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为棋——万小迷

然而当伊霄楼赶到时，彻底的呆住。

火势现在看来，的确不大，那是因为，整座城已被烧成废墟。

「二师兄──四师弟──」伊霄楼呼喊着冲进城去，清晨的废墟空荡荡，楼蓝镇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

强忍着浓烈的呕吐感，伊霄楼在废墟中找到了客栈，却惊得目瞪口呆！竟然一地尸身！

每个人都烧成焦炭，面目无法辨认！

蹒跚着来到楼上客房，却在走廊尽头，看到了身着藏青色衣衫，在晨曦中如玉一般清俊的男子。

蓝曦毓扬了扬手中的两把剑，然后飞身出窗，伊霄楼急忙追上去，两人落在城门上。

这里，就是蓝曦毓曾经被吊起的地方。

「你……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蓝曦毓亮出两把剑，「这是安干和贺离落的剑，还有这把，是傅雪青的剑。」

「你──」伊霄楼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风还没有停，吹起一阵阵的烟雾，当伊霄楼想到这也许是尸体的烟灰时，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蓝曦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同时，伊霄楼伸出手，掐住他的喉咙。

蓝曦毓没有躲，一脸平静的望着伊霄楼，「安干和贺离落应该被烧死了，傅雪青是我杀的，前夜跟我缠斗，伤了我的人就是傅雪青。」

伊霄楼的身体在颤抖，双眼充血，青筋暴凸。「蓝曦毓……为什么……为什么……」

「理由我昨夜已经说过，我要报仇！」

呼吸有些困难，蓝曦毓的脸涨得通红，但他平静依然。

然而伊霄楼却恨死了他的平静！指关节慢慢收拢，蓝曦毓白皙纤细的脖子……只要一动力，就会应声而断！

「你要我怎么做──怎么做！」

「我……我跟你和盘托出……就没想活下去！」蓝曦毓的脸色由红转白，毫无血色，眼神也开始涣散！「反正……我的仇也算报了……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

第十九章

就在蓝曦毓要气绝的一刻，伊霄楼松开手，然后后退几步，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再看一个魔鬼！

蓝曦毓……已然是被仇恨吞噬的魔鬼！而自己……想必和他一样，也被仇恨扭曲了心灵！

「咳咳、咳咳──」抹着嘴角的白沫，蓝曦毓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陈腐的空气涌进蓝曦毓的肺部，他大口的呼吸着，胸膛剧烈的起伏，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却没有丝毫欣喜！

「我别无选择──我忘不了、忘不了母亲和哥哥的死！他们都不瞑目，他们要我报仇！」

蓝曦毓抬起头，朝阳正从伊霄楼的身后升起，背光之下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也好，不用看到他眼里的恨！

「我引你们来这里，是因为李愈会听我的，我让他驱散全城百姓，楼蓝镇就变成这些无所事事只会争强斗狠的武林人士的死穴！」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蓝曦毓将手中的几把剑抛下城墙！

「可我不忍杀你──以前不忍，如今依然不忍……于是引你出来，放你一命……也是为了，让你终结我的性命！」

他一步步走向伊霄楼。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逃……」伊霄楼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二师兄、四师弟……老五……少林、丐帮……他们为什么不逃？！」

蓝曦毓从没见过，这个伟岸的男人，天塌地陷都不怕的男人哭，更别说是哭成泪人一般！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在井里下了毒！无色无味，会让人昏昏欲睡，提不起力道！哥哥游走西域多年才找到的，中原从没有出现过，无人能解的毒！」

「可是我也喝了水，为什么没事？」

蓝曦毓的笑得身体不停抖动，「还记得那晚吗？在岩洞你喝的酒……火上云霄里的媚药，其实就是解药！」

那晚……原来他们的初次纵情，也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可笑的是，身为被操纵的棋子却妄想带着下棋的人远走高飞！

伊霄楼痛心疾首的嘶吼：「蓝曦毓──为何不让我也葬身火海──你这个魔鬼！」

「我是魔鬼──来杀了我！用你的凤鸣剑，了结我这罪恶的一生！以后，整个江湖就是你的了！来啊──动手啊──」

「噗！」

「唔……」蓝曦毓似乎听见轻轻的磨擦声，低下头，凤鸣剑穿胸而过。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蓝曦毓抬起手去摸剑，可同时一股甜血从肺部涌上，猛地从口里喷出，喷到他面前的伊霄楼脸上。

伊霄楼一生，杀人无数，可是这一次，却惊得他连剑也握不住。

他不停的后退着，那个胸口插着剑的男子，却一步步向他逼近！

「抱抱我……」

「不……」

「抱我……」蓝曦毓身影，摇晃着向城楼下倒去。

「曦毓──」伊霄楼一跃而下，将男子接住，抱在怀里。

「好……好冷……」蓝曦毓还在笑，可一笑，就不停的咳血。

「蓝曦毓……曦毓……」伊霄楼痴痴的念着，目光涣散，想抱着他站起，双腿却使不上力气。

满目皆是血色……一片片鲜红的血……将蓝色的衣袍染成诡异的紫……好似妖冶的的花！

「霄楼……」

「三师兄──」

「总舵主──」

此时几道呼喊声响起，伊霄楼抬头，本来应该是焦尸的四人，却出现在他视线里。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弟……老四……」

灰头土脸，脚步虚浮的四人，就站在不远处，然而举步维艰，难以接近。

他们……他们不是中了蓝曦毓计，在这一场惨烈的大火中，化为尘土了吗？

还是……他已经伤心到肝肠寸断，此刻依然到了黄泉路才得以与他们相见？

「蓝曦毓，你……你没杀他们……」

「我只杀了……该死之人！害过……我母亲的人……」蓝曦毓的笑容更加绝艳，一朵朵鲜红的花在唇边绽放。

不断有人从远处接近，是楼蓝镇的居民，是无辜的被搬出城的武林人。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伊霄楼擦着他的嘴角，但蓝曦毓身体里的血，好似集体叛离一样，不断得向外涌，怎样也擦不净。

「就算我要杀……那些害过我母亲，冷眼看我母亲被欺凌的人……你也会阻止……」蓝曦毓摇头，他太了解伊霄楼，了解他的义！

「我……我们可以挽回……」

「我不想……挽回……我要你误解我……从来都是我亏欠你……这一次……我成功了……」血模糊了蓝曦毓的脸孔，却模糊不了那双清亮的眼！眸如星子……却即将陨落！「要你明白我的苦……只有让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好苦……真的好苦！你这个傻子──」伊霄楼在发抖，声音忽高忽低，整个人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这样的伊霄楼，蓝曦毓并不愿见到，但他无能为力。

「我死了……你也不能安然的娶单绯云……你是我一个人的……我的……我的……」蓝曦毓抬起手臂想拭去伊霄楼的泪……却没有机会！

手臂无力的垂下，一双眼阖上。

「蓝曦毓──曦毓──啊──」

伊霄楼拼命摇晃着男子，可是得不到丝毫响应！

他……死意已决，死而瞑目！

他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抛下他挚爱的棋，不闻不问！

而爱上下棋人的棋子……该如何自处？！

可笑的是，他身为被操纵的棋子却妄想带着下棋的人远走高飞！

「蓝曦毓──你为何要这样处心积虑──你难道还是不明白，我愿意为你放下一切吗？你不明白──你毁了我──啊──」

吼声震天，被大火摧残过后，脆弱的城墙经受不起震动，轰然倒塌。

在众人的眼前，那一对禁忌的、决裂的情人，被满天沈沙掩埋！

一切……早该被掩埋……

如果早能被掩埋，没有纷争，没有欺骗，没有伤害……没有爱……

恍然想起昨夜，亲吻男子眼角时的咸涩。原来他尝了蓝曦毓的眼泪，却直到这一刻才品味出那份沉痛的苦涩。

为时晚矣……

……

单梦宇回到绯梦楼，被告知楼主在雪雁峰顶的琴亭等他。

上了雪雁峰，云雾缭绕，六月里竟然大雪纷飞。

单绯云坐在亭子里，斟上一壶温酒，细细品尝着。

雪花落在她精致的容颜上，慢慢融化成水滴滑下，落在酒里，如泪如血。

「伊霄楼……死了？」

「是……」单梦宇传达着江湖上最体面的传言：「伊霄楼和蓝曦毓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伊大侠为了替武林除害，为了给惨死在楼蓝镇的英雄们报仇，使出搏命一招，与蓝曦毓同归于尽！」

「我不要听这些骗孩子的说辞──」单绯云站起身来，慢慢走近，扶着柱子，小心翼翼的问：「伊霄楼到底死没死？是怎么死的？」

「死了！是殉情！」

「殉……情……」单绯云跌坐在位子上，双眸呆滞！

他居然为了蓝曦毓殉情？他置我与何地？

「他的尸身呢？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找不到了！他和蓝曦毓尸身都没找到，恐怕已压成肉沫！」

「不──为什么……死──他也要和蓝曦毓死在一起？！」

泪，如断线的珠子！

明知流泪无用，却止不住……心已经不会伤，因为……已死！

「我……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不会……」嘴角留下暗红色的血，江湖第一美人，命损于破了土，却始终没能在洞房花烛夜喝上的女儿红！

「绯云、绯云──」抱紧女人逐渐冰冷的身躯，单梦宇不住的冷笑：「哈哈──哈哈──都死了……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蓝曦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啊──」

剑光一闪，鲜红色的血喷涌而出，溅到棋亭的白色幔帐上，落在铺满雪的地面……如梅一般绽放。

单梦宇抱住妹妹，缓缓的闭上眼。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下黄泉！

伊霄楼不能陪伴你，因为有一只厉鬼，纠缠在他身边！

后记

锵──

凤鸣剑出窍，凛冽的金属声划破空气，直指单梦宇咽喉。

蓝曦毓冷然的说：「你要单绯云我要伊霄楼，其它的你没必要知道，也没资格知道！」

看着男子那双疯狂的眼，单梦宇心底的魔鬼也被唤醒，他沉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就像……你昨日做的那些！」

「什么？」单梦宇露出惊讶的表情。

蓝曦毓收起剑，绕到单梦宇身后，挑眉问：「你是如何杀掉客栈的人？」

单梦宇咬牙切齿的答道：「他们该死！他们出言侮辱绯云──」

「没错！追杀我的人，都对单绯云有非分之想，他们都该死！你要把他们都杀掉！」蓝曦毓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几片碎叶从掌心飞落。他轻声细语的问：「你还记得……当初是谁反对你和单绯云成亲吗？」

「是那些老古董──是他们──」

「没错，只有杀了他们，才没有了风言风语，你才能和单绯云在一起……」

杀了他们……杀了所有阻碍我的人……报仇！雪恨！

火……漫天的大火，所有罪恶，在这里终结！

网络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