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到手了?”身后传来清泉般流畅好听的声音。
玄灼看着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淡无血色,但却有双格外醒目的眼睛……像星星…
…静静的,却悄悄的发出柔和的光辉……
他轻轻握住玄灼被扎的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根细小的刺挑了出来,灼儿痛得皱了下眉,手指上渗出一点鲜红……
少年将玄灼的手指轻轻的含到了口中,这个亲昵的举动令玄灼的心跳蓦然加剧,温润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传导至
全身……
看着眼前这个弱质纤纤的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一对柔眉顺由两鬓,厚实饱满的双唇泛着朱红的血色
……这大概是他整张冰雕般晶莹的脸庞上唯一带着鲜明色彩的地方了吧……他的身子很单薄,宽松的长袍将他纤
瘦的身形映衬得更加柔弱,好似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似的……
“谢谢……”好不容易平定了心中的悸动,玄灼这才带着几份羞涩致谢。
“要小心,花虽美,但藏在暗处的小刺还是很令人头痛的。”
微微的一笑,连笑容看上去都有些柔弱。
“你……很漂亮……”玄灼鲜少夸人的长相,说起来时有些言语怪怪,反倒不像发自真心似的。
“是吗?”笑容轻得好似湖面轻拂的暖风,近在咫尺却难以捉摸:“你觉得我哪里最好看?”
“嗯……”
玄灼认真的端详起他的脸:似蹙非蹙笼烟眉,似笑非笑胭脂唇,态生两靥之愁,身如弱柳扶风,病若西子还娇。
但是,最漂亮的还是……
“你的眼睛!”玄灼笑着说:“好像秋日的湖水般深邃,一眼望不到底……但又清澈的可以看到藏在眼底下的东
西……目光很柔和,看着的时候,总觉得很温暖……很平静……我想,待在你身边一定可以很安心吧……君甄,
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有心地至纯的人才会有这样平和的眼神……”
君甄笑了起来,不似先前那种微弱的笑,而是一种开怀的笑,他的两眼微微半眯,长长的睫毛虚掩着双眸,却掩
不住眸子中的辗转流光,好似水波浮动,涟涟晕开……
真的很漂亮……但……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眸子……
“是不是很眼熟?”好似看透灼儿的心思,君甄轻笑着问。
见到灼儿点了点头,君甄拂起衣袖,掩住自己的脸庞,仅露出一对星眸。
“你仔细看。”
没有挺鼻与朱唇的陪衬,那双眼睛更加鲜明的呈现在灼儿眼前,愈发的眼熟……
“啊!”灼儿忍不住叫了起来,难怪这样眼熟,因为几乎每天清晨,他都会从菱花镜中看到这样的眸子……
“你看出来了?”君甄笑着放下衣袖。
“好巧哦,真得很像。”玄灼兴奋的笑着。
君甄深有意味的淡淡一笑:“你应见过思莫吧。”
“嗯,刚才见了”
“有没有觉得眼熟?”
“啊?”这样说来……刚才惊鸿一瞥,好像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眉目与你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嘴,他生起气来时跟你一样爱嘟着嘴,使起性子更是跟你一个样……”君甄
的目光缓缓移向晴空:“皇上很宠他,总爱故意逼得他发火,因为皇上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因为……他生气
时跟你格外像……”
“为什么跟我很像?”隐隐中觉得君甄似乎意有所指,灼儿警惕起来。
仿佛没听到灼儿有些示警的语气,君甄两眼扑朔的看着天空,像是自言自语:“他任性的样子像极了你……所以
皇上也由着他,纵着他……若换了其它人,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皇帝哥哥宠他就是宠他,跟我像只是巧合!”
君甄缓缓看向灼儿,后者眼神中满是不悦,君甄浅浅一笑,再度看向那深不可测的一片蔚蓝:“是呀……只是巧
合……”
为什么天空可以蓝的如此浩瀚?仿佛近在咫尺,却无论怎样努力都触碰不到……以前曾无数次伸手探向好像压在
头顶的那片深蓝,却只有指尖在空气中划动……而它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知道下方有个人在努力想触碰到它…
…
“你在看什么?”看到君甄一声不响的看着晴空,看了这么久,玄灼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在看风筝……”
“风筝?”灼儿一愣,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哪来的风筝?
“对……风筝……拼命想飞高去触碰天空的风筝……但它永远碰不到……因为它只是一只风筝……由主人紧紧约
束着的风筝……”
“那就翦断那根绳子啊!这样就可以飞得更高了!”
君甄忽然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玄灼莫名其妙。君甄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了擦眼角泛出的
泪光……
“没有主人的风筝,只会变为一堆破纸与碎骨,再也飞不起来……风筝早就知道了……所以,它为自己找了个好
主人……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因为……只要线不断……它跟主人之间的情就不会断……”
“你在说什么啊?好深奥哦……”玄灼不解的看着他。
“呵呵……这是以前一个人对我说过的……可是……他也错了……风筝想触碰的是天空……因为那天空就像主人
的心一般遥不可及……可是……那根线却约束了它……不让它去碰……原来,那线并不是风筝所想的情缘……而
是……”
君甄没再说话,怔怔的好像出了神……
“而是什么?”玄灼好奇的追问道。
“你知道风筝的图案为什么那么多吗?因为那是每个风筝的主人所喜欢的一件事物……有的是鸟,有的是花……
正因为他们没有那只鸟,那朵花,所以他们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然后将它放上天……就好像……真的拥有了他
们想要的东西……”
“所以……”君甄慢慢看向玄灼,伸出一支手指,用指尖在玄灼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所以……一个风筝,只
有一个主人……但主人却可以拥有好几个风筝……那根连在主人与风筝之间的线,对于主人来说不是情缘……而
是……替身!”
指尖忽然一用力,滑过玄灼白嫩的脸颊,泛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好痛!”玄灼叫了一声,有些惶然的捂着脸,困惑地看着君甄。
“对不起……”君甄轻轻握着玄灼的手,淡淡的笑着:“你真比我想像中还要娇嫩……从小你就被保护的很好吧
……没有经过大风大浪……没有品味过痛苦酸楚……因为有皇帝的羽翼为你遮风挡雨……”
“君甄……你的眼神……跟刚才不太一样了……有点可怕……”玄灼怯生生的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如果你跑到皇上面前说我欺负你,他一定会信的……呵呵,‘君甄欺负人’……如果是别
人说的皇上未必会信,但若是你说的他会毫不犹豫相信吧……”
“可是……又觉得……你好像想哭似的……如果我走了……你一定会一个人哭出来吧……”
玄灼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君甄眼角的点点碎星……
“你真是个让恨不起来的小东西……”君甄吃吃的笑着,将头枕在他的肩头,轻轻搂住他:“老天太偏爱你了…
…明明让人嫉妒得恨不得撕碎你才甘心……却在看着你时,宁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了你……”
晶莹的水珠悄悄滑落……
“君甄?你哭了?”
“对呀……我觉得风筝很可怜……如果永远没看到那只漂亮的小鸟……就不会发现自己只是一只纸做的假鸟……
也不会羡慕那只小鸟可以随意展翅飞向遥不可及的天空,无止境的飞,没有束缚,直至它与天空那样的接近……
而风筝只能飞在固定的高度,远远的看着它们……”
“那就不要做风筝啊!做一只真正的鸟!”
缓缓抬起头,用雾眼朦胧的双眸看着那个认真的孩子……
“玄灼……你是一只鸟……一只皇上不忍心放在金丝笼里的鸟……你永远不会是风筝……所以,你不知道一个风
筝与一只鸟的差异是天地之别……”
“君甄……总觉得你好像意有所指……但我听不大懂……”
“不要飞太高了……”君甄微微笑着摸摸灼儿的脸庞:“比你大一点点的君甄哥哥给你一个忠告,不约束一只小
鸟,是因为对它的怜爱……但如果有一天……主人发现那不是一只温顺的小鸟……而是一只雏鹰……一只连他都
无法抓住的鹰时……他就会为这只鸟戴上枷锁了……”
“什么鸟啊鹰啊……你越说我越迷了……”
“呵呵,只要记着,不要飞太高就可以……”
…………
…………
第六章
丞相府内挂满了白色的纱帘,每个人都身着孝衣,正殿之上摆放着王老丞相的牌位,长明灯点亮,万寿烛燃起,
整个相府笼罩在一股悲切哀愁的气氛之下……
“二弟!”王俞忠一脸匆忙的跑到弟弟的房间,一把扯起气色仍不是很好的弟弟,紧张的说:“我在父亲的遗物
里发现这个奏折!”
王俞义不解的拿过奏折,看着看着,他的脸色也变了……
“父亲上奏要取消三妹的婚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王俞忠也一脸震惊的样子:“这个婚事定下这么多年了……父亲为什么突然要取消?”
“这件事可大可小啊……”王俞义陷入了沉思当中。
“现在各州各省、周边邻国的贺礼都已到位,各处来使都已上路……宫中更是筹备的差不多……这可怎么办?要
是真取消,一定会令皇上龙颜不悦,到时咱们王家可有性命之忧了……”王俞忠紧张的搓着手:“可这又的的确
确是父亲的亲手奏折,看样子是父亲仙逝那几日想上奏的……”
王俞义忽然将奏折放在烛火之上,奏章一下子燃起,王俞忠一声惊呼!
“你疯了!!”
“大哥,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提起。”
“但这是父亲遗愿……”
“大哥。”王俞义神色严肃道:“你我兵权在握,功高盖主,皇上对你我早有防范之心。早先父亲在世,位高权
重,更是先帝顾命老臣,皇上才会有所忌讳。但这些年来,皇上一直暗中剥弱你我实权,大家心照不宣。如今父
亲已经不在,咱们更是成为他的眼中钉!此次三妹与皇上大婚,若她贵为国母,皇上要取你我性命一定会斟酌再
三,实非得已时,最多将你我贬为平民。但若三妹与他的婚事不再,不光你我少了一个最大靠山,还为皇上迁怒
找到一个借口!到时一个欺君之名,皇上不过少娶一个女人,却可得回所有兵权!若你是皇上,你会如何?”
“可是……父亲取消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以前如何,父亲已经不在,他的打算再无从考究,你我必须为生存重新打算!你也不想整个相府一夜颠覆
吧!”
“可是……”
“大哥!”王俞义正色道:“你是王家长男,你肩负的是王家一百零三条人命!此事利弊你应心中有数!”
王俞忠双拳紧握,浓眉紧锁,思索了许久……
“好……只盼父亲泉下有知,不会怪我……”
“你能保住相府,便是你最大的功劳!”
“二弟……”王俞忠苦笑了一下:“说到当机立断,为兄可与你是望尘莫及啊……你我分隔两地四年之久,你竟
变得如此干练沉稳……全然没有以前的浮燥气盛……为兄却一点没变……若你是王家长男……”
“大哥……”王俞义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会一直在旁帮你的。”
王俞忠紧握着弟弟的手,欣慰的笑了起来。
门轻轻的关上,灰色的屋内仅剩王俞义一人坐在床边,两眼中泛动着莫名的情愫。
“四年前……大哥……你的二弟……可不只是一点点改变而已……”
王俞义的脸上慢慢扬起一缕浅浅的哀丝,也忆起四年来一直令自己为之后悔的事……以及……一份永远没机会实
现的心愿……
“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