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呢?”听到他们将事情差不多分工确定,高岚忍不住问道。
“你还是那句话,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东西已经找到,所以针对你的危险并未解除。”雷小
鹏毫不迟疑地回答。
在家呆着?!高岚心里气血翻腾,自从找到东西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他对生态灾难的关心远远不及对高
晴录制及保存收藏磁带的心理猜测用心,对磁带上内容的关心也只限于高晴朗诵诗歌那一部分,他听得出来,高
晴在朗诵诗歌时是感到幸福的,虽然还是有莫名的悲伤,但他不会弄错,那里面有一颗体会到爱情,付出过爱情
又被爱情所折磨的心灵。可是高晴尽管可以在那一天幸福,高岚却不会因此而少痛恨一些,甚至更加痛恨了,他
真的想要破坏点什么来宣泄自己的满腹不快,想要大叫,大闹,但这是在雷小鹏家里,而且,他悲哀地发现自己
现在连大哭一场也做不到了,他咬着嘴唇,在雷家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象困兽一样的转来转去。
雷家的人都走了,只留他一人在家,雷小鹏还示威地把门也给反锁上。看不进去书,看不下去电视,做不了任何
事情,想狠狠地捶一下沙发,都引起了沿未痊愈的右肩的一阵疼痛,高岚气得在心里大骂雷小鹏。
突然,他看见了床头小柜上的拍纸簿,就是雷小鹏昨晚用来记电话号码的,拿起来侧着光一看,雷小鹏的笔迹极
其遒劲有力,在下层的纸上仍然留下了清晰的印迹,凭着一股不知那来的冲动,他拿起电话就拨了号。
“喂,那一位?”铃响几声后,有人接了电话,那声音一下就让高岚怔住了,温文尔雅而又高高在上,却是他梦
魇里的恶魔。他张口结舌,喉咙感到火烧火燎,却找不到声音。
“喂?”那一头仍在询问,高岚只是急促地倒着气,却怎么也没法出声。电话的那一头也没有出声,过了半晌,
那边试探地问了句:“是高岚吗?”
高岚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你这个畜生!……你!……你!”
那头的声音倒很冷静,“真的是高岚啊,可以见个面吗?小晴总是提起你。”
高岚想也不想,冲口便答,“好!”见面他要掐死他。
“那么,在哪见面呢?”那个声音很有耐心地问。
“在烈士陵园,碧血亭旁,今晚十二点。”高岚说完就砰地放下电话,不停地大口喘气,他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跟
这样的人说了话,再不挂电话他就要控制不住地冲着他怒吼了。
二十五
“情况就是这样,局里今天已经组成了专案组,案件的脉络基本上可以摸清了。”雷小鹏盘腿坐在沙发上,疲乏
地叹了口气。“你姐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录下了市长和埃克姆公司的谈话,后来被市长知道了,他偷配了你
们电机厂房子的钥匙交给田林和钱三儿,要他们趁你姐姐不在家去搜磁带,但没想到你姐姐突然回来了,惊慌之
下杀人灭口。今天痕检已经确定留在电机厂和安丰家园里的指纹有两套是完全一样的,一套可以确定就是田林,
另一套是市长的司机钱三儿。钱三儿曾经有过打架斗殴的前科,是个惯爱惹事生非,好勇斗狠的家伙,估计杀害
你姐姐的主凶就是他;田林是个秀才,杀人后肯定寝食难安,所以会情绪失常,至于他从小红楼坠楼,现在还不
知道是自杀还是被推下去,钱三儿已经逃亡,我们正在发出通辑令。撞你的车子也已经找到,原车子是市委机关
的,淘汰后以象征性的价格卖给了钱三儿的一个哥们,你被撞那二天,都是钱三儿开的那辆车。”
高岚手捧着一杯茶,心不在焉地听着。对他来说,钱三儿、田林,只不过都是的打手,是凶器,真正的凶手是背
后的那个人,是电话里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他要找的也就是那个人。但是,自他挂上电话后不一会,他就开
始后悔,这样私自的打电话的行为雷小鹏一定不会赞成,说不定反而的打草惊蛇,坏了雷小鹏的大事,他自己也
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谨小慎微的自己,在姐姐的事上总是这样的冲动,上一次地冲动是使得雷小鹏在透明的岗亭
里当场拥吻自己,那不言而喻的意义使得自己至今不愿去正视,这一次的冲动恐怕会让雷小鹏从此厌弃自己吧,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敬业的好警察,而自己却自私地只为了发泄自己的仇恨而去置他的立场于不顾。那又怎么样
呢?心底里的一个声音在反驳,反正一切就要结束,一切已经结束。等到埋葬了姐姐,回到了学校,顶多再回来
卖一次房子,自己就跟这个地方再无关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心痛的过去,心痛的回忆,心痛的,心痛的一丝丝
甜蜜。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呢。还是身上不舒服?等会我帮你抹药。要不就是不是在担心那个元凶会不会落网?”
雷小鹏关切地问道,“放心,我发过誓的,我一定会做到,不管以什么形式,我不会让他逃脱的。”
高岚抬起头来,脸上是下定决心后的平静:“小鹏,我今天给他打了电话。”他必须得告诉雷小鹏,不仅是因为
心底里的歉疚,还因为没有雷小鹏的同意,他根本出不了门。
“他?谁?”雷小鹏莫名其妙,看着高岚的脸色慢慢领悟过来,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不,不可能的,你疯了
。”
“我是疯了,对不起,小鹏,”高岚突然觉得泫然欲泣,“真的对不起。”
雷小鹏却顾不得去注意高岚的歉意,“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岚告诉了他。
雷小鹏一脸的震惊,听完两人约的时间,抬头一看客厅的古董座钟更是慌张,“天哪,十二点?!现在已经是十
点多了。”说完也不理高岚,拿出手机就给什么人打电话,“小许,是我,雷小鹏,今晚你们特别大队有行动吗
?……没有?好的,今晚有几个人值班?……好极了。听着,你叫上小王,小李,悄悄地去烈士陵园溜一圈,从
后门进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就当是来一次埋伏演习,看看陵园里尤其是后园碧血亭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什么用意我明天再告诉你,……请吃饭?可以,你挑地方,……可以可以,你见面时再敲诈我吧,我现在急着呢
,……好,我等着你的电话。”
挂上电话,雷小鹏没有说话,沉重的空气笼罩在客厅里。雷小鹏不忍心再责怪高岚,况且事情已经做了,再说什
么也无济于事。现在更让他忧心的是,这个电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高岚能找到市长,那么市长也应该想到,
这就说明在电机厂一案中,东西已经找到,他已经暴露,他会不会销毁帐号,转移赃款,进而与下面的人统一口
径,进行反侦查呢,那样就真的使得查处这个案件更加困难;而且市长仿佛一直在等着高岚的电话,一开口就轻
易地提出邀约,他这是什么意思?烈士陵园里会有个陷阱在等着他们吗?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小岚啊小岚,你
可真是会出难题。现在,这件事不能通知局里的专案组,那会连累高岚,也不能让任何相关的人知道,只能随机
应变,见招拆招了。
可是高岚一副知错等着受罚却又倔犟不屈的神情,又使他哭笑不得。他挨近身去,轻拍着高岚的手,“没什么,
这不是世界末日,况且这次赴约吉凶未定,也不见得就是恶耗。”
“都怪我控制不住情绪,打草惊蛇,弄砸了你的案子。”高岚的神情楚楚可怜。
“关于那个,我记得我们曾有过约定的,等回来我们再来细细讨论。”
高岚猛地想起在岗亭里雷小鹏强迫他立下的誓约,顿时面红耳赤,完了,他这是在掘井自坟,打电话时完全把这
回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下雷小鹏该抓着这个把柄不放了。怎么办?
雷小鹏却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由着他烦恼不已,自己起身回到房里,转眼已换了衣服出来
,仍然是苏格兰格子的灯芯绒衬衣,牛仔裤,登上短靴,外面再套上皮夹克,让高岚瞪大眼睛的是,雷小鹏随手
把一支手枪插在了后腰上,这让高岚更回明确地意识到,他这样的孟浪私约是多么的不智。
“穿上衣服,我们走吧。”雷小鹏伸手把还在发愣地高岚拉起来,拉下衣架上的外套扔给高岚,朝屋里的雷父喊
了一声,便领着高岚出了门。
路上,电话来了,雷小鹏并未停下,只单手驾车,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马上到,你们等会再撤。”
高岚坐在车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雷小鹏带他出门时,他曾想要说自己一个人去赴约就好,可是雷小鹏当然
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了反而是一种虚伪,所以也没开口,再加上雷小鹏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也没有机会置喙
。越近陵园,他就越紧张,摩托车呼啸着,象子弹穿过深夜的街头,路灯寂寥地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深秋风寒
,搂住雷小鹏的手指被冻得冰凉。
离陵园还有一段距离,雷小鹏就停下车,两人绕着路从后门进了烈士陵园。
陵园里静悄悄的,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有几粒星光的夜空,陈列馆等建筑黑黝黝地蹲伏着,如同怪兽,高岚的心里
怦怦直跳。雷小鹏领头,边轻手轻脚地走边低声地打电话:“怎么样?好,你们撤吧,没事,谢了,明天饭桌上
再说。”高岚东张西望,一个人也没看见,雷小鹏知道他在找什么,轻笑着搂过他的肩头,“都让你看见还了得
。这边走。”拉着他走到碧血亭对面的假山后,蹲下身子,把高岚护在怀里。这个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碧血亭
。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陵园里非常非常安静,只听见远远的城市的喧闹,听见偶尔有一声秋虫的哀鸣。高岚被圈在
雷小鹏的怀里,他也是静静地靠着,偶尔有一两滴冰凉的秋露从树稍滴落在他的身上,风凉凉地吹过,雷小鹏的
手包握住他的手,温暖异常,直散发到全身,于是高岚安下心来,把将要来到的约会忘掉,觉得世界缩微成树稍
间忽隐忽现的星光,脸颊旁吹过的清冽爽利的风,再就是他身后,雷小鹏沉稳有力的心跳。
忽然,高岚感到雷小鹏的身体绷紧了,紧接着他也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就从他们身边不远处过去,然后一
个身影走进了碧血亭。
那个身影转头四处打量了一番,靠在了栏杆上,又从身上掏出了什么,打火机一闪,高岚认出了那张他永志不忘
的脸。
二十六
高岚心头一热,便要站起来,身后雷小鹏强力的手臂箍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慌,等等,再等等。”
高岚依言又蹲下,雷小鹏重新抱紧他,两人一起看着碧血亭里的男人。在这样的秋夜里他只穿着一件毛衣,衬衫
领子翻在外面,有点落拓的颓唐的感觉,烟头的微火在黑暗里明灭,那个男人并不着急,也不慌张,只是靠在碧
血亭的栏杆上,从容自若地抽着烟,倒好象他只是饭后出来抽烟散步的闲人。
一支烟抽完了,高岚一见他的那种热血上涌的冲动也平复了。那个男人又掏出了一支烟,刚要点燃,雷小鹏轻轻
一拉高岚,两人从假山后站了起来,走出阴影。
举着打火机,那个男人就着这个动作定住了,看着雷小鹏和高岚走上前来,在碧血亭外停住,高岚在前,雷小鹏
紧挨着,离那个男人约五米。
“高岚?”那个男人看看高岚,又看看雷小鹏,最后眼光还是回到高岚身上,用带着肯定的疑问句说。
“我是。”高岚强压住怒火答道。
“走上前点好吗?我想看看你。”那个男人举了举打火机。
高岚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笑了笑,自己上前了几步,打火机晃在高岚的面前,高岚脸绷着,刚才平复下去的怒火又勾起来了,他
的双手攥成拳,微微颤抖。雷小鹏适时地轻轻握了握高岚的手臂,暗示他放松。
“的确,小晴说你们姐弟俩长得很相象,还真是的。” 那个男人感慨地说着,点着了烟。“那么你呢?你是雷
小鹏吧。”
“我是雷小鹏。”雷小鹏暗暗心惊,看样子市长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少。
那个男人深吸一口烟,“雷小鹏,令尊雷教授令堂谷教授都给我们市政府的高级研修班讲过课,记得雷教授讲的
是环境与能源,谷教授讲的是遗传工程,都可以说是我的老师呢。”
他又抽了一口烟,笑了笑,“只不过现在雷教授恐怕不会认我是学生吧。”
“你很有自知之明。”雷小鹏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谢谢你,代表我自己也代表高晴,高岚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看样子你很喜欢他的,
不是吗?”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高岚和雷小鹏,对雷小鹏那种显而易见的保护报以宽容的笑。
“那与你无关。”
“不准你扯上姐姐。”
高岚和雷小鹏几乎同时出声。雷小鹏住了口,高岚却激动地喊道:“不准你再提到姐姐,你这个凶手,你不配提
到她的名字。”
男人一愣,扔下烟,用脚碾灭,“是啊,我的确是个凶手,如果没有我,你姐姐肯定还在过着平淡的穷困的生活
,在小复印社上班,拿着只够糊口的工资,等着自己的弟弟越读越高深,而幸福,就寄托在弟弟的身上,自己的
青春年华,花容月貌,在等待中空掷。这对她来说就是幸福吗?”男人最后对着高岚大吼着。
高岚一愣,没想到男人竟然敢这么说。“你没资格……”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要说凶手,你姐姐也是凶手,她一死,把我的生机活力也全部带走了,把我的希望、我的
阳光也全部带走了。”他重新靠到栏杆上,降低了音调,“她那么柔和,那么幽静,却象月亮一样有使人上瘾,
使人着魔的力量。”他几步又走到高岚面前,拉着身上的毛衣,“看,这是她为我织的毛衣,我一直穿着它。总
觉得整个事情无比的虚妄,我这么爱她,这么的恨不能把全世界给她以换得她的一个小小的微笑,她却已经不在
了,她却已经因为我而死了,这怎么可能,这肯定是个恶梦,这决不是在真实的世界中。”
高岚惊骇地看着男人,即使在微暗的夜里,也能看到他眼中半疯狂的光,这决不是他所想象的玩弄女性的花花公
子,冷血的凶手,他不自觉地退后,靠入雷小鹏的怀中,雷小鹏安慰地扶住他的肩。
男人又回到亭中,再次点燃香烟,仰起头,“我跟高晴认识,纯属命定,是偶然。她来交市人大和政协开会时的
材料,在市政府办公楼里,我撞到了她,材料散落满地,于是我帮她捡起来。抬起头来,我就看见了我早已死心
的奇迹。后来,我常想,这样的普通的开头不适合我们,这样平常的故事会是我们该有的吗?好象是偷了某人的
,好象是天上的神仙弄错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收回的。我是学中文的,知道中国的神仙常把人的命运弄错,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