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晴天号过去……收信地址是船航行的终点:蓝岛。」
说完,他朝关鱼轻轻颔了颔首,然后坐到副驾驶席,关鱼看到他的同事对她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似乎在和她说
再见。
那抹笑容在这个阴天太过灿烂了些,关鱼完全笑不出来,她看着那辆车子载着两名邮差离去。
载着……
她外婆的尸体……离去。
是了,她哽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个长一米七五,宽七十厘米,高六十厘米的黑色箱子……是盛放
她外婆尸体的棺木。
事情太诡异了!
那两个邮差抬着装着外婆的「黑色箱子」离开的景象,就此定格在关鱼的脑海中,时隔许久,那个晚上她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想着被人当作包裹取走的外婆的尸体……自己亲人的尸体被当作一样物品,邮寄到陌生的地方,那
不是物品!那是她的外婆!
再有就是:外婆居然在她清醒的时间,把自己的尸体当作可以寄送的包裹,委托给了一名邮差?那名邮差知道不
知道自己运的东西是……
太诡异了!太不合常理了!
外婆究竟是怎么想的?老糊涂了么?可是她不认为自己的外婆是一个可以用「老糊涂」这个词形容的女性,如果
外婆和自己的性格接近的话,外婆应该是那种很有主见而且思考冷静,行为一定会有明确目的的女性。
她这个举动一定有自己的深意所在。
可是,那个深意是什么呢?
关鱼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外婆了,然而从这一刻起,她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外婆。
失眠了整个夜晚之后,第二天关鱼推掉了所有预约,挂牌休息,她开始着手调查,前面说过了,她的外婆是位生
活严谨规律的女性,有写日记习惯的人,多半也有列计划的习惯。
想到这里,她开始试图寻找一些行事记录一类的东西,在外婆的遗物中,她找到了外婆的记事簿,和日记一样厚
厚的一叠,自己的想法没错:外婆果然有列计划的习惯,行事簿上的记录很杂,包括去超市采买什么的清单都一
清二楚。
关鱼注意到外婆果然还是素食主义者,而且如果硬要说那些清单上的物品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外婆的饭量非常
小,少食素食有利于身体健康……
发觉自己由于职业病作祟开始跑题的关鱼,急忙将思绪重新拉回外婆的记录上,然后,她发现了外婆一些规律性
的行为。
比如,在身体康健的时候,她每个月末要委托邮差过来取信,看了看日期,关鱼发现自己以往收到外婆信函的时
间,果然是那个日期后不久的事情。
一开始外婆还会用较长的句子描述这个行为,像是「通知邮差先生过来取信」之类,而后来就被一个名字取代了
——「苏舒」,关鱼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名邮差,那个人果然没有骗人。
此外,关鱼发现了更加让自己心思一动的资讯,那个资讯不像送信一样每月会出现,它的间隔更长,如果不把多
年的行事簿放在一起,不会让人发现的——她发现外婆每年十一月的时候,会搭乘一艘名叫「晴天号」
的邮轮出海。
每年都是如此,日期也固定:十一月十七日。
这个习惯已经有四十九年。
「……有点奇怪的地址,需要搭乘港口的晴天号过去……」
关鱼忽然想到那个邮差口里说出的关键字:晴天号?!
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关鱼站起身走向客厅,她直直走到墙壁上挂着的月历前,由于外婆生病,那个月历还停
留在九月分,心思一动,关鱼将月历向后翻了两页,果然——
在两页后属于十一月的月历上,在十七日那一天,外婆用红笔画了圈,下面写了「出海」两个小字!
果然不是巧合!
如果外婆没有因为病情恶化忽然去世的话,她果然是要出海的!
她向医院索要过外婆的病例,通过备案,她发现外婆身体不好已经是四年的事情,四年间,外婆渐渐不能走动,
每天都要盖着毯子靠轮椅行动,倔强的外婆没有通知自己的女儿、外孙女过来照顾自己。
相反的,她的信里一直平淡,就像平时一样,让人完全察觉不出自己的衰弱,如果不是关鱼这次回来,外婆难道
要等到自己死去、由别人通知她的亲人自己的死讯么?
奇怪的老人,神秘的老人,关鱼再次对自己的外婆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还有那个奇怪的包裹。
那个可以当作是老人的遗愿么?
从那个邮差的零星片语推断,外婆似乎早就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亡的准备,她有不止一份的遗书,分别委托给不
同的人。
她委托医院的人将她的尸体装入一个黑色箱子,停放家中一个月,然后在不知多久的过去,她委托一位相熟的邮
差,在她万一死亡的情况下,将装有自己尸体的箱子当作包裹运出……
外婆究竟想要干什么?
独自一个人住在海边的外婆、行动不便也要每年固定出海的外婆、做出诡异委托的外婆……
第二天关鱼去港口,购买了一张十一月十七日出海的,晴天号观光邮轮的游览票,看着那张印有出航时间的薄薄
的纸片,她觉得自己忽然离外婆近了一些。
出航前关鱼认真阅读了航海须知,上面介绍这艘船将在海面航行四天三夜,目的地是一个名叫蓝岛的岛屿,那里
风光秀丽,非常适合观光,途中船员会为乘客提供新鲜的海鲜料理,如果有海鲜过敏的乘客还要提前告知。
关鱼不知道自己对海鲜是否过敏,不过她还是给航运公司打了电话,告知自己是素食者,餐饮需要另外准备。
接着,就像一个第一次郊游的小学生,她按照须知上面的叮嘱,带上了各种常用药物,防晒霜,太阳镜,雨伞…
…最后她想了想,多装了一瓶安眠药。
经过一天的准备,她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在十七日早上七点,前往船票上交代乘客集合的地点,完成简单的检查
后,她拎着行李来到了船员指配给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是单人房,虽然价格贵些,不过她习惯一个人居住。
放好行李,她开始打量自己未来将要暂居的地方:房间并不大,一切都是原木色的。物品也简单,一张双人床,
一个茶几,再有就是两个暖水瓶,除了水瓶之外一切家俱都是固定好的,当然,放置水瓶的地方有个箍,那个箍
起到了固定水瓶的作用。
房间前方有两扇小门,其中一扇上面写着「停船时不要使用」的字样,她猜里面是厕所,随手推开门——那里果
然是厕所兼浴室,非常小,一个人进去刚好,架子上有两块白色的浴巾。地方实在小的可怜,不过所幸很干净。
她接着推开了另外一扇门,出人意料的眼前豁然一片蔚蓝,她惊讶的发现,推开门的自己正站在甲板上。
「很漂亮吧,特意给乘客开了一扇推门见海的门呢,这船真不错。」
旁边忽然传来的话声让关鱼忍不住转头:说话的人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个子不高中等身材,长相普通不过衣
着很讲究,看起来倒也可以称得上衣冠楚楚,那人看到自己看他,于是伸出一只手来,「您好,我是常信然,今
年三十八岁,律师,徵婚中。」
看着男人伸出的手掌,关鱼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身为医生她有着相当的洁癖,一般情况下她会尽量避免和人肢
体接触,眼前这个陌生人有点太……
男人的手掌却固执的不肯放下,无奈之下关鱼正要伸出自己的手,忽然旁边插过来一只手掌代替自己,抢先和那
个常信然握了手。
「你好,我是许歌,女士的年龄是秘密不能说,家庭主妇,一个三岁男孩的妈。」快言快语的女人用清脆的声音
笑道。
那是一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女人,一头卷发,黑色中微微挑染了几绺,显得不那样厚重,脸上有着得体的淡妆,笑
起来左边的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此刻,她一手和常信然握手,另一只手里牵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浩浩,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松开常信然的手,许歌抱起儿子,笑着逗弄儿子,小家伙长相和母亲很像,长大绝对小帅哥一个,不过看起来却
异常害羞,缩在母亲怀里蹭了很久,半天才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关鱼。
感谢他的母亲刚才为自己解围,关鱼对小家伙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然而孩子却在自己朝他微笑的瞬间,将头重
新埋到母亲怀里,觉得有点尴尬的关鱼于是将头转到另外一边去。
许歌是一个人带着儿子出来散心的,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看起来并不觉得寂寞,何况从刚才的对话就知道,许歌
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子,这种人多半擅长与人结交,本来也不会寂寞。
常信然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职业年龄全盘托出,对于一见面的女性就说出徵婚这种话,这种人性喜炫耀,沙文主义
,多半有些浮夸,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骗子。
不知不觉,关鱼对这位住在自己右边房间的男子抱了相当的警戒心。
关鱼所在的上等舱,位于邮轮的最上层甲板,晴天号的房间越往上等级越高,视野也好,不过相对的房间也少,
这一侧的房间看起来一共有五间,她住在正中间,常信然住在她右边,而许歌带着儿子住在和她隔了一个房间的
左侧,剩下未知住户的房间还有两间。
对于自己周围住了什么人,关鱼其实是不在意的,她只希望旁边的邻居不要太吵,船上的房间她不指望有什么隔
音,带着孩子的许歌,住的和她有一定距离这一点,让她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小孩子经常会有些吵闹,吵闹影
响睡眠,不是么?
关鱼带着没有意义的微笑,无意识的打量自己左侧的房间,这时,常信然忽然压低声音说话,他的身子向她靠过
来,靠的有点太近,关鱼不自在的向外移了移。
「你旁边的房间没人啦,据说是个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我之前向船员打听过。」
常信然果然是个爱说话的人,他的话让关鱼忽然愣了愣,难道原本住在自己左边,却没来的乘客是外婆……
正想着,常信然却继续说了,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抱怨。
「我才惨,我右边住的是一个怪人,人看起来倒正常,可是却带了一个好大的行李,还是让人抬进屋里的,看了
就邪门,我问船员那里面是什么他们也不说,希望不要是什么极端恐怖分子才好,是的话我肯定第一个倒霉!」
一定是那个叫苏舒的邮差!
一听到常信然的抱怨,关鱼立刻确定了那个男子的身分,光是那个特大号的行李就可以让她确定了!
她想说些什么打断常信然无休止的强迫交谈,许歌却先她一步开口,还是笑嘻嘻的轻柔语调:「不要紧的,如果
你受伤的话,关小姐一定可以救你的。」
「啊?」常信然愣了愣。
笑着看向关鱼,许歌接下来的话让关鱼愣住了——
「因为关小姐是医生啊。」
「你怎么知道?!」关鱼有点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的身分么?不可能啊!她从来不会对陌生人说太多的
……
「因为味道啊。」对关鱼的惊异只是微微一笑,许歌忽然凑向关鱼,挺翘的鼻子在她身上装模作样嗅了嗅,笑着
道,「果然……消毒水的味道哩!」
「呃……这样啊……」关鱼听着,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会有味道么?
「我原来是员警啊,经常和法医打交道,所以对那种味道很敏感。」
面对关鱼的疑惑,许歌善解人意解释道。
员警……法医……
关鱼点了点头,她看到常信然哆嗦了一下,然后说觉得外面冷,所以想要先回房去。
关鱼看到许歌对自己眨了眨眼,然后抱着儿子也离开了。在海面上吹了一会儿风,感觉甲板开始微微颤抖的关鱼
,心里微动。
启航了。
第二章 人鱼传说
船上的日子很简单,一开始还会觉得一望无际的海面辽阔壮观而新鲜,可是看久了就觉得无聊起来,而且说句实
在话,十一月的海风已经有点凉了,天色越晚就越凉,不多久甲板上就剩下关鱼一个人。
她看着海面,忽然想起外婆。听人说,外婆是个喜欢看海的人,可以一个人看着海面,一看就是一天,如果身体
允许,她可以天天看着海面,什么也不做。
海面……有什么呢?
「海面没有什么,海的魅力在于海底。」
旁边忽然一个男声让心不在焉的关鱼吓了一跳,听到对方话里的内容,自己竟是把心里想的话,不知不觉说出去
了,又羞又吓。
关鱼猛地转头,发现旁边距自己三米开外的甲板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卡其色帆布装,脚
蹬一双大马靴的男子,看起来就像电视里那些探险者,那身打扮配上男子一脸粗犷的落腮胡,别说还真有几分探
险者的味道。
关鱼看到他身后的房门开着,是常信然右边的房间!她惊讶的发现这件事的同时,心里多了另外的疑惑:如果这
个人住在那里的话,那个邮差住在哪里呢?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掌握邮差的行踪,而无形中松了口气的关鱼,重新把心吊了起来。
不过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惊讶这种表情只在她脸上停留瞬间,关鱼很快恢复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是全科
医生,不过最早她的专业其实是心理学。
在原来的城市,刚毕业的时候,她曾经在警局工作过一段时间,给犯人做心理辅导。见的人多了,她习惯让自己
随时保持稳重医师的姿态,这个也算是职业病。
「海底?海底……你是说鱼?」她也习惯了透过对话判断对方。透过对话,透过一些细小的内容,她在心里暗暗
评价和自己说话的人的性格,职业,以及精神状况——这也算是职业病,所以她注定无法和人好好交往。
「鱼?你是说我们盘子里吃的那种鱼么?」那个男人看着海面,忽然哈哈大笑,他的声音极是雄厚,即使在轮船
运行的杂讯中,他的声音还是显得很刺耳。
关鱼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不是么?海底不就是有鱼,有水草……对了,还有螃蟹,虾子……」
故意用一副无知的姿态面对对方,关鱼笑了笑。
「一般人都是像你一样想,螃蟹?虾子?啧!」
男人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些人本来口风很严的,可是面对一些看似什么也不懂的人的时候,往往会说一些平
时不和人说的事情,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关鱼才故意用那种口气和对方交谈,果然,对方看了眼自己。
「你知道人鱼么?」
「人鱼?」关鱼抬起头,「安徒生的童话里看过,拥有人类上半身,鱼类下半身的奇怪生物。还有人说吃了人鱼
肉会长生不老。」
「哦?你觉得人鱼存在么?」审视一般,男人垂眼看着关鱼。
关鱼却低下头,想了很久,「我想……应该是存在的。」
男人「哦」了一声。
「任何传说绝对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虽然事实可能和传闻不符,不过一定有它的源头。」
慢慢抬起头看向海面,关鱼用彷佛自言自语的声音继续说着。
「比如外星人的传说,我想应该是有外星人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对所谓的外星人的描述那么统一。我想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