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 上————寒月

      小师爷中毒了。

      藉著猫尸，他们知道了毒药的种类。这事没有传开来，只有私下请了大夫来看，但大夫却只是摇摇头便走了。祈临与太守大人的心顿时凉到谷底。

      束手无策。

      一连请了四五个大夫，都是城内有名的，全都是这样的回答。

      没有解药。

      连阿罗斯也大感不妙了。

      「城里的大夫都请来了吗？」祈临焦急不安，小师爷自回到别馆後又吐了两次血，那血一次比一次黑，毒发时也一次比一次痛苦，最近的一次甚至把唇都咬得血肉模糊，要不是他与太守大人眼明手快掰开那自虐的唇齿，恐怕现在连舌头都被咬断了。

      「甚有名气的都请了。」阿罗斯沉吟了会儿，「要不然……我进宫──」

      「不用了。」

      阿罗斯话还没说完，太守大人一句冷冷的怒喝便打断了他。

      「这毒摆明是他下的，他又怎肯借出宫内御医？不用去求他，我自个儿想办法。」

      「山月，你又不是大夫，怎麽治好朋朋？还是让阿罗斯去一趟？」

      「别去，只怕又是一场诡计。他既然还想利用你们，自然不会让朋朋那麽容易死去。我且先护住朋朋的心脉，将毒封住，只要暂时不让毒扩散出去，千影已快马启程回天国，待他请来御医，朋朋即可得救。」

      「山月，你也知道朋朋自小身子底就不好，他能不能熬到千影回来还是一个问题，就算你先封住毒气漫延，但朋朋的身子禁不起长久时间的点脉的！要是有个万一……朋朋会……」

      「我不会让这个万一出现。自此出去，东南方有一小丘，若我没记错，紫茎灵芝就长在那里，藉它可暂缓朋朋体内的毒素。」

      「山月，你疯了吗？！紫茎灵芝十年才长一次，万一今年它没长怎麽办？！」

      「我肯定它会长。」太守大人晶亮的眼写满了自信。

      「……」祈临见太守大人如此笃定，如磐石，一口气哽在喉头，要发不发。两人就这麽相望片刻後，祈临才大大叹了口气。

      「阿罗斯，劳烦你去一趟可好？」

      「是好，但紫茎灵芝一离根便会枯萎，除非离根之时便入了人口才能有效用，否则都无用。我们得将朋朋带到那儿去才行。」

      「不行，朋朋现在这样的身子不能移动，毒气会再扩散的。」太守大人一口否决。

      「可若不这样，就算采了它回来也无用了。」

      祈临心焦，见朋朋脸色发白中带了一点异常的潮红，是要毒要发作的前兆，忙道：「还是阿罗斯进宫吧！」

      「不用，我去采。临，你照顾朋朋；阿罗斯，你同我一道去。」

      「可是……」祈临犹豫，这样真的好吗？

      「临，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要是朋朋醒来，且先安抚他，别让他知道中毒一事。」

      「这我自是知道。你们快去快回吧。」

      太守大人点了点头，再深深望了小师爷一眼。

      本来还活蹦乱跳的人儿，一会儿不见，已经是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醒不来了。那张清丽的脸庞前不久还对自己笑著，开心著从自己这儿得到了一枚指环，那份美态明明还历历在目，可那美的主人却已经不再对自己笑了。若不是他的表情痛苦，衣裳上血迹斑斑，自己一定以为他只是作了恶梦，很快就会醒来。

      明明，是这麽近的距离，他却觉得天涯相隔。

      「朋朋，乖乖的等我回来。」轻轻的一句，像是害怕惊醒熟睡的人。

      明知床上的人明明不是睡著……他还是放轻了声音。

      躺著的人唇边又逸出了黑血，太守大人满是心疼地轻轻拭去，眼眶泛红。

      一定，要等我回来！

      紫茎灵芝是灵药，对於寻常的毒药与疾病都可药到病除，但对於小师爷所中的『苦藤』之毒却只能暂时抑制住其毒性，只是治标，治本还是得拿解药解了『苦藤』之毒的。

      此毒毒发时猛吐黑血，於血中带黑并著了微微的青色。始中毒时，每一时辰毒发一次，渐後为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并於其後的每一次发作时间拉长，最末毒发时中毒之人心脏暴裂疼痛而死，中毒之人最多可活三天，是非常狠毒的毒药。连高大猛壮的汉子都未必撑得过前几次的发作，何况身子底向来不是很好的朋朋已经发作过三次，也许再要一次他便会──

      一想至此，太守大人不禁又加快了脚步。

      十年才长一次的灵芝喜在小丘上生长，多在冬日时才可见。

      太守大人与阿罗斯顺利到达东南小丘，幸好别馆的人也没多问什麽，只是派了几个人跟随，并不干涉他们的行动。这一点是值得庆幸的。

      但是，花无百日红，事无百样好，在他们到达目的地并开始寻找灵芝後，一班人马找到了他们，快马上前，居高临下地对他们道：「紫茎灵芝已让大殿下尽数搜罗而去，深知三殿下今有急用，特派在下传此一言：『若要紫茎灵芝，今夜午时关山月独自一人来取。』」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不会去！」太守大人冷冷斥喝，随即转身离开，往丘陵更高的地方去。

      阿罗斯见太守大人如此坚决，也不好假作其意，只得冷冷摆起太子威风，「滚吧！别来猫哭耗子假慈悲！」甩头，也跟上太守大人的脚步。

      太守大人已到丘地的最高处，果真如那人传言的一样，灵芝早被采光，连点粉都看不见，随後而来的阿罗斯著急了，不敢相信地又四处察看了下，果真是连条後路都没留！

      「该死的！这样该如何是好？大皇兄那个笨蛋难道不知道灵芝一旦离根就没效用了吗？！」事到紧要关头，也保持不住风度，阿罗斯将所有的肮脏字眼骂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不解气，还泄忿地砍倒了一颗树。

      相对於阿罗斯的著急心慌，太守大人却是相当冷静。

      他站在一处断崖的上方，俯瞰而下，迎风静静站了许久，好像就要这麽站上一辈子。待阿罗斯好不容易发泄完、三颗光秃秃的大树也应声而倒後，他才向阿罗斯淡淡一道：「在这儿等我。」

      「啊？啊！？」阿罗斯见他眯起眼不知在看什麽，才要过去一探究竟，太守大人猛地丢了这麽一句话，然後跳崖了！

      阿罗斯吓住了，但练武的人就是不同，反应奇快，忙跑至崖边往下一看──太守大人的宝剑就插在崖壁上，整个人倒挂在剑柄上，正在张口去咬的正是幸存下来的紫茎灵芝！

      阿罗斯看见了一线曙光。

      太守大人采到灵芝後，含著一嘴的灵芝，自己也借力使力攀著崖壁登了上来。

      「原来你打的竟是这般主意！」

      太守大人淡淡一个抿唇。

      高崖处的灵芝才是最上品。

      阿罗斯恍然大悟：「的确如此，愚昧如大皇兄是不会叫人来这儿采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儿也会长灵芝。我们快走，朋朋怕是等不及我们了！」

      不用他说，太守大人早已施展著极上的轻功回去了。

      以著最快的速度回到别馆，太守大人一进到房里便见祈临正在擦拭著朋朋的面颊，湿巾腥红点点，怕是方才又发作了一次。祈临见他们回来，欣喜万分，忙迎向前去急问：「你们可回来了！朋朋的心脉越来越弱了！灵芝采到了吗？在哪？快拿来让朋朋吃下！」

      阿罗斯指了指太守大人，暧昧地笑了笑。现在灵芝在某人的嘴巴里，要让灵芝一直有效用当然是用某人的嘴去喂了！不过，这种事还是由他们小俩口来就好，其他閒杂人等是不适合在现场的。

      「祈临，我们出去吧，这儿让山月来就好。」

      祈临也是聪明人，一点即通，跟著阿罗斯出去了。

      太守大人来到床前，小师爷还是毫无生气的躺著，那愈见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了心痛。大手覆上依旧柔软的面颊，贴近自己的耳朵倾听眼前人的心跳，他多希望中毒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爱入骨髓的人！

      为什麽……为什麽每次受伤的都是他？明明才决定要好好保护他，可偏偏遇难的都是他！自己的这双手真的有能力去保护这个已经爱了自己好久好久的人吗？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就算握住了对方的手，他还是掌握不住对方的生命！

      缓缓的低下头，覆上那没有血色略显冰凉的唇瓣，温柔地哺入已经被自己嚼成汁液的救命药。依依不舍地吻著，和著灵芝的味道尝遍了对方的滋味，那种苦中带甘的味道像极了此时自己的心境。

      其实若趁现在好好一偿自己的夙愿也未必不可，但一思及怀中的人正与毒物对抗，他就舍不得去打扰他、惊动他，况且他还得提防怀中人将刚吞下的药物又全吐了出来，所以还是只柔柔地搂著他，注意著他。

      猛然，他想起了小时候朋朋被打伤在床养伤的情景。

      那次是伤了头，很严重，若不是祈临阻止，他差一点就杀了伤了朋朋的那人。那时朋朋整天抱伤在床，王爷王妃下了严令不准他下床，因为无聊常想找人谈天，但自己与祈临又因功课繁忙不能多注意他，所以便一起做了一个金色的球送给了他。

      球是镂空的，大球包著小球小球包著铃当，很是可爱，朋朋爱不释手，伤好了後常常见他一个人抱著球玩。旁人要碰，还得问过他的意见，否则就会被他咬得全身是伤，活像一只小豹子。

      一想到朋朋龇牙咧嘴的模样，他不禁笑了。可一看见心上人死气沉沉地躺著，那紧闭的双眼让他的笑容变得苦涩……

      「朋朋，这次你要我送什麽都好，我只求你快点醒来好吗？」☆油炸☆冰激凌☆整理☆

      回答他的，只有似有若无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