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行动迅速的小组在G56高地之下抓住了正深入敌腹的几只菜鸟。菜鸟联盟被毒舌教官刺激得心智全失,第一次
打实战的兴奋和重捡尊严的强烈欲望冲昏了他们的理智,他们脱离了锁链式前进的大部队,孤军深入,无依无靠。
教官小组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触发了一处诡雷,有一个成员受伤,但是万幸没有造成致命性伤残。杨把那个伤
员架在树上,然后让那几个学员站成一队,教官每人走过,挨个一人一脚。
杨说:“菜鸟就是菜鸟,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林风做了一件让菜鸟们更感到羞耻的事:他挨个记下了他们的国籍,谁也不知道这个有严重种族歧视情绪的中国少
年教官会做出什么来。
十五区那个风姿撩人的日本女人北村丽子去挖诡雷,那是敌方布下的,足足长达五米的诡雷线上一排三十八个雷,
她小心翼翼的挖出它们的引线,有的埋在地下,有的隐藏在树丛后,还有的被巧妙的用树叶挡住。如果真的完全触
发,可以让这支孤军深入的菜鸟小组被整个炸成肉泥。
林风坐在边上用电子邮件向指挥部汇报他们的行程,然后在系统上标注这个雷区以及绿色的安全通道。他所传输出
的信息将提供给整个战场上的友军,随着他确认上传,所有的友军电子地图上都会出现他刚刚标注的东西,所有人
都会知道有一队菜鸟进入了这片区域,然后教官们排除了这里的诡雷。
杨坐在那个因为受伤而非常沮丧的菜鸟身边,一边喝水一边问:“你从哪来啊?”
“河内。”
“哦,越南。”杨拧上水壶盖子,把水壶塞进背包里去,“我以前有个战友就死在越南。”
“战争?”越南人疑惑的看着杨,虽然隔着油彩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杨的年龄不大,要知道越战都过去多少年了,战
斗英雄的岁数都多大了。
“不,执行任务。我以前在某地的特种部队。那是一次狙击越南特种部队的行动,我的一个战友踩中了步兵地雷,
就在我面前,炸得粉身碎骨。”
越南学员久久的看着他。
杨从作战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吊着一段黄白色的骨头,“知道这是什么吗?”
学员摇摇头,杨站起身来,笑道:“一个越南兵的顶脊椎骨。”
杨拍拍他的肩,迈着大步离开。边上一个教官正好经过,哈哈笑了起来:“真不应该来救你们,一帮活该被炸熟的
菜鸟。”
学员们的脸色苍白。
这些人是他们的教官,但是不是他们的长官。长官对士兵有爱护和引领的责任,教官则没有。
这些教官残忍、冷漠、强悍和可怕。如果这时候子弹呼啸而来,教官们一定毫不犹豫让这些学员给他们做人肉防弹
衣。
越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糟糕的设想一样,前方百米处突然传来轰然一
声巨响。就在刹那间,几个教官不约而同的把身边人头往下狠狠一按,子弹擦着他们的头发飞了过去。
枪声在刹那间炸响。教官们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怀疑,没有一个人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每个人都行云流
水般自然的进入了战斗模式,他们在刹那间就势滚到最适合他们的掩体里,枪声卡擦作响,M16就像他们手臂的一
部分,随时随地,随心所欲。
几个学员是第一次打实战,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面对死亡。在意识到他们枪管中射出的子弹有可能让一个活生生的生
命刹那间消失之后,部分人有了片刻的犹疑。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教官们的子弹已经飞过了阵地,战斗仅仅只持续了
几分钟而已。
“我们被发现了。”频道中杨的声音非常凝重。
林风说:“我们深入敌腹,”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已经被包围。”
丛林中时刻都隐藏着不详。
十几个人埋伏在掩体之中,穿着迷彩服,背着重达十公斤的装备和八公斤的单人反爆破火箭装置,有一个教官甚至
背着XM109。超过五十度的阳光让他们眩晕,但是没有人移动,没有人触动哪怕一片树叶。
“……两点钟方向确认击毙一名,五点钟方向确认击毙一名,……”
“十二点钟方向正对我们,有一处对空打击点……”
“一点、三点、五点、七点钟方向,我们已经确认被包围。对方正在收口,我没法确认对方指挥官所在地……”
频道中北村丽子的声音顿了顿,半晌,杨的声音响起来:“林风。”
“是。”
“掩护我们。”
“是。”
学员们还不知道这确切意味着什么意思,但是有几个教官已经反应过来:“杨!这样太危险了!”
“我们已经没时间考虑什么是危险,小林当过狙击手,除了他我们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杨冷静的反驳,声音在频
道的沙沙声中听起来有点暗沉,“这并不是冷酷,也不是贪生怕死。尽量减少伤亡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所有人
注意,呈V字型撤退,我是你们的突击手。”
频道中一片沉默,半晌林风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走吧。”
杨率先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树枝发出轻微的震动。就仿佛是开战的号角一样,寂静的丛林刹那间活了。教官带领着
学员飞速撤退,敌方一名狙击手的枪口咬住了杨,但是随即他感觉到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心肺。那名狙击手倒了下
去,林风掉转枪口,对准他的下一个目标。
在敌人的阵地里,他们发现他们的狙击手正以惊人的数量消失,对方在迅速撤离的同时还留下了一股精锐的力量掩
护他们。敌人以为这是个八百米以外进行战场干预的狙击手,但是很快反狙击装置探测出对方的精确位置,所有的
子弹都是从这个位置发出的,对方仅仅留下了一人!
敌方阵营里爆发出一声粗哑的号令:
“——捕杀他!”
林风就地打了个滚,然后迅速的爬起身,开了两枪然后往大部队撤离方向跑。其他人都撤离得差不多了,只要跑到
几百米外的装甲车边他们就到了安全范围。
林风脚步有点踉踉跄跄的,脚下路面情况非常不好,但是他精神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杂念。他甚至有余力看穿敌方
向他对准的枪管。在那个敌人狙击镜反光的刹那间他抢先开枪了,两百米外,那个狙击手应声倒地,鲜血汩汩的从
他的腹部流出来。
“抓住他!”
“生死不论,抓住他!”
对方的咆哮声渐渐逼近。林风越过一节横跨的灌木,挥手啪啪两下点射。
“——就在那里!”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林风突然心里一沉。多年来已经融入血液的条件反射让他预感到了危险。然而他没有时间避开,
万分之一秒之后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撕裂了他的小腿肌腱,然后穿了过去。
是反狙击探测装置。
林风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倒在地,滚下了山坡。
完蛋了。
耳边风声呼啸,林风在刹那间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两个敌方人员追到山坡边上,对他遥遥举起了枪。
……罗冀,罗冀还没有追我呢。林风茫然的想。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那两个敌人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杨抓着一根蔓藤,就像人猿泰山一样当空而降
,丛林砍刀在血色中划出夺目的雪光,拦腰把两个人劈成了四段!
“林风!”杨嘶吼了一声。
林风张大了嘴,他想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身后起码两辆装甲车正对你撞过来,下一秒咱们都该去见上帝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他们都万万没有意料到的事——
一辆车在山坡对面猛地停下,人还没出来,首先车门里就扔出了一架XM109单人火箭炮!林风重重的坠落在地,十
公斤装备巨大的下坠力撞得他生生闷出一口血,随即火箭炮当头砸下,林风看都没来得及看,顺手一接扛在肩上,
炮筒直直对准了敌方那两辆装甲车。
杨不想跟着敌人一起殉葬,无路可逃之下,大叫一声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闭起眼睛往山坡下一跳。
轰轰两声巨响,第一声是林风一炮轰碎了敌人那辆直冲过来的装甲车,火光冲出了丛林上空,一千米以外都能清晰
可见;第二声是杨栽倒在林风脚边上,轰的一声砸出了一篇烟尘弥漫。
这是林风最后的力气。他踉跄退去了半步,XM109轰然掉落在地,然后他颓然坐倒了下去。
爆炸的余韵还没有平息,被轰成碎片的装甲车还大块大块的往下掉零件,就像下了一场雨一样。
林风一只手捂着自己咕咕冒血的小腿,还没来得及回过头,突然那辆刚刚扔下来火箭炮的野战车里跑出来一个人,
几步冲下山坡,紧紧地抱住了他。
“……罗冀?”林风满脸混合着油彩、灰尘和血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哪来的火箭炮
?”
罗冀手指有点抖,但是很快抑制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了一下,“……前段时间正好在卖这个东西,……喜
欢吗?”
他扛起XM109,一只手扶起林风靠在自己肩上,“喜欢的话这架炮就送你了。”
53.接孩子回家
林风被送上野战车,在山林间颠簸周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基地。这个时候外边战事正酣,基地大门口都能隐约能
听见远处传来的诡雷爆炸声。
叶莲坐在总指挥室里看着大屏幕,周围一圈高参坐着,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手术床上推着林风,呼呼啦啦的从门外
飞快滑过,叶莲却连眼皮都没跳一下,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样?”
罗冀站在门口,脸色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小腿膝下穿透性枪伤,纯铜狙击型弹头,M14。”
“M14啊……”叶莲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对方的装备虽然多,但是并不精良啊。”
上一秒还在询问自己学生伤势的人,下一秒钟就自然而然的把思维发散到了战场生存当中去,好像刚才门外手术床
上推进去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阵风一样。
罗冀脸上抑制不住的显出了一点不愉之色,却没有多露,点头就往外走。
叶莲一个助手前前后后被罗家打点了不少好处,这时眼看周围没人注意,就悄没声息的跟了出来,一直到走廊上才
作势拦住了罗冀。眼看周围没人,那助手轻轻的道:“罗先生不要挂心,叶莲大人一直是这样,能多问一句已经是
难得了,换了别人他眉头都未必皱一下的。”
罗冀鼻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那承情,多谢他了。”
助手摇摇头,说:“还有一件事估计罗先生你不知道。小林教官从小在这长大,和校长一向亲密,每天都会来校长
办公室转几圈。结果前几天他不知道什么小事做的不好,校长竟然把他点名痛骂一顿,到最后说了一句话……什么
‘我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找你该找的人去吧’……”
叶莲从来不喜欢跟人说重话,林风虽然从小被放养,可也终究是他亲手带进门的小弟子,基地二十九个区,只有林
风属螃蟹,横行无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叶莲说出“我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这样明明白白要赶人的话?“找
该找的人去吧”又是指什么,又是指谁呢?
林风睡在特护病房里,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精心的看护,他只是腿受了伤,没有伤及肌腱,修养一阵子就能下地
。他的骨骼非常轻又非常坚硬,他的细胞分裂远远比正常人要活跃,这点伤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
可是叶莲亲自吩咐说把林风移到特护病房去静养,上好的医药用着,最先进的仪器日夜监测着,一群医生天天照顾
着——的确是静养,刚进这间病房大门时林风还活蹦乱跳的精神好得很,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医生推了一支镇静剂,
随后就连着睡了三天三夜。
“外边情况怎么样了?”叶莲站在病房外,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里边病床上的林风,玻璃上映出他身后杨教官的影
子。
短短三天的周转作战对曾经是顶级特种兵的杨来说算不上非常大的消耗,他套着丛林迷彩服,踏着作战靴,提着一
把缴获的M14,对叶莲的背影敬了个礼: “报告校长,G56已经收复,敌方潜入一个半埋入式的指挥所里,十九个
对空打击点,八个机枪点射,三个狙击手日夜轮班。阵地战对我们来说不占优势,我们预计在今天晚上集中火力,
发动攻坚。”
叶莲点点头:“……早就该这么做了。第一轮如果攻不下,就换人继续打,三班倒别休息。我们这边是大本营,他
们长途奔袭千里作战,最多打游击,抗不过我们打拉锯。”
杨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大步退回来,伸伸出爪子:“烟。”
叶莲瞥他一眼,甩给他半包薄荷烟。
“……”杨一脸嫌恶的撇撇嘴,把“女人抽的玩意儿”这几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嘀咕了一声:“聊胜于无聊胜于
无。”然后就把烟往口袋里一揣,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刚走到医院楼梯口,突然身后叶莲唤了一声:“等等。”
杨没有回头,叶莲也没有。两个人中间隔着半道走廊,一点声音也没有。半晌才听叶莲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
问:“后天基地就要封了——你就没有想过走?”
杨怔了怔,刹那间似乎想了很多,但是种种念头都在转瞬之间就过去了。他摇了摇头,说:“想太多的人通常都缺
少福气,我不喜欢想没用的东西,战场生存更多是要靠经验和直觉。”
叶莲点点头,道:“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你走吧。”
杨背对着他敬了个军礼,然后大步走下楼梯,一会儿脚步就消失在了很远的地方。
罗冀一直站在走廊另一侧,远远的看着林风那间特护病房的落地玻璃窗,什么话也不说。杨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
也没有抬头看他,叶莲长久的保持沉默,一时连空气都几乎要静止到窒息了。
“……后天这里就要被封锁了?”罗冀终于忍到龟毛了,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叶莲缓缓点头,语气平平的道:“今晚你就带林风走吧。”
罗冀稍微一愣,刹那间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怀疑的神情是这样明显以至于叶莲瞥了他一眼,轻轻叹了
口气:“——再不走就没机会了。从后天开始,这座基地将被完全封锁,内部渐渐改造分化,成为生产、储存和周
转燃烧弹、核武器、脏弹的兵工厂。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必须为南美头号恐怖组织「红」服务,我臣服于他们,这
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臣服于他们,如果林风不走,他一辈子都再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