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森先生,一线外线电活,K岛建设打来的。”
“好,谢谢!”
在一片慌乱的公司里面,负责行政工作的小姐帮我转接了电活,我对她轻轻举手致意,然后按下了闪着红灯的电
话按键。
我叫森南纪。进入这家大楼建筑耐火包复工程承批公司上班到今天为止,刚好满一个月。
公司的名称是塞尔夫有限公司。总公司是一家大盘零件厂商,而我任职的单位是所谓的工程事业部。就业种而言是
归类为建设业.
公司里面的职员.包括坐办公桌的女孩子在内,一共二十个,算是一个小规模的公司。
“您早,您的电话已经转接过来了,我是森…是,啊?”
“你们公司是怎么管理的?混账东西!”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直接撞击我耳膜的怒吼声,我不由得把话筒拿离耳边。
对方激动的声音响遍整层楼面,连坐在最靠窗位置的设计部瑞浪先生.都带着惊愕的表情回过头来看我。
“我们公司的人哪里得罪您了?……嗯……是!是!”
我把话筒拿远一点,一边用笔记下了内容。听起来好像是施工人员在现场发生了什么纷争。
对方的负责人员扯着喉咙,没好气地要我到现场去,说是要当面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
“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是……对不起。”
我放下话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两三天,工程进行得相当稳定,所以今天我并没有到工地去。
管理人员没有出面,就惹得业主半路杀来这种电话,可见那些工程人员分明没有把我这个新人摆在眼里。
“唉”
这一阵子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是很顺心。
或许也是因为我比较习惯新工作,自己松懈了下来,以至于疲累也整个涌上来的缘故。
转换工作到现在这个公司,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我是家里的老么,父母让我自由决定将来的发展方向。可是就在某一天,也不知道爸爸想到了什么,突然跟我说
:“看你性子这么温吞…实在不行。最好多去看看世面,吃吃苦头,练练胆识。”
原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也没把它当一回事.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爸爸背着我,帮我向原先工作的设计事多所递出辞呈,并径自帮我选了新的公司。不但如此,还帮我租了一间单
人房,甚至打好了契约,塞给我一包行李,就把我从老家赶了出来。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其实打出生之后没二十四年间,我从来就没离开父母生活过。再加上妈妈是一个非
常勤劳的家庭主妇,所以不要说三餐了,我连洗衣机都还没有用过。
回到空无一人的单人房,自然没有人去迎接我入门。
置身于空无一人的房子,再加上任职的公司是我完全没有概念的耐火包复公司……我就没祥被丢进这个一切都非
常生疏而陌生的环境当中。老实说,日子还真不好过。
虽然从事的是同样的职种,可是,将别人提案出来的东西图面化,在纸上画出“图形”,和将纸面上的东西实际
制造出来,之同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在理论上,我的确知道该使用什么材料,也知道经建造一栋大楼所需要的过程……,可是,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
样而已。
因此,塞尔夫到底是一家什么样性质的公司,其实我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了解。
我就在这种模糊的状况下,拿着履历表来面试,社长带着沉稳的笑容对我说明了工作的内容。
“盖大楼时不是要用钢筋铁骨做骨架吗?为了避免大楼在失火时,铁骨一下子就因为火的高温而溶掉,所以会在
外层再复上一层特殊的防火材料。我们公司就是负责这个外层包复的工程。”
工地是总公司负责的,但是总公司那边并没有派遣现场工作人员。
我们公司的工作就是从大型建设公司那边承包工作,再把工作交给包揽工程的包商,同时负责施工和工程的管理
。单纯说来就是管理包揽工程的施工人员。
我父亲也是从事建筑的相关工作,所以我想他就是透过这层关系,把我安排进这家公司的。知道我换工作内幕的
,只有社长和营业部长两个人而已。
在其他方面,我都被当成一个“一般”的转换职场的新人看待。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准备前往工地接受对方的当面怒骂。
“咦?小森也要去工地吗?哪个工地?”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只见营业部的藤暌先生站在我面前,一边扣着工作服的前扣一边说道。
“S车站再开发的大楼。”
“好吧,我会顺道经过那边,我载你一程。赶快去换衣服。”
“啊……谢谢!”
如果时间是在早上,公司里面可能还会留有几个男职员,可是现在已经快超过十一点了,所以营业、技术、工程
管理的人员都已经出去了。
瑞浪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还在公司里面的男职员,就只剩我跟藤暌先生。其实在平常,包括设
计部在内,技术管理的人员几乎都会留在办公室里,可是今天大家都被赶到工地去了,一大早就人去楼空。
社长也被叫回总公司去,预定要开一整天的会。
“咦?森先生今天要去工地吗?”
听到我们的对话的负责事务工作的楠小姐狐疑地问道。
“啊,对哦!等我们一出去,电话就没人接了。可是,反正小森留下来也没楠小姐管用。”
“什么话!我又不是总机。”
楠小姐挥挥手,否定了藤暌的说法。
由于我们的工作内容比较特殊,所以电话中多半都是询问技术方面的问题。
负责留守的女孩子,并不完全了解现场工作人员的程序或材料的确认等等,所以以往都一定会留一两个男职员做
接线生,好接听她们没办法应付的电话。
可是,我连材料的名称都没有完全记住,所以藤暌先生讲的也没错,就算我留下来接电话,也不见得比负责行政
工作的女孩子们有用。
“放在更衣室的工作服昨天全部送洗了,昨天询问的时候森先生说今天~整天都会做内勤工作,我还在心里为他
庆幸呢……”
“啊!”
“那小森就没有工作服可穿了。”
“是的,现在连预用的工作服也没了。”
每个男职员都会分配到在工地穿的工作服等工作服在工地弄脏到某个程度了公司的女孩子便会整批送到附近的洗
衣店去。
个子比较瘦小的我,没有合身的尺寸,所以没有可换洗的,直到现在还是只有一件工作服。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穿我的上衣吧?穿西装去一定会在工地弄脏的。”
听完楠小姐的话后,藤暌先生便脱下自己的上衣。
“藤暌先生,你今天不是要做工地检查吗?那不就一定得穿工作服了吗?我没关系就穿西装去好了。”
“可以吗?”
“森先生,对不起。如果西装弄脏了,请把西装送洗的发票拿给我。”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楠小姐很歉然地向我道歉,我对她轻轻点点头。
“唉…”
“怎么了?”
开着绝对称不上漂亮的公司货车的藤暌先生听到我的叹息声,忍不住问道。
“在电话中被骂得臭头了。”
“就是刚才那通电话吗?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工地的工人故意迟到,没有参加早会。结果那边的监工就打电话来骂,骂我们公司究竟是怎么做人员训
练的?”
“啊,那是常有的事。原来…小森是第一次被工地的人骂吗?”
“是啊!我一接起电话,就听到他破口大骂。真是受不了。”
听到我无力地发着牢骚,藤暌先生轻轻笑了。
“以后多得是被工地的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机会,你最好学着别去放在心上,现场的监工不能直接对工人恶言相向
,所以只好把怒气都转到负责管理的我们头上来。”
“?”
我不懂其中的道理,歪着头表示不解。
“如果对在工地的工人发脾气,那些工人就会闹别扭不工作啦!”
“哦…”
经藤暌先生这么一说,我总算了解了。这么说起来也是挺有道理的。
“是不是?刚刚那个业者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你还是别放在心上的好。只要把当工人的代罪羔羊也视为
工作的一部分、可能就会好过一点。而且那个工地的检核是非常仔细的。”
“藤暌先生是前一任的负责人,所以对工地的事情很了解吧?”
“我跟小森你一样,一进公司就被交付工作了,那个监工是一个讨厌的家伙,他跟工地主任的交情不错,所以气
焰更是高张,我啊……大概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习惯他那令人讨厌的态度。”
“那我大概要花上半年了。到目前为止才过一个月,往后还有五个月要捱……啊……唉!”
我弯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着,又叹了一口气,藤暌先生对着我苦笑。
“小森是~个个性温和的人,所以才会常常被欺负。其实营业部的人都知道你工作态度认真,所以你可别太灰心
了。”
“是!”
“话又说回来……你送我们公司也一个月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我也差不多……啊,下个月就满半年了。”
“咦?这么说来,你倒是适应得挺快的嘛!”
“因为我是同业转职而已啊!在换工作之前,我就跟现在这家公司的人熟识了。倒是小森,你怎么会进我们这样
的公司呢?”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转到这家公司上班也不是出于我本意,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离开上一个公司。是我老爸自做主张……
如果我能这样说不是轻松多了吗?可是我当然不能说出真情。
藤暌先生见我默不作声,便继续说道:“小森应该有一级建筑师的执照吧?虽然现在是找工作的冰河湖,可是只
要有那种资格,到任何~家设计公司都很吃得开的啊!而且我听说你以前上班的公司,是一家规模很大的设计事
务所耶?”
“唉,那家公司人员是很多,只是我没跟其他公司比较周,所以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大。”
“哦!”
然后藤暌先生点起了一根烟。因为开的是业务用车,所以也没有录音机或CD唱盘什么的设备,唯一堪用的只有收
音机。此时收音机里流泻出不知名的音乐。
“公司有人在传,有建设大臣或官僚什么的大头人物之子在我们公司上班,你听过吗?”
我一听,整个表情都僵住,不知道藤暌先生有没有看到?
我压抑住紧张的情绪,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不提我还根本没听说呢。”
“是吗?我以为是你呢!”
“怎么可能?除了我之外.比较年轻的还有其他四个人啊!再说我名字也不对啊!现在的建设大臣不是叫什么森
元来着吗?”
“是吗?我倒是没记那么多。不过,你们不都姓森吗?”
听藤暌先生的语气,他好像根本没在听我讲话。
藤暌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内就不再响起任何对话。
“受不了你们!塞尔夫的人是在搞什么?负责这个工地的人换了又换,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第几个了?换来换去
都是一些菜鸟,如果抱着马马虎虎的态度管理工地,怎么成得了事?”
请藤暌先生让我在工地对面下车之后,我就直接前往工地办公室。
可是,一打开门,劈头而来的就是这顿粗暴的咒骂,霎时让我觉得心情跌至谷底。
接着,工地监督绪方先生不停地对我重复着同样的话。
“真的很抱歉,工人那边我会好好跟他们讲的。”
我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企图堵住监督已经变成发牢骚的嘴巴。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发现他已经发牢骚
超过~个小时了。
我知道待会儿跟那些工人碰面时,不但提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案,反倒又要听他们的抱怨。想来想去,我觉得实在
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你是打算到工地去炫耀的吗?到工地就得穿工作服。看你这个样子,裙子倒是蛮适合你
的。你去跟那些工人说话时,他们理你吗?看你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恐怕谁都不甩你吧?”
面对绪方先生的恶言恶语,我也只能低着头,心里暗自告诉自己:听过就算。
“……那我先告辞了。”
监督看到我完全没反应,也只好自觉无趣地闭上嘴巴。我抓住这个时机,再度道了个歉,先行离去。离开时,我
用力地将门给关上。
那砰的一声,多少消解了我一些压力。
…啊,真是的!之后,我对自己迁怒的行为感到厌恶。
“对不起,森先生。”
“近江先生。”
在这个工地轮值,承包工程的近江工业的社长,正在工地办公室外面等着我。工地办公室是简单拼装起来的房子
,所以从外面就可以听到里面的谈话。
近江先生人概是听到绪方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抱怨工人吧?他很愧疚地一直对我行礼致歉,反而害我不知如何
是好。
要是在平常,我们会再进办公室,坐下来好好商讨对策,这就是工地办公室存在的原因。可是,有绪方先生在,
很多话不方便说,于是我们便到距离不远,供工人休息用的办公室去,开始讨论解决方案。
听说自己的工人故意不参加朝会,社长跟我打包票,答应明天一定让那些工人准时上工。
“……也许我这些话说出来,对于努力工作负责这个棘手工地的森先生很过意不去,但是……”
“你直说无妨。”
我拿着写有塞尔夫公司名称的安全帽,回头看着一副有口难言的近江社长。
“希望您别介意,我们的工人都是一些低学历,在工地训练出来的年轻人。如果有像森先生这种跟他们年纪相近
的人来管他们,他们可能会心里很不舒服。我想…他们虽然不至于讨厌你,不过,可能就不会那么合作了。”
“…哦!”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因为我太年轻,所以被那些工人给看扁了。
再加上我是一个新人,对这边的情况还不是很能掌握,所以情形更加恶化。
“如果他们能了解森先生也是很努力工作,我相信他们也会肯拼的。只是……在这之前,我想,森先生免不了要
常常被监工先生骂…哦实在很过意不去……”
“我倒觉得是因为我自己本身还没有进入状况,所以造成社长先生和那些工人先生的不便。为了让大家的工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