解释道：“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不是别人送的。暮雪乖乖戴上，多好看，更衬这脸庞白嫩。”

郭暮雪这才罢了，穿了件藕红色的衣服，外面罩着紫羯褂，披了羽纱披风，见川宇带自己出了山庄不由面露惊奇

。他这几年足不出户，早就习惯，现在也觉新奇，透过车窗往外瞧，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似乎比记忆中更

盛。

川宇放下帘子，把他拉到怀里，说：“天冷，当心冻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等到了地方，有你玩的。”

郭暮雪任他抱着自己，忽想起一事，问他：“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怎么你就信了我的话？”

川宇听他问这事，脸上露出怪异表情，半天才答道：“我十四岁那年一次和师兄弟在崖边上练武。我看着悬崖突

然想到要是掉下去会不会摔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悬崖边上。师兄弟们以为我走火入魔了，但见我神智清楚，就

又开始劝我别想不开。后来我师父，师母和姑母轮着劝我。”想起当时被禁足一个月，三位长辈天天对自己苦口

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不知该悲该喜。

郭暮雪早笑软在他怀里，双手揉着肚子。川宇见他双颊微红，娇憨可爱，忍不住在他薄唇上轻轻一吻。

郭暮雪愣住，他对川宇的亲近还是心存畏惧，但不讨厌。川宇趁机在他的嫩唇上亲吻起来，他并不深入，只是轻

轻的吻着他的双唇。郭暮雪忍住心里的害怕，学着川宇的样子回吻他。

原来这种事也可有乐趣可言，不似曾经，被粗暴对待下只有疼痛。两人的柔软的唇上竟有了丝丝甜意，郭暮雪开

始沉浸其中，当川宇离开他时，他双目迷离，满面通红，酥软在川宇的怀中。

当郭暮雪醒过神来的时候，触到川宇满目笑意，早羞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拉开帘子，装着向窗外眺望，乘机

让冷风凉却如火烧的脸。川宇暗笑这孩子太单纯，怕他经了风，刚想拉他回来，就见郭暮雪好像看到什么好玩的

东西。

“停车，快停车。”郭暮雪叫道，他扭头对川宇说：“那有家烟花店，我要买烟花。”

川宇只得叫停马车，让小厮清泉去买烟花。郭暮雪又要跟着去，川宇只好让他去了。好半天才见两人从烟花店出

来，手里抱的满满的。

郭暮雪刚要上车，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五弟。”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三哥郭荫杰骑着高头大马，正惊讶的看着自己。郭暮雪冷冷说了声“三哥”，也不理他，将

手上的东西交给荳茗，不等放下脚踏，双手一撑，跳上马车。

川宇见他面上冷冷的，知道他和家里不好，开劝道：“自打你进了幽宇山庄，就与他们毫无关系，你是我的人，

不用理他们。”

郭暮雪想川宇难得带自己出来玩，今天又是自己生日，也不好不开心，强抛开烦恼道：“你倒底要带我去哪，神

神秘秘。”

川宇捏着他的鼻子道：“去了就知道，保你喜欢。”趁机又将他搂入怀里。

郭暮雪一把推开他，坐到一边，也不再透过窗子往外看。

一时间车轻马快，到了郊区，只见两边农田倒退，半天听人说：“川先生，公子，到了。”

川宇亲扶郭暮雪下车。郭暮雪刚一下车就觉寒香扑面，抬眼一看，数十里地全是梅花，娇瓣吐蕊，红白相间，花

从之中数楹茅屋。

这里乃是川宇的别院，因他思念未婚妻，想到她喜爱梅花才建的，平时只有川宇到此处外，不许任何人来扰。

第十章

川宇在郭暮雪耳边轻声问道：“可喜欢这里？”

郭暮雪笑道：“果然是个幽静的地方。”

川宇道：“作你的生日礼物该够得上了，你喜欢我以后常带你来。”

郭暮雪疑道：“你怎么知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不记得他跟人说过此事。

川宇笑着解释道：“你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傍晚，暮色刚至，天又下着雪，所以你叫暮雪，恰好合了你的草字辈。

我早打听清楚了，今个单给你过生日，就咱们俩个。”

郭暮雪心下感动，从未有人将他这么放在心上，更感于川宇的细心，他不喜家里每有人过生日就吵吵闹闹一天，

这样正合了他的心意。

川宇见他不语，眼里全是感激，笑吟吟正要将他往怀里搂，郭暮雪斜眼看见荳茗、清泉、晨露等人一脸看好戏的

样子，顿时尴尬不已，一转身就跑。

川宇跟着他身后，不急着追他，一时间将梅林跑了个大半，郭暮雪香汗淋漓，川宇这才上前抱住他笑道：“当心

受了寒，早上你只吃了一碗燕窝粥，现在也该饿了，跟我回去吃些东西。”

郭暮雪依在他怀里，喘着气，指着一枝红梅道：“给我带回去插瓶罢，你不许心疼。”

川宇笑道：“山庄也有，何必费这个劲。”

郭暮雪摇头说：“庄里最好的梅花全在离尘院，我不要。”

川宇想起离尘院现在住着李逸，也不多语，看那枝红梅，不及二尺高，四方分枝，或疏或密，花蕊半吐，色如胭

脂，心喜郭暮雪好眼力，道：“这里的东西全是你的，你喜欢什么就拿去好了。跟我回屋去，我叫他们备了你喜

欢吃的。”

郭暮雪又指一枝白梅也说要，川宇都替他折了带回屋。川宇细玩白梅，真如其人，娇柔之中带着傲气。

进屋一瞧，土炕木塌，上面搭着半旧蓝布垫，富贵气象一洗皆尽。

郭暮雪笑道：“看来你要归隐南山了。”

川宇笑道：“那是文人酸溜溜做的事，我向来瞧不上眼。不过我曾经也想做个平凡人，有几亩田地，什么事也不

参与。可是谁能事事顺心。”说着忍不住叹息。

郭暮雪道：“真是我的不是，引你说这些。”

“不说这些，今天我好好陪陪你。”

两人在炕上坐了，川宇亲自斜上酒说：“这酒不是烈酒，女子也喝得，你也喝几杯。”

郭暮雪依言陪川宇共饮，川宇善饮，这酒对他毫无关系，倒是郭暮雪滴酒不沾，一点酒下了肚，脸上就烧烧的起

来。川宇见了，更觉他可人。

郭暮雪放下酒杯，拣了块糟鸭脯吃，笑道：“你自己喝好了，我不能了。”

川宇也不许他多饮，因他开心，自己也不多喝，这酒不合他的性子。他听暮雪说自己腕上的串珠好，忙褪下说：

“这本是我父亲的，前年姑母去时才给我，你喜欢我给你。”说着给他戴在腕上。

郭暮雪喜之不尽，笑道：“我不过一句话，你也这么用心。”

“对你我什么时候不用心。”

郭暮雪靠在垫子上问他：“你从未给我讲过你家里的事，我的事你倒知道得七七八八。”

川宇笑道：“也没什么，我是姑母养大的，自幼随我师父习武。我小时候也是个淘气不省事的，没少给长辈惹麻

烦，师父急了也狠打我几次，每次都被师母拦住，师父反倒被师母说一顿，没了气势。”

郭暮雪点头叹道：“可见你也有人疼有人爱的，我听叶临洲叫你大哥，你们是结拜兄弟？”

川宇点头说：“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也是结拜兄弟。”

郭暮雪听了不语，想他们虽不是亲兄弟，可情意深厚，比自己强多了。又觉自己不该如此，真白辜负了川宇的心

。道：“你教我划拳，难得有人给我过生日，也好好乐一天。”

川宇教他划拳，几局下来，全是郭暮雪输，急得他“六七八”的乱叫，一个劲的说：“不算，不算，我不会你才

赢我的，再来。”

仍是郭暮雪输，他没法子，只好端起酒杯，川宇笑着看他要怎么耍赖，果然郭暮雪将酒杯捧到川宇嘴边，笑道：

“我不善饮，你代我喝，好不？”

川宇摇头：“不好。”

郭暮雪仍耍赖：“你最疼我了，替我喝嘛。”

川宇笑道：“现在就想起我疼你了？”他觉得这个时候郭暮雪才像个孩子。

郭暮雪可怜地说道：“我再喝连家都回不去了。”他已经把幽宇山庄当成自己的家。

川宇仍摇头，但抵不住他的赖皮，笑着喝了，说：“看来不管是赢是输我都要喝酒了，太不公平了。”

最后还是川宇替郭暮雪喝了许多酒，郭暮雪嘴里还说着：“以后我熟了你绝对赢不了我，准把你灌醉倒地。”

川宇无奈地笑了笑，他没赢就灌了他不少酒。

郭暮雪想起他的烟花，拉着川宇央求道：“晚上你陪我放烟花，我好喜欢看烟花。”

川宇自然会答应他，问他：“你买烟花是想给自己庆生吗？”

郭暮雪点点头，说：“我以为没人知道我的生日，刚好你带我出来玩，所以就……”他的心里欢喜起来，川宇将

他放在心上。

川宇摸着他的头说：“以后你过生日都放烟花，你想放多少都可以。”想来他在家时连这个愿望也不会实现。

川宇望着窗外的梅林陷入沉思，他的雪儿是出生武林世家，养尊处优，但她的父亲儿女众多，儿女情义淡然。当

年他为雪儿受到的关怀少而愤愤不平，现在郭暮雪连那淡淡的家庭亲情也未享受过，才是真正的薄命。

郭暮雪看他不知想些什么，叫着他：“川宇，川宇。”

川宇醒过神来：“啊？”

“你发什么呆？你刚刚在梅林就老发呆。”

“是吗？”不能让郭暮雪发现自己是在思念雪儿。

川宇等郭暮雪睡下后，出了门，徐青根已等在那里。

“郭荫杰之后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郭荫杰和先生，公子分开后就去了青楼，和一个纨绔子弟喝酒听小曲，中途他突然叫了小倌来，言语之间对公

子颇为不敬。”

“捡要紧的说。”

“他说了一句‘不过是拿他做个靶子，还能要他做什么，若出了事尽往他身上推好了’，先生，看来他们在咱们

这安排下人，公子是做掩饰的。”

“和他喝酒的是哪家的子弟？”

“陈家二少，陈思然的异母哥哥。”

“我知道了，你继续做你的事去。”

川宇进了屋，看着熟睡中的郭暮雪，嘴角还有着笑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说：“你呀，被家里卖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