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拍档——御木宏美

1．
茶色头发加假睫毛，娃娃脸加学生制服加浓妆艳抹。一月寒冬加内裤几乎外露的超迷你短裙，以及一览无遗的萝

卜腿。脚踝按照惯例是泡泡袜。路过眼前的不正是活生生的女高中生吗？而且，还一次来了两个。
“好啦---好啦---”
反应同样是不予理会。“走开，严禁搭讪。”
晋二不死心继续穷追猛打。”我正在找人上电视说----”
两女陡然停下脚步。
电视。彷彿魔咒般的一句话。没有大阪人不会停下来。哪怕是恐龙女也会表现出兴致勃勃。
大阪人继承其遗风已有四百多年，至今依然如此。猴子就是猴子。或许会被认为滑稽或轻佻，但又是谁从正统武

士出身的明智光秀手中夺得天下的？
现在，晋二面前也有两只猴子。不，母狸还比较贴切一点。一个是膨胀过的后藤真希，另一个是走了样的滨崎步

。
“哪个节目？”后藤真希问道。
很好，晋二想对方会提出反问表示很有机会。
对话中只说重点是大阪人的特徵。他们是在吉本式笑话中长大的。装傻和穷追猛打是大阪人的信条。不管是说话

者或听众脑袋都必须十分灵活。
“第十台的深夜节目。”
突然间，两女爆出奇怪的笑声。“我知道！这礼拜我有看----。做爱的时候该不该戴套子。上节目的都是堕过胎

的女孩子吧？”
“咦，好怪喔！有人会去在意吗？”
路过的中年妇人僵着一张脸注视两女。晋二的太阳穴也隐隐刺痛着。不过才几年功夫，最近的女高中生似乎越来

越口没遮拦了，会这么想的他，难道是迈入大叔化的第一步？
中川晋二，二十四岁。成为放送作家的第二年。从今天早上开始便在大阪人潮最多的JR大阪站和阪急梅田站寻找

上节目的观众。
卷土重来的晋二继续说道：“这次是第二弹，我正在找和老师上过床的女孩子。你们有没有门路？“母狸们拍着

手笑得东倒西歪。“干嘛---，做过就能上电视吗？““脸不能曝光的话我们会做特别处理。你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
滨崎步说了。“我是没睡过，但是有被摸过胸部----”
“真的假的呐，哪所高中啊？”两人同时供出神户某贵族千金大学附属高中的名字。
“胡扯，真的吗？那里的老师全是国立大学毕业的耶！”
“国立大学毕业还只能当高中老师，想也知道是学校里的残渣。再说长得根本不能看---。平时谁会将他们当对象

啊！”
有话直说的大阪人，看轻学历的大阪人，说的明白一点，过去的经历并不能代表什么。大学只是人生过程之一。

比起毕业学校，当下的成就更为重要。
“他什么时候摸你的？”
“英文考试，我只拿了三十九分，是满江红吧----？我走到办公室，要老师想想办法，他就叫我让他摸 。”滨崎

步用双手从下方捧起自己的胸部，眨起一只眼睛，晋二笑了。“难道是你自己答应的？”
“咦，才没有咧，是他自己默不吭声吃我豆腐的。”对吧，她望向同伴，后藤真希也点点头。“这种例子见怪不

怪啦！体育老师根本是会走路的性器官。游泳课的时候还更夸张咧，说什么你的脚型很奇怪啦，咸猪手就摸了过

来。还有仰式啊，根本就被看光光了。”
“打网球的时候说要教你挥拍趁机从后面抱住你---。明明都顶到了。”
真好用的职场。晋二在心中低叹。老师也是人。在这之前还是男人。再说母狸终究是母的，总比没鱼虾好。
凡事都有限度。公务员不能侵占公款。店员无法将店内商品拿来私用。同样的，教师也不能对学生出手。无论如

何都想染指的话，只能等待对方毕业。脱离学校的枷锁后，恋爱便属于个人自由。不过，最近连三年级都等不及

的登徒子是越来越多了。晋二想。
忠于下半身欲望的教师丑态，尽管只是碰触，也可说是猥亵的一部分。何况还是半数关西人都听过的名门女中，

足够炒热节目的气氛。
“呐，你们愿不愿意上电视？”
滨崎步和后藤真希突然双眼生辉。那是等待已久的神情。
“酬劳有多少？”后藤真希问。
“有车马费。”
两人顿时发出咦---的不满语气。“有等于没有嘛---，至少也要两万----”
这金额是打哪儿听来的啊，晋二在心中咒骂。
“不好意思啦---，小哥，加油吧。”两人摇摇手，走向阪急梅田站。
晋二失望地垂下肩膀。“不会吧 ”
从早上开始，五次中有四次遇到同样的情形。有个成语叫十之八九，形容的可真妙啊！
关西小孩是斤斤计较的。不，斤斤计较已经是全体大阪人的代名词了。这句话原本和大阪无关，昭和三十年代以

来，由菊田一次的戏曲“斤斤计较的家伙”演变出来。
大阪人为了抓住利益，几乎到了有缝就钻无孔不入的地步。他们对于金钱的欲望很直接。
认为谈钱很俗气的想法，大概是东京的习惯。这是江户时代武家社会的影响。武士相当于今日的薪水阶级，如果

不能出人头地，俸禄便不会增加。
然而江户两百六十多年都是天下太平的时代 。攻国杀敌是武士的谋生管道。而上位者也会将打下的领土分给属下

。没有战争便没有出头的机会，俸禄当然也就不会增加。
尽管武士心中很想累积财富，不过却耻于说出口，认为有损武士的尊严。这便是今日日本东京表面功夫文化的根

源。
相对而言，大阪则是商人之都。绝大多数的商人和武士一样，都是雇员不过，他们和武士最大的不同，就是天天

是战场。只要有才干，出人头地绝对不成问题。还有，为了评定才干，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便能自由运用店内的

资金。有钱才能在世上生活。钱不会从天而降，而是自己赚来的。商人之魂也由此而生。
在商人之都---大阪，钱代表一切。不能觉得它低俗。因为关西便是这样的土地。
“可恶---”
晋二也是在大阪出生的。二十四岁的他一直住在大阪。晋二能够理解她们的反应。如果双方的立场对调，他也会

说出同样的话。只不过，听者与说者，在心情上有着非常的，不，根本是有如天壤之别。
晋二藉抽烟来缓和心中的焦虑。自从进了这一行，他的烟瘾变大了。据说助理导播和放送作家的平均寿命不会超

过六十五岁。现代男性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岁。足足短了十五年，原因在于压力。
“啊”胃又开始抽痛了。今天倘若没找到二十个高中女生，他一定会被前辈骂到臭头。不，这样还算好的， 搞不

好会被炒鱿鱼。目前有十二人留下联络方式。晋二看了看手表，距离期限还有两个钟头。
晋二开始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点子感到后悔不已。
一月寒风冻僵了他的身子。隔壁正在发面纸的小哥好像也快冻毙了。在街头发送多事贷款的促销面纸给过往行人

，时薪不知道有多少？晋二得找齐二十人才有五千块。真难赚。
“哪来的两万啊！当自己凯子吗？”沮丧变成怒气，在胸中燃起熊熊斗志 。
骨气为耐力之母。
“好。”在丹田注入力道，晋二将变短的烟蒂扔在满是垃圾的路边。
战斗结束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如字面所示，晋二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四周已一片漆黑。肚子也饿了。
晋二在电梯和逃生口中间两块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内，蹲在日光灯下，拿出烟。空腹立刻染上了尼古丁的味道。工

作完成后的香烟真是美味。
总算找齐了预定人数，这下子不怕被炒鱿鱼了。
微弱的火光在夜凉如水的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白烟。
晋二隶属的“S hernCmss”是间位于南森盯的事务所。这时是大阪北区的中心地带，距离梅田一站。走路约十分

钟。邻近景观是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挤满了十层以下的小型综合大楼。杂乱归杂乱，却是设计事务所和摄影

棚、冲印店 ，或像亚二这些放送作家出没的创意人集散地。
S hernCmss设在七楼高的综合大楼的三楼。每层都有一个供出租的小型大厅。事务所的大门就在晋二眼前。铁制

的门，如今是关上的。
晋二叼着烟看看手表。七点二十分。超过下班时间二十分钟。上头楼梯出现了人影 。我先走了，晋二听到年轻女

性的说话声。现在是一般人下班时刻。不过对晋二他们而言，工作才正要开始。
传播业最前线是二十四小时永不停息的。把变短的烟屁股丢在水泥地上，晋二将脸朝向事务所的大门。门的表面

就像镜子那般光亮。
眼神凶狠、面相恶霸的男人嘿地一笑。
“OK！”
晋二踩熄香烟，跨出脚步。
“我回来了！”
打招呼的时候态度要开朗且明亮。这是传播业的铁则。
“喔，你回来啦——”
烟味弥漫的办公室中，有几位二十岁后半到三十岁左右的同僚。桌子一共是八张，周围放置着资料架、影印机、

电视和录放影机。光这些便塞满了整个事务所。其余还有右手边兼作待客用的社长室。
晋二越过书堆和垃圾桶等障碍物，走到桥本桌前，“我都找齐了，二十个和都是上过床的高中女生。”
他尽可能地堆出笑脸报告。
“啊——，那个单元呐——”桥本连头都没回，“没了。”
“咦？”
“制作人说找高中女生不太妥当——”
“……”
疲倦感突然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早说嘛……”
晋二一屁股坐在沾满咖啡渍和泡面汤水的灰浊地毯上。五千元飞了。
桥本略微转过头。银边细框眼镜底下的细长眼睛，和数月前经由成田偷渡到日本，之后又被强制出镜的某国领导

都简直如出一辙。
他面无表情地瞅着晋二。长相和体型都和那名秃头男子极为神似。从椅面溢出的屁股肉。
虽说椅脚是钢制的，没被坐坏还真是不可思议。支柱里的空气想必被压缩过吧！
五秒、六秒，桥本……一言不发地向下睨视着晋二，接着又将脸转向桌上的电脑。和亲和力扯不上边的家伙。就

算只是表面功夫也好，难道不能说句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吗？不理二觉得不太痛快。
总不能一直赖在地上，到别处混吧！晋二抬起腰杆，脚步沉重地走回座位。
晋二的桌子在距离出口最近的末座。
“中川。”
年长三岁的宫川走了过来。
“明天早上你去跑这个。”
对方递出一张纸。上面记有十五个似乎是店外的名字和地址。
“这是什么？”
“ABCDE美食特区。你要事先找好餐厅。啊，外景在礼拜五拍。”
“喔——，晋二边说边接下便条纸。
“中川。”
事务所中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川上扯着嗓子。
“把八点开始的‘大人的发想’录下来——”
“喔——”
晋二从书架下方的纸条拿出空白录影带，走向社长室。说好听一点是放送作家，其实入行两年的晋二并没有专属

的节目，工作顶多是客串一下前辈们的跑腿。
“打扰了——”
心想反正没有客人，晋二散漫地打了声招呼，推开了社会室的门。然而，原本不应存在的访客却好端端地坐在沙

发上。
“啊，对、对不起。”晋二赶紧将门关上。
“啊啊，没关系。”社长南用体贴的语气说。
怀着抱歉的心情，晋二再度打开门走进去。背对他坐着的南回过头。
南十字，这是笔名。社长的本名是南公久。五十四岁。他是放送作家、主持人、大阪一带“艺能”表演艺术研究

的第一人。头衔包括关西放送作家协会的理事，同时也是关西知名的多产作家，号称关西的师奶杀手。
“你来的正好。”
“咦？”
过来一下，南对困惑的晋二招招手。
隔着桌子坐在南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左右，容貌不知该说青年还是少年的男子。他将膝盖并拢，规规矩矩地端坐

在沙发上。茶色头发，眼睛大到会吓人，清晰分明的双眼皮。连视力检查时只能看见从上面数下来第三排的晋二

，尽管两人足足距离了两公尺还是能清楚看到对方的长翘睫毛。
那个人的皮肤就像女孩那样又细又白，嘴唇的顔色也很红润。
呜哇——晋二在内心大叫。这是女孩子吧，脸蛋长得跟娘们儿一样。身体曲线也很纤细，衣服塞得像只胖麻雀，

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我来介绍一下，田中基纪，明天开始在公司上班。”名为基纪的青年坐在沙发上点点头。
多多指教。
连嗓音也是又尖又可爱。语气中带点口齿不清的撒娇味道。
“难校的学生，现在是二年纪。”
原来是学弟，晋二想。
南接着将视线转向基纪。
“这位是中川……名字我忘记了。他也是难校毕业的，大你两届的学长。”
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请学长多多指教！”精神饱满的声音。
望着充满尊敬和期待的眼神，晋二不由得在心中苦笑。那是刚进憧憬的职业领域，得以拜见已经在那世界工作的

前辈，喜不自胜的一对眼睛。
两年前的晋二也是如此。尽管他的感动只持续了两个礼拜。
“要穷开心也只能趁现在了。”
像是要更加刺激对方的感动之情似地，加油吧，晋二意有所指地说。

2
难校。正式校名为难波学院，是放送作家和编剧的培育摇篮。学生分为放送作家、编剧、作家三个部分，讲师阵

容涵盖关西放送作家协会的现任放送作家、电视台编剧、直木赏作家等等。
每个课程各收放送作家组和编剧组五十名、作家组一百名。每周开课一次分为两点开始的白天班和七点开始的晚

间班。中午的作家组多为想留下自传的老年人，以及尝试散文写作的中年妇女。晚间班则是白天上班，以专职为

目标的年轻人占了半数以上。
晋二是一边就读近畿大学经济系，一边完成放送作家的两年课程。毕业前夕，有幸得以进入南的事务所，南同时

也是难校的讲师。
说起放送作家的工作内容，实际上便是节目企划。而替偶像剧或电影编写剧本的是编剧。
决定节目内容，控制流程，撰写脚本。有时又化身成执行制作。综艺节目、情报节目、记录片。不只电视台，连

电台都能轧上一脚。总而言之，电视剧以外的范畴，一律称为放送作家。
由南十字领军旗下共有八位放送作家。其余还有一名男性经理。事务所算是颇具规模。这九人在大阪电视台制作

综艺节目或情报节目。
话虽如此，目前黄金时段的节目全是东京制作的。地方电视台就只能做些早晨、深夜和傍晚、以主妇为对象有情

报节目。
民间电视台的节目制作费全靠广告收入。由于经济不景气的缘故，厂商的预算也跟着缩水不少。一个小时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