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上卷 倾我一世，只为君顾——彼岸の飘摇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小浩哪，你不知道，哪是什么书画事业吸引他，要不是那个醉芙坛的谁谁姑娘喜欢摆文
弄墨，他会碰那些！”
“......”
“越说越来气，前几天，听下人说，承康那小子居然和凤鸾殿的哪个相公牵扯不清，我这张老脸全给他丢尽了！
”
“咳咳......伯父别动气，承康哥只是玩心重了点......”
“我的儿子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三道四！”尖利的声音犹如一把匕首刺破了刚才一时温馨的气氛，有股带血的呛
味。
“麝月，你给我说什么东西，有空把你的儿子管教好，别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
“哟，小浩是你什么人啊，我倒要看看，一个外人是怎么爬到我儿子的头上去的！”她慢慢地走来，掠过允浩，
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如当年看着允浩的母亲，金人扶颜会。
允浩欠了欠身体，算是对这个侧伯母行礼。
“哼，”保养甚好的脸闪过一丝恨意，牙齿间挤出一句话扔给在旁一直冷漠的郑翊行，“我儿子回来从来没见过
你关心过这么多，凭什么这个外人一来，你就......”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给我先回房间去，等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好好问问他，他究竟在忙些什么，然后再来说
小浩的不是！”
突然，一直在后院外候着的墨笙突然跑进来，在允浩的耳畔耳语几句，允浩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紧皱着
眉头，思考了一会，站起身体，对着郑翊行说道，
“伯父，流景阁有了些问题，允浩现在得回去看看！”
郑翊行看允浩的脸色有问题，不便拦着，也就应允了。
允浩匆匆忙忙地离开，没有见到此时后院的风景却是剑拔弩张。
“郑翊行，要不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你会那小子那么好?你是心怀愧疚吧？”
“砰”上好的龙井芽尖被打碎在地，一声“滚”字震耳欲聋.
出了郑府大院，允浩突然发现街上多了很多士兵，大家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来来往往的士兵把本该有些萧
瑟的街道弄得喧哗不堪。辱骂声，叫嚣声，还有埋怨声，此起彼伏，不愿停息。
“停，停车！”马车外一声大吼，墨笙赶忙停下了车，来人不是官府的人，但是态度不比官府那群走狗好多少。
他蛮横地掀起马车的遮帘，三角眼死死地盯着车里坐的允浩，满脸的横肉抽搐着。
“刘爷，这位是郑家四公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的随从轻轻地在他耳边叨咕着。
“郑家？”那个所谓的“刘爷”眉毛一挑，看着车上的允浩一直凝神看这车外，根本无心搭理面前的人。
刘爷本来想赔个笑脸，讨个好处，看到允浩这般的冷漠，便骂骂咧咧地放下帘子，甩开袖子，走了。
“墨笙，在中，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马车一直停在那里，许久，才听见车上的允浩幽幽地问道。
“听清响说，是早上我们走后不久。”
“......”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去找在中公子？”
“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允浩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好热闹啊!”
“恩？”墨笙显然是被允浩忽然之间改变态度弄愣住了，半晌才回道，“有传言说，金国的太子到了杭州，民众
得到消息，纷纷去官府请愿想要抓住金国太子，一雪靖康之耻。好像现在城门已经被群情激奋的民众给封了，不
过官府的态度尚未明朗，没有劝阻那群人的举动，但也没有同意出兵去捉拿......”
“你是说，城门已经被封了？”允浩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雅清十七岁生日那天，自己见过的一个黄衣少年，恣
意的而高傲的笑容，他打断了墨笙详细的描述。
“是。”
“那在中还在城里，他是被金人送到雅清观的，难保那些大夫们不会说出去，所以，他有危险！”
“那公子，我们......”
“城门现在出不去，所以在中还在城里！”允浩一步一步地分析着。
“可是杭州城那么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许久，允浩缓缓地开口。
“找一个人难，找一个不是杭州城的人很容易！”允浩急吼一声，“去断桥！”
墨笙没有问原因，他知道自个主子做什么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马车风驰电掣般地到了断桥，可是出乎意料的是
，断桥甚至旁边的梨花林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更何况一个翩然若仙的公子。
“公子，没有人，怎么办？”墨笙心急地看向仍在那边搜索的允浩。
允浩沉思了会，猛然看见地上一些浅浅的红色，湮在一些梨花雪白的落花瓣上，不是很醒目，但是却很妖娆，乍
一看，肯定以为是梨花林里吹过一阵桃花雨呢。
“墨绿色长衫......”允浩喃喃道，抬头看见密密的竹林，一丝浅笑浮在脸颊上。
（三）舞度芳年叹浮生 下
等到允浩把在中抱上马车的时候，在中已经昏睡过去。想到刚才找到的瞬间，允浩突然有点心疼，青绿的竹林间
，有点氤氲的白雾，他一身淡雅的柔纱绿衫，单薄的身体有些踉跄地走着，如同纤弱的幽兰。不过，见到允浩的
时候，他没有像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给一个结实的拳头，而是软软地倒在了允浩的怀里。
好轻，这是允浩抱着他唯一感觉，倔强，这是在中留给允浩的第一印象。
允浩拨了拨在中额前的碎发，握住他的手，依然是那般寒凉，只是现在，他的掌心好像有了些许温暖。
“找到在中公子了，我们现在就回流景阁吗？”墨笙跳上马车，回头问道。
“找间客栈，雅清观和流景阁现在都不安全，不知道那些暴民什么时候会得到消息，我们，不能回去。”
等他们找到客栈已经过了午时，本来有些热闹的厅堂因为人的散去而变得有些冷清。当允浩抱着在中一路进到房
间的时候，引起了小二的好奇，本想跟进来的他，被墨笙牢牢地锁在门外，直到允浩安顿好在中后和墨笙一起下
楼吃饭也没能看清在中究竟长什么样子。
“公子，我们不回去吗？”
“不了，在中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我放心不下。”
“墨笙斗胆问一句，公子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
允浩轻笑一声，为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的痛苦的样子让他心疼了，或许是他落寞的样子让他
同情了，也或者是因为他倔强的样子，带着敌意看着周围的模样，让允浩深深地回忆起了从前，和从前存在过的
那个人。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墨笙没敢造次地再问下去，这就是墨笙与清响的区别，如果换成清响的话，不把问题说明白了，她是绝对不会放
过允浩的。
傍晚的时候，允浩让墨笙准备了一些东西，城里应该是不能待了，出城，应该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出城以后，能
去的地方又只有那一个。允浩用了整个下午苦苦思量着，最终还是决定回到那个地方，一个他待了整整五年的地
方，一个让他感觉过温暖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他真正了解残忍和决绝的地方。
墨笙选定的客栈正好靠在运河的沿岸，推窗就可见运河的景致，夜近三更，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不远
处的运河，水面上，一圈圈，泛起涟漪，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下雨了......
允浩看了一会，脸色渐渐不再那么阴沉，他轻轻地吁了口气，慢慢地踱回床边。
墨笙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允浩拿起旁边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墨笙满足地哼哼，挠挠可爱的小脑袋
，继续睡。
允浩坐在床沿，看着在中，心想，这个人的睡相还真不老实，两只手都伸在了外面。允浩抬起他的胳膊，有点奇
怪这样瘦弱的胳膊竟然打人能那么结实，试探性地捏捏才知道，这样一副看似柔弱如兰的身躯竟是练武之人。允
浩大惊之下，突然意识到在中此时的体温冷到可怕。允浩眉头一皱，担心的神色铺满脸庞，毫不犹豫地捏住他的
手腕去探他的脉搏，脉象有点弱，但是还好，还算平稳，看来危险期已经过去了。虽然脉音有些紊乱，但是至少
没有任何杂音。只是，这么冷的体温，实在太不寻常了。
床上的在中薄衫轻裹，微微地有些颤抖，允浩迟疑了会，叫醒还在睡眠状态的墨笙，让他解开在中的衣服，用热
水擦拭一遍他的身体。允浩一边指使着墨笙，一边打开墨笙傍晚时分拿来的包裹，取出里面的针灸用具，对着依
然昏迷的在中胸部的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穴位狠，快，准地垂直扎下去，
然后取出另一套毫针，对着在中腹部的不容，承满，梁门，关门，太乙，天枢穴位针头倾斜地扎下去，动作一气
呵成，这样的熟稔让一旁的墨笙几乎成呆滞状态。
“公子，懂得医术？”墨笙惊讶不已地问道，“清响姐姐不是说过，公子博览群书，但就是对医书一窍不通的么
？”
允浩没有搭理他，只是在在中的身边静静看着身边的人每一个时刻的变化，墨笙也不好再问，只是陪着他的主子
慢慢观察着。
允浩看了一会，回到桌前，提起毛笔，蘸足墨水，龙飞凤舞地写好一张：
人参二两，茯苓二两，白术二两，山药六钱，莲心四钱，薏苡仁一两，白扁豆七钱，桔梗二两，甘草，砂仁各六
钱。
“墨笙，在中的左腹被人刺了一个极明显的刀疤，所以我们不能请大夫来，这个药方，你拿好，去东边的临泉斋
按照这个上面的药材抓完药回来，然后研碎，再拿到客栈的厨房去熬好，切忌不能用文火以上的火候，还有一定
药煎熬满一个时辰！”
“是。”墨笙没有再问，拿好药方便出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允浩替在中取下针，细心地擦拭了一遍身体，刚想帮他把衣服套上，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
步声，允浩还未听清楚，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允浩没有多想，用自己身体覆在在中的身体上，挡住了他左
腹那道明显的痕迹。
允浩定了定神，看向此时的在中，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静。允浩低吟一句，“得罪了！”装作亲密般地
在在中的脖颈间吸吮着，过了一会才抬起头，用极其慵懒的神情对着来人说道：
“谁？”
话音刚落，一个颀长的身影朝允浩走了过来，浅绯色的衣裳，蛋白色的拢纱。他的衣袂和黑色的发丝如同他前行
时的步伐，轻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清雅飞扬，妖媚却不世俗。无暇玉石般的脸上，如黑玛瑙一般透亮
的眼睛仿佛看穿世间一切尘世浮华。
那人开口，温软如玉的声音，甚是好听。
“无意打搅公子的雅兴，只是在下想寻一个人，听说，在这间房间，所以，在下冒昧打扰！”
语气很轻很软，态度低眉顺眼，让人一时之间挑不着个错。
允浩不着痕迹地摊开被子盖在在中的身体，自己整理了衣服，走近那人，这一会的情势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有种
剑拔弩张的趋势。
“找人？”允浩的嘴角泄出一丝轻蔑，细长上挑的丹凤眼看着来人，“没见过这样找法的，扰了别人的兴致，还
在一旁装清雅。”
“在下不敢！”话虽如此，但是那人仍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允浩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敢的话，尽早出去，公子我还没能尽兴呢！”允浩转过身，冲那人邪气地一笑。
“是么？长凤打扰了，这就告退！”那个自称长凤的人不甘心地走了。
倒是店小二讪讪地笑着赔不是，说是杭州城有名的相公馆凤鸾殿的头牌重鸾，昨夜突然消失了，那个重鸾可是知
府大人的心头肉，知府他宁愿放着金国太子不找，一定要找到重鸾公子不可。
允浩脑海顿时闪过上午那个三角眼的“刘爷”，难怪那么蛮横势利，原来是官府的便衣。
“不过这个凤鸾殿的主事听说二十年前也是个相公，难怪一直不见衰老，刚刚仔细一看，保养得真好，细皮嫩肉
的，想来当年的长凤犹如现在的重鸾，啧啧，要不是捉到重鸾能得到银两，我也不会跟着他过来打扰公子的兴致
......”小二刚刚一脸鄙夷的神色，却在说起原因的时候，戛然而止，讪讪地笑道，“看那位公子的模样，我以
为......呵呵，不打扰公子了......”
允浩没责怪什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动静来，等墨笙熬好了药，喂在中服下的时候，允浩已经找好一
匹快马，准备带在中出城了，闹了个重鸾这样的事情，想想这里的客栈可能都不安全了，如果想避开这场无妄之
灾，出城，是唯一的选择。
允浩拒绝带着墨笙，把在中搂在怀里，策马向城门奔去。
可是这个时候，城门突然被重兵把守，听说是知州的意思，说要拿下金国的太子，以雪前耻。看守城门的士卒之
一，认出允浩是雅清小姐的朋友，刚想放行，却看见允浩怀中抱着的在中，便伸手准备检查在中，却被另一个人
拉住了。
“你瞎了么，郑四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我知道，但是，那个人会不会是知府大人要找的重鸾公子？”
“你疯了啊，人家郑四公子摆明了要带他走，你还拦着，管他是不是那个重鸾不重鸾，上面没有交代我们抓住重
鸾公子，你干嘛自掘坟墓！惹了小姐，担待了起吗！”
“......”
夜里的雨早就停了，只见一匹良驹驰骋在阡陌之中，左边，是泛着幽幽绿光的运河，右边，一望无垠的草地。
风，轻轻吹拂着运河水，波光粼粼。
暗花怯露，幽草孕香，长夜销魂。
一路风月，轻碾琼瑶。
在中的身子很虚弱，其实并不适合骑马，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允浩也没有办法。一路上，允浩坐在他的身后，双
手松松地搂着他的腰，在中虚弱的脑袋搁在允浩的肩上，轻轻地呼出淡淡的药香，甚是好闻。他的脸色因为药效
的缘故，有点粉润，不似之前的苍白，雕刻般的脸部线条，薄薄的嘴唇时不时地抿着又微微张开，还有那在月光
下呈现浅褐色的睫毛，不时地颤动着，低首凝视在中的允浩突然觉得一阵心慌，没来由地心慌，像一团麻一样，
缠住自己的呼吸，吞噬自己的意识。
俯身，在嘴唇相触的前一刻，允浩像惊雷般地猛地抬起头，冷眼看着眼前的风景，突然想起今天已是第二次听见
别人提起“凤鸾殿”了。允浩有些意味深长地低首看看在中，想松口气却松不下来。
“你究竟是谁......”
二十年前的长凤，二十年后的重鸾，时隔二十年凤鸾殿因为凤鸾二人，重出江湖，声名再起，可是谁又知道凤鸾
二人的命运竟是奇迹般的相似，只是谁都看不清将来的风雨，也许血腥，也许悲凉......
浮生如斯，芳年舞度，叹又如何......
（四）韬光养晦十年故 上
春雨 一夜连晓
栈外柳 陌上蒿
野渡无人谁吹箫
春水 秋山为鞘
棹歌去 水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