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景悠然

过客（一）

"Hi~我叫齐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室友了。"

窗外的阳光有些耀眼，似乎把满室的光景都屏蔽，只剩下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懵懂地伸出犹豫著的手，"你好。"

"用不著这麽客气的方式来打招呼吧？"对方大笑著还是握了握他的手，接著抽回去搂住自己身边的人。

"这是许熙，我的高中同学，住在隔壁宿舍。"

有著一头栗色头发的男生露出一口白贝似的牙齿，灿烂地冲他笑了笑，脸上隐约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两个人并肩站在他的对面，微微地有风吹过，校园里的树上一片蝉鸣。

那是一个光影斑驳的夏天。

似乎从那以後，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样明媚的阳光。

楼上一阵细碎的声响，轻易地就把林洛宁从浅眠中惊醒。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那盏橘色的廊灯微微透出点

昏黄的光芒。

他习惯性地揉揉脖子。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麽时候，又在沙发上睡著了。

还做了那样的梦。

明明是七年前的情景，明明以为早已忘却了的记忆，却又如此鲜明地出现在脑海里。

才二十六岁就开始回忆过去的自己，果真已经老了麽？

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锺，那明显是接近午夜的时间。

那个人......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林洛宁轻轻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起身走进浴室。还没来得及开灯，钥匙开门的动静便在门外响起。

"嗯......"呻吟声伴随著浓重的喘息回荡在客厅，他顿了顿，停住脚步。

"这里就是你家？"陌生的男子声音笑著传来，"不错嘛......"

"少说废话......"

衣服猛地摩擦，男子的尖叫声只喊出了一半，剩下的似乎就被全数堵回了嘴里。

交欢的声音渐渐转移到卧室，林洛宁从浴室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即使隔了两道门，依然能听见那毫不掩饰的欢

愉。

躺在床上静静地望著干净的天花板，他合上了眼睛。

齐皓咬一大口新鲜的白面包，又端起玻璃杯咕嘟咕嘟把整杯牛奶喝下肚，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昨天晚上根本没吃过什麽东西，又和在酒吧里遇见的男人折腾到大半夜，浪费了不少体力。一大早天还没亮，自己

的胃就率先开始造反。

起床气足够大的他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赶出家门，到厨房里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食物。

实在饿得忍无可忍，他黑著脸敲开了同屋人的房门。

"洛宁，我饿了......"

知道只要说出这句话很快就可以吃到喜欢的东西，懒得回房的他直接扑在那人的床上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果然，醒来的时候，精致的西点已经摆满了餐桌。

"好吃......"填饱肚子的同时不忘赞美，掌管一个大公司的齐皓当然清楚激励的作用。

只可惜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脸上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得意，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安安静静吃著早餐。

同窗四年，毕业後又一直住在一起，齐皓早就习惯他少言寡语的性格，只是奇怪自己这样好动的性格对著他竟也丝

毫不觉得闷。

吃完早餐还有一段时间才要上班，在镜子前吹著口哨细细整理著自己的著装，却从反光里看到他走了过来。

"齐皓，我联系到房子了，大概下个月就会搬出去......"

不大的声音却著实让齐皓吃了一惊，"在这里不是住得蛮好的？怎麽突然这麽说......"

林洛宁带些歉意地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突然之间决定的，我很久之前就在考虑。当初刚毕业又没有工作，才不

得已来麻烦你......以我这几年的积蓄，自己租房住已经不成问题。"

"你一定要和我这麽客气吗？"齐皓皱了皱眉，不自觉声音抬高了些，"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又不用交租。现在这个

地价，没几个月就把你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钱全吞了，说不定还要受房东的气......"

条条道道说了一大堆，对方一言不发地听著，依然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

"这样吧......"齐皓耸耸肩叹口气，"你还住我这里，我收你房租，总可以了吧？"

本以为这样他就会答应，可林洛宁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知哪里窜来一阵无名火，瞬间就把齐皓点燃，"你到底想怎麽样啊？一大早就这麽别扭。"

林洛宁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他会发火，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住你这里不方便。"

齐皓一下子怔住，红著脸抓了抓头发，"......是不是晚上吵到你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有些过分。

虽说林洛宁老早就知道他的性向，可并不代表这样他就可以接受男男相欢夜夜笙歌。其实他也尽量做到把声音放小

一些，可身下的人却总是一个比一个叫得放浪。

开始还觉得叫床声蛮刺激，听得久了也渐渐厌烦起来。连自己都这样，更不要说别人。

过客（二）

"是我想有属於自己的空间。"

"啊，这样......"齐皓猛地恍然大悟，"你要是想带女孩子回来也没有关系。"

在见到林洛宁哭笑不得的表情之後，他知道自己又错了。

心里不觉就有些郁滞。

明明住在一起这样久，对方却突然独自一个人就做了决定，任凭自己怎样挽留，都无动於衷。

"很谢谢你的好意，真的。"黑漆漆的眼睛认真地望著他，齐皓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新房子......在哪里？"

"馥新小区。"林洛宁说完，怕他批评似的又赶紧补充，"环境还可以，交通也很方便。"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嗯。"

沈默了一会儿，齐皓低头看看手表，"我去上班。"

"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了。"走到门口，他听见林洛宁在自己身後轻轻这样说道。

他知道自己出於礼貌也应该开口说点什麽，可嘴张了张，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齐皓气恼地关上门，把那个人和那份尴尬留在了家里。

莫名其妙发火的齐皓让林洛宁有些惊讶。

吃早餐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的他应该不会是迁怒。这麽说，惹他生气的，也只有自己了。

林洛宁苦笑一下。

也对，就算养盆植物，这麽多年突然要扔也会觉得舍不得，更何况是人。

可就算现在自己不走，将来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不仅仅是这个家。

他自始至终，都不属於这个城市。

这里如此高的消费水平，以他那份微薄的薪水，每个月只能勉强吃饱，能攒下那些租房的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

齐皓就不同。

在这里出生，长大，毕业之後顺理成章进入了家族集团，轻轻松松没几年就坐上了齐氏公司总经理的位子。

他甚至都可以看到，几年之後的他们，之间隔著多远的距离。

其实就应该在毕业那年就离开的。回到自己的城市，那个虽然不大却安静平和的地方。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娶妻

，生子，平平淡淡过完自己的一生。

可那时......却鬼使神差般地留了下来。

年少轻狂的代价就是现在的一事无成。他看不清前路，只是希望，积攒的钱能够多支撑几个月，让他可以在这里多

留一会儿。

多留一会儿，多......见他一会儿。即使不在身边也好，最起码，在同一座城市里，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

林洛宁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可这已经是他这些年来，最勇敢的决定。

强打精神打好最後一份报告，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原本应该一同加班赶出这份资料的同事们，在老板走後分别以各

色借口相互推托，到最後，只有林洛宁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弄得一整天都昏昏沈沈。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拿起背包走出写字楼。

因为是夏天，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了，但天色还算明亮。

最後一点夕阳半遮半掩藏在层层大厦之间，给整座城市披上淡淡的金色。

踩著余晖转了几个弯，走进不再喧嚣的菜市场，小贩们大多开始忙著收摊，菜色也明显是人家挑剩下来的。

想想家里那个一向对食物无比挑剔的人，林洛宁叹口气，用心地在一家家摊子上仔细挑选。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他那

气闷的样子，恐怕要好好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才能哄回他。

只不过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回家吃饭。

炒最後一道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透过厨房的窗户望出去，星星点点的灯光陆续亮起，在暮色四合的

城市里显得尤为温馨。

大门"哢"地一响，接著就是脱外套换鞋的声音。

林洛宁微微放下不知什麽时候悬起来的心，端起盘子走进客厅。

男人果然还没有释怀，俊朗的脸好似乌云压顶一般阴沈沈的，大概是受到了食物香气的诱惑，还是一声不吭洗干净

手来到餐桌旁坐下。

"尝尝这鲫鱼汤怎麽样，个头不大，但挺新鲜的......"林洛宁说著盛了一碗递给他。

齐皓从鼻子里闷闷"嗯"了一声，接过去舀了一勺奶白的浓汤放进嘴里，品尝了半天才吝啬地吐出三个字。

"还不错。"

林洛宁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同住的日子渐短，像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平和温暖的时光，以後也不会再有了吧。

过客（三）

齐皓大概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带人回来，只是偶尔才会夜不归宿。两人独处的时间多了，反而不

像从前那样随意自然。

吃过晚饭，林洛宁端著碗筷进了厨房，坐在客厅里的齐皓胡乱拨弄著遥控器。

无言以对会觉得尴尬难耐，可真要说的时候，又不知如何开口。气呼呼地把遥控器一摔，齐皓转身回了卧室。

拿出笔记本连上网，随手打开个小游戏打发时间。平时简单得不屑一顾的玩意儿，今天却怎麽玩都不顺手，连输了

好几局。

低声骂了两句，他悻悻地打开门，重新回到客厅。

出门就看到林洛宁正端著果盘走出来，视线相对，一时之间都有些愣怔。

"定好哪天搬了吗？"齐皓掩饰般地拿过一片西瓜，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下个周末。"

"那边都布置好了？"

"家具都是用房东的，我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

无话可说的两人同时陷入沈默，静了一会儿，林洛宁缓缓道："齐皓，好好照顾自己。"

心像是被什麽突然击中，似曾相识的语句让心底许久不曾触及的地方狠狠裂开。

"走就走吧，还说这麽多废话干什麽！"

他看见林洛宁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隐隐有些内疚。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在这里承受自己莫名的怒气和无理取闹。又或许，这才是他想要离开的真正原因。

"抱歉......"齐皓迟疑著艰难地开口，"我并不是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林洛宁淡淡笑笑。

其实心里很清楚，他动怒的对象并非自己，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越发觉得悲哀得可笑。

越生气，就越在乎。而自己连让他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的那些摩擦冲突，不过是因为突然得知而无法接受，或是大少爷的别扭性格。

齐皓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林洛宁这个人。

日子仿佛重新回到了以前，齐皓要麽彻夜不归，要麽深夜搂著形形色色的男人回来，甚至比以往更加频繁。

林洛宁依旧每天做好晚餐，一个人默默地吃完，把单独留出的一份放到保温壶里。虽然留到第二天往往只有扔掉的

份儿，可他想也许，齐皓哪天会突然回家吃也说不定。

闲暇的时候就在房间里静静收拾著行李，决定哪些需要带走，哪些留下。

窗台的植物，书桌上的小摆件一样一样被收起来，房间里属於自己的痕迹便渐渐消失。

看著一天比一天空荡的卧室，淡淡的陌生感就浮了上来。

窗外是一片夜景。绚丽璀璨的灯光萦绕著远远的那一片海，静谧，深远。

从前无数个夜晚，他就这麽安静地坐在窗前，寻思此刻那个人正在哪里。也许在那川流的人群中，也许正在回家的

路上。

不知道以後没有了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窗户，自己会不会觉得寂寞。离开了可以眺望静海的房间，会不会想念。

所有的东西终於都打包完毕，他早早地联系好了搬家公司，只等著明天的来临。

今晚过後，他们就将各自融入那熙攘的人海，成为这座城市里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也许从此陌路，不再相见，也许擦肩而过，彼此无言。运气好的话，再重逢的时候或许还会见到那神采飞扬的笑脸

，一如初识那时。

在他身边七年，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算太坏。

剧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猛地把林洛宁从遐想中拉回来。匆匆忙忙从房间走到客厅，发泄怒气一般的砸门声一直没

有停歇，在夜深人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兀。

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看，他松一口气，把门打开。

"忘记带钥匙了......麽？"

话没说完，倚在门上的男人就歪著身子斜斜倒过来，带著一身酒气扑在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差点让他招架不住，往後退了两步才站稳。

"齐皓......"叫了半天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伸直手臂用尽力气关上门，想要再动却是不可能。

齐皓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却还不像喝得烂醉如泥往地上滑的样子，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齐皓......"林洛宁试探性地又叫了他一声，环在腰上的手臂却倏然收紧，形成了......拥抱的姿势。

过客（四）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後，仿佛炙热的嘴唇已经贴近自己肌肤的感觉让林洛宁浑身一颤。身体被他紧紧地箍住，扑通扑

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想挣扎著摆脱这暧昧的气氛，却又贪恋这从前触不可及的温暖胸膛。那就再多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也许一辈子，也只有这麽一次机会能够这样亲近他。闻著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著他全心全意的依赖。

这一次，就已经满足。

紧拥的力量忽然微松，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齐皓已经清醒过来，林洛宁慌忙定了定神，抬起头摆出一个微笑，"你......"

眼前猛地一花，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嘴唇就被湿热柔软的触感完完全全堵住。滑腻灵巧的舌轻易地窜进毫无防

备的口腔，霸道地在里面翻搅舔舐，最後含住他的舌尖重重吮吸起来。

"唔......"

像被雷击中一般，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得到那炽热辗转著的亲吻。而吻自己的人，是齐皓......麽？

似乎一切都变得那样不真实，昏暗的灯光下充满了梦幻般的感觉。眼睛不知为何渐渐湿润，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著微

张嘴唇，承受著那强势热切的亲吻，甚至有种自暴自弃般甘心堕落的快意。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是他。是他的手臂，他的怀抱，他的唇。

也是自己，曾经梦到过无数次的画面。

放纵的态度大大激发了对方的热情，深吻的火热让局面有些失控。齐皓一手紧紧搂住他，另一只手却急切地掀开他

的衣服向里面探去。

粗糙的指腹碰触到肌肤的感觉分外鲜明，林洛宁猛然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慌忙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退到墙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