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诉的低喊:“妈,不要。我是真的喜欢小铫。”
又是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方铫终于坐不住,他勉强支撑着站立起来打开门,门口是谢枧死命抱住妈妈的景象。
他妈妈一看见方铫出来,就开始大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竟然勾引我儿子干这种勾当。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什
么,要你这样把我儿子往深渊里推。你给我滚!”
方铫看看跪在地上的谢枧,抬头咽了咽眼泪,深呼吸了几下才说:“阿姨,我是真心喜欢谢枧的。”
“你!”谢妈妈终于拣起了身边的一个抽纸盒就往方铫身上砸去:“你给我滚!你凭什么说爱!你给我滚得远远
的,我们家永远不欢迎你!”
“妈,我喜欢方铫啊。”谢枧也抓着妈妈的裤腿哭成了个泪人儿。
方铫又看看谢枧,眼见着谢妈妈的手又举了起来,他突然喊了一声:“阿姨,我走。您不要再打谢枧了,气多了
伤身体,您多保重。”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到大门边拉开门,背对着门轻轻将门在身后关上了。
眼眶里已有泪水溢出,方铫静静地靠在门上,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终于稀里哗啦地全都从眼眶里涌了下来
,怎么止也止不住。
门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是谢母近似于凄厉的尖叫声:“你敢出去,我守着门,我看你敢不敢出去!不然
就从我身上跨过去,不然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回屋里去!”
门里又传来咚的一声跪地的声音,谢枧无奈的低哭隐隐约约透出了门缝:“妈……”
方铫深深呼吸,再呼吸,终于颤抖着站起身,摸索着扶梯摇摇晃晃往楼下走去。
糟糕,外套在情急之下竟然忘了拿出来,方铫裹紧身上单薄的衬衫,哆嗦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十点,离宿舍熄灯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从这里回学校,大概要走四十分钟。
方铫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镯,尽量沿着路边由于灯光照射而投射出的树影里默默地走着。
泪水已经止住了,就是眼睛还是的肿得有些酸涩。大街上的行人不多,但是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朝他投来古怪的
目光。毕竟十二月初的初冬天气竟然还穿着一件单衫出门实在是太奇怪了。
方铫全身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眼泪一次又一次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又一次又一次随即被
寒咧的风吹干。
他最后神情恍惚地迈入宿舍楼的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躲到一楼楼梯道的后面藏了起来。
十点五十,离熄灯还有十分钟。
方铫看着窗外那一溜排的路灯时,终于想明白:他不该,不该把谢枧一个人扔在家里的,不该让谢枧一个人去面
对,这种时候应该是两个人才有力量,不是么。
可是,腿已经像灌铅了般的沉重,全身也在哆嗦个不停。熄灯之后,方铫好歹是扶着楼梯栏杆终于爬上了三楼。
开了宿舍的门,借着黑暗的掩饰,他径直走进洗刷间去洗脸。
“方铫?你不是回家了么?”李雷躺在被窝里,有些好奇地问。
“恩,晚上有点事,就没回去。”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尽量平静地说。
孤单地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方铫一直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坚硬的冰凉物体已经被他捂得热乎,他狠狠地咬了
咬被子,在心里恶狠狠地说:“谢枧,你敢放弃我的话你试试看,试试看!”
却说那边的谢枧,还在客厅冰冷的地砖上跪着。母亲已经完全当做他不存在,刷牙洗脸砰的关上卧室的门睡觉去
了。
但是他还在跪着。
千想万想,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被母亲抓个现着。他原来想的那些方法竟然一个还没用得上就全部作废了。
本来他还想着,等两个人毕业了再对母亲和盘托出,却没想到,母亲会在今夜突然回来。
他怔怔的看着腕上的手镯。整个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里透出些清冷的月光。腿下早已麻得没了知觉,却有一
个声音在不停地跟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会支撑着方铫的。”
他跪了一夜,早上双眼发红的母亲从卧房里冲出来,抓起包就对还跪在地上的他说:“我也不会跟你耗,我还有
生意,你愿意跪就跪吧,我也不会心疼。我两天后再来找你。”
“对了,把家门钥匙和手机都给我掏出来。我没收了。”红着眼的母亲说道,声音又涩又沙哑。
谢枧指了指还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于是她干脆自己去摸,把手机和钥匙都装进自己的包里,便又说:“冰箱里的食物足够你吃两天了。你给我老老
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然后,就把门反锁着出去了。
路上,谢枧的妈妈给方铫打了个电话。
同学都已经去上课了,方铫躲在被窝里,看见是谢枧的名字,立刻接通了。
“你是方铫是不是?求您了,放过谢枧吧。求您看在我一个单身的妈妈的面子上,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唯一的儿
子吧。”对面已经传来隐隐的哭声。
方铫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颤抖的嘴唇怎么也合不上说出一个“好”字。
对方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回音,只好把电话挂了。
方铫睁大着眼,听着最后电话里的忙音,只觉得自己身体内外的压力早已经不平衡,心脏就快要跳脱束缚蹦出来
了。话到嘴边,声带却好像已被人撕裂,只能无声无息地喊着:谁……谁又能放过我。
蜷缩在被窝里,方铫发疯般地把被子全揽在自己的怀中,全身发烫,却偏偏又冷得直哆嗦。头疼,翻来覆去地还
是疼。甩甩脑袋想清醒清醒,可脑袋却变得越来越胀痛了。
突然间手机铃又响了。方铫没接。
过了一会铃声又响了起来,方铫这才从床头把手机又拿进了被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的,他照旧接通,等着对方先说。
“方铫,方铫!”对面传来了谢枧焦急的呼喊声。
“我用公用电话打的。我妈……她没给你打电话为难你吧?”对面浓浓的担心声音,却让头晕脑胀的方铫觉得很
受用。
他笑了:“打了哦。”
“小铫……你……”
“我没啥,”他直接打断他的话:“你现在在哪?”
方铫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出门了,再见到谢枧时,是在东校门外的一家小巷中的饭店里。
谢枧围着他丢在他家的那条BURBERRY的黑白格围巾,满脸擦痕,鼻尖也给蹭破了一块皮,露出了通红的肉。
方铫忍不住心疼得轻轻摸过去,谢枧立刻疼得呲牙咧嘴:“哎哟喂,小铫,这可是重点三角区。我已经被你碰出
个三长两短了,你可得对我负责。”
方铫的手指在他面前顿住,轻声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没咋的,我妈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把钥匙和手机都拿走了。这不,我只好从窗户爬出来了。”谢枧说着,朝方
铫眨眼笑了笑,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给方铫围上,才说:“那个,我两天后还得回家,不过现在家门打不
开,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见方铫仍旧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垂了眼低头耸耸肩继续微笑:“看来只好用我存着买房子的钱先去旅
馆租间房子了。”
可是,对面的方铫却突然趴在了桌子上——晕倒了。
“方铫!”谢枧惊呼,伸手去扶的时候才摸到——对面那人像炭火般滚烫的额头。
9.后续。下
等方铫醒来的时候,头顶四周都是乳胶漆刷白的墙壁,几个输液瓶静静地挂在架子上,透明的气泡一下一下地浮
上液面,似乎还有咕噜噜的响声。手冰冰冷冷的,冷源生理盐水正汩汩流进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很奇异的,胳
膊并没有原来挂水时冰凉微麻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暖烘烘的东西覆着一样。
他微微晃了晃还有点疼的脑袋,侧过头往手臂那看去。原来是谢枧正趴在床边抱着他的胳膊和一只红色的热水袋
睡觉。从那热水袋的热度能推测这个家伙估计也是刚刚闭的眼。
方铫撇撇嘴,开始觉得眼睛发酸,不晓得是不是纯白的墙壁太刺眼,刺得他心里也有些疼。
他伸出手,刚想去摸摸谢枧蹭伤的小花猫脸,却没想到谢枧已经醒了。
“小铫,你怎么乱动呢。”谢枧一把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掖进被窝,一边把另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摸上了他的额头
。
谢枧摸试了半天,又把手缩回来贴上自己的头,感觉那温度还算勉强凑合着能接受,便像连环枪一样的说开了:
“小铫,你难道不知道病人是要好好休息的么。还有啊,既然发烧了干嘛还要跑出来?我直接去宿舍找你就是了
。”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就是没有一点的气势,喃喃的低语听起来更像是在哄孩子。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大男孩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哭腔:“我听到你发烧39.5度时,有多害怕多自责多难过?
”
方铫苍白地笑,心疼地抚摸着谢枧满是擦伤的脸颊,问的还是原来的那句:“你脸上怎么会这么多伤?”
谢枧抓住他的手,直往脸上蹭,好一会儿平静了情绪才说:“没啥,就是从窗户爬出来的时候被刮的呗。”
方铫感到手背被那微带着胡茬的脸戳得有点疼,不由皱了点眉:“傻子,摔下来怎么办,摔下来我到哪边再找来
一个一模一样的你。”
看着谢枧那花猫脸再配上个小猫泪花花的眼,方铫直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作疼。好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白衣白帽的小护士咳了两声后严肃地说:“这位同学,医院内请勿大声喧哗,你到底有没有记性?刚才吵
着闹着非要间单房就是为了大声说话的吗?”
谢枧站起身,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这不谢谢大姐么,幸亏小武那家伙有你这么好的一位姐姐,我们才能享
受到专人护理嘛。”
护士哼了一声,走过来给方铫拔针。谢枧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等护士走后,立即又给方铫掖好被子,捂得方
铫只剩个头露在外面。方铫头晕,也就没多计较,结果谢枧端端正正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的又把方铫
的左边胳膊从被子里拨拉了出来,然后抱着。说方铫刚挂完水这半边膀子一定药液还未循环开去肯定会冷的该高
温捂捂才好。捂了一会又站起来说发烧的人该出点汗,便又从隔壁空床上抱来一床被子压在他身上,结果压上去
之后仍然不安生,开始问他这两床被子会不会太重了。
最后方铫满脸黑线地跟他说:“我头晕要休息一会,你在一边坐着就好坐不住就到外面站着也可以。”
谢枧终于老实了下来,结果方铫意识刚朦胧这位老人家便又腾得站起来在房里绕了两圈,趴在他的脸庞边问:“
小铫啊,你要不要吃水果,我去买点回来?还有哇,你要不要喝热水,我去给你倒点?”
某个放弃睡眠的人终于睁开眼:“我挂了半天的水现在只想上厕所!”
从窗户透射进房内的光在地面上一直向东游移着,门外时不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方铫仍旧躺在床上
,谢枧握着他的手轻轻吻着坐在床边。床上,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渐渐响了起来,微息的日光也一点点从天边
淡去,谢枧趴在方铫的床边,也睡着了。
方铫睁开眼,支起身,看了看还被谢枧抓在手里的左手,只好用右手把上面那床被子笨拙地盖在谢枧身上。
然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如何才能让谢枧的妈妈接受他们?
谢枧醒来的时候,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七点。而方铫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枧摸摸方铫的额头。“不错,烧已经退了。”谢枧说着,微笑着看看方铫,用额头顶上他的额头。
“别闹,我饿了。”方铫拍开眼前的大脸,皱皱眉头。
“好,好。走,吃夜宵去!”谢枧也不恼,依旧嬉皮笑脸,无赖地说。
方铫说他想去街边的小摊子上吃麻辣烫,但给谢枧顶了回来,理由是刚刚大病初愈的病人怎么可以吃那么油腻的
东西。最后,谢枧拉着方铫去了一家广式的餐馆,点了用米粥作锅底的火锅。选了些河虾、鱼片、蛤蜊,还有切
好的牛肉片和青菜作为配菜,倒进米粥里慢慢地煮。一边煮还一边对方铫说:“这也算是烫菜吃哦,比起四川火
锅的油腻,这种火锅你吃到最后一口仍会觉得爽滑。而且,用米粥作锅底啊倒进去的菜就不会煮过了,菜吃起来
也嫩,还清淡。”
合上锅盖,谢枧又说:“你啊,现在有一半算是我的,要好好对待身体知不知道?”说着抓上方铫的手帮他捂着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手这么冷,以后我看我得多抓着捂才行了。还有,”说着又死皮赖脸一笑:“
以后得多让我抱抱。”
方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喝茶的时候,眼睛被火锅那潮湿的热气熏得有些湿。
谢枧把煮好的菜小心地夹到调味碗里,特意在姜汁里又过了过才转到方铫的碗里。方铫等自己的碗里满了,才拣
出来吃,一边嚼着一边直点头,说没想到广式的火锅竟然如此地美味。
这时谢枧也乐呵呵地点头,一直到两人吃完了畅畅快快地走在街上的时候,谢枧才轻轻在方铫耳边又说了句:“
因为有我和你一起吃,火锅才会这么美味嗒。”说完还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对方滚烫的脸颊,洋洋得意自己在大
街上偷了个香。
两人找了间旅馆住了下来。房价不贵,是一百块钱一晚的双人标准间。谢枧顺顺心口感叹道幸好这钱连一百分之
一平米都买不到,结果被方铫一脚踢进了淋浴间。
某人挂在被反锁了的淋浴间的门后哀嚎着要洗鸳鸯浴的时候,方铫打开了电视机,头也不回地吼了句:“我今天
发烧才好不宜沐浴你自己乖乖洗澡务必洗干净自己今天爬墙的满身灰!”
于是某人只好委屈地孤单洗干净出来了。
那一晚,两人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抱在一起。双标间的床不宽,只有1.2米,方铫和谢枧挤到一张床上,完全丢
弃了另外一张床。两人枕在一个枕头上,方铫还顺便压着谢枧的一只胳膊,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谢枧侧过身
,拨开方铫额前的刘海轻轻吻了吻,便双手环上了他的后背,又双腿缠上了他老实地蜷着的腿,将方铫整个人紧
紧地夹在了怀里。
因为方铫的病刚好,谢枧坚持不肯做过 激运动,所以两人像两只孤独的小野兽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个温暖的怀
抱,便就这样互相拥抱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方铫送谢枧回了家。
楼栋门口,谢枧一步三回头地朝方铫挥手:“小铫啊,你快回去吧,我这还得再爬窗户回家呢。”看到方铫转身
离开,他才步伐沉重地往楼上迈步。
敲开隔壁王老伯家的门的时候,老伯惊讶地看着他:“小枧?你妈已经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