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的秘密——鹿住槙

作者:鹿住槙  录入:06-26

“别提了!……我们家今年的过年哪有过年的气氛!”
下平启司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其他人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各自爬过校门。
手中依然拿着时代资料盒,朝校园走去。
“冈田,你里面装了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
“你才小器!”
深夜的校园有些诡异,我们不由得提高嗓门。
“你们别争了!……要埋在什么地方?”
身材好,成绩也是我们之中最好的下平,始终是我们的领导人。不管做任何事,都由他来掌控。
我和加藤是因气氛使然,加上我和他气味相投;不过也常因此,原本只是好玩的斗嘴,演变成真正吵架的事发生


“你们就爱斗嘴!”小林冷冷地看着我们,他戴了副无框的眼镜,被女孩子夸为好看,其实他的视力并未差到非

戴眼镜不可。
“要埋在哪里?是大家都埋在同一个地方吗?”
为方便挖也起见。小林建议。
“……也对。啊!就埋在那棵大樱花树下。那棵树十年后也不会被砍掉,所以不用担心。”
埋在那里也未尝不可,只怕想挖时,那地方已加盖校舍或温室,可就棘手了。我们虽没权力可管学校工程,但我

们却是秘密借用学校用地,所以,还是选个在五年、十年后依然可瓮中保持现状的场所埋为宜。
“樱花树?我不喜欢。”
加藤恨恨地拒绝。
“为什么?”
“听说樱花树下都会埋些尸体!我们哪天挖盒子时,也许就会挖也一具尸体来,我可不要!”
对他幼稚的说法,我生气地反驳。
“我看你是恐怖电影看太多了!照你这么说,在深更半夜会挖出什么东西来,不就会被抓走吗?”
我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好痛!”
“是你不该说些火上加油的话。”
“……你们真爱吵!我就决定埋在梅花树的石碑旁。”
下平所说的,是几年前毕业生所赠送的梅花树。树的旁边立着“平成三年度毕业纪念”的石碑。确实,那是个可

以埋挖的好地方。
“那我就埋在那里。”
小林指关校舍后面。
“那里只要校舍不重建,就不成问题。”
“那我……想在那边的墙壁。”
加藤也选择与小林相似的场所。他们可能是念相同的国中,他多半都较倾向于小林。小林虽嫌他“你好烦”,却

还是很照顾加藤。
虽则曾表示为挖掘方便,应埋在相同的地方,结果还是各自选择所爱,未免可笑。不管如何,我认为这么做才是

对的。
每个人可各取所需,但又可当机立断解决,我喜欢这种保持友好的朋友关系。
“冈田你呢?”
加藤看着我问。
“……嗯……我还是在樱花树下。”
我秉持己见,他则皱着眉对我“哼——”了一声。
“我不管你!万一挖出尸体,你就会被鬼魂附身被诅咒……”
“如果是这样,我就第一个找你陪。”
他骂了一句你真讨厌,就跑至校舍。我则拿自备的小铁铲慢慢走近樱花树。
这是棵巨大的八重樱,刚进高中不久就开满一片粉红樱花,当时遭到家庭变故,这些盛开的樱花曾慰藉我郁郁寡

欢的心灵。
八重樱是母亲喜欢的樱花。
——去年,在高中入学典礼之前,父母离异。
转眼我也长得和哥哥一样大,穿着哥哥无法穿著的国中制服念高中,时光如梭,在我不断地想着“如果哥哥还活

着”时,自己也已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在时代资料盒中,我放的是哥哥的照片——在相簿中唯一的一张——抱着婴儿 的我的哥哥相片:那是张深怕抱

不住我而皱着眉尖的哥哥,和恐惧被抱不住而掉下去而哭泣的自己。
还有一张是家族四人最后所拍的一张照片,穿着松松垮垮国中制服的妹妹,和一身崭新高中制服的我,及把脸撇

过一旁的爸爸,和绷着脸的母亲——我是我们家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家族照。
另外,就是放妈妈所织的手套——指尖处已破损——妈妈曾说“会再替你织一双”的诺言却未实现。除此,还放

了国小时去看棒球比赛时抢到的全垒打棒球,以及很用心收集的口袋卡片……把装煎饼的罐子挤得满满的。
十年后,我就二十六岁。再将这些挖出来时,我会怎么看待这些东西?怎么都是些琐碎的玩意儿?亦不觉莞尔一

笑。
当然,还包括一封写给自己十年后的信。
对幼稚的小孩举动,长大后也只有一笑置之。
在逐渐对哥哥及父母的事释怀后,我也长大成人。
在感伤的思绪中,我边挖着土,小铁铲似乎碰触到硬物。
“……嗯?”
泥土还是很硬,就偏一点再挖。
果然是有硬物的反应。
——就曾说过樱花树下埋有尸体,要是真是挖出来被附身要怎么办?
而我的脑中立刻闪过刚才加藤说的那句话。
“他只是说着唬人的……”
背脊窜起寒意,我虽身体抖颤,却把这些归咎于自己多心,尽量将之赶出脑海。
这里不可能埋着尸体。
“……可是……”但这一坨确实与泥土大不相同。如果不是人类的尸体,也有可能是某个学生为自己的宠物盖的

墓。
虽然挖出猫或狗的尸体令人心寒,却不想改变场地,害怕看到东西,可能就是这种心境。
我又默默地挖着,又挖出一个糖果罐头。它比我的小一半,一样是很慎重地重重包裹着。
“这个会不会是……”
我愈来愈好奇。
照理说,宠物的墓应该会注明,但这里显然没有。
这么说,这或许也是某人的时代资料盒——这表示不知在若干年前,便有人与我们有相同的情怀。
以常理而言,这是他人之物,不可擅自开启。
应该当作没发生过,将之归回原位。虽这么想着,但依然驱使不了我的好奇心。
因为——对别人的时代资料盒,我充满了一采究竟的兴趣。
当然,我也就未去关心加藤他们埋了些什么,而把心思放在这个罐子上,委实有些不妥。
但我的手还是轻轻地撕开一层塑胶袋。
我只是想瞧瞧,然后再依样画葫芦把它埋在相同之处,反正埋这个的主人作梦也不会料到会遭人偷窥,而我也不

知主人是谁,这就扯平了。
我把带着的手电筒打开,再把塑胶袋一层层弄破,然后打开罐子一看……
“……哇噻!好严谨的家伙!”
罐子内也是包得一层层。也许埋这个的是个女人。
以时代资料盒为媒介而谈恋爱,也是很浪漫。不,如果对方年纪太大也未必理想。
我先把照片拿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至少我就轻松许多。
照片上的是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男生。细白美丽的容貌令人怦然心动,乍见宛如明星偶像。
这是暗恋的对象吗?那埋他的铁定是女孩子?
接着是一块沾着黑渍的干脏布。
我狐疑地把罐子的盖子当盘子,把袋子内的东西全亮出来。
好像是某个名胜区的钥匙圈,上而刻着“一九九四.7.T.I”及名字的大写,还有一个用红色包装纸包着的薄纸盒

,上面用金色丝带装饰,且贴着“St.(神圣情人节)”字样。
“这是巧克力吗?”
用手摇一摇,发出咔嚏咔嚏的声音。
这到底是多久前的巧克力,这可不能把包装纸撕开,更无法确认内容是什么。
这是对所爱的人……就是无法交给这照片中的人的巧克力吗?也可以说,几年前我们学校的女生,将她暗恋的感

情,秘密地埋葬在此吗?
我真有些惭愧,不该擅自偷看。
先把这带回家,用干净的塑胶袋密封,再把它装入罐子里,当时我作此盘算。
我的指尖似乎又碰触到一封信。
这是——照片的男人写的信吗?或是埋主寄不出去的情书?抑或是写给自己几年后的信?
虽自责不该犯偷窥行为,但在好奇心驱使下,我打开了信。
那是常见的稿纸摺成四摺,里面写了几行字,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孩的笔迹。
且其内容是——“我只有杀了他,因为我再也忍无可忍。在不知情的他的身旁,令我喘不过气,再忍下去我终将

一死。所以为避免自己死去,只有杀了他,后把他埋到深处,然而我能忘掉杀了他,及他的存在?我可以无视自

己的罪,安心地活下去吗?”
“……什么呀……”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这充满杀机的字体。
——这是杀人预告吗?……怎么是——根本是犯罪告白!是这盒子的持有人,将照片中的男子杀掉后埋在这里吗

?那不就是……?
冷气袭卷着我,使我汗毛耸立,额头沁汗,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着。
我是不是挖出极具危险的东西?
我会不会拆穿某个人所犯的罪?
如今已不能当作视而不见或佯装不知情,因为这是一桩真实的杀人案件,樱花树下未必有尸体,但却殖民地死有

关系。
“这也许是……”
再将刚才有点脏的布摊开,布上所染的黑渍看来像血迹,只要循线调查,就可真相大白。
毫无疑问,这是杀人的证物。
“冈田兄!你还没挖好吗?”
稍远处传来加藤的问话声。
显然他们已经埋好时代资料盒,看我还在磨蹭而在焦急。如果不快点,他们或许会来探个究竟。
于是我慌张地将自己所带的盒子放入洞里,胡乱地盖上泥土,而把连罐子一起的证据一并放入夹克口袋藏起来。
身上带着来路不明沾着血迹的手帕类之物,心里不免有些心虚与困窘。但总比被他们追问“那是什么?”还得费

一番口舌解释要好。而且他们也会异口同声说“种东西不要带回去,埋回原地吧!”甚至会出馊主意“去报警吧

!”等等。
这件事,我想就由自己来调查。
我会挖出这个,也许有什么机缘。
更有可能是那个被杀的男子,在阴间引导我替他解决。
刚才陷入缅怀死去的哥哥及分手的妈妈感伤的情绪,转眼又高昂了起来。思及要靠自己解开谜团就很兴奋,已将

那些琐碎的事抛诸脑后。
我拥抱着二十世纪最后留下的礼物,迎接二十一世纪。
远处荡漾着除夕夜的钟声。
天空被一层薄云覆盖,而看不见一颗星星。
我的2000年,就这么结束——

我的2000年,就这么结束——
对新世纪的喧闹,也只在电视中看到,新年刚过就与往常并无异样。由于年末、年初连接着,既无美味佳肴或应

景年糕的过年,只像是平常的休假日,每天日升日落,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具任何意义。
就连东京这个忙碌的上班族城市,一向都很平静,在我的记忆中,并未有任何重大事件发生,当然也没有杀人案

件。
“……你还在过寒假吗?”
堂兄亮平伸了个懒腰,起床来。
“明天就开学了!阿亮,已经是中午了,你该去上班了吧?”
我把看完的报纸递给他,明知自己多此一言。
“你真烦,看到我就叫我去上班!昨天晚上才搞定一份工作。受不了!在大年头就要在那么冷的天气跑来跑去—

—”
他嘟囔着感冒又不能申请保费,然后一边摊开手上的报纸。
“所谓的工作,只是寻找失踪的猫吧?结果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有什么事可难倒我冈田亮平的?”
他得意地拍拍胸部,他所解决的只是失踪的宠物或调查丈夫或妻子的偷情外遇,这些能称作“案件”吗?
“你呀,也该办点正格一点的事件吧!诸如杀人事件或什么悬疑案。”
“在这个平静的乡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平静我倒承认,但也不是乡下。这里就是所谓的都市住宅区,专门是以在都市上班为主的人所住的新建住宅区。

堂哥亮平就在这里开了间小小的侦探社。
——也就是是,他是侦探。
“难道你不曾想过也接个棘手的案件吗?”
对我的疑问,他愣了半晌后耸耸肩叹口气道。
“……所以,你根本就是小孩子!你以为干侦探的,就会像小说或漫画里什么名侦探?很遗憾,现实中是没有那

种侦探的。”
他的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们只差八岁。”
“只差吗?差八岁可差得多了!你才呱呱落地时,我已背熟九九乘法了;你好不容易学会加减时,我就会因数分

解;你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就会说英文了。”
我终止了他洋洋洒洒地说下去。
对亮平的强词夺理,我是甘拜下风。毕竟我们相差八岁。
“你是认为一般一生中会碰到几次这种棘手事件?在小说中名侦探所到之处就有某人被杀的事,我这二十四年来

就从不曾见过被杀的尸体!”
“……对,我也没见过。”
“是不是?现实的侦探就是这么回事,工作很无聊,又赚不了几个钱。哎!我为什么要干这种行业呢?”
说到最后,他有些自我解嘲。
这个侦探社,原本是他父亲经营的。亮平的爸爸是我父亲的弟弟,亦即我的叔父。老烟枪的他,三年前罹患肺癌

过世,那时亮平还在念大学。
亮平的品性不值得渲染,高中时代父子就经常吵架。他母亲在他国中时去世后,就和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一旦

口角摩擦也无人为之解围。所以亮平就时常跑到我家。他也曾碰到来我家发牢骚的叔父,父子两人就在我家拳打

脚踢。
对自己的行为有过反省后,在他父亲死后侦探社面临关门大吉之际,他却表示愿意继承父业。
尔后也在我父亲的劝说下,打消不念大学的念头,在念毕业之前,先以兼差方式接些小型工作,直到去年才正式

执业。不过他的工作性质,是永远上不了报纸头条的调查偷情、外遇之类的,最好的,充其量也只是些找寻遗产

继承关系的失踪者罢了。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在这种地方蹲,实在可惜。”
他用粉红色橡皮圈把长头发绑住,戴着银框眼镜的他开始看报。
“你真大言不惭,没要你去找工作就已不错了。何况你这四年根本就是玩掉的!”
我本来以为声音很小,不料亮平却耳尖听到,把报纸甩开瞪着我。

推书 20234-06-25 :左三——GRVITA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