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眼睛是闭上了,但是人却翻来转去睡不安稳,心中有着微微的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似乎有些骚动,床上的
人索性起身往外去探个究竟。
「三皇子殿下,娘娘已经休息了。」
「承蒙殿下关心,娘娘的伤势并无大碍。奴婢会转告娘娘殿下的意思。」
原来是误伤自己的人来道歉了啊,也不看清楚就随便乱射,现在竟然还扰人清梦。
柏凌并不是一个会随意曲解别人意思的人,只是对这个连看都没看过,就中了对方暗算的家伙没有好感。
想他堂堂云龙帮*,实力坚强,平日水里来火里去,来到这鬼地方还不到半天就伤了肩膀,若不给对方一点下马
威,只怕过几天就死透了。
此时的柏凌压根儿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打算安逸在这边度假的想法,只感觉骨子里流着的黑道热血沸腾起
来......
柏凌没有多想,直直走进大厅的结果,引来奴婢的惊呼,和一尊尊化成石像的人。
黑缎似的长发散在身后,仿佛仙子下凡的容貌有种脱离尘世的美感,原本白色的肌肤因为失血的关系,造成一种
柔弱的错觉,激发人的保护欲。
除了眼前紫衫和着蓝衣的男子微愣一下便恢复常态,身后跟着的奴仆正无限期石化中。
「柔妃娘娘伤势如何?在下误伤娘娘好生过意不去,特地过来谢罪。」紫衫男子开口,眼睛直盯着柏凌。
「这是在下前些日子出游时,无意间取得的疗伤药,效果奇佳,而且伤处不会留下疤痕。小李子,把东西拿上来
。」
男子喊了声,见无人反应,不耐的回头一看,只见奴仆听若不闻,沿着嘴角流下来的口水就要流到地上了,其他
人的反应也差不多。不明原因只觉心中一阵不快,拿过东西直接将人吼了出去。
柏凌一出到大厅,也没想过会被人当奇珍异兽般盯着看,好几双眼睛专注的视线简直让他头皮发麻,想要转身就
走,但是那不服输的个性让他硬是留在原地。
天啊......有几个人的口水已经滴下来了。
没想到解救他的人竟是原本想算账的对头,虽然人也是他带来的,算了,看在他把那群猪哥轰出去的份上,原谅
他好了。
「北方天气严寒,柔妃娘娘形单体弱,宜多加衣裳。」蓝衣男子假意咳了一声,提醒丫环娘娘此刻只着单衣。
「怎么你们讲话都文绉绉的,听着好不习惯。」柏凌没有意会他的话,皱了眉头,没料到在别人眼中这样的神态
当真是风情万种。
「你们叫什么名字?坐下来吃点东西聊聊天吧。」
没顾及紫衣男子沉下的脸,和春花、秋月挤眉眨眼的暗示,柏凌摆摆手让他们随便坐,又吩咐她们拿些吃的东西
来。
实际见到面,柏凌其实心中有点找碴的想法早就消失无踪。
这两个人颇具气势,是个人物。基于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豪迈胸襟,让他顿时心生与两人结交的念头。
「柔妃娘娘只着单衣见客竟似习以为常,难道卫国没有礼法吗?」毫不客气的语气让蓝衣男子略微吃惊的看向友
人。
「你在生什么气啊?」柏凌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就算服仪不整要抗议,也该是春花、
秋月来抗议。何况我衣服穿得好好的,也不过就是少披一件外套罢了,干吗那么计较。」
蓝衣男子见友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看来是真的发怒了,赶紧打圆场。
「三皇子是担心娘娘的身体,情急之下才会口不择言。说到礼,我们两位才真是失礼,还未和娘娘自我介绍。在
下陶懿,旁边那位是三皇子纪日严。」
「你们好,我叫做......嗯,好像是......」柏凌突然想到这个身体本来也是有名字的,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
来。
「柔妃娘娘在嫁过来之前乃是名闻天下的才子,冯冶之名连路旁三岁幼儿都知晓。」蓝衣男子温和的微笑,适时
地接下去。
「啊......是叫冯冶没错。」柏凌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也是自己的名字嘛。看蓝衣男子并没有取笑或责怪的意思
,不由心生好感。
看两个人似乎打算继续聊下去,日严心中一阵气闷,这个柔妃好歹也是父皇的妃子,才见面就立刻和男子那么熟
络,成何体统!
人家说男人是视觉的动物,用在此,实在一点也没错,基于外表的错觉,日严没发觉自己是以妇道人家的标准在
要求冯冶,而他的标准和他对其他事物的要求一样,是相当严格的。
事实上在北方的人们,环境造就的性情多是热情大方,对于女子的规范也颇为宽松,平日接触的女人有不少个性
都是积极主动,大有胜于男子的气概。
柏凌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加上与陶懿一见如故,也就天南地北的聊起来,几乎忘了旁边还有个人正不悦的盯
着他看,倒是陶懿话说着说着不时会朝他瞄上一眼。
没有意识到自己盯人的目光有多吓人,日严只觉得莫名的不悦--为了一个妃子的不合宜举止。
心理纳闷着,这是以前从来不曾关心的话题,父皇的妃子关他什么事,就连那些婚礼......
猛然想到时间差不多了,推了推身旁的人。
「陶懿,我们该去准备了,典礼就要开始了。」打断正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人,今天可是兆国公主与父皇大婚的日
子。出品
「那么快就要走了啊?」只见被陶懿风趣的言谈逗得哈哈大笑的柏凌一脸遗憾。
日严见他刚刚还那么开心,现在却充满失望也有点不忍,毕竟是自己害他受伤,没办法出席宴会。
「别难过,小冶,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陶懿对这个柔妃豪迈的态度倒是十分欣赏,且不论俊秀的外表,性子倒像天真的小弟弟。
小冶!?
日严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紧握的手透露他的情绪。看向笑得一脸灿烂的柏凌,两颊羞红的模样......等等,那潮
红未免也太不自然。
没有细想,手已经摸上那人的脸。
「怎么了?」柏凌呆了一下,赶忙拍掉脸上的手。
「你发烧了,自己都没感觉吗?」不容分说就把柏凌往寝室推。
陶懿虽讶异于他的举动,但基于对柏凌的好感也担心的跟了过去。
把人拉到床上,像照顾小孩一样的把被子压实,日严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停在茶几上摆的那碗药。
「你没吃药?」淡淡的语气虽是问句,但却用肯定的口吻。
「我才不要吃那个玩意儿咧,不过是发烧吗,睡一觉就好了。」
柏凌有点心虚的转过去,这个日严冷冰冰的脸是要吓谁啊,老子可不是给人吓大的。
对于他的动作,日严也不理会,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两桶热水,一桶放着凉,桌上的药倒掉,再去煎新的来。
「喂!我说了不要吃药,不准去煎药。」柏凌瞪着径自发号司令的人。「你们再不去宴会会迟到喔,不要管我。
」
这下吃惊的换成日严了,要知道通常他摆出这种面孔,还没有人不害怕的,这个柔妃胆子也是大,一而再、再而
三的顶嘴。
「我改变主意了,看你吃完药我才会走,你不想让我们迟到,就安分点快快把药吃了。」日严说着走到一旁拉着
椅子坐下,也不理会柏凌哇哇叫。
看着柏凌投来求助的目光,陶懿偷偷打个手势表示自己无力可为。日严决定的事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很难改变,
说到底是有点刚愎自用,但是他的决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错过。
过了许久,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传来,让赌气用棉被包住头的柏凌暗暗叫苦。
「小冶,起来吃药了。」
陶懿过来哄,柏凌却把棉被盖得更紧让他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怕吃药。
「一个男子汉,该不会连喝碗药都不敢吧?」冷冷的声音传来。
即使一听就知道是激将法,还是有人会上当。
「谁说我不敢喝的!?」柏凌掀开棉被。
「我只是不想喝......」眼神在看到那碗不知加了什么的汤药自动移开,越来越弱的语气实在难有说服力。
「那就过来,干脆点一口气喝了它。」看到那红通通的脸,声音又严厉了几分。
「你们出去,我自己会喝啦。」龟似的速度,显出他内心有多不情愿。
「我等你。」简单三个字,顿时让柏凌陷入水深火热的困境。
没错,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当娘娘之前,柏凌可是叱咤风云响当当的黑道大哥,从小严格的家族训练养成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然而他怎么也克服不了的弱点,就是不敢吃中药。
对于那些有着怪异味道的药材,姑且不论疗效如何,他绝对是避而远之。这个秘密只有自家人知道,不过既然西
方医学是如此先进,不敢吃中药就吃西药、打打针就好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想不到躲了二十几年,竟也有躲不掉的一天。
柏凌接过日严手中的药,只见他手无法控制的颤抖着将药碗捧到嘴边......看了一会儿又轻轻的放在桌上。
「我不敢吃。」柏凌干脆的承认了,要他做任何事都可以,就是不能叫他吃中药。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吃,一个是我喂你吃。」
「老子要不要吃不关你的事。」柏凌眉毛挑起,怎么皇子连爸爸情妇的健康也要管吗?
不只柏凌觉得奇怪,陶懿对这个相处十多年的朋友此时的举动,也是一头雾水,就他的认知,日严绝对称不上是
个热情的人,更别提他会对一个首次见面的人如此关注。
「你的高烧是箭伤引起的,我会负责把你照顾到病好。」像是说服自己,又像为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日严开口道
。
「既然是这样就不用劳驾了,这点小伤只要睡一觉就会好啦。」虽然嘴里这样说,可是那越来越高的热度让柏凌
浑身乏力,脚也有些站不稳的往旁边歪倒。
日严不再多说,直接抓住虚软的身子,一手端药就要硬灌。
就在那粘稠的液体就要碰到嘴唇的当下,柏凌奋力一挣,汤药翻了,碗也摔在地上,大部分的药洒在被制住的身
体上。
「好烫!」柏凌低声喊道。
旁边的陶懿赶紧拿布沾了清水给他擦拭,也顾不了什么礼不礼的,看他被波及的手就知道,衣服下的玉肌肯定红
了一片。
日严皱着眉头,忽略刚才心中悸动,让人再去端药上来。
「我不要吃药。」像求救似的拉住陶懿的衣服,不让他退开。
药很快又送上来,还多了几碗备用。
「小冶乖乖吃药的话,我下次带好吃的糕点给你......不要?那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玩......」
看着猛摇头的柏凌,陶懿也感到有点无力,可是他病得那么厉害,不吃药很危险的,最主要是......旁边那个不
比他好应付。
「抓住他不要让他乱动。」冷冷的下了指令,把药吹了吹,趁柏凌注意力放在陶懿身上,捏开他的嘴倒进去。
柏凌带着箭伤在高烧下浑身不舒服,刚刚还被烫伤,身体被架住,鼻子闻到浓浓的药味,嘴里被灌下黑稠稠的不
知名液体,简直委屈至极,眼泪再也开始无法控制的往下掉。「不要、不......呕......呕呕......」
恶心得药味让他反胃,还让他呛了几下咳个不停,在好不容易捏住他的鼻子灌完药,陶懿一放手,柏凌也顾不着
弄脏地板,就是一阵狂吐,吐到连黄色胆汁都出来,整个没力的跌坐下去。
满脸鼻涕眼泪,情绪激动加上呕吐,看上去相当凄惨,感觉热度又上升几许。
春花、秋月在日严的示意下上前服侍,让他用清水漱漱口,喂他喝甜甜的冰糖水和几块入口即化的糖糕又退下去
。
「你要是再吐出来,就得再喝。」日严蹲下身去在他耳边低声威胁着。
这次倒是不用人帮忙,除了吐出部分汤药,倒也顺利灌下七、八成,别说是反抗,柏凌已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
让下人进来处理一片狼藉,吩咐让娘娘擦澡更衣,两个人就离开了。
走到前厅,日严看到桌上先前带来的药盒,又折回吩咐,将药膏涂抹在箭伤上,刚刚烫伤的部分也要涂抹。
人称「笑面狐狸」的陶懿向来处变不惊,但是今天显然破例的人不只一个,此刻的他听到日严的话,愣在原地足
足三分钟才回神追上去。
「箭伤还有点道理,可是把『青麟圣药』拿来擦烫伤,未免也太浪费了吧。」赶上脚步快速的日严,陶懿嘴里还
是不住碎碎念。「小陆要是知道的话,会哭的。」
当两人到达大殿时,隆重的婚礼已经结束,对于三皇子的缺席,英皇只以国事繁忙请三皇子处理来解释,下面的
人则各有各的想法。幸好宴会让他赶上,及时打住那过多的揣测。
纪日严身为皇子,年纪虽轻但文韬武略无一不全,深受英皇重视,比起大皇子过于温和,二皇子过于天真,这个
三皇子喜怒不形于色,虽是平民之女所出,却因此受到百姓的好感和支持,非常可能成为下一任莫国之君。
这样一个有为的青年(一块肥羊)站在人群中,有如发光体,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口水)。
即将举行成人礼的他,必须在二十岁生日之前找到皇子妃,不然就得接受由皇帝下令的指婚。这也是为什么这些
「慈父」,且不管受不受到三皇子的欣赏,硬是往他身旁挤的原因。
不论什么话题,到最后总是会提到「我家女儿年正方华,对皇子心存仰慕......」等,让纪日严那冰冷的脸上加
上了一层寒霜。
另一个目标人物当然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陶懿身为宰相之子,与三皇子私交良好,公认的才能加上俊挺的外表,
虽然个性风流了些,但是对他的魅力有增无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用担心女儿嫁给他会冻伤。
只见陶懿一贯温和的微笑已经有点僵掉的倾向,毕竟他的笑容是为美人绽放,不是为美人的老爹。
寒暄一阵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推说有事要讨论,就溜掉了。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宁川水道工程的事,话题中没有提到柔妃,虽然他的出现对两人似乎都有不小的冲击,但目前
没什么可以深入讨论的。
以日严的个性,就算是硬逼也说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何况本人似乎没有自觉呐!
抱着愉快(看戏)的心情,陶懿振奋因近来繁忙公务萎靡的精神,快乐的回家了。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他前脚才刚踏进宰相府,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本能的转身就走,一消失就
是大半月。
不知道什么原因,日严整晚睡不好,就连处理公事时也提不起劲,那张生动的脸不时晃过他的脑海。
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日严想着就要往后宫的方向走,见石桌上人家刚送来的糕饼,顺手拿了带去。
才走到门口,就遇见端着水盆的秋月行色匆匆,满腹心事的样子,连自己经过都没发觉,虽然是自己让人不要通
报......
他特意将步伐放重,果然让秋月回过神来。
没料到秋月见着三皇子,竟直直的跪下了。
「奴婢参见皇子殿下,请殿下救救柔妃娘娘吧。」秋月整个人几乎伏在地上。「娘娘从昨晚睡下后,高烧不断到
现在都还没醒,连水也咽不下去。御医刚刚来过,只是说让娘娘无论如何要把药吃下去。」
春花、秋月都是穷乡僻壤出身的孩子,当年家里欠了债,原本是让人拉去青楼的,是冯冶不顾旁人的反对,硬是
出钱收留了无依无靠的两人,在两人的心中他比什么都重要。
娘娘要是有个万一......呸呸呸,秋月重重拧了自己一把。
日严听了迅速进到内室,春花正在给冯冶换头上的毛巾。
「我看看。」伸手抚上床上人的额头,被那高烧的热度烫了手。这样烧下去难免会出问题,得快点把热度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