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的出现让昌夷气势汹汹的军队叫苦不迭。风炎简直是耍着他们玩。他们需要时不时提防着小股军队的突袭,等他们集合大军杀过去,对方又立刻凭藉那些山林中的羊肠小道迅速消失在空气中;还要不时分兵去对付那些神秘出现的万人军团,结果一定是空跑一趟。可是如果不把这些消息当真,下一次他们可能真的集结起来狠狠咬上殿后的部队,把昌夷人赶得漫山遍野的乱跑。要不是狄洛想要保存实力,坚决不给风炎调集十万以上军队的权力,风炎有把握让昌夷的军队减员四分之一。
昌夷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们被义军这种骚扰、叮咬、一打就跑的战术折磨得一个个都快疯了。他们不得减缓行军速度,还要一天七八次的(到了后期一天十几次)停下来整顿部队,进入山区的话更糟,他们常常几天别想挪窝。只要一动,散布在山间的牛虻就立即混水摸鱼,趁乱叮了上来,完了再借复杂的地势溜掉。原来只有三天的行程被拖得似乎无限的长,那个雍丘就像在大陆的另一头。
第九天上,留守的四万胤军接到命令,进攻雍丘。
昌夷主力向雍丘派遣的传令兵和岳山围军派出却的斥候早就在风炎的严令下,被义军在一路上的广阔原野中给做掉了,尸体往路边连阳光都透不进的密林里一扔,估计在化成白骨之前无人会发现。包围岳山的军队现在处于信息真空地带。开始的几天他们还坚信主力会来支援,可是一天两天,很多天过去了,始终没有大军到来的任何迹象。虽然苏博若反复给士兵打气,强调主力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但由于之前胤军深植于心中的血腥阴影,士兵们纷纷猜测主力遇到了惨败,连一个活人都没留下,军心开始不稳。而在雍丘再次被围的消息传来,这种恐惧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我们的主力就快来了,他们为什么还敢这样放肆?所以主帅的说法不攻自破。而此时苏博若也在吓得要死的叶朔的极力撺掇下(因为他知道如果被抓住风静海一定会扒了他的皮)下了令他后悔一辈子的命令--回救雍丘。先锋呼邪台想要反对,在经过了苏博若的一番说服教育后,再加上他也有保持本部实力的私心,也就同意了。命令下达后,大军潮水一样的疯狂溃退,简直不像是回援而像是逃命。
岳山上有山泉水,总算还不是太糟,可是因为饥饿、绝望以及一天数次和敌军的白刃拼杀,此时山上的一万六千人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九月二十二日,困守岳山的胤军发现昌夷人正在撤退,幸存者们就好像逆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被对生命的渴望、对阵亡战友的哀思和对敌人的刻骨仇恨逼出了血性中的全部悍勇,根本不用主帅鞭策,拼了命的冲破包围。昌夷人被这群浑身浴血兀自狞笑着的恶魔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卫怀梁正奉着风炎的命令,率领两万军队接应,前后夹击,把昌夷人打得溃不成军,苏博若、呼邪台和叶朔带着残部夹着尾巴逃向北方。
两军一碰头,接应部队的所有士兵都拼命咬住下唇倒抽气,很多人忍笑忍得面部抽筋。风静海用杀人一样的眼光狠狠瞪着他们,下决心总有一天要好好治治这群目无长官的兵痞子。不过说实话,自从十五岁从军他大概也就属这一次最为狼狈。看看那身亮相装吧,丢盔解甲,脸上,铠甲上,战袍上,原本锃亮的马靴上全沾满了污泥和血迹。不过比起下属,他的军容可算是绝对严整了。光膀子的,战袍下摆撕得一条条的,趿着半拉子马靴或是放任脚趾头在外面淘气的,犹如开了个博览会,真是应有尽有。唯一让风静海欣慰的是,风炎并没有来,否则他绝对相信自己会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卫怀梁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这些天风炎的行动。没有锁链的束缚,小鹰已经开始自由飞翔了。风静海此时心中正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得知岳山之围已解,风炎归心似箭,也没了和昌夷人捉迷藏的心思。立即催着狄洛·凯夏把义军撤进云州和大胤昙州交界的蓝山山区。困扰昌夷人的幽灵军团忽然消失,士兵们心里那叫一个爽字啊,大踏步的向雍丘进发。结果到了半路就碰上了从雍丘溃退下来的部队。听完了他们的悲惨遭遇,气得吱哇乱叫,发誓一定要把那些狡猾的南陆人杀个片甲不留。而此时胤军十四万军队已全部稳稳当当的撤回了要塞,留给昌夷人的,就是昙云要塞那用巨石砌就,高耸入云的冰冷城墙。
一场漂亮的谈判,对局势的正确估计,闹着玩儿一样的军事指挥,巧妙的打了个时间差,以及一点点的运气。十六岁的少年初试身手,就展示出令人瞩目的才华。如果狄洛·凯夏知道从来没有人对那个小子进行过正规的军事理论指导,他一定会后怕得吓出心脏病来。
而当后世的史家综合各国史料终于拼出当年大胤那场北征的真实内幕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写道:“从这个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投射出天策大陆未来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外交家的影子。”
风静海退守昙云要塞,立即接到了从蓝山某个偏僻山坳里寄来的书信。要他赶快用马匹若干,武器若干,粮草若干来把大胤三皇子给赎回来。从云州劫掠来的一箱箱金银财宝在勤劳的东陆商人的帮助下变成义军索要的物资,通过巨大的海船一齐向昙云要塞汇集。风静海也不心疼,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就当是返还一部分给苦主,免得多造了恶孽,以后要下阿鼻地狱。
筹集物资用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蓝山那里又寄来一封书信,赎金再次加码。随附的还有风炎的一封信,言辞颇为戏谑,声称自己既然身为大胤三皇子,如果赎金太低会有损于自己的身份。而且最后一句“在你眼里我就值这些吗?”颇有兴师问罪的浓浓火药味,令原本几乎气炸了肺的风静海至此只能苦笑。配合度如此之高的人质,当真是举世罕见。
而与此同时,狄洛·凯夏的日子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在和昌夷人作战时,风炎表现出极强的坚忍和毅力。他身子柔弱,却能和士卒同甘共苦,粗劣的伙食,肮脏的环境,一连数天的急行军和彻夜不眠制定作战计划,所有的困难都被他一一克服。而当部队进入没有敌人山高林密的蓝山时,贵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根性彻底暴露出来。
每天都有不少下属来找他诉苦:“我知道要优待俘虏,但是您看见了吗?那小子不过是自己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头,就成天嚷嚷着要两个人用担架抬他,担架是病得要死的重病号才用的呀!我们的人就着凉水啃粗粮,他倒好,叫起雀舌鸡心人参燕窝莲子羹来连眼都不眨一眨,也不管我们的厨师这辈子有没有见过那些东西。睡觉要抱着羽毛枕头睡,还专门要纪国镜湖里天鹅的毛,还要检查,一根不是都不行。不给他就闹腾得没人能安生。上次有个校尉实在气坏了,冲进去打了他一记耳光。您听见了吗?他嚎得跟死了老娘似的,整个军营那晚都没有能睡着的……”一大堆声泪俱下的罪恶控诉后,下属们一个个像坏脾气的小孩子嚷嚷起来:“我们不管统帅有什么其他打算,反正我们受不了他!如果您一意孤行,万一哪天我们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您不要怪我们!”
狄洛·凯夏无奈之下找到风炎,对着那双此刻纯真的像小白痴一样的黑亮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故意的!”风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说:“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求求你一定别赶我走。那个人好凶哦……我好怕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那楚楚可怜的神情连石人都能打动,却打动不了狄洛·凯夏。说真的,他有时候非常非常非常佩服风静海的忍耐力。那可绝对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程度,也绝对不会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于是,在第二批物资到了之后,他立即命令风炎卷起铺盖,走人!他可不想大胤的三皇子殿下真的被他卤莽的部下给杀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和大胤交恶对义军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大胤三皇子在云州溜达了一圈以后,趾高气扬像个凯旋的将军一样(事实也确实如此)被赎了回来。
我们知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情人相见为什么也会分外眼红呢?自然是被压抑已久的欲火烧的。只会用下半身想事情的某人碰上正动着歪脑筋的某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因为上篇点击率和回帖量都不尽如人意,而且管理员竟然没有把偶滴帖子加为精华。偶打算惩罚一下读者宝宝们,要看阿炎反受为攻,下章吧。战战狂笑ING
第十三章
鬼蜮一样的厮杀,血泪纵横的战斗,生离死别的恐惧,以及那么多黑夜里睁眼直到天明的孤单和绝望,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静静的沉淀下去。清冷的光从窗棂外射进来。同样的月,重逢时相看,已自不同。何日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记得据守岳山时,在抱剑守夜直到天明的时候,望着敌人连到天边的营火,不知曾多少遍的念这句诗,那时候常常笑自己痴傻,未曾料到竟还有今日。
“阿炎--”十指相扣,环住怀里少年光洁的裸背,坏心的用指腹悄悄的揉弄摩挲。
风炎趴在他胸口,在爱人的抚弄下发出小猫一样咿咿唔唔的细细声音。被拧得干松的碎碎湿发随着主人不安分的扭动不时偎擦着他的脸颊,散发出清爽好闻的味道。
那双手渐行渐下,悄悄埋入褪到腰际的锦被中,在少年柔和的腰线上流连不已。小猫的身子剧烈的颤动一下,哀叫一声,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是你先动的手,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让我!”
风静海手臂暗暗发力,不动声色的镇压住对方的反抗。俯下去轻吻他的额头,“老实交代,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风炎有点心虚的说:“你受伤了嘛,而且这次又大大的欠我一个人情。吃亏一点又没有什么,小气鬼……”
“可是,”风静海伸手捧起他的脸,望进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阿炎,若你想抱我,可就不是什么交易了。”
风炎的身子瞬间一僵,分明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小宁,你把小宁全忘了吗?你把当日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全忘了吗?”双臂一撑,就要爬起身来。风静海像是算定了他会有如此反应。手臂一紧,将他按得贴在自己身上。
风炎恼道:“你放手。”一抬眼,竟真切的看见他脸上有令人心碎的悲伤。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在你心里,我到底算得什么呢?
“好,阿炎……我放手……我放手……”风静海轻轻重复着,柔声的,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手臂一寸寸的松开。风炎翻身坐起,披上衣服,手忙脚乱的系着衣带。知道他正看着自己,那悲哀的目光,竟让人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就那么望着他拾起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毫不犹豫的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服扯开,望着他一件件穿戴,心也一分一分凉下去。待到他整了整仪容转身要走,浑身却是止不住的哆嗦,那心已冻僵成了冰块儿。
“阿炎,别走,别丢下我……”声声唤着,嘶哑微颤的嗓音里已是带着哽咽。风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然而,终究还是举步,抛下一室的寂寥和清冷月光。
不敢回头,不敢,怕是一回头,所有伪装出来的冷漠都会被瞬间击碎,深深沦陷,万劫不复。
月从窗棂探进头来,照着这个曾经流血不流泪的男子,颤抖的十指紧紧揪住锦被,闭上眼,仰起头。那泪水却是无知,依旧那么不管不顾的流淌,直淌成两道银亮湿润的泪迹。
何日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却是说错了,不是双照,那泪痕也从未曾干。
阿炎,在你面前,我已是输得精光。若连仅剩的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赌上,我,输不起。
(啊,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战战为小静赔了好多好多的眼泪,好多好多的卷筒纸,这篇文文不是在虐攻吧?偶哭,哇--)
风炎快步冲出门去,依然感到那道悲哀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跟着。小宁,你若地下有知,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心痛得缩成一团,不由得把脸偎在冰冷的石墙,咬着手腕小声的啜泣。
“殿下,夜深了,仔细着凉。”说话人的声音淡淡的。一件温暖的皮袍搭上肩头。
风炎转过头,“怀梁,是你。”
卫怀梁静静打量着大胤三皇子,他的殿下。只曾见过他在宫廷中的深藏不露,城府渐深;万马军中的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却不曾见,月夜下,伏在墙角独自哭泣有如孩子的他。
“怀梁,你知道小宁吗?”风炎扶住他的肩膀站起身。怀梁是信得过的人,有些话,非得说与人知,心头方能平静。
卫怀梁点点头,他虽不惯与一般随从那样说长道短,但在各府出入多了,耳里也难免会飞进几句。那时候他也疑惑,像殿下那般冷性的人儿,怎么也会有昏了头的时候。一路看来,方知他冰冷的面具下包裹着的,是一颗炽烈浓情,却也脆弱易伤的心。
他就那么和风炎一起并肩站在风里,听他细诉童年往事,如何重逢,如何相恋,如何离别,又如何天人永隔。
“两个人,一个放不开,一个却也负不得。怀梁,我该如何是好?”风炎脸上的泪痕已被吹干,此时眼中惟余迷茫。早已习惯一切自己拿主意的他,却是头回求助于旁人。
“那么,小宁终究是回不来了,痛苦也好,内疚也罢,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殿下你明白吗?”
风炎当然明白,怎能不明白。
“但是他却依旧是活着的,活在你的记忆里。逝者对于爱他的人而言,是永远不会逝去的。他不在了,一半的记忆已经没有了。如果你不在了,那所有的记忆也将不在了。所以你更有理由长久而幸福的活下去,让他活在记忆里,活在你温暖的心房里。去追求幸福吧,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是我答应他,我会一直孤独的活下去,用一生的时间去祭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