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他理论。
客厅里电视开着,正播午间新闻“...十五分钟前,我市快速路三号桥主线桥上发生重大车辆连环相撞事件,事故
车辆多达二十余辆,目前伤亡人数不明,救护车己经出发赶往事故现场...”
靠,三号桥!陈希僵在原地瞠目结舌,不会这么巧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陈希跳起来扑到锦户书房里“陛下!
车借我用!”
车祸发生在三号桥主线桥上,陈希赶到时那己经人声鼎沸,警笛声乱成一片了。G线匝道桥在主线桥左侧不远,但
刚重建好还没通车,楚昆芜在那?
匝道桥不长,而且是单行道,桥洞低矮杂物狼藉。楚昆芜就靠着桥橔坐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到隐隐发青。
这是什么状况?他一个人坐在这干嘛?陈希皱皱眉过去“喂,叫我来干嘛?”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眉头皱紧,楚昆芜睁开眼,神情迷离,望着陈希半晌扯了个苦笑出来,嘴里喃喃声音微弱几不可辨。“...怎么是
你?是你...”
他在说胡话,而且状态不对劲儿。陈希耐着性子解释“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啊,喂,”伸手推他一把,那人却软绵
绵缓缓往一侧倒“喂,你怎么了?”真是不对,那个手臂坚实的能把自己揉碎的男人,此时却仿佛经不住风轻轻
一吹。
这是,虚弱?陈希心头猛的一跳,跪倒在地上,把那人拥到怀里扶稳。
这人己经凉的好像一块冰,是什么在急速流失,还是什么在迅速冷却?
楚昆芜眼里原本像蛇一样的冰凉税利的光己经不见了,只余些细碎的波光,偏偏他还在笑,灰白的唇轻轻张合“
你来了...”想抬抬手,却仿佛臂有千斤。
眼睛在他脸上紧紧盯着,陈希心如鼓动,伸手去持他的手,只触到一片湿糯的粘稠...这是...望向自己掌间,陈
希瞳仁瞬间缩聚成针。
那是血,在自己掌心盛开如花。
今天肯定又要夜不归宿了,没事让陈设自己在家蹦去吧,恐怕他现在恨不得再把自己腿再打断一次,就方便管理
了。陈希趴在病床边埋着头,模模糊糊的想。
楚昆芜这小子命还真大。幸好救护车就在主线桥上不远,幸好是刀伤,要是枪伤,那他就惨了。
那人的手机就掉在身边,陈希给拣回来了。里面有好几百人的电话号码,他却一个也不敢擅自联络。天知道是发
生了什么,是有人谋杀他还是他谋杀别人遭到反击?可能性有很多种。
在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设想中,陈希罕见的睡着了,也许是今天过的太刺激了,耗神。
把他唤醒的是轻抚他头发的一只手,有点迟疑,却温柔到小心翼翼,是蛇先生醒了。
“小希,你梦里喊了一个名字,是恋人么?”野生动物的恢复能力就是强,脸色虽然仍然苍白毫无血色,眼波流
转间锐芒己然复苏。
“不,一个恶梦而己。”陈希垂下眼不想谈这个,把手机交还给它的主人“联络一下你的亲人朋友吧。来了无数
电话了,我没接。”
喔。楚昆芜应了声,随手一扔,手机掉在地板上,闷闷的一声响“我现在谁也不想理。”亲人?朋友?哼。
瞧这态度。陈希一笑“那我呢?不想理好办,我走了。”
楚昆芜也笑,握了他的手,力气不大却有种霸道的味道。
坏脾气的陈同学却不依不饶“不想理人,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那你呢,那天,又为什么跟我走?”
一线异样的灼灼气息从被握住的掌心直逼心脉,是啊,那天怎么就跟他走了呢?明明最不喜欢这种目光锐利到堪
比手术刀的家伙.是因为他站在橱窗外,以川流不息的人潮为背景,绽出的那种水月镜花般的似笑非笑?是因为他
平肩直背挺腰,强硬又倨傲到无可匹敌的姿态?还是因为他是出现在恰当时机的恰当的人?
“别那么看着我。”楚昆芜眯了眼,里面尽是些蒙蒙的光,刀刻般的面容柔和下来也是极俊美的“我现在的身体
状况不宜冲动,别勾引我。”
晕,这人竟然把这种话的那么一本正经。陈希无力。
“其实,你可以选择不理会我的。”
嗯,陈希坐下来,垂头丧气,跟某人商量“是啊,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要不,咱们倒回去再来一遍?”
“晚了。”说的斩钉截铁,楚昆芜却笑的舒展,明快的好像剪了一段阳光,溶了强硬的线条,溶了眼里冰凉的光
,完全像个毫无心机不通世事的小孩子。
错觉吧?陈希惊骇。
十一
陈希最终还是乖乖回学校上课去了,没办法,自己家老爸老妈轮流找自己谈话,大道理一套套的,表情却很是诡
异。可能是一想一这种作法就是把儿子往杨宇那个超级危险源身边送,心情十分忐忑。
真好笑。难道他们以为走到这一步的两个人还能破镜重圆么?不要太天真好不好。
陈希很乖巧体贴的给他们出主意“要不,给我换个班集?”
对于自己老妈来说,这也就是是一句话的事。别说换班了,就是转系也没什么难度。想当年,他们知道自己一意
孤行先斩后奏考了中文系,表情那个天崩地裂啊。立马就打电话联系校长,要把自己转到经济学院去。
遥想一下,陈希挑挑眉,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其实经济学校也挺好,可以早一点遇上陛下。
儿子难得懂事一回,提出的建议非常有诱惑力。二老思忖半天,竟然出乎意料的否决了。理由荒谬的可以“小希
,我们相信你!”
我喷。你们相信我什么?陈希眨巴着眼睛努力消化这个肯定句。是相信我己经被你们打回了良民的行列,还是相
信我己经成熟到没心没肺的程度了?
这是考验还是试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总不可能是种成全。而且,现在才想成来要成全,也太晚了点吧。
H大的规矩是第一年任职的讲师,要先做一年班主任,第二年才能开课授教。这样就大大减少了陈希与杨宇碰面的
机会,而且陈希又不住校,所以偶遇的机会相当稀有。
杨宇这班主任当的挺有激情,可谓尽职尽责尽善尽美,才来没多久,己经众心所向了。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他
本身就是个超具亲和力的家伙,出口成章一派温文谦和有礼,端的是君子如玉,白马王子的现实版。
不过,他对学生陈希却是意外的严格。陈希听课他就坐在教室后门,严防某人中途溜走。神色淡定目光如月,停
在陈希背上如有实质,纱般轻柔,却让陈希五味陈杂。
你在选择软弱和后退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三年,虽然不长,但己经足够忘记,足够放弃,足够冷静
的收拾心情,很好。
好不容易磨到下课,陈希想,终于解放了吧,赶快去陛下家,我要去玩安小佳来发泄一下!他阴笑两声往向冲,
却正面遭遇了自家老哥陈设同志。
半小时后,陈希不敌,坐在车里磨牙,车外陈设与杨宇进行任务交接,神情肃穆,就差相互敬个标准军礼了。
完了,眼前一阵黑,陈希感到前途渺茫。此二人联手,我以后只能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了。天神阿姨...
这就是那天陈设大呼小叫的为我好?他不上班也就算了,难道杨宇也不用工作,专职盯着我?
陈希倒忘记了,现在杨宇的工作就是专职盯着他。
这种紧迫盯人的计划实施了才三天,陈希就崩溃了,主动找陈设大哥谈心“你和杨宇是不是以不可告人的过程成
立了攻守同盟?”
自从上次打了陈希之后,陈设沉寂了好一阵子,躲躲闪闪尽量避免与某人的正面接触。所以有一阵子没听见这种
阴阳怪气的话了,有点不适应。平了平气,陈设才答“小希,你这样的才华不应该被浪费。我们...”
我们是为你好。但这话,陈设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为了他好,是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解释给他还是自己?
哟,还挺关心我,自己的前任情人和前任情敌对自己还真是情深意重。陈希都有点敬佩自己了,人品就是坚挺。
“啊,我真感动。哪天我不小心成了文豪,肯定第一个请你们吃饭。”
说到才华...我呸。这志向太远大了,其实我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简单的过个冬。如此而己。
十二
老实了几天陈希故态复萌,又逃课了。理由还挺充分,再怎么紧迫盯人,也得让人家睡个觉吧。
趴在安南店里的腥红的大床上,陈希翻来覆去,今天怎么没睡意?是哪儿不对劲儿?烦燥的扒扒头发,陈希四处
打量,然后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好几天没在窗外看到那双蛇一样的眼了...
难道这也成了睡觉的必要条件?真是,太糟糕了。没法睡了,陈希爬起来垂头丧气,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要不,去看看?
楚昆芜住医院的特护病房,弄的跟总统套房似的,奢侈。陈希拎着几只橙从电梯出来,给走廊里黑压压的人群吓
了一跳。某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社会团体跑到这集会来了?医院也不管管。
穿件米色大衣,戴顶冰蓝色毛线帽,容颜秀丽身形纤然的少年,站在明晃晃的玻璃窗旁,突兀的污浊的沼泽地里
生出来的莹白花朵,众人皆是一愣。少年倒是落落大方,迎着那些视线,挑了眉轻轻一笑,贝齿嫣然,身边就微
微散了些银色薄光出来。
人群中有人嘟嚷“哪来的?有主没有?”
“闭嘴。”有人喝止他。人群分开,一个男子迎了出来,短发平头,举止利落“是陈希先生吧?楚总说您来了可
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
言外之意就是别人来了还需要通报这个手续?他是拿自己当白莲教教主了吧。喔,陈希点点头,眼睛扑闪扑闪“
这可是特权哪,我还是别进了,免得糟人忌恨。”
男子不语,一个眼神扫过去,陈希身后便忽啦啦筑了排人墙,都是些人高马大的壮汉。皱皱鼻子陈希苦恼了,我
又不是安南那变态学过长拳八卦掌,这要如杀出重围?看来得使用点非常手段。
陈希侧侧身喊,中气十足“楚昆芜!有人要轮奸我!你管不管!!”
一片静泌,众人头上乌沉沉一朵云,额头俱是大汗淋漓。
楚总在屋里笑“都给我滚!进来了吧,小妖精。”
屋里还有五位大哥,站的笔直垂头盯着脚尖,一边出冷汗一边爆青筋,看样子是正在风口浪尖上。
陈希径自坐到床边,拿颗橙来揉揉捏捏细细的剥,屋里便多了股清甜甘冽的味道。
他专心致志剥橙,楚昆芜也便不出声,抱着本文件看他,半晌转头冲五位苦命的下属挥挥手“你们也滚。”
这样的话一出,至少可以说明今天这份苦总算是到头了。本应齐齐松口气,面色却更加惶急,一人诺诺“那...那
...”
“你们看着办。”总之,我耐性有限。
喔,还语带威胁呢。陈希撇他一眼,素手分橙递一半给他“嗯,要不要。”当这人的下属肯定为难死了,脾气明
显不好,说话又喜欢留一半,怎么做怎么错嘛。
楚昆芜接过半只橙,拿了只帕子细细帮陈希拭手,神情倒是温和“最近很忙么?看你脸色不好。”
楚总脸变的还真快。陈希一晒,我就别提了,一步跨入了旧社会。“还好,倒是你,不是谁也不想见么,才几天
就闲不住了,找了多少人陪你聊天呢?”
入口甘甜回味却微酸,维C的味道。楚总一笑,弯弯僵直的唇角“小希是讽刺我还是关心我?”
陈希那天守了他一整天,到他脱离危险就干脆利落的闪人了,整整一周没再露面。他竟然也不担心我!楚总莫名
其妙的窝火,完全忘记了人家的行为应该叫做见义勇为,而且人家也没有对他仁至义尽的义务。
这一刀没多严重,就是失血过多。楚家有自己的医疗团队,家里的设施也相当有水准,其实不必在这里住加护病
房,浪费医疗资源,可楚总犯了脾气,愣是把办公地点搬到医院里了。
众人要汇报工作都得先在医院走廊里排队,就听见里面呯呯嗙嗙一阵,不是扔了文件就是摔了杯,然后一位倒霉
同事就水淋淋的从里面出来了。大家噤若寒蝉,但胜在身经百战抗打击能力超强悍,所以还有闲情私下交流。
“看来,这回楚二公子把咱楚总给惹毛了。”
“是啊,”众人感叹,真乃勇人一头,就是没生大脑,竟然谋刺。谋刺也就算了,还干的极不彻底。“也不想想
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旁边一人低语,声如蚊蚋“听说,车祸中楚总报废的车里有一团肉泥...”在肉泥里还发现了二公子的金表...
恶...
一群想像力丰富的大哥,把自己吓的面如土色毛骨悚然,却怎么也想不到惹的自己主公心生不愉,别扭的像个小
孩儿的人,竟然是这个长了天使面容开口却能吓死人的少年。
现在正主终于出现了,虽然有点晚,但总归是态度不错。楚昆芜吃着橙心情转晴,面上却不动声色。哼,算你识
相,你再不来,我就去你家里养伤。
这可不是威胁,楚总真敢,也真能。
“去呗。”陈希才不吃他这套,“我哥可会降龙十八掌,打死不包赔。”
从来没听说过打死还能赔的,要有的可赔倒好了...楚昆芜垂了头,沉默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他又变脸!这人可真难伺候。陈希眨眨眼,趴到床边把头靠到人家腿上蹭蹭。不知怎么的,总觉的这人有种逆风
而行的萧索和无奈的无望。是什么迫的他受了伤孤身奔逃,又是什么困的他身处危局却无人可依?弃了亲人朋友
和众多下属,偏偏向自己这个只有数面之缘一夜之情的人求救。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遭到全世界的背弃么?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推到你面前的哪个人,是独俱深意的。
“我小时候,妈妈告诉我,把一颗石子握在手心里,坚持不放开,坚持一百年,它就会变成一块莹玉。好笑不?
她骗我,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信了。于是,我选了一块握住,没想到却是块藏了棱角的锐石,一下便把手掌刺穿。
我是不是很蠢?”
陈希埋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到轻轻抚动自己头发的手正微微颤动。“不是的,她没骗你。坚持握了一百
年的石子到最后,肯定比玉石还要珍贵。甚至握成了无价之宝也不一定的。”还有什么比坚持相信更珍贵的?
抚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僵住了,陈希不知怎的觉得眼眶发酸。是不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会让人变的脆弱?咬咬唇,
陈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是那个石子不好,下次记得要挑块聪明的,懂得知足和感恩的。”
是么?原来还可以如此去理解...楚昆芜愣了愣,又笑了,细碎的光芒在眼底汇聚,他轻轻的俯下身去...是,是
他不知足不懂感恩和珍惜,是他太傻。那,换一颗石子就是了。
一个吻落在陈希银白色不沾一丝尘埃的发丝之中,小心翼翼带着点试探却并不迟疑,柔软的像一片雪花。
陈希闭着眼,却看见了落英缤纷。
十三
这个城市这样的夜,总让人觉得有点浮躁。潮湿腐烂的庞杂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扑面而来,冬日终是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