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你了。」
「你快去吃饭啦!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养个宠物比主人还大牌。」
嵇德善闻言,笑了笑。
这算是……他的关心吗?他可以这样想吧?嗯……受人重视的感觉还真是不错。距离他上次这么主动的关心,已
经是好几个礼拜以前的事了呢!
「……你还站在这里傻笑,快去吃饭啦!菜都快凉了。」
「嗯。」
于是,嵇德善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回到餐桌吃着自己费心思准备的晚餐。
当他慢条斯理的解决完自己的晚餐,忍不住望向卧室的方向……小伍说要喂典典喝奶,真的没问题吧?
他告诉自己喂个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看了眼桌上还剩一半的菜肴,自己实在吃不下了,所以决定用保鲜膜包
好,放到冰箱去冷藏,打算当明天的早餐或晚餐。
动作利落的收拾好餐桌,他连碗也洗干净了。擦擦手,犹豫了下,还是往卧室走去。
「小伍,典典吃饱了没?」
本来只是形式上的问问,可他一探头,却被眼前的一人一狗吓得呆住了。
「臭狗,叫你把嘴打开,不会吗?」
伍崇恩盘腿坐在床上,手里仍拿着那个奶瓶,对着篮子里的典典说道,口气是不善的。而回应他的,则是瞪着一
双湿漉漉大眼睛的典典的细声恶叫,听起来好像也正在生气。
试探性的,他再喊一声:「……小伍?」
「呃……你吃饱了?」
「是啊!……你还没喂好?」
「喔……就快好了,就快好了。」用空着的手搔搔头,他有些困窘的说道。
「喂,笨狗……不是,点点,快点把嘴巴张开,我要喂你喝奶。」
「……还是算了,我来喂吧!」摇头叹气,嵇德善实在佩服伍崇恩了。
接过奶瓶,嵇德善抱起小狗,奶嘴才靠近点点嘴边,牠就自动转头找到奶嘴,积极吸吮起来。看样子,是饿坏了
。
伍崇恩有点不是滋味,于是向嵇德善抱怨:「干嘛这么麻烦?不是装在食盆里,让他自己喝就好了吗?」
「嗯……说得也是,我这两天要开始训练牠才行。」不然哪天恐怕就会看见一人一狗因为吃食而上演全武行。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睌?加班?」
嵇德善一边顺梳着典典,一边摇头道:「我绕了点路去接典典。」
「……你都把牠寄放在哪里?」
「学长那边。」然后说出一个医院名称。
「……你上班不顺路吧?」
「是啊!所以才会比以前睌回家。」
是这样吗?他还以为,阿德也开窍了,知道下班要去约会……
「……你跟学长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
「咦?」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Shit!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可是不问,从昨晚就憋在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去不掉,害他一
整天都没有心情工作。
「……我以为你没兴趣。」
「什么?」
「……那时候,你忙着谈恋爱,总是见色忘友……你忘了吗?」带点责备的意味,他终于把心中多年的积怨,轻
轻问出了口。
伍崇恩张着嘴,真是哑口无言。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我……」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心中的尴尬,开了口却接不下去。
嵇德善舍不得让他为难,遂开口:「算了,都过这么久了,我也忘了。」
……真的忘得了吗?答案他自己心知肚明。不管如何,那都是小伍自己的决定,他本来就不能干涉的。
他对小伍的心意许多年都不曾改变,现下两人身处卧室,坐在柔软的床垫上。那张床曾发生什么的鲜明记忆忽然
越进脑海,嵇德善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到客厅去吃点水果吧!我有买苹果。」
「喔,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茶几上已经摆了一盘排盘美观的水果。伍崇恩用牙签叉起一片水果,吃进嘴里,一脸满
足。
是他爱吃的富士苹果。一片接一片,苹果很快就被他扫去一半。
「你怎么又不吃?」
「你吃,冰箱还有。」
「喂!这是你家还我家,你在跟我客套什么?」
「我没有……」偷盱了眼坐在对面的人,发现小伍仍盯着自己,连忙也叉起一片苹果胡乱塞进嘴里。
吞下果肉,他道,「……你连着两天来找我,有事?」
「……嗯。」
「那你……现在准备好要说了?」
「嗯……那个……」
伍崇恩放下牙签,有些坐立难安的迟疑着,想说的话吞吞吐吐了半晌,仍旧说不出来。嵇德善则耐心的等着他开
口。
「……阿德,你对于结婚……有什么看法?」
「结婚?」声音有点变调,血色自脸上瞬间退去,他的脸色刷的苍白。
「嗯。」
……不是他要结婚了吧?对象呢?是跟男人?还是女人?……台湾的法律还不认可同性婚姻,难道,他是要跟女
人结婚?或者……他要学人家出国结婚?镇定,他要镇定。如果……如果他真的要结婚,他还得笑着祝福他啊…
…自己得镇定一点才行……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伍崇恩低垂着头,扒了扒被风吹乱的头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他的看法很重要吗?为什么要问他?……呜……喉头酸酸苦苦的,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用着变
调的声音怪异而僵硬的重复着小伍说过的话。
伍崇恩点点头,「对啊,你的看法……阿德?你还好吧?」
抬头,他看见阿德苍白的脸色,吓得他手忙脚乱,上次阿德生病的经验实在是吓坏他了。
「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好了……」
「不用!」
嵇德善赶忙按下伍崇恩拿起话筒正在拨号的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
「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可是你脸色苍白……」
「……我,大概是工作累了……总之,我真的没事。」
「喔……那你快去床上休息吧!」
伍崇恩不由分说的拉起嵇德善往卧室拖去。
「等等,小伍……现在才八点半……」他没有早睡的习惯,就算现在躺上床也睡不着。
伍崇恩不理会他的叫喊,一把把嵇德善按在床上,拉过薄被正要盖上,却皱起眉头:
「你怎么还在盖凉被?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身体不好小心又生病。」
「……我房间不冷。」而且,他是那种不怕冷的体质,他反而怕热。夏天时,如果没有冷气,他保证会天天中暑
。
「你……」摇头,他边用凉被将嵇德善盖了密实,边抱怨:「以前我都觉得你很独立自主,现在才发现,你其实
很脱线……」
「我哪有?」
「……算了,不跟你辩。你快睡吧!别又像上次一样发烧才好。」
想到上次发烧的原因,嵇德善脸色又乍红。
「……你怎么一下脸又这么红?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手自然搭上阿德的额头,他的语气是担心的。
「……我没事……」推开小伍的手,「小伍,现在还太早,我还不想睡……」语毕,他就要起身。
「你躺好!」他皱眉,重新按下阿德的肩头。
「……可是……」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你不是有事问我?」
「喔,那个……」
想到了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他又搔搔头,有些落寞的坐在床沿。
嵇德善终究不忍见他烦恼,坐起身,他艰难的开口: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结婚的看法?是……是你要结……婚了吗?」
是要跟他上次见过一次面的那个新恋人吗?……那个人叫什么呢?……小伍好像叫他……小……捷?
「我?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是想说,我们年纪一样,你也二十八了……是不是也开始考虑结婚这种事了?」
「我为什么要考虑?」
「你……一般人到这把年纪不是都会开始考虑?」
他自己是出柜的同志,已经跟家人断绝关系了,所以不会有长辈逼婚的压力。可是,阿德跟他不一样,他是正常
异性恋……就算他父母已逝,也一定还有其它周遭还有亲朋好友、同事等,这些人自以为好意的关心,他不相信
阿德可以无动于衷。
「……我又不是一般人。」
「你没有对象?」
「……」他低头不语。
伍崇恩却没打算忽略,继续追问:「有还是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乎,来不及深思,此刻的他,只是
……只是很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我有喜欢的人。」
「你……你有交往的对象?」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这次换他脸色苍白。
嵇德善始终低垂着头,所以没看见伍崇恩变换的脸色:「没有。……」犹豫了下,他才说出:「我……只是暗恋
。」
「啊?」半晌,他回过神,听清了阿德的心情告白。
这是他第一次听阿德自己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他们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国中时代,交情长达十三年,他知道阿德
高中、大学时代分别交过几个女朋友,虽然时间都不长,也都是女生自己倒追……却从没听过阿德自己说过喜欢
哪个女朋友……原来,他现在有暗恋的人?
「那个人是谁?」顾不得失礼,他急切的想知道那个被自己死党暗恋的人的身分……
心里酸涩的感觉浓度忽然增加十倍以上,他……他会想知道不是没有原因的,谁叫他号称阿德死党,却也是第一
次听说到这个劲爆的消息,他当然会好奇……没错,他是好奇!只是好奇!
「……你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这个问题?」
「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听你主动说有喜欢的人……我当然会想知道啊!」没错!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人
之常情。
那他以前跟女人交往时,怎么就不见他好奇?想想也对,那时,他都在忙着谈恋爱,根本没空理会他,又怎么会
去关心自己的情史?
「所以,快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撇开脸,他不敢正视伍崇恩的眼睛:「……我不想说。」
「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说。」
「嵇德善!我是你死党耶,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停了下,灵光乍现,他问:「难道,那个人我也认识?」
脸色又白一分。伍崇恩没有忽略到嵇德善慌乱的神色,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追问:
「是学长吗?」
他们共同朋友,只到大学时代为止。而到目前为止还跟阿德保持联络的,他所知的,就只有那个送他小狗的学长
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同性恋!」几乎是下意识的,嵇德善赶紧否认。然后又如泄了气的皮球,虚软道:
「反正……我喜欢的人你不认识啦……」
「那为什么不能说?」
「……」闭上眼,他很难得的对着小伍吼出声:「我就是不想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伍崇恩没想到嵇德善会忽然恼羞成怒,被他一句话吼得下不了台。半晌,才神色僵硬道:
「……是我多管闲事了。……对,有点晚,我也该回家了……晚餐,谢谢。嗯……再见。」
望着伍崇恩狼狈离去的背影,听到玄关大门被打开又阖上的声音,他万分气恼。
「笨蛋!」
他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对小伍发脾气?为什么要不经大脑说出这种话?……都怪小伍,为什么要提到结婚这种
敏感的话题,害他也乱了手脚,一不小心差点就说出自己打算死守一辈子的秘密。
『结婚』这个字眼之于他,实在太过沉重。学生时代的恋爱,是不成熟的,带着虚荣目的的,那时的他根本还不
了解结婚所代表的背后意义。出了社会,周遭的亲戚同事时不时递来喜帖,他才意识自己的年纪也到了。
买房子时,不知是下意识的或是鬼迷了心窍,他竟然大手笔的买下这间四十来坪三房二厅的公寓。有时候,一个
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会忽然喘不过气,那种被寂寞侵蚀的恐怖感觉,每每让他心悸不已。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意识到自己对小伍的感情后,如野火燎原般迅速滋长?
用棉被盖住头,整个人缩进凉被中,一股冷意自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冬天真的到了,该换床厚实一点的棉被
了。
心神不宁的工作了两天,他用着公务员少有的拼劲,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他怕,怕自己一旦没事可做,脑中
那与小伍不欢而散的记忆就会跑出来困扰他。
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婉拒了同事的邀约,一个人躲在区公所隔壁两条巷子的快餐店里,有一下没一下
的拨弄着盘里的食物。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招来欧巴桑老板娘,请她撤下餐盘,换上饮料。
机械似的反复搅拌热红茶,小小喝一口,继续搅拌。无意识的动作,他缩在角落的位置里,发愣起来。数不清是
这段时间以来,第几百次的发呆,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神游太虚去。
……已经一个礼拜了,小伍没再来找他,他也不敢主动连络。会不会,他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以前,他们偶尔
也会吵架,却从不曾闹得不欢而散。
就连吵得最凶的那次……对了,是小伍高三出柜的那次,他也不曾如此不安过。
「你是猪头啊!就算你是同性恋又怎样?为什么不跟我说,瞒着我什么意思?还搞到跟家人断绝关系?」
甩了甩因为打人而酸痛的手,他连珠炮似的一直骂着那个在外面流浪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让他找到,浑身脏兮兮
邋遢不堪的小伍。
生平第二次打人,再度证实了不只被打的人会痛,打人的也不见得好过。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
的人,却是如此潦倒的窝在邻镇当起街头流浪汉。心里一阵气恼,他不假思索的冲上前,抓着人连打数拳,为的
是想打醒自己的好友。
小伍摊倒在地,倔强的撇开头,不理他。
「……走啦!先回我家,洗澡洗干净再说。」
原本发育得比他快速,长得比他壮硕高大的小伍,历经一个多月的磨练,变得瘦削憔悴。他几乎豪不费力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