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断弦(出书版) BY 桔桔小A仔

作者:  录入:07-09

既有意与你那心上人白头偕老,不如由朕作主,赐你们结一对佳姻如何?」

沈英持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苦笑道:「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却是愧不敢当,惟恐污损陛下圣名。」

嘴上打着官腔,心里已有借机开溜之意,奈何皇帝目光如炬,早看出他的心思,适可而止地收起顽心,欢饮之后

,赐了他一名黎国献上的歌姬:瑞雪。

那名黎国美人确实色艺双绝,姿容绝世,只是,沈英持已经开始头痛了。

这个皇帝,就那么想看他将军府鸡飞狗跳的样子么?

用过晚膳,夜弦下了楼,信步朝后园行去,宝珠挑着灯笼,像块牛皮糖似地黏在他身旁,哄都哄不走。

「若不让奴婢跟着,公子被鬼捉去了怎么办?」宝珠振振有辞,一脸誓死护主的坚决,夜弦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

,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对这小丫头彻底没辙。

好在宝珠颇为知情识趣,觉察到他心神不宁,一路上只是默默地跟着,连脚步都轻得像一只猫。

一场秋雨过后,池塘中的荷花更显颓败,没精打采地收敛了一身芳华,残落的花瓣浮在水中,映着凄迷的月色,

苍白如纸,一颗颗饱满的莲蓬低垂着头,蕴含着清甜而苦涩的果实。

秋意已浓,连夜晚的鸣虫都噤了声响,夜弦负着手立在池塘边,神情若有所思,宝珠忍了又忍,实在压不下心中

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是在烦恼荣玉公主的事?」

夜弦被一针戳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道:「烦恼有何用?庸人自扰罢了,毕竟君命难

违,一张圣旨下来,他做他的驸马,我……」

低浅的声音戛然而止,夜弦皱起眉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话说起来容易,只是一个全然忘

却了前尘往事、生命中只剩下沈英持的人,纵然割舍得下那份眷恋,又怎知何去何从?

「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缘分尽了吧……」他低声道,眉宇间似有些迷茫,宝珠心疼地看着他,道:「也未必一

定要离开,听说荣玉公主温柔敦厚,或许……」

「宝珠。」夜弦打断她,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何致于如此委屈求全?我不甘心与人分享心爱之物,若不能独

占,让位便是。」

宝珠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声如蚊吟地道:「将军这些年,只有公子一个,连皇上赐下的美人都没有碰过……」

「我知道。」夜弦低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一个?」

宝珠欲言又止,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她进将军府已三年,从夜弦病中开始服侍,原本以为他像所有大户人家豢养

的男宠一般,恭娈柔顺,只是主人泄欲的工具,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沈英持对待夜弦像对待结发的妻子般,忠

贞不二,宠爱非常,而夜弦,也不似那些小倌相公一样娇媚艳丽,他始终淡淡地,从容温和的表相下带着自然流

露的尊贵与傲气,甚至时而显现出迫人的凌厉与冷锐,只有在面对将军的时候,会有些情生意动的羞涩,使得平

素总是优雅淡泊的神态,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宝珠不禁有些心酸,恍惚中觉得夜弦像一只被关在金丝雀笼中的鹰,在沈英持的爱情中敛去了一身的光华,甘愿

背着男宠之名,不离不弃地跟着他。

究竟是怎样的浓情厚意才能如此?宝珠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种种缘由,也没有怀疑过将军关于青梅竹马互许终身

的说辞,她只是单纯地希望夜弦能恢复记忆,补上那一块总是让他迷惘不已的空缺。

也许等到忆起从前,他就能放下胸中芥蒂,与将军长相厮守。

多愁善感的小丫头陷入难以自拔的愁绪中,一张俏脸笼上淡淡的哀伤,夜弦绽开一个安抚地笑容,道:「我都不

愁,你愁什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宝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挑着灯笼照路,夜弦转过身,突然停下脚步,朗声道:「什么人?」

宝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夜弦身前,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重重树影之下,果然立着一个模糊难辨的黑影

,她瞪大了眼,叱道:「你是人是鬼!?出来!」

那个人迟疑了片刻,缓步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到他们身前,此时天上乌云散尽,朗月当空,雪白的月光加上宝珠

手中的灯笼,足以映得人眉目清楚。

宝珠看清了他的长相后,眼睛瞪得更大了,连夜弦都不由自主心生赞叹。

好漂亮的少年!绝美娟丽的面容犹如天上的明月般,夺人心神,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无瑕,而他那双水晶般漆黑

的眸子,冷凝而尖锐地盯着夜弦,其中的敌意,连宝珠都觉察到了,她上前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少年,见对

方一身家仆打扮,便问道:「你是刘叔带回来的?」管家前几天似乎提过要买婢购仆的事,这个人面生得很,又

不甚懂规矩的样子,大概是新来的。

少年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神情很是不甘,又恶狠狠地朝夜弦瞪过去,倔强骄傲的神态像一只被侵犯

了地盘的猫,夜弦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干过掘人家祖坟的勾当,才惹得这孩子一脸恨意,而且,这神态,似

曾相识,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敌意,他却油然生出宠溺之感,或许是对方太过美丽的容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

要珍惜吧,他放缓了语气,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的声音清冽干脆,咄咄逼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圈泛红,一副气恼交加的样

子,夜弦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宝珠像是看出些苗头,怒斥道:「放肆!在主子面前也敢撒野!

?」

少年的眼神霎时变得杀气腾腾,深吸了几口气,又瞪了夜弦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

「喂!」宝珠气得冒烟,提起裙摆想要追上去,却被夜弦制止:「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是。」宝珠悻悻地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看着夜弦,没敢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横逆而来,必有所恃,他敢对夜弦无礼,除了攀上将军做靠山,还会有别的缘由么?

而那人对夜弦的敌意,也让她想当然地理解为——争风吃醋。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又陷入悲情洋溢的想象中,夜弦在她额头上敲了敲,道:「回去了,你不冷么?

夜越深,寒意越是沁骨,宝珠打了个哆嗦,乖乖地陪他回停弦楼。

明月逐人,默默无语,一路上,夜露沾履。

管家在门前迎沈英持下马,听说这回只赐了一个美人,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以往每回赏赐都是十个八个,打发起来劳心费力又耗财,让一向节俭的刘管家一想起来就肉痛。

这回赏下的美人也是千娇百媚,刘全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带她去休息,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安排嫁人拉倒,

可是沈英持一句话,让他笑不出来了——

「她是黎国人。」

刘全在府中年月最深,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炉火纯青,他略一躬身,问:「那依将军的意思……做了?」最后两个

字压得极低,同时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不,留着。」沈英持简短地命令,「盯紧一些,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是。」刘全应了一声,沈英持满意地点头,快步穿过中庭,停弦楼灯火未熄,夜弦在等他吧?沈英持心情好了

些,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带着小别胜新婚的急切,管家识相地退下,决定明天再向主子报告新购进仆婢的事。

洗去一身的酒气,沈英持神清气爽地回到卧房,夜弦落下一枚白玉棋子,抬头微笑道:「你回来了。」

沈英持在他身边坐下,看棋盘上才落了三十几子,若待他分出胜负,只怕会到东方破晓,良宵苦短,岂能虚度?

他倾身揽住夜弦的腰,一双不规矩的手探入衣襟,抚摸着那温热紧绷的躯体,夜弦痒得朝里缩了缩,笑道:「你

就不能等我破了这一局?」

「不能。」沈英持袍袖一甩,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两个纠缠不分的身影,顺势倒在矮塌

上。

不见那铁甲将军夜渡关,不见那朝臣待漏五更寒,都是为功名辜负了鸳鸯枕,为富贵忘却了艳阳天,沙场上几番

出生入死,终于回到他身边,怎能不共赴巫山、细叙别情?

衣裳落了一地,喘息声愈见浓郁低沉,片刻之后,夹杂了压抑不住的呻吟,情到深处,雨密云稠,他们狂乱地、

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彼此的热情,每一次深刻而彻底的结合,都带来入骨的欢愉,恨不得就这么融成一个人,生生

世世再不受别离之苦。

翌日,风清云淡,天晴日暖,直到沈英持早朝归来,夜弦仍睡得人事不知。

素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眼下泛起淡淡的黑晕,连他的手指碰触都唤不醒对方,可见前一夜累得有多惨

「真想把你嚼碎了吞下去……」沈英持笑得有几分无奈,喃喃低语道:「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唤回他的神志,宝珠轻敲了几下房门,道:「将军,刘管家正带着昨天买的三男二女候在宁

华厅给将军请安。」

沈英持给床上沉睡的人掖了掖被角,起身开门,吩咐道:「你守在这里等他醒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奴婢知道。」宝珠偷看了面无表情的沈英持一眼,目送他离开,立即像一阵风似地掠进内室,急急地唤着夜弦

:「公子、公子、醒一醒!」

夜弦好梦正酣,被晃得天摇地动,睁开酸涩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靠回枕上,低哼道:「不要吵……」

「夜弦公子!」宝珠仍不死心,急叫道,「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夜弦强撑着神志,呵欠连连地示意她继续,宝珠咬了咬嘴唇,道:「今儿个早上我见着刘叔新买的

仆婢了,没有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个!」

五个人她都仔细看过了,只有一个身形相像,面容却平凡得让人懒得多加注目,与昨夜那惊鸿一瞥的娟丽容貌简

直是云泥之别。

夜弦静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说完了,当下一头栽倒在柔软的锦被中,不耐烦地挥手道:「没有便没有,

值得大惊小怪么?」况且也不关他什么事,何故一大早扰人清梦?

宝珠气得直跺脚,抓住夜弦的肩膀猛摇,道:「刘叔说府里没有这样的人,那他不是被藏起来了,就是我们撞见

了鬼!」

夜弦被摇得瞌睡虫跑了一大半,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来,道:「你怕将军金屋藏娇么?不会,他若有了新人,不会

瞒着我。」

那个人虽非君子,却是心怀坦荡之人,躲躲藏藏的事,他不屑做。

宝珠被他的笃定与信任镇住了,怔怔地立在床边,思忖着难不成真的撞见艳鬼?后花园的池塘曾经淹死过人么?

夜弦被她这一番折腾,睡意全无,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漱洗更衣。

沈英持一心挂念着夜弦,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恭立在堂下的仆婢们,目光停在个头最矮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年,面容苍白平凡,眼圈却通红一片,肿得像核桃一样,眼中密布着血丝,一副可怜兮兮的

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朝那个少年抬抬下巴,冷厉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少年连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回答:「

……想家……哭了一夜……」

刘全向前躬了躬身,解释道:「他本是城北杜家少爷,叫杜月,杜老爷犯了案子,家破人散,不得已卖身为奴。

「哦?」探询的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果然是细皮嫩肉,不见丝毫做过粗活的痕迹,沈英持端起茶盏,悠然拂去

水上的热气,刘全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自家主子的心思,提议道:「我看他知书识礼,也算聪明,不如给夜弦少爷

做个小厮也好。」

话音未落,少年愕然抬起头来,红肿的兔子眼闪过难以捉摸的神色,偷瞄了沈英持一眼,又怯怯地低下头。

沈英持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缓声道:「全打发到厨房去做粗使,夜弦身边,我自有安排。」

再一次的,对方听到夜弦二字时,眼底滑过转瞬即逝的波动,没有逃过他识人无数的凌厉目光。

这小鬼浑身上下都透着生嫩,也妄想在将军府里兴风作浪么?沈英持冷笑一声,精致的青瓷茶杯在他手中发出一

声脆响,化为齑粉。

第二章:秋鲤

午膳过后,夜弦摆开昨夜被打断的棋局,独自厮磨许久,却怎么也解不开两征之势,他似中了魔障一般,陷入其

中无法自拔,连沈英持进了花厅都没注意,后者不由得心生抱怨,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手痒地想捣捣

乱,幸好夜弦发现得及时,挡住他伸向棋盘的手,道:「英持,别使坏。」

沈英持不满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坐在他身边,下巴枕上夜弦的肩,道:「破了这局又能怎样?棋盘上的厮杀

,毕竟是文人的消遣,耗尽了心力,也远不如战场上来得痛快。」

夜弦被搅得不能全神贯注,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若只识得策马操戈、过关斩将,却不懂闲时享受琴棋

之趣,纵然是金马玉堂,也不过一介草莽粗坯罢了。」

沈英持听出对方在绕着弯子骂自己,不恼反笑,一脸不正经地将夜弦搂过去,嬉笑道:「我是粗是细,你不是最

清楚么?」

夜弦被他话中的猥狎之意闹了个满脸通红,一时磨不开面子,无言以对,沈英持亲亲他透红的耳垂,道:「圣上

有意在伊州设陇右都护府,派我为节度使带兵长驻,我想带你一起去。」

夜弦蓦地回过头来,漆黑的眸子流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急问:「真的?什么时候出发?」

即使是短暂的记忆中,也是聚少离多,饱尝相思之苦,他宁愿跟着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总好过一个人惴惴不安、

把光阴都消磨在等待中。

他这难得的真情流露让沈英持简直爱煞,虽然那西北风沙之地远不如京城繁华,气候也苦寒得多,只是夜弦在京

城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振翅乏力,曾经让他为之深深沉迷的一身意气风发、翩若惊鸿的气概,收敛得只剩下

属于文人的温和儒雅,那种耀眼夺目、几乎要将人灼伤的光芒,再不复见。

这样的夜弦,并不完整,即使宠爱不减半分,沈英持内心深处,总是扼腕不已,他想再见到那个与他交相辉映、

棋逢对手的夜弦,而不单单是一个温柔乖巧、百依百顺的枕边人。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沈英持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痛苦之色,将夜弦拥得更紧了些,低语道:「答应我,夜弦,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

要离开我。」

低哑的声音中带着迷惑人心的沉痛,夜弦覆上他的手,满腔的爱意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抿了抿唇,轻声,但坚定

地答道:「我答应你。」

沈英持似是松了口气,绽开一个满足的笑容。

如果此事定下,来年开春他们就能启程了,皇帝给他的另一个选择是安东都护府,位于东海之滨,风土气候比伊

州要好得多,只是那里靠黎国太近,近得让沈英持坐卧不安。

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只是怀中这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守住。

又是那个梦,比上次更清晰了一些,铁马金戈、纵横沙场,风雪交加中,帅旗猎猎飞舞,旗上那头矫悍的猛虎似

要呼啸而出,箭落如雨,杀声震天,马蹄下的积雪都染成赤红,朔雪夹杂着细碎的冰渣沾湿了一身甲胄,覆在脸

推书 20234-07-11 :深海之星——小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