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卷轴缓慢地打开,李朝英与冬青突然听到洛川寻的一声惨叫,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破门而入。
只看见洛川寻颤抖着手里抓着一份卷轴,他张大了嘴,拼命地吸着气,却好像完全窒息了,根本无法呼吸。
李朝英与冬青立即扑了上去,只扫了一眼卷轴,李朝英也张大了嘴,吃吃地道:“我,我的天哪……”他指着那
卷轴,对冬青道:“元太祖的……密诏。”
多少人,从皇太后向宁,皇帝元竟,紫氏,元氏,所有的人都在为这张不见踪影的密诏费尽心机。向宁为了找到
这张密诏,不惜废掉一个太子,沈氏以拥有它的消息而善价待沽,紫云甚至把整个太子府都翻过来了,而它却一
直都待在一间根本没有任何人把守的破屋子里。
冬青紧张得都快跟洛川寻一样不能呼吸了,李朝英慌忙从洛川寻的手中将那张密诏拿开,以免颤抖得如此厉害的
洛川寻不慎毁坏了它。
洛川寻依然无法呼吸,他虽然张着嘴却没有丝毫呼吸的声音,李朝英手起掌落劈在了他的颈脖上,洛川寻眼前一
黑,晕倒在冬青的怀里,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冬青良久才惊魂稍定,喃喃地道:“你刚才袭击大人了。”
李朝英满头大汗,喃喃地道:“你该说我袭击了圣上。”
历史翻过了新的一页,西夏皇朝迎来了第三位君主,紫寻。
行完冠礼,盛装的紫寻高高站在皇位上,下面是匍匐着的文武百官,这一刻也许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但大多数
人似乎都认可了这个事实,也许有一位性格温和的皇上总会比一个冷漠难以亲近的皇上要好些。
紫寻略略俯视着他们,他慢慢地走下台阶,立即文武百官再次叩首,三呼万岁,他缓缓地穿过这条红毯,跨过了
高高的大殿下门槛,只听礼仪宫一声绵长的喊号:“礼毕,圣上起驾,奏乐!”
一时之间,如林一般的长号举起,那响声入耳似也听不出什么喜庆,与其说它端庄,不如说它有一种战斗号角的
意味。
有一位仰着头的长号手似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紫寻,但立即又慌张的朝天,紫寻却很快看到了他。
紧随身后李朝英立即在耳边低声道:“朱喜。”
紫寻一愣,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很快接着往前走,下面是皇宫内的侍卫,兵仪队,他们跪下三呼万岁,那声音
如雷震耳,紫寻穿过那些%亮的枪林,他突然意识到,在以后的岁月里,没有人再会为他遮风挡雨。
紫寻一日下了朝,行至后花园的时候,却见礼仪官带着几名号手经过,里面赫然有朱喜。他们见了紫寻,自然立
即跪下行礼。
“朱御笔什么时候吹起了号?”紫寻淡淡地问。
朱喜满面尴尬,脸红面赤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的李朝英却笑道:“这是元林太子殿下的吩咐,说朱御笔吹号
或许更拿手一些。”
紫寻听了忍不住想笑,但却只是嘴角微弯,那个不知道是刻薄还是幽默的人啊。
他微叹道:“朱御笔文采还是好的,去四库修书吧!”
朱喜乍然一听,喜得浑身直颤,泪流满面,语无伦次,连谢恩都不会了。
紫寻也不以意,只淡淡说了句:“往后还是安心做学问吧!”说完就带着李朝英走了,留下了朱喜趴在地上痛哭
流涕。
紫寻虽然换代却没有改朝,但紫氏无疑还是成了新贵。
可这位新皇上的态度却令这些新贵有点得意不起来。
首先是向宁未除,仍然居住长安殿,其次是紫寻册立元信为太子,接进太子宫由他自己亲自教导。
这些讯息,都似乎没有半点倾向紫氏的意思,而且随着紫寻的皇位日益坚固,他似乎越来越不在乎别人如何去想
。太子府已经成了皇家的别院,而事实上紫寻待在这里的时间一点也不比皇宫中来得少,甚至还要多一点。
书房是他最爱待的地方,他喜爱一个人待着,泡一壶黄竹白毫,准备一盘绿豆糕,一切似乎还没有改变,只是那
黑色的老檀木椅上不再有一个冷冷的,懒散的翻书人。
若是一切都没有变……
元林又回过头来,淡淡地道:“我看你也无聊,不如下盘棋,如何?”
紫寻微微一笑,道:“好的,殿下。”
然而风吹竹帘,对面终究空无一人。
乱紫夺朱62
有一天,紫寻议完事,天色已黑,但他依然习惯回旧日的太子府待一会儿。
他轻轻推开书房院门,陡然见到窗前一个人坐在椅上翻着书,他穿着白色的袍子,气质冷然,像一枚寒玉,透着
月华一般的冷蕴光华。
紫寻欣喜若狂,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推开书房的门,颤声道:“殿下,你……回来了!”
那个人良久才抬起头,二行清泪从脸上流下,道:“我终于……还是确定了,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因为我像元
林。”
紫寻才看清了屋内根本没有点灯,皎洁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不是他,而是她,是沈茑茑。
紫寻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整个人一下子从颠峰坠落。
沈茑茑走近他,她穿了一般男装,高#的身材,冷然气质,紫寻有一些呆呆地望着她。
沈茑茑抬起头,将唇吻上紫寻冰凉的唇,道:“你就把我当作他吧!”她努力地亲吻着他,试图将那张冰凉的唇
吻热。
紫寻被动地被吻着,他突然抬手插进了沈茑茑的发,将她用力抵向自己,与她疯狂地接吻着,沈茑茑不停地后退
,沿路扫倒了不少书。
紫寻闭着眼轻吻着,他的脑海里是元林闭目坐在枣树下的神情,有一点慵懒,有一点无奈,原来这一幕在他的脑
海里竟是如此清晰。
他那时的心中仅仅是羞耻么,不是的,他在愤慨,他……在嫉妒,他要压住元林的人是自己,只能是自己!
沈茑茑忍不住动情地轻哼了一声,那一声却如同鞭子一般将紫寻抽醒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这个身体底下的人,
她怎么能是元林,她是一名女子,而元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是的,他爱的其实就是元林这么一个男人,强势,冷酷,霸道,也专情,他无法把他假想成一名女子,也不能。
紫寻定定地看着沈茑茑,道:“你不是他,我爱的人,他是一个男人。”
沈茑茑流下了泪,紫寻也是,他们都为了自己终于认清了事实。
沈茑茑虽然知道她与紫寻已经是镜水黄花没有可能,却无法做为寡妇再返转沈府。
一名地位由极盛转极衰的侯门小姐,是没有将来的,既不会再有婚姻,也因为替家族谋利的失败而遭受白眼,紫
寻叹息了一声,问:“你想住在太子府吗?”
沈茑茑抬目看了他一眼,微有一些凄楚地道:“你是不是想起了元林的秀水街。”
紫寻没有说话,有一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总是隔雾看花。
很多时候其实看似温柔的,却是暗藏杀机,而貌似残忍的,却不过是慈悲。
不明白,不过是因为不明真相。
沈氏没有从这场夺宫战争中捞到好处,貌似功勋最大的紫云也没有。
紫寻含笑一声叔父便将他束之高阁,他令紫云举家迁入都城,封地也收回,却一直让其担个闲职。
寻帝二年,紫云密谋行刺紫寻,拥戴宁王登基而失败。
寻帝念其当年拥立之功,将功折罪,夺其王位,贬至关中守门。
寻帝三年,紫寻收到了一封关外信函,竟是随云的信笺,但这封信却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元林的。
紫寻取过纸刀,将上面的蜡印挑开,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信上的内容有大半是回忆过往,似是随云在府期间由于受家族所迫,曾经做了一些加害元林的事情,当年的巫蛊
与元林的随笔竟然都是随云干的。
紫寻看到这里不禁心中一寒,随云如此爱元林,也不得不被迫去做能令元林终身被毁的事情,原来权势下竟没有
完卵。
随云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对自己懦弱的憎恨,并称赞洛川寻会是一个有勇气的人,相信他们现在都已经水到渠
成。
紫寻不由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他不明白随云为什么会如此消息闭塞,竟然不知道西夏皇朝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
当他看到后面几句,不由睁大了眼睛,随云写到最近在草原上似常有光的驼队出没,自己曾传信几次给他们,但
似都没回音。再接着便是祝他们安好,务必给他回信等等。
紫寻拿着那张纸,反覆念着影,影,光,尘,影,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双目似又含了一丝希望。
乱紫夺朱63
“圣上,光控制了东海差不多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商船,我们这么做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
“圣上,光一直是个合法的商团,跟当地衙门也很融洽,我们是否需要一个理由……”
紫寻一只手搭在桌案上,上面是厚厚一叠替光说情的摺子,下面是还在喋喋不休的大臣。
他慢条斯理地翻着,突然抬起眼帘扫了一眼下面的大臣,与他视线相碰的大臣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紫寻手一抬
,那一叠摺子都被他扫到了地上。
他冷笑道:“关系融洽,看来光每年的年献让各位很满意嘛!”
大臣们听他如此一说,都吓得跪了一地,三呼圣上明查。
紫寻拿起一张空白诏书,道:“十日之内,凡是光之下的商家,所有的掌柜统统都缉拿归案,但不许他们当中有
一人有任何一点损伤,然后带口信给他们,说我要见尘。是缉拿光的人,还是你们,自己看着办。”
于是寻帝第三年,东海第一商团光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一千三百个一等商号的掌柜,均被当地衙门以配合审理
案件为名给扣留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皇朝的商业都为之动摇起来,谣言四起,各地申冤的摺子跟雪花一般涌进了皇城。
紫寻却像是很悠闲,他一身便服出了宫门,仅带着李朝英来到了一直赋闲在家的晋王爷元英府里。
李朝英的大内侍卫统领腰牌一出,守门的太监慌忙奔进去禀报,隔了一会讪笑地带着二人往里走。
紫寻一跨进府内,却见已是深秋的府内却是春光明媚,各式的美少年穿着绮罗走来走去。
他们见到紫寻与李朝英居然不躲闪,反而争相抛媚眼,窃笑道:“好俊的男子。”
李朝英尴尬的在紫寻耳边小声地道:“这个晋王爷真够混乱的。”
元英自己本人显然不这么想,他左搂右抱地坐在院内晒太阳,衣衫不整,正闭目享受着其中一个美人递过来的葡
萄,李朝英轻咳了一声。
元英半张开眼睛,一眼便瞥见立在一边俊秀的年轻男子,脸上色意刚起,彷佛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便是当今天子紫
寻,他连忙推开怀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道:“臣请圣上安。”
紫寻笑笑走了过去,往椅子上一坐,拿起紫红的葡萄,道:“这深秋的天里还能享用葡萄,晋王爷可比朕还享福
呢……”
元英微微一躬身,笑道:“臣只不过精通一点果艺,若是圣上想用,臣等会给您包点?”
紫寻将那颗紫圆的葡萄放下,微笑道:“那就多谢晋王了……其实朕这次来,还是想听听关于上次那个问题的答
覆!”
“上次……问题?”元英眼露呆滞地道。
紫寻也不以意,而是很和气地道:“就是朕说要把皇位让给你那个问题。”
元英一听彷佛才恍然,他面露羞色地道:“圣上,这皇位你弄到手多不容易,牺牲这么大,臣怎么能不劳而获呢
?”
李朝英狠狠地瞪了元英一眼,元英仍然自顾羞涩,完全没有看到他人的白眼,紫寻也不以为意,他微微笑道:“
不知道晋王有没有听说过光。”
元英皱了皱眉头,道:“全然没有听过。”
紫寻又掂起了一颗葡萄,微笑道:“我倒是在十三年前就听过,那个时候彷佛十九殿下与胡式微刚刚来太子府,
而光也刚崭露头角。”
他淡淡地道:“你说这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一着伏棋呢,或者退路?我认识殿下这么久,除了彪骑营,从来没有
见过他扶植过一支私人势力。”
“我二哥若是知道有一天会被人赶下台,或许会卖力点……”元英叨叨地道。
紫寻完全不去理会他,只是略带沉思地道:“但是他创立了光,却不可能亲自去管理,这中间需要有人替他管理
,这个人他不但经常可以见到殿下,还能明正言顺的随时随地从他身边消失。”
元英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大张了嘴道:“圣上您该不会怀疑我吧!”
紫寻一笑,道:“十九殿下花钱就拿手,挣钱的本事恐怕还差着少许。”
元英长长地松了口气,紫寻却接着说:“所以那个人就是晋王你寄在太子府的胡式微,那个动不动就与你云游江
湖,几年不归的胡式微,叫紫式微或者更准确一些。”
元英的额头上不免沁出了汗,道:“圣上果然……宏伟构思……”
紫寻看着手中的葡萄,缓缓地道:“胡式微从来吊儿郎当,没有任何背景,他是怎么做到西紫宗主的位置……这
当中太子殿下一定功不可没,对么?”
元英尴尬一笑,道:“比圣上您坐上西夏皇朝的君主位置还神奇么?”
李朝英这次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手按佩刀喝道:“大胆!”
紫寻竖起一个食指制止了李朝英,淡淡道:“不错,太过神奇。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元林早就为自己铺好
了退路,他根本无意当一朝之君,而他本来想找的替身就是你││西夏皇朝的十九殿下元英。”
紫寻将葡萄一捏,果汁便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流了上下,白皙的手衬上紫红色的果汁,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他冷
笑了一声道:“只不过既然有我这个送上门的替身,他也就不勉你其难了……只是我怎么能让他的计划落空呢?
”
元英腿一软,扑通坐到地上,悲戚地道:“圣上,臣……实在太冤了!”
紫寻几乎是带着急促的步伐跨出晋王府的大门,他翻身上马骑着随影一路狂奔,一直来到了太子府马场外的野地
里。这里依然是深秋,依然还是连天的狗尾草。
而元林走的那天清晨,正是来这个地方。
紫寻是事后细细盘查,才获知太子元林清晨从马场骑马向西,那么他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只有这里。
元林问他愿不愿意放弃一切,同他浪荡江湖,他当时的心太乱,没有听到元林约他清晨在这里见面,这也许是元
林给了他,也是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紫寻抬起头,尽管他竭力控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李朝英静静地在他身后,紫寻哽咽地道:“你看到元英的表情了,光真的是殿下设立的。”
李朝英嗯了一声,道:“是的,圣上,我们就要找到殿下了。”
紫寻抬起手,轻轻地将泪珠擦尽,冷静地道:“传旨,朕要御驾南巡,晋王元英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