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真的很好看,像水晶一样透明出尘。
何授这样想着就收回视线,觉得这个位置更加的冷了。冯洛偏着头观察着何授的表情,突然又笑了笑,说:“我刚
才突然在想……苏陌似乎一直以来……对你都不怎麽好。”
何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真的不想再听了。我是说……你请我吃饭我很感谢,你想告诉我的我也都知道了,
就这样子吧,我要走了。”
冯洛看着何授站起来,收了脸上笑容,小声喝道:“站住!”
何授微微僵住了身子,终究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者是被那人发现,还是坐了下去,何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真
的不用说了,我答应乖乖在家等他的。”
冯洛看了他一会,问了一句:“如果他一直不回来呢?”
何授微微拽紧了衣服,说:“我会一直等。”
第二十五章
冯洛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我真佩服你。你其实最讨厌这种事情吧──别人都生活得快快乐乐的,偏只有你──
永远都……你难道不伤心吗?想想你在家里冷冷清清,他们在外面如胶似漆?”
何授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小声说着,似乎在对冯洛解释,又像在安慰自己,他小声说:“他答应过我,只是一两个
月,不,可能只是几天,他说过他会回来,他说过他回来後,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的……他说会回来……”
冯洛笑着说:“他还会回来吗?你以为你回家睡一觉,装作全忘了,就可以等到他回来吗?你觉得你哪一点比得上
莫水水……”
冯洛突然停了下来,发现何授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居然又哭了。冯洛小声叹了口气,说:“怎麽这麽没出息。
我不是针对你,何授,相信我,我不是在针对你。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认清这一切。”
冯洛说着,伸出手去,帮何授把脸上的泪擦了,脸上似乎有一种淡淡的惘然,像是可怜自己般地看着何授的脸,冯
洛随即收了那表情,轻轻笑着说:“现在想起来,苏陌一直都在欺负你,那大概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他泼了你一
杯红酒,他让你脱下衣服,把你赶到马路上。然後呢──过程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反反复复,出尔反尔,不肯告诉
你他的过去,他的恋爱史,你说,他会不会还隐瞒了你些什麽?”
何授呆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直到远处那两个人站了起来,出了餐厅,走入萧瑟冷风中,何授还
呆坐在那里。
何授过了好久才说:“你是说──他──”
冯洛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猜测,也许──他从头到尾只是在玩。”
何授低着头用力捏了几下手,想让自己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有些反应,终究失败了,何授小声说了一句:“我记得,
他刚见我不久──跟我说……”
记起来了,那时候的苏陌肆意地笑,眉毛扬得高高的,一只手搁在沙发椅上,一边大大咧咧地说──哪能呢?老子
自然是直的。就是听兄弟们说得好玩,想试试看,看着店里的MB,我又嫌脏,你要真是处的,我可以陪你玩一个晚
上。
也许──他从头到尾只是在玩。
何授突然颤抖了一下,用力地把眼角不听话再度流出来的眼泪抹去,猛的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冯洛吃惊地说:“你在说什麽,他玩你!他骗你!他连可怜都──你这样还要回去?”
何授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如果玩可以投入那麽多精力时间的话──”
何授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他想起苏陌知道他吸毒後,狂怒下的凌厉拳风,他想起自己理智全失下拎起花瓶想砸
人的时候,苏陌眼角的水迹,他想起自己一口咬得苏陌衬衫上血迹斑斑的时候,苏陌那个骄傲的笑容,他想起两人
坐在母亲前面的时候,苏陌和他在桌布下交握的双手。
──苏陌说:“选这只手,你一点白粉都抽不到,以後都不能抽,你得乖乖听我的话,绝不能跟我对着干,你选什
麽?”
──苏陌说:“怕什麽,你能忍,我为什麽不行?真没出息。”
随着一幕一幕飞快滑过脑海,何授笑了一下,泪水盈在眼眶,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一般,满满的都是痴狂,何授说:
“我想他没在玩──不,就算在玩又如何。我喜欢他,我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这理由足够了……”
“蠢透了。”冯洛咬着牙低低地骂,远处,那两个人已经吃完了,他们买了单,从椅子上站起来,苏陌替莫水水拉
开店门,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冯洛又骂了一声:“蠢透了……愚不可及……”
冯洛这样骂了几声,突然站起来,一边甩了钱买单,一边把何授拉出去,把他塞到车里,再一路驾回去。
何授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迷惘地问:“你怎麽生气了?”
冯洛眉毛也不抬地说:“没有这回事。”
何授小声的哦了一声,自去看窗外风景,来来去去,华灯初上,或是灯火阑珊,一幕一幕替换,如乱花迷眼。
车外面,两个在店外路灯下默默拥抱的人影,落在何授眼里,沈淀成一片光晕迷乱,渐渐被车子甩在後面。何授看
着深埋在苏陌怀抱里的人,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那会怎麽样?”
冯洛一边开着车,一边冷笑着说:“这是你说过的最有血性的话,你不如试试?”
何授顿了一下,真的把手机掏了出来,握了一会,又放了回去,说:“他肯定关机了。”
冯洛愣了一下,然後轻轻笑了起来,他说:“你不蠢,也比我想象的坚强,好了,好孩子,乖乖回家里等吧,愿你
真能等到什麽好结果。”
说着,冯洛一踩刹车,车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原来一路狂飙,已经回到了小区。何授说了声谢谢,开门走了出去
。冯洛在车里坐了一会,看着何授走远了,也开了车门,依在车上,手叉在兜里,脸在夜色里半遮半露,他难得像
此刻一般,面无表情,年轻俊秀的面孔居然有了一些萧瑟和寂寞。
小区外,空寂的道路上,偶尔有车子驶过,刹车或是油门声带了一长串刺耳的摩擦声,夜深露重里,冯洛静静地看
着车来车往,看了一会,准备回车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冯洛用麽指和食指把手机从裤袋里拈起来,然後
放在耳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电话那头,那个在岁月中魄力丝毫未减的中年人低声呵斥道:“你笑什麽?”
冯洛笑着说:“呵呵,不,伯父,我只是觉得今夜特别容易使人怀旧,大家怕是此刻都沈浸在往日的回忆里吧,我
只是笑连我也不能幸免。”
那边声音稍晴,说:“苏陌在哪里?我等他一天了。”
冯洛笑了一会,轻声说:“您忘了,不久前我才跟他说过,莫水水有事找他,所以他才会在长时间的禁闭前和旧情
人吃顿饭,聊聊天,这不,耽搁了。”
那边顿了一会,说:“他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他回来後,我非得好好管管他不可,这次,多亏了你,若非你告诉我
……”
冯洛说:“可不是吗,上次苏陌就是您给关好的,这次还不得归你──最好是关久些。”冯洛一边这样说,一边换
了只手拿着手机,转了半个身子,舒了舒筋骨,突然僵在那里,身後不远处,何授苍白着脸,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看着他。
冯洛愣了一会,然後侧过脸去,微笑着对电话那头说:“伯父,我先挂了,嗯,改日再聊,静候佳音。”
冯洛轻笑着挂了电话,何授转身想走,被冯洛上前几步扯住,冯洛微笑着,眼里面却寒光暴涨,他低声问道:“你
刚才不是回去了吗,还出来干什麽?”
何授低头想躲,终究躲不过,苍白着脸,小声应了一句:“刚才在那边都没吃什麽……我还是想问问……看看你走
了没有,我去做点东西,你要不要上来一起──”
冯洛突然半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从骨子里开始笑,不可遏止的,他说:“你要我怎麽说你,你要我怎麽说你
好──”他说:“哈哈,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我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了的,笨蛋,干嘛做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嗯
?蠢材!蠢材!!!”
何授明白过来危险後,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抖,拼命挣扎着,想朝小区的保安大喊,被冯洛准确无误地打在颈项後
,软软倒下,被冯洛半捂着嘴扯到车里,冯洛锁了车门,何授瘫在副驾驶座上,冯洛那掌打得不重,他只是晕眩了
好一阵。
何授浑身无力地倒在座位上,惨白着脸问:“为什麽?为什麽背叛苏陌?”
冯洛状似无所谓地打着哈哈,眼里的痛苦和挣扎却暴露了他的内心,他笑着说:“为什麽?为什麽?这故事可海了
去了,不如让我来问你三个问题吧。”
冯洛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着问:“第一,你出车祸的时候,苏陌不想你走,可我却给了你遣散金……我为什麽,为
了什麽理由想要你离开?”
冯洛低笑着继续说:“第二,身为冯氏企业的长子,为什麽我甘愿在苏家打工,屈居人下呢?为什麽?”
冯洛笑着,车开得越来越快,“第三,苏陌好好一个直的,你为什麽会在gay吧碰到他,他说他是为了朋友开了这
店,店名还叫十年,那麽,他认识了十年的这个gay到底是谁呢?”
他笑着,一直笑着,疯狂地笑,歇斯底里地笑。十年的等待敌不过别人半年的聚散离合。
“最後,何授,不如你来告诉我,为什麽他会和你在一起呢?他和水水还能让我衷心祝福,因为他不喜欢男的,我
可以一直什麽都不说,安静地做哥们儿做朋友我只能无可奈何,可是,他现在喜欢男的了──他为什麽会喜欢你呢
?你有哪点好呢?告诉我,你比水水好在哪里,比我好在哪里,告诉我,何授?”
何授听了他的话,像是一连串炸雷在耳边响起,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好半天才说:“你……你……”
第二十六章
冯洛一边低低地笑着,笑得身子在打在车窗上的光晕里晃动个不停,一边问:“怎麽,那麽惊讶?我演得很好对不
对……整天都必须这样可恶地笑着,什麽都无所谓的样子,可我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的,受到一点点
委屈就哭个不停,感到一点点绝望就寻死觅活,别人还得装着样子努力活,还得像我这样,拼命地笑着,打打骂骂
装得啥事都没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何授,你懂什麽,你委屈些什麽?”
冯洛从开始低缓地描述,到後面高声地呵斥,面目微微扭曲着,车速远远超过高速线行驶的速度,连闯两个红灯,
冯洛才像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渐渐地减慢速度,何授在一边呆若木鸡地愣了好久。何授听着听着,眼睛慢慢红了,
想哭,眨了眨眼睛,又不敢流出来,伸出手想去碰冯洛,可终究不敢。只是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坏人。──我是说,现在还来得及,苏陌应该还没去,我们打个电话,叫他不要去找他爸爸──
”
冯洛听了,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奇了怪了,现在心里高兴不高兴都习惯笑了──哈,你怎麽现在还这麽天真?
你他妈就是找死──就是找死,我本来不想动你的,真的不想。你自己送上来的。”他笑着笑着,慢慢地笑不出来
了,眼睛里一片萧瑟凄清,只剩下肩膀还在剧烈颤抖着, “活腻味了,总得拉几个人垫背不是?”
何授只是不住地摇头,说:“我不说,我不会说的。自暴自弃是不管用的。真的,不要跟我一样,一样後悔……”
冯洛低低骂道:“你比我好在什麽地方?”何授听到他话锋转了,措不及防,僵在那里,冯洛慢慢挤出一个笑容:
“你不就比我傻了一点吗?”
相识已久,明明比莫水水早了四年,比何授早了十年,却为何无份无缘?用尽百般嬉笑容颜,忍尽无数辛酸苦楚,
万般聪明只用来计算怎样紧随才不惹人生厌,怎样谈笑才算光明磊落。
冯洛低低笑着,甚至带了一点温柔:“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傻了,十年,一天就全毁了,还得这样笑。可你
比我还傻──”
也许从六年前开始,他就不该演了。从苏陌领着莫水水去火锅店里,从油腻腻的花瓶里拈起那朵塑料玫瑰放在女孩
手心的时候,他就应该大笑着离席。不要再听他们谈笑风生,不必在酒吧里大醉,更不需带着报纸折成的船形帽,
呆呆仰头看苏陌用红色和黑色的油漆涂抹他的天花板。
“一群蠢货,一群疯子。”冯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莫水水疯了,明明知道那人现在活得烂到不能再烂了,她还
要把工作什麽的都辞了,把什麽都卖了,什麽都不要了的要去找戚慕商。苏陌疯了,那麽大一个担子一个公司,继
承权明明都到手了,说不要就不要了,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好的人玩什麽爱情。他们都疯了,我冯洛怎能不疯?”
何授听到这里,先是一惊,然後不知不觉苦笑起来,他记起那个水晶般漂亮的女孩对着熊布偶的画泪流满面的样子
。原来世界何其之小,忍受过的痛苦,付出的感情,原来都有得到昭雪的可能。
冯洛笑着说:“真是美好的夜晚。今夜大家明明都在怀旧,却只让人毛骨悚然。对比着看看,何授,你看,好好看
看苏陌和那女人,曾经那麽登对那麽恩爱的一对璧人,说尽山盟,发尽海誓,现在还不是各奔前程,南辕北辙,难
道不让人心寒吗?他们都走出去了,偏偏我还活在过去……做梦都梦到他们两个人走在大学的路灯林荫下,我就在
旁边拎着火锅打包的袋子。可他现在居然变成gay了,你叫我如何甘心,如何能甘心?这世上又有什麽能不变?”
何授微微颤抖着听着冯洛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叙述,良久才慢慢挤出几个字:“冯洛……会後悔的……我真的不觉得
你是……什麽坏人,以後也不会,真的,还来得及的……”
冯洛笑着,踩了刹车,车停在路边,窗外一片漆黑,那条路上只有几个彻夜不眠的野店,放着不知什麽年代的歌曲
,在黑夜里回响。
那歌声寂寞疏离的在夜色里唱着:
“什麽样的锁能锁住承诺,让你百般的温柔可以停留?
什麽样的歌能唱到永久,等到岁月都已白了头,你可还记得?”
冯洛似乎在侧耳听歌,眼睛似乎依稀有泪,可嘴角还是那样微微笑着。
何授被冯洛带回他家的时候,冯洛顺手把门反锁,一个电话来得措不及防,冯洛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时,手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