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刺客是谁吗?”
离清晗的一句话让洛研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镇静的反问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听你的口气,像是抓住刺客
了?”
离清晗叹口气:“我没有抓住真正的刺客,不过是安排了假冒的人陷害张氏。张皇后一直有意害你,你不知道吧
?”
“我确实是不知道!”对方不肯将话回归到正题上,让洛研忍不住爆发了,“我不想听你说任何一句废话!告诉
我,家父到底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令尊身体不适,恐怕这些时日都赶不过来。我已经派人过去,请令尊写封信给你。”
洛研盯着离清晗的眼睛,严厉的问道:“你没有骗我吧?!”
“怎么会呢,我不会再骗……”
“好,我等着。什么时候能送来?”洛研又问,一日不见到信他一日不能放心。
离清晗说:“半个月之内。”
洛研忽然想到什么,迟疑的问道:“那我姐姐呢?”不如拿姐姐先试探离清晗——出现在阳嘉殿是洛馨惠,除了
自己没人知道。按照离清晗所说,父亲与姐姐的言行应该都在他的监视范围内,如果他确切的说出姐姐在哪里…
…说明他真的有事在瞒自己!
“你姐姐她……”离清晗刚要回答,院子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秋欢喜的喊道:“公子,我从帝都买来你最喜欢吃的糕点……”等她发现太子殿下也在的时候,立刻闭上嘴巴
不说话,慌张的跪在地上。
“起来吧。”离清晗挥挥手。
“谢太子殿下。”小秋低着头偷偷的瞟着太子,庆幸殿下没有责怪。
洛研不悦的瞪眼小秋,莫名的心慌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告诉我,馨惠和家父在一起是吗?”
离清晗默默的从小秋手中接过篮子,取出几样包裹,一一慢慢地打开。
“难道你又是在骗我吗?”
“馨惠她在……”
“太子殿下!”端云忽然闯进来,面色微红,气喘吁吁:“请您立刻回帝都,有要事。”
“我下次来的时候,会带来令尊的信。”离清晗说完,快步和侍卫离去。
洛研不甘的重重一捶扶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小秋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壮着胆子递上糕点,“公子,请尝尝吧。”
洛研看看露出害怕神色的小秋,气消了一大半,恢复往常的平淡,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
“公子,好吃吗?”小秋高兴的问道,害怕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蹲下身给他倒水。
“嗯……”洛研应道,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翻涌上喉咙,同时胸口又闷又疼,喘不过气来。他痛苦的捂住嘴巴,
弓下身子。
小秋捧着茶杯,转头一看,竟然有鲜血从公子的指缝见流淌出来。茶杯从手中滑落,“砰”得一声摔了个粉碎,
她失声尖叫道:“公子!”
第17章 幡然醒悟
听见从院子里传出的惊骇的尖叫声,刚刚骑上骏马的离清晗下意识的跳下来,飞奔回去。端云的反映稍微迟了一
些,他回过头时,看到两扇门晃动的“吱呀”作响,不见太子殿下人影。
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站着一名华服女子,她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红唇向上弯起,
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
“你无情,休怪我无义!其实……我只是想挽回你的心而已,清晗。”
离清晗冲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洛研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好像死人一般,痛苦地捂着胸口,暗红的血液不断地从
他嘴角流淌出来,无休止的在蔓延,渐渐的带走生气。
“洛研!”
一刹那间,离清晗想起三年多前洛国大殿前的那一幕。
血洒白衣,无声无息。
如此相同……
他的瞳孔猛然缩小,惊慌的跪倒在洛研身边,将他冰冷的身子抱进怀中,“小研,小研!”
绝望般的恐惧再次袭来,让他顿时慌了神,颤抖的手指轻抚过苍白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可是小研好像
三年前那般在他怀中沉睡过去。
真的要失去最爱之人的感觉猛得涌上心头,强烈到让他无法呼吸。一千多个日夜,埋藏在心底的担忧与惊恐日趋
严重,无法消解,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怎么可以失去小研。
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就算如今形同陌路,又怎么能失去他!
世上若是没有他……
天空不知不觉变得阴霾,厚重的乌云遮天敝日,犹如夜晚提前来临,透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不安。
“殿下,请让微臣将公子抱进屋里去。”杜谨元镇定的俯下身,伸出手。
离清晗抬头看他,眼神像极了无助的孩子。他忽然抱紧了洛研,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轻声道:“无论如何
,你都不可以死。我还没有死,你甘心吗,小研?”说完,他站起身,快步走进屋子。
杜谨元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刚才他真切的听到殿下喊公子的名字——“洛研”,属于某个早就死去
的人的名字。
杜谨元想起什么,握紧拳头,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拾起地方发黑的糕点,闻了闻,又小心翼翼的舔
了一下,皱着眉头点点头,才跟着进去。
离清晗默默的盯着杜谨元井然有序的忙碌着,似乎对于解毒有十足的把握,过了许久,他忍不住问道:“太医,
他怎么样了?”
“公子中的乃是来自南疆的一种毒药,名为冥落。所幸微臣家中的祖传医书上有记载解毒之法,”杜谨元说,“
微臣已施针控制毒药流散全身,再服下一剂汤药,若是三日之内能醒来,便无碍了。”
离清晗心头一惊,无力的问道:“你不确定吗?”
杜谨元抿紧嘴唇低下头,再三的斟酌了词语,绝对对太子殿下说实话:“此药太过狠毒,公子身体又实在孱弱…
…微臣尽力了。”
屋子里陷入沉默,外面雷声阵阵,预示将有一场倾盆大雨要来临了。
“殿下,”端云进来,打破了寂静,向离清晗摊开掌心,“这是属下在宫女小秋身上发现的。”
离清晗看到一只青翠通透的镯子,内侧刻有一个“淑”字,表明此物原本属于张皇后。他狠狠将镯子摔在地上,
却用再冷静不过的语气说道:“张氏的余党么……你知道该怎么做,端云。另外,你代我回帝都处理事情去吧,
我要留在这里。”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样黄澄澄的东西丢给属下。
“这……”端云不知所措的碰着令牌,“殿下,事态紧急,需要您……”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废话!”离清晗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快回去吧。”
杜谨元帮着劝道:“殿下,这里有微臣就足够了,国事为重。”
离清晗冷冷的看他一眼。
国事为重?
再重,能比得过小研的安危吗?
杜谨元知趣的闭上嘴巴,端云无奈,只能捧着令牌回去做事。
深夜,雨点砸在窗子上“噼啪”作响,除此之外,万物沉寂,了无声息。屋内一支红烛,火光飘摇,烛泪缓缓滑
落,堆积在烛台上。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眉头稍稍皱起,似乎内心有什么无法说出的痛苦,脸色依然白得如雪,仿佛不经意间便会消
融无痕,无处可寻。
离清晗坐在床边,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软弱与哀伤,目不转睛的盯着洛研的脸,握住他的手,不想放开,感觉到
脉搏的跳动才能稍微安心。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如此近的守在他身边,可以碰触到他的手。
“小研,一定要平安无事的醒过来……”
离清晗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那张脸,从额头到眼睛,再到脸颊、嘴唇,一寸一寸,细细的。
从前的种种再次在脑海中涌现,一言一笑,一个淡淡的眼神,仿佛前生前世,遥远却又清晰。那是刻骨铭心的记
忆,无论经历过什么,永远都不会忘记。
“真想回到从前,”离清晗轻声说道:“如果我把自己当作生长在洛国、无父无母的孤儿,守在你身边,就不会
落到这般地步……”
没有了一心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政敌,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国家和皇宫中,他感受到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然后,蓦地发现——
一直贪婪的紧握在手中的权利,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
权利顶峰的攀登,总有一天会到达终点,之后,只有一片虚无。
而感情……
可以一直一直延续下去,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才来到终点。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离清晗露出苦涩的笑,痛苦不堪的连连摇头,然后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压抑住那一声抽泣。
为什么到了现在,小研再一次的挣扎在生死的边缘,才幡然醒悟?
小研若是真的死了,会怎样?
三年前,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当时一心一意的认为小研一定会醒过来,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再次想起,猛然有了答案——
生有何趣?不如同赴黄泉……
离清晗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攥紧了洛研冰冷的手,目光灼灼。
雨依旧不停的下,淅淅沥沥,无边无际……
第二天清晨,杜谨元端着药站在屋门外,注视着门上的雕花,想起平日里,公子总是会早早的起身,然后打开门
,冲着站在院子晒药材的他笑。
他很喜欢看到公子笑,薄唇弯成一条优美的弧线,眼睛像两道弯弯的小月牙似的,犹如春天里的蓝天白云给人一
种很舒服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跟着一起笑。
那样美好的笑容映入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而今天公子不会再打开门冲自己笑了,杜谨元感到怪异而别扭,特别是太子殿下在床边守了一夜,更让他心里不
是滋味。
应该是他陪伴在公子身边,不是吗?
殿下总是会惹公子生气,总是出现做什么……
“吱呀”一声,门开了,恍惚间杜谨元以为是公子,欣喜的抬头,却看到太子殿下疲倦的脸庞。短短一夜,对于
殿下来说仿佛是极其漫长的时间,让人衰败苍老,连眼睛都黯淡无光。
笑凝固在脸上,杜谨元莫名的产生了敌意,生硬的喊道:“殿下。”
“你快进来看看吧。”离清晗低声吩咐道,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一条路来。
“是,殿下。”杜谨元也不客气,甚至都不再看离清晗一眼,来到床边,轻柔的握住洛研的手腕。
离清晗没有注意到太医的异常,无力的靠在门上,支撑住身子。
“为什么一夜过去还没有醒?”
杜谨元将病人的手放回锦被里,“殿下,毒药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解开的,需要经过精细的调理。请殿下不用担
忧。公子现在该服药了。”他捧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药碗。
“你先下去吧,药由我来喂。”离清晗勉强提起精神,走到杜谨元面前,想接过碗。
杜谨元丝毫没有将碗交给太子的意思,固执的捧在手中,不卑不亢的说道:“殿下,此事该由微臣来做,怎可劳
烦到殿下。”
离清晗清冷的看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夺过药碗,然后坐到床沿,舀起一小勺先试了试药的温烫,吹了几下,然后
小心的给洛研喂下去。
可是药汁刚刚喂进嘴里,又被吐出来。
离清晗拿起帕子擦去药汁,继续尝试着,可是依然喂一口吐一口,怎么也咽不下去。他不禁急了,但仍然不气馁
的继续喂。
杜谨元早就看不下去了,忍了好久眼看半碗药都浪费掉了,脱口说道:“殿下,由微臣来吧。”
离清晗回头看杜太医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碗交到他手上。
杜谨元喂了两口,洛研还是吐出来了,到了第三口居然顺利的咽下去了。他得意的瞟眼离清晗,手指因为激动而
颤抖着,继续喂药。
离清晗欣慰的笑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多亏有你,杜太医。”
“微臣应该做的。殿下,您脸色很不好,这里有微臣,请回去休息吧。”
“不了,我没事,”离清晗说着重新坐回到床边,“他不醒过来我是不会走的。杜太医,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
情我会喊你过来。”
面对的是苍离国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杜谨元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无可奈何,他欠欠身,转身出去了,在关上门
的一刹那,他的脸色骤变,眼中露出憎恨的神色。
这个骗子有什么资格待在公子身边!
夜晚很快再次降临,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离清晗再也支持不住,趴在床沿上沉沉的睡去,可是睡眠中的他仍找寻
不到片刻安宁,眉间深深的皱起,手指死死的攥住洛研的手腕。
床上的人眼皮子突然动了动,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寂静的听不
到一丝声响,仿佛静止了一般。
洛研想揉一揉眼睛,一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紧紧握住,扭头一看,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他想起了从前——有一次,半夜下雪,实在忍不住他们跑出去疯玩了半个多时辰,结果
他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离清晗正像现在这样守
在自己的床边,后来听宫人说他昏迷的几天里,离清晗一直无微不至的守护在他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他的病好了,几天后离清晗竟然患上了天花,宫人们将他隔离到了偏僻的宫殿去养病,父皇和姐姐不允许去探视
。
他清楚得了天花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放心不下离清晗,偷偷的跑去看望,结果被离清晗隔着钉上木板的门窗臭骂
了一顿。实在没办法,他干脆没事的时候叫身边的小内侍伪装成自己待在东宫,自己穿着内侍衣服守在屋子外面
。
那段日子非常难熬,但是他们在一起,也并不觉得有多苦多累。
当太医宣布离清晗的病痊愈的时候,他立刻冲进了屋子里,抱着他欢呼。那时候,他看到离清晗即心疼又满是爱
意的目光,心中充满了暖暖的甜意……
洛研重新闭上眼睛,深呼吸着,努力的想让自己忘记那些陈年旧事。
为什么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该死的往事!
洛研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自己不该再这样软弱,再存在任何羁绊!
可是……
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总是很痛。
洛研尽量放轻了动作,坐起身子,端详着离清晗的睡颜。
“离清晗,我分明想让你变成疯子,想报仇雪恨!可是为什么……对于你,我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