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感觉,和秦冶雅清他们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我们从出生开始一直生活在一起一样......”
“是么?”在中微微松了口气,“我没觉得。”
“呀,你真是......”
允浩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在中一眼,又做了自从在中来了以后就经常重复的动作嘟嘴巴。
“真幼稚,跟个包子似的!”在中嘲笑他,顺手捏捏了允浩的脸。
“你”
“我倒是觉得,我们以后一直会在一起的!”在中转过脸,不再看允浩。
“恩?”允浩乐了,连忙凑到在中的面前,“你说的哦,要是你哪天回金国了,记得带上我啊,然后,我再在金
国开一家流景阁的分店......”
正当允浩洋洋洒洒地描绘美好的未来的时候,在中突然冒了一句:“你就这么轻易地背叛了你们国家?”
允浩顿了顿,没有再开口。他咬咬下嘴唇,刚刚扬起的准备拍在中肩膀的手,僵硬地放了下来,不知所措地开始
揉捏着衣角。
“别揉了,都皱了!”在中自觉玩笑开过了一点,故意叉开话题。
“在中你知道我母亲是金人吧?”
“恩。”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都是异类,对于国家啊,这种概念,我......已经模糊了......”
允浩低下头,幽幽地开口。
在中看不清允浩此时的表情,但是他相信他所听过的那个允浩说过的故事,其实,低着头的允浩也没有发现,此
时的在中的眼里,写满了深深的担心。
“怪不得你愿意救我这个金人呢,原来这样啊,哦哦......”在中犹豫了一下,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现在流落在大宋境内的金人成千上万,难不成你让我一个个逮了送去官府啊,你当我那么闲!”允浩抬起头,
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哦,也是,这样吧,到时候,你跟我回家,开个书斋,要印就印,要不印就不印,自己看看书也成,不要像现
在这样,累死了!”
“呵,你倒是很会享受啊,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偷懒啊!”允浩撇撇嘴巴,一脸鄙夷的表情,“没
有收入,谁来养活我们!”
“哈哈,你跟着老子混,老子养你!”在中有点骄傲地叫嚣着。
“哎哎”允浩适时地打断了在中的自我感觉良好,“说实话,你家很有钱是吧?”
“哪有!”在中吐了吐舌头,自觉刚才说多了。
“嘁刚才是谁说要养我的?喂,金在中,你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国太子呢?”
“是你个头!秦冶兄不是说过,那个什么金国太子已经回家了吗?”
在中应付道,不慌不乱。
“那这个呢?你一直挂在身上的。”允浩指了指在中腰间一直没有拿下的玉佩,笃定地说,“看上去就不像小户
人家可以买得起的!”
“哦......”在中抿了抿嘴巴,迟疑了一下,“是我养母的,传家宝而已。”
“这样啊,没关系,以后我没有兴趣再做生意的时候,把流景阁卖了,买一个大院子,你一家,我一家,都住进
去,呵呵,然后整天对着一群闹哄哄的小孩还有我们如花似玉的老婆们,我们可以看书,评画,下棋,对了,你
还不会围棋吧,过几天我教你啊......”
“真的,可以吗?”在中嘴边擦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照着自己的想象去过自己的以后的日子,因为未来,总是不可期许,总有太多太多
的无奈,太多太多的意外......
在中没有和允浩继续畅想下去,闭了眼,静静地倚在旁边的树干上。允浩也住了口,站了起来,思索了半天,拿
起马车旁边的竹箫,放在嘴边,一段很悠扬的声音从他的指尖和嘴巴的缝隙中轻扬地流泻出来。
“怎么不吹了?”在中听了一会,直到允浩停下。
“只会这一点,是我父亲留下的唯一的曲子。”允浩的神色有些黯然。
“叫什么?”
“梅花三弄!”
“十大古曲?你父亲还真有情趣,有品味。”
“连你这家伙都知道,那还叫有品味吗?”允浩不以为然,“不过,听卓叔叔说过,这个曲子对我父亲很重要!
”
“喂”在中不满地看了允浩一眼。
“去镇里走走吧。”允浩知趣地掐住话头,成功地转移了在中的注意力。
夜晚,华灯初上,暮春的郊县有着杭州城想不到的热闹。
风荐爽,露生凉,月光满。
玩月游人,嘤嘤于市,欢笑嬉戏,好不热闹。穿梭在街市的在中虽然在杭州住了几月有余,但是小地方的热闹还
是吸引了他不小的注意,一路上来回奔波,兴致昂然。
大概是县官有什么喜事,类似嫁女娶亲的吉祥事情,所以小小的城区到处都在燃放烟火,煞是好看。
烟火被点燃,通透明亮,闪光在月亮之上,颇有争色的意图。高空绽放的火花,蜿蜒成美丽妖娆的牡丹,艳绝人
前。
允浩不知道为什么,在中看到那样美丽的景象会不自觉地闪躲,大概是怕火光飞溅,引火上身吧,允浩暗自猜度
着。看着脸色苍白的在中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头就要跌倒的时候,轻盈地从身后搂住了在中的腰。
“在中,小心哦,脸被火星烫到了就不好看咯!”允浩在在中的耳畔低笑。
在中转过脸,通亮的灯火将允浩的脸照得分外英气,神韵夺目,就像傍晚流彩霞光。
夜风中,允浩一袭黄衫,眉眼含笑,衣袂飘然。
在中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骤停了一下,只是那个瞬间,转身的瞬间,见到允浩温暖的微笑的瞬间,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
在中迅速转过脸,不再看允浩,允浩也没有察觉什么,松开在中,指了指不远出的河流。
“在中啊,你放过灯影船么?”在中正看着静静流淌的护城河,没想允浩凑到身边说了一句,倒吓了在中一跳。
“灯影船?”
“恩,把对故人的思念写在纸上,折成个纸船,点燃蜡烛放入船中,让它随水流逝......是谓灯影船。”
“你们宋人的怪事真多,这样就能让那些走了的人知道还在的人的心了吗?”
“我,相信!”允浩坚定地说,“我相信我为流景阁做的事情,我父亲都知道,他看得到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丢他
的人,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他的儿子很争气,他在那边可以自豪地介绍我,说这是我郑致行的儿子......”
“允浩啊......”
“在中,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
允浩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
“......”
“我常常想,如果我父亲还活着,是不是现在的我,不会活得这样辛苦。好累,在中啊,我真的好累......我也
想像秦冶一样,高兴的时候做做事情,不高兴的时候放逐自己,我也想像雅清一样,可以承欢于父母膝下,可是
......”
在中狠狠地转身抱住允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允浩没有动,任由在中抱着他。
过了一会,允浩缓缓地伸出手搂住了在中的腰,用力地,颤抖地,就像要把在中揉进他自己的身体一样......
月似圆盛色渐凝,风露助清幽。
静静的桥上,一河闲散,一水凉波,人影融融,还有一个久久的,温暖的拥抱......
“在中,你知道吗,你受伤的第一个晚上,那样子坐在马车旁边......”
允浩把头搁在在中的肩上,轻轻地呢喃着,因为自己略高于在中,这样的姿势让他很舒服。
“很像你小时候。”
“你都知道了?现在相信我的故事了吧,我......不是同情......”
“因为相似,所以你才能和我坦然地做了朋友,因为在我的身上看不到落差,看不到痛苦,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
地对我好,也让我对你好?”
“在中......”
“郑允浩!”
“恩?”
“是朋友吗?”
“当然!”
“那还啰嗦什么!”在中坚定的话,让允浩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却在下一秒变了脸色,“你倒是放开我啊,天气
又不冷,你刚才走了一身的汗,还抱得那么紧,脏死了!”
“喂,是谁先抱住谁的啊!”
“一边凉快去,勒死我了,我只是意思意思一下,安慰安慰你这可怜的孩子,你倒好,那么用力,有本事,你就
不要抱我啊,!啊!啊!”
感伤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少年间的玩闹。
只是,在中不敢去想,为什么那个瞬间,心跳会失常......
从扬州回来之后,在中俨然成了流景阁的第二个主子。秦冶生性爱玩,见在中倒霉地被允浩拖成了第二个工作狂
后,乐得其成,除了谈判,交易的事情外,任何人找他,他都相当殷勤地把人家引荐给在中,弄得在中苦不堪言
。
不过,在这样忙碌的日子中,曾经的那一抹心跳,好像不再出现过了,渐渐地那种异样的感觉也被遗忘了......
六月流火,韶光明媚,牡丹花开,和风送暖,人面桃花。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一个月的营销,《漱玉词》成为杭州人街头巷尾的话题,流景阁也因此名声大噪。一时间,
杭州的书斋中,流景阁的风头一时无两,郑四公子的名号也因此在书画行中,一鸣惊人。
当然真正让《漱玉词》成就流景阁和郑四公子的人,在斋月过后频繁地出现在了流景阁。
“允浩哥,前几天都不见你,你好忙啊!”
“是啊,托钱小姐的福。”允浩一边低头整理案上书籍,一边应付着雅清的问题。
“前段时间听说允浩哥又回山上去了,身体很不好吗?听说还带着那位金公子。”雅清不管允浩此时已经被成堆
准备刊印的书籍忙得焦头烂额,继续喋喋不休地问着。
“......恩,”允浩隔了很长时间才回一句,“正好在中那会身体受伤,你不是也知道吗,所以就带上他一起去
了。”
“允浩哥,你都没有带我上去。”
“那个地方你要去干嘛?”
“我就是想看看允浩哥长大的地方啊,下次带我去吧,好不好?”雅清看允浩没有心思搭理自己,便走到他的身
边,攥住他的衣袖,使劲摇了摇。
“不行!”允浩回答地很快,也很坚决。
“允浩啊,这个书上的这个字要怎么写?”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的隔间做事的在中突然冒出一句。
“哦,来了。”
“这个啊,”允浩握住在中纤细的手腕,一笔一划地描摹,“看,在这个地方用力,在这个地方提笔,最后一笔
要收得快,一气呵成地收笔,知道吗?来,自己再试试。”
允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中重复地写了一遍,完全忘记了那边的雅清。
“恩,不行,你再带一遍!”在中丝毫没有注意旁边因为被忽视而一脸尴尬的雅清。
“你呀......”允浩宠溺地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笑容看在雅清的眼里,竟是那样的刺眼。
“在中哥真是漂亮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好可惜啊。”
“你在中哥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哦,要说潇洒帅气!懂吗?雅清啊,如果没事的话先找瑶竹她们吧,我和在中这
里还有不少事情。”
“难道我就不能帮忙吗?”
“雅清,你在这里会越帮越忙的,先出去吧!”
允浩的口气淡淡的,有些波澜不惊,但是言语中的婉拒不言而喻。
雅清满脸委屈,正想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掉转头,笑吟吟地问道:“允浩哥,下个月我爹过寿,允浩哥会
来吧,正好我爹想要见见哥呢!”
“你爹?”
“嗯,要不哥和我一起准备个节目吧,允浩哥,你擅长什么?箫,笛,筝还是琴?我最近有习水袖哦,希望能和
哥配合......”
“允浩啊,你和雅清小姐先忙吧,工作的事情,晚上再说吧......”在中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开。
“不好吧,你最近忙太多了,晚上要好好休息,不然你的身......”
“那就明天吧!”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耀眼,杭州城的街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出流景阁,为什么要来到街上,为什么心里,有那么点点不开心......
突然喧嚣的尘世中,一段熟悉的音符穿梭过人群,刺进在中的身体。
悠扬的箫声,还有肝肠寸断的唱词。
漫卷珠帘,独上兰舟,不诉离伤,不诉别恨。
满抱琵琶,轻抚柔弦,陪君醉笑,不过三千。
遥步香茵,悄立花间,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在中不由得停步驻足,侧耳倾听,抬首的瞬间发现,赫然的三个字鲜明夺目。
“凤鸾殿”
“重鸾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听说给那个长凤打得个半死,到今天才出来见客。”
“是吗,不过,还是重鸾公子的梅花三弄唱的有味道。”
“你是想说,重鸾公子更有味道吧......”
“梅花三弄?”在中被偶然听到的路人耳语激起了兴趣,怪不得刚刚那么熟悉,原来是允浩曾经吹过的,只是现
在多了唱词而已。
喧闹的大街,在中静静地双手抱胸,听完了整段的梅花三弄,正要走开的时候,街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颇为眼熟
的身影。
习惯地眯眼看着别人,或许是要从别人的身上找出曾经熟悉的人的影子。
“卓凡叔?”
在中看了一眼,没有往心里去,又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晃荡了很长时间,才回到了流景阁。回去的时候,雅清已经
离开了,书房里只剩允浩一个人还在忙碌。
暮色已深,苍穹如幕,彤云满天。
书房里闪着柔和的灯光,透着窗纸印出浅浅的痕迹。
“在中啊,下午一声不吭地跑哪去了?”在中还杵在门口,允浩就叫了出来。
“随便逛逛啊,总不能打扰你和你那雅清小姐啊。”
“怎么说话呢,我只当她是妹妹。”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啊,谁知道人家大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中不咸不淡地应和着。
“她以前也没有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反常。”
“对了,她是什么人,听方叔说,《漱玉词》还是从她的手上拿到的。”
“雅清的父亲是三省巡抚,位列四品,现在辖管京城周围的三个州,因为京城还设了县官,所以她父亲的基本不
问事情,不过权势很高......”
“只是四品?”
“是。”
“那他父亲过寿,你怎么说?”
“如果真的是她父亲指明说要见我,恐怕不得不去。”允浩的言语中多少透露着点无奈,“而且雅清让我表演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