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是那一家医院?」关宇轩不醒人事的时候不知发生过了什么事,更奇怪自己竟在住院病房。
「这里是东区私立医院。」女护士朱红色的唇开合了几下后,再回答:「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喊医生来。」
脑海瞬间中飘过了一段记忆,使他喊着她的力气一下子化无。他觉得自己不应留下来花费别人的心力,反正一开始也只有一个人,没有人会需要他。
庆幸自己身上还是穿着便服的关宇轩,待护士走远后,便悄悄的逃出病房。
「Vincent,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怎会……或许是他的感觉像我的一位老朋友吧。」倪清不喜欢别人询问自己的私隐,原因自己知道就好了。他脸上表情一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是学生?」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而且这『孙氏』家族的人都好像都是如此。
「说得没错,而且是大学生了。」倪清曾不客气的翻过他的背包──因为完全找不到他亲人的资料,但无论父系、母系及监护人的填写烂上,都是空白一片。
「难怪他那么镇定……」知道身旁的医生没了兴致,对话也就此结束。
如果他大上一些,或许是个不错的对象。关予轩有点阴沈的斯文外表,带着哀伤的眼神,完全激发出她的母性。
不提起关予轩,倪清也忘了要去院长室一趟。
「Vincent,不好了!」在二人沉默的时候,护士在打开了的房门前停了下来,一脸的惶恐。
室内只剩下被翻过的被单和女人的声音在回荡。
「逃走了?」
「嗯……但我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倪清苦笑。被一个陌生的人强行送到医院,更没顾及本身的意愿便安排检查、留院,假如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感到挺可怕的。
手握着吸管搅拌着冰红茶的孙梓毅,神色自若的说道:「如果是担心的话,就去找人家吧。你不是看过他的学生证吗?」
说完,孙梓毅吸啜着杯中的茶红色液体,发出奇怪的吸水声。
「喔,没错。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只是,有没有做到这一步的必要?倪清感到苦恼。
自己的想法已经够疯癫,想不到孙梓毅会比他更严重。
找着了又怎样,要说出要他改变心意,或者说服他的话,倪清没有多大的信心。
孙梓毅吃趣的看着倪清:「你忘了我的职业是什么了吗?」
「有精神病的医生。」倪清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对着这个装疯卖傻的友人,翻了翻白眼。
甫说完,倪清便站了起来,甩甩衣摆,狠狠的丢下话:「考虑之后,我觉得你的意见很值得参考,所以今天你自己回家吧。」
孙梓毅习惯性的挥挥手送人,但只见倪清脸上的笑意莫名地加深。
因为他刚想起,自己已经掌握了重要的把柄,只是对过去的自己没多少信心。
半晌,孙梓毅不其然摊软在医院饭堂的椅子上。「啊!真是只魔鬼。」
直至对座的椅子渐渐变冷,他才想起那恶魔笑容背后的意思。因为爱车早前拿了去送修,所以他真的要自己『坐车』回家耶!
不过,看来好戏要正式上场了,现在的一丁点牺牲,将来一定会通通补回来。
睛朗天气下的阳光教人刺眼,特别是那白色的反光墙身。
这是一所没有下课钟声的学校──圣艾斯格大学。完成大学课程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他因尖子计划而获准提早入读大学,加上在外国修读医科课程又成绩超卓,很快便领取了医生执照。
在平常日的今天,他穿着与上班截然不同的的装束,坐在一辆黑色Benz SLK跑车车厢中,漫无目的的等待。
维持同一状况已经第三天了,也是他请假后的第三天。当他将住院费跟假期一并向院长提出时,孙阅裘院长一脸难以致信。想了想,现在才放弃,只会白花了三天的光阴。可是不能排除几个因素,假如他没有上学,又或者他是住校的……种种的可能性或许已经让倪清错失了很多的机会。
抵着炎热的天气,他不耐烦的走出车厢,使视线能到达更远、更广的地方。那不自觉的一举一动,吸引了不少师生的注意。
其中有一位看似是讲师的女人正朝面而来。
「这位先生,很抱歉,这个车位……」她一手拿着活页夹,另一手正在把眼镜往上推。
倪清正倚着爱车,戴着蓝色太阳镜片的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用温柔的声线回答:「请问小姐,这车位有什么问题?」
「先生,这应该是倪教授的车位。」女讲师视线对上他时一顿,完全被倪清的面孔震摄住。
那是带着混血儿味道的端正五官,后脑勺的发长至及肩,虽然一身的简单衣装,却散发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抱歉让你费心了,她正是我的母亲。」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一的身影。
倪清客气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我等的人已经到了,有机会再聊,Bye!」他一边说着便迈开步伐,所有事情就在短短的三秒内完成。
只能赶及挥手,女讲师好奇的看着他跑往的地方,还有一张悉识的脸。那不就是关予轩?
在学院的主要大道上,往来的人不算多。
明明可以大摇大摆的在空间中穿梭,这个人偏要挡在他的面前。
「麻烦请让开!」少年被眼前的陌生人缠绕不放,十分不悦。
既然绕道不成,又怕乱冲会撞到别人,只好停下来。抬头端详着一派轻松自在的男人,无名火不禁冒上来。
「我还以为到今天也不会遇到你。」倪清故意忽略他的反应,说出了心里话。7850575F0C著瘦忍连:)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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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我干什么?少年紧蹙剑眉:「我并不认识你,麻烦请让开。」
找碴也拜托你跑远一点,少年在心里咒骂。
倪清因他的态度而吃惊,他跟两天前完全变了样,还是病厌厌时比较没杀伤力。再者……什么叫不认识?是指十多年前就没有关系,可是他们明明就在四天前见过面。
这时倪清想起了第一次穿上医生袍,好友孙梓毅说的话。
一脱下医生袍就不是医生样,如果连发型眼镜也换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谁呢!
医生认不出病人也属正常,却少有病人认不出医生的情况。
纵使关予轩现在不再是那一张娃娃脸,仍然保着深不见底的眼神、倔强的性格,倪清绝对忘不了。
「晚点就会认识的了。我拾到的这个东西,会否是你的?」他让自己保持冷静,从裤袋中拿了件只有手掌长度的小东西,试探性的一问。
关予轩看见在眼前晃动的绳制饰物,不出所料的睁大了眼睛。
那一件遗失了三天的重要对象,竟落在这无赖手上,关予轩不假思索便伸手想把它抢回,只可惜扑了个空。
「真是你的?」他故意装作毫不知情。
把手收回后,倪清挑眉,心却对他紧张的反应,而高兴得不得了。
少年用带着忿恨的眼神瞪着他,再重重的颔首。
「还给我!」关予轩不顾自己的形象,在通道上叫嚷。
「当然可以,但先请阁下跟我到医院一趟。」可爱的动作让倪清心里一甜。
他承认是自己做得不对,那一天在翻他背包的时候,发现了这一件饰物,只是刚巧借了回去证实一下。然而,实情是跟自己的吊饰是一对的,所以更肯定他就是那个『小轩』。但是如果他根本不重视这对象的话,就不会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十多年。
「无聊!」关予轩斩钉截铁地道。这是三岁小孩才会做的事。
医院医院!到头来也是医院,为什么就是要他去最讨厌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名词,一阵孤独痛苦便从脊椎蔓延起来。
既然他早已预备扮演坏人一角,坏不坏到底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在他自顾思考的时候,倪清苦笑,并再次掏出名片。「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帮你吗?你可以考虑一下,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是自己判断失误了吧?这一回他真的彻底失去信心。
东区私立医院
倪清医学士
肿瘤科顾问
关予轩困惑了,眼前状似不良青年的人,竟然是医生,而且还这么高级!
而且他也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不像超过二十五岁。
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话……
也罢,他认输了,但绝对是逼不得已,只因那个吊饰非取回不可。他就是这样子催眠自己。
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哪会有医生特意跑到病人的学校,目的只是寻求自己接受帮助。
「……我跟你走就是了。」
倪清像看到了奇迹般,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但他得提醒自己,必须掩饰自己过份雀跃的心。
「谢谢你的合作,我的车子在那边,请。」
到达医院时,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即使医院不同,装潢摆设也不惶多样,就连消毒药水的气味也成了一贯定律。
这里总是一片的白色──令人感寂寞的颜色。
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脑子就像机器般,会摆脱控制自个的思考。
那个吊饰对他没有什么意义,也不会知道对自己的意义才对,不成是他乱抢的?
但又为何挂着自信满满的表情……
疑惑与不解占据了他的胸口。
闻见远至近的清脆脚步,在空荡荡的长廊上回响,甚至连房门被打开,也不愿瞥一眼。
让倪清不由得想着,『他在宣示不满』。
窗外风光很好吗?或者是有令他苦恼的事?不过,在意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也会同样的苦恼。
「关予轩,医生来看你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虽同样的甜,却是一道没好感的女人声。
「没什么怎么样,报告出来了吗?」终于转头的关予轩,一脸无表情,口气其差。
反正报告的内容如何,他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倪清不发一声,把报告平放到病床附带的食用桌上,语气有点凝重:「这是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发现你的血中的白血球比例不寻常。而根据你之前的征兆,有几个机会性并不可能排除……」
上次经脑扫瞄后,发现一切很正常,安全见只好验血确定,但竟然是大家最不愿知道的结果。
穿上白袍、换上无框镜、束起马尾的他,跟三天前判若两人,简直是十足十的双面人。
啧,不只改了头换了脸,还一副专业医生的口吻,令他生厌。
但是,他感到疑惑,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接下来几天会再抽骨髓检查,有没有什么问题?」
倪清没说出是何种疾病,但如果要检验骨髓,始终离不开血癌,而接下来只是要分别种类。
关予轩一副清楚明白的表情,他自己亦心知肚明。
上天就是喜欢开他玩笑,玩弄自己于掌心。
别人说,受苦之后便会尝到甘甜,可惜他能享受到的,只是短短的一瞬。
「既然报告出来了,我也可以走了,请把吊饰还我。」关予轩避而不答,坚定的看着倪清。
闻见噩耗,关予轩没有一丝惊讶或惶恐,像早有了心理建设。
「如果我不愿意还你呢?」知道他在拒绝,倪清只好来硬的。
即使世上每人都说他非好人,但他并不会在乎。能让自己心里在意的人安然无恙,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好像也不再重要了。自己是一个好人、坏人,也变得没有所谓。
「我大可以不要,随你处置。」他深知自己剩下多少时间,过去的所有也变得没有毫无意义。不希望再有人为他而劳心、白白的付出,把这一些资源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抵受着头骨下传来的晕眩,他站了起来收拾自己带来的背包。
那一句晦气,使倪清的心冻结。
关予轩不是很着紧那小东西?是不是可以解释为『那段往事已经不再重要』?
他不敢再想,过去的自己现在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或许是时间将一切感情冲淡……
他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声音、面孔。
身旁的护士孙颜琉多少也猜出些端倪,从弟弟的口中探回来的情报不多也不少,就是知道倪清未曾接受过任何的一段感情,而原因她并不知道。他们从不知道关予轩的存在,而且能让倪清如此执着,真是天下奇闻。
孙护士长看不过眼而叹了一句:「希望只是病人你一时的气话,患病不及早治疗,后果可以很严重的。」
说句实话,她最大的目的是把少年留下,再跟弟弟看好戏罢了。
「他只是一个我小时候的朋友。」这便是他的答复。
分析下去,应该是失散多年,再次相遇,而对方却忘了自己那一种。真是有够戏剧性的情节。
想知道来龙去脉的话,不问当事人非可,只是他们看到他没了笑意的脸后,便立刻噤声。再追问下去的话,下场会很惨。
「是他先违反诺言,而且你们又不是我的谁,我没有听从的必要。」关予轩怒瞪了倪清一眼。
他才是自己的主人,没必要顺从陌生人的意思,去干任何事。
真是一物治一物!孙颜琉瞧他无言的样子,秉着职业操守,只好憋着笑意。
「如果是院长呢?他不会希望你逃避现实。」他只知道那是关予轩曾着紧的人,只好赌一把。但如此一来,他亦察觉自己对他很不了解。
他从没有产生这种强烈的渴求感。或者只是基于同情,很想给予他一切,去弥补他过往承受过的痛苦。倪清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却没有尝过真正的快乐。因父母的干涉而不能结交真正知心的朋友,虚伪的友人背后全都是刻意安排,就像傀儡一样。他知道自己没有抗拒的权利,只能以脸上的笑容迎人,告诉自己不必对他们投放任何的感情。
只有面对亲妹的时候,才能拾回真正的自我,所以他很害怕有一天,心会跟随着妹子离去。
正当在真正的心逐渐的消失,他好像得到了神的眷顾,碰上了那名小男孩。
关予轩顿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会知道的?」
「我父亲跟他是世交。」倪清的稍微表情放缓了一些。
话说到这儿便足够了,有关的这件事,倪清暂时不能让关予轩知道得太多。
「他托我父亲要照顾你,只是院长离开之后,一直找不到联络你的方法。」
院长死后,关予轩的确是搬出去住了,而且没什么人知道他住的地方。虽然话里有一半是谎言,但在当事人心中可信性却很高。
「所以……」他的心软弱地动摇了,就连身体也发抖着。
是院长安排了一切,为了他而安排……但自己却在事后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