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喜欢他们。”水色鼓起双颊。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有礼貌的,像我们见到你也要叫『少主』一样。”青奈碰了下水色的鼻子笑道。
“青姐叫我水色就可以了,老是少主少主的听着,都要搞错自己的名字了。”
“真的吗?那我就偷偷叫你水色吧,不过不能给老太爷发现,不然我会挨骂的。”
青奈口中的老太爷,是水色的叔公,也就是现任的花御堂宗主。
“嗯。”水色点头。
“蝶之间已经准备好点心了,今天从三豆屋送过来的,是春天新品的、内馅包着红豆沙的樱手球,看起来非常可
爱呢。”
“下次我也去外婆的店里帮忙好了,做和%子还比较好玩..比起做什么修业的。”
水色的外婆也住在同县,以开和%子店为生,年近七十身体还硬朗,虽然女儿嫁入豪门,但她却鲜少跟亲家往来
,听说原本是反对这门亲事,不过疼爱孙子为天性,故每天会派店里的伙计送点心过来。
“可别说这样的话呀,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如果能获选成为宗主就更好了。”青奈摸了摸水色的头。
“人选又不只有我一个,别人爱就让他去吧,以后我长大要娶青姐当新娘,然后一起搬到北海道去养牛。”
“嘻,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节目了,为什么是北海道呢?那里冬天会好冷啊。”青奈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雪好漂亮,搬去之后就能经常看到雪了。”
“铲雪很辛苦哟,我可不要去。”青奈故作任性状地噘起唇。
“那、那全部我来铲吧..”水色拉拉青奈的衣襬,表情像很紧张青奈不肯跟自己一道去。
“嗯..这样我就考虑看看啰,先去吃点心吧,放太久就不好了。”拍拍水色的背,青奈催促。
“我知道了。”水色用力点了下头,“那等一下我再回来找青姐,到时候要唱歌给我听哟!今天跟老师借了乐谱
。”
“好,好,快去吧。”
青奈注视着快步跑开的水色背影,温柔眼神瞬间走了样,改而被悲伤与痛苦覆盖。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不会想待在这个花御堂家,此处就像个黑洞似的,会将所有靠近的人连肉带魂的吞噬殆
尽。
这时的水色,却什么都不懂。
“连血都做出来了啊?真是个好人偶..”还是用真人做的呢。
不把命当命。
不把人类当人类。
这就是花御堂家能够活跃于黑暗世界的主因。
水色也姓花御堂,所以他也一样有着这种特质,在冷硬的残忍与软弱温柔彼此噬咬间,越来越支离破碎。
女人往后倒地时,花御堂往后掷出一个圆月轮,在像击中什么似的发出声响后,忙往旁一跃,原本身躯所在的地
面,窜出一条条黑色钢丝。线术为操偶师的基本,所以当水色看见人偶时,便已经提防着那难缠的钢丝。
对方一击不中,将黑丝收回,随即周遭暂时再无动静。阵风吹来,道路旁的树叶摩擦的沙沙作响,召回圆月轮,
水色不再用手抛出,只稍微用了一点灵力,使之浮在身边规律转动。
突然对方再度发动能力。
“铿、铿、铿!”从看不见的彼端窜过来的黑丝与圆月轮之间互相碰撞,对方正在试探水色的防御有多少能耐,
而水色只站在原地,又从怀中抓出两枚圆月轮,在手指上转了圈后飞向黑暗。
“..我才不管花御堂宗主没有尸兵器会怎么样。”水色道。
“你这个小偷,偷了宗主大人的东西,却恬不知耻的在外头活动!”又尖又细的声音,看来躲在暗处的是个女人
,“还不把东西还来!”
“何不直接杀了我?”水色轻轻笑道。青姐才不是东西。
一枚圆月轮在身体周遭的地面刻出一圈圆,这是最简单的结界,只要他不跨出去,就能抵御一些伤害。
“有在祭典前杀了祭品的道理吗?我们要你的肉、你的血、你的灵魂!居然跑到这个禁町上,害我们多耗了不少
人手哪!”
女人的黑线分成左右两束,高高举起,前端卷成尖锐锥状,看来已经估好了结界的强度,准备一次击破。
“如果这种能力可以给人的话,我早就送出去了!”水色挪动脚步,突然身形往下一蹲,手臂竟然没入地下,当
他再度拔起时,黑色尖锥已经刺穿结界戳进大腿。
连感觉痛的时间都没有,手中感觉握到柔软而滚烫的熔岩,他将那“东西”往沾了自己血液的黑丝上洒去。在耳
中听见惨叫声的同时,他舔着齿间笑了。
水色一向采取会两败俱伤的打法,除去他根本不愿意强化自己的术之外,他也每回都在提醒自己,伤害人的重量
。
“咿..咿咿..地脉..居然用手..”出现在水色眼前的,是个身着夜行紧身皮衣的短发少女,她的左眼挂着红色镜
片的狙击眼镜,十只手指上都连着黑色丝线,但几条已经断开,胸口与手臂上都出现了像被烈火烧过的痕迹。
“妳以为这里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同业?”水色的手一提,四个圆月轮在掌下高速转动,“妳以为这个町为什么
对花御堂来说是『禁町』?”
因为能对付花御堂家的东西跟人都太多了。包括本地俯拾即是的珍贵地脉,他的手能穿越地表的物理性,直接拖
出蕴含高能量与灵气的地层脉动,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像拿着一桶浓硫酸泼向目标一样。
“呼..呼,我绝对要..让哥哥有参选宗主的资格..”女人扭曲着唇,让黑丝缠住两手腕手指,化为一根根长钉状
物,脚尖一用力,纤细的身体疾冲至水色跟前挥拳。
“要留我一命..反而不是这么容易啊..”水色毫不在乎地用手臂抵挡尖刺,瞬间被戳个皮开肉绽,但他也很清楚
,这种攻击不过仅止于此。
水色操动圆月轮,打击女人背后,女人看来已经有不少实战经验,一听风声,头也没回,光只用单手往后一挥,
利用韧度十足的黑丝弹飞圆月轮。
水色又是一矮身,在他的手即将触碰至地面时,女人发足蹴向他肘部,喀声响起,被命中之处关节便卸脱。
“不会再让你碰地脉的!”女人厉声。
“对我们花御堂摇尾乞怜,加贺家的杂种狗啊!”水色往后跃开一步,握着伤手,估计着要怎么接回,眼里露出
一种主子的威严,完全将女人当成下仆来看的口吻,“你们哪来的资格参加宗主选拔!”
“呜。”瞬间被水色转变的气质震慑,女人面色铁青,只得重新摆好攻击姿态,“海贯大人、海贯大人他答应过
的..只要..”
“还在听那个疯老头的话吗?少了尸兵器的他,什么都不是了啊。还是说..是虹虫那小鬼传话的啊?”
女人倒抽了口凉气。不是听说水色少主对于花御堂家内部的事一点也不清楚吗?
“那小鬼的话要是能听,花御堂家也会变成慈善事业啦。他可是想要宗主这个位置想要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再推
荐一个竞争者,何况还是身分低下的忍者。”
虹虫是叔公的直系孙子,从以前就对同是继承人选之一的自己有相当的恨意,表面上装作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
子,实际上在暗地里操盘可厉害着。
尤其自己夺走尸兵器之后,虹虫更将他视为头号要除去的目标。
“你!”女人狰狞地扯了一下唇角,此时从花御堂脚边的地底暴长出一条条黑丝,早在对话间,她就已经将好几
条埋入土中。水色的四肢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捆绑住,丝线陷入皮肤,拉出鲜明的痕迹,渗出湿溽的液体。
水色唇角勾起,连哼声也无,用一种望着某种物品的眼光望着女人。
美丽的现代女忍者..
“为了避免你再作怪,先把你的四肢绞断,再送回本堂去吧!”女人厌恶那种笑容,就好像坟墓里的尸体突然发
笑一样,僵硬的毛骨悚然。
她才刚要拉动黑丝,肩上却感觉一阵剧痛,反射一摸,肩膀上居然多了一道烧焦的痕迹..这是子弹!
“谁!”怎么会!她已经先在附近用黑丝围住了,要是有人触动,马上就会知道的。
“国家公务员。”
“这时应该说『警察』吧?”
两道身影从巷道一端出现,两人手上都亮出警察手册,那封面的“警视厅”三个金字闪闪发光,其中的卷发男人
,左手还抓着一把装着长浮动管的狙击枪。
“真是不得了的兴趣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没拿枪的那位一看就像有钱的公子,剪裁合身的西装,稍微往后固定的头发,还有挂在嘴边的从容微笑,他是隶
属搜查零课的谷久留间肇。
“这次不用道符了?”
谷久留间身边飞着几只黄白相间的蜜蜂,发出吵人的嗡嗡声。这不是一般的蜜蜂,而是有着蜂型态的式魔,普通
时候能用来搜集情报,传递讯息。
“是你..”女人将手上的黑丝揪得更紧。
几乎没把女人放在眼里,手拿狙击枪的男人只对水色道:“喂,可以把宝珠放开了吧?你知不知道那鬼东西不是
契约者以外能碰的?”
“..学长。”水色抬起头,这时才发现被尸兵器抓住的宝珠,因为受到瘴气的腐蚀,已经奄奄一息的昏迷了。“
放下他,青姐。”
他抱歉地做出指令,看着尸兵器将宝珠轻轻放在地上。
“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没什么意义,不过小姐..妳被捕了。”谷久留间轻轻道,“放下武器,最好不要抵抗,
当然也不要想跑。”
“再过来我就断这家伙手臂!”因为无法杀死水色,女人动了根手指,丝线与水色的右上臂连接,被缠绕之处喷
出大量鲜血,表示她不是在开玩笑。
“再动我就断妳脖子。”槙堂回过头,一道近乎透明的白丝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女人的颈项,缠绕一圈后便立即收
紧。
“来交换条件吧,妳放开这家伙,我用在公共场所玩SM的妨碍风化轻罪逮捕妳,要不然就是蓄意杀人未遂、重
伤害加携带危险武器。”
“..你以为法律动得了我?你是什么人我可不知道,不过这种事一旦往上报,只会被列为无稽之谈罢了。”女人
像觉得有趣般的用鼻音哼笑,但实际却对自己颈上的透明丝感到恐惧。
这是什么丝?不像合金、但更强韧而且有弹性!顺着丝线找源头,发现槙堂肩上居然停了只比打开的手掌还大的
八脚生物。
土蜘蛛!
土地神等级的..怪物。
“有我这种警察,就会有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人的法律,本大爷是槙堂苍士,师承高野山真言本宗,隶属这个
国家唯一可以合法逮捕,并且直接对异能人士进行处分的机构,搜查零课。换句话说,等于领到了杀人执照,要
怎么做出判断是我的事。”
“零课..”的确是最近政府秘密成立的部门,原本以为只是一群相信神秘宗教学的乌合之众,没想到里面居然有
人有这种实力。
她的手指往腰后扣,准备丢烟雾弹先撤退,却没料到手心被什么给刺了下,不过在呼吸之间,颈部以下便一阵酸
麻无法动弹。
“槙堂,不用跟她谈条件了,把那些线直接弄断吧。”谷久留间竖起食指,一只虎头蜂在上头盘旋,“做的好,
伙伴。”
槙堂冷笑着指使土蜘蛛爬上水色的身体,将缠绕在他身躯的黑丝全部啃断。
“谷久留间,逮捕她。”槙堂下令。
女人在谷久留间靠近时,射出怨毒的目光,冷不防地张开嘴,一道黑丝从她口中喷出,目标不是谷久留间,而是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宝珠。
槙堂的手刚动、谷久留间飞身阻挡皆已不及,但那丝线在一阵发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哀嚎同时,停在宝珠瞪大的
眼球前零点几公分处,最后瘫软落地。
宝珠面前上演了惨剧。
未见血,但水色还能动的手臂没入女人的背中,手里拖出来一半的白色朦胧物闪着悲惨黯淡的光辉─那是人类的
灵魂。
生灵。
女人持续尖叫着,扭动着姣好身躯,双眼上翻,嘴边淌出口水,十指在空中乱抓,就像癫痫症患者一样猛烈抽搐
个不停,那被硬拔出的一半灵魂也不安抖动。那种持续与肉体联系一点点断开的细碎声响,就连谷久留间听着都
觉得一阵恶寒。
“有趣吗..我就是这样,把青姐从叔公那里『分离』出来的..我啊..能活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吶..”水色沁着
尸体般的死亡微笑,对还保有部分意识的女人呢喃..
“花御堂!有完没完?”槙堂随手抽了水色一个响亮的巴掌。
水色稍一愣,松开手,夹起圆月轮,对准女人的颈项就是利落的挥动。她边喷着大量鲜血边抖动着,最后缓缓倒
地不起。
谷久留间看了槙堂一眼,似乎是在问这种状况该怎么处理。
“先带回去,彻底检查这女人身上的东西,之后将遗体送到天空寺火化。”槙堂说。
水色一语不发,摇摇晃晃穿过两人,朝宝珠走去。
会不会..被讨厌了呢?
一句“你没事吧?”居然没办法说出口。
宝珠望着水色,眼瞳晃动,水色每靠近一步,宝珠的反应就越显得激烈,不自主颤抖的唇,还没放下警戒而高高
往上竖起的耳,就连原本会摇曳晃动的尾巴都僵得直直。
被讨厌了。
也对,那种行为,做出那种行为的自己,凌驾杀人之上,那不是光夺取性命那样子单纯,因为自己刚才是─虐杀
。
被讨厌..
霎时,宝珠垂下眼,一头撞进水色胸前,不知自己为了哪方面而难过所以大哭起来。
水色胆怯、而且小心翼翼的回拥,最后将泪痕印在宝珠的衣服上。
偶尔也有好事发生。
偶尔也能得到救赎。
“..很痛的样子喔?”宝珠手里拿着一捆绷带,早在阁楼房里等着刚去浴室冲洗的水色。
脱臼的手肘已经被槙堂接回,身上的伤口也因为有尸兵器附身的缘故,而有稍微复原的迹象,但因为是不完全附
身,要马上痊愈是不可能的。
“有一点。”水色回答,“你要帮我包吗?”他随地坐在宝珠面前,挽起宽松居家服的袖子。
“..嗯。”宝珠拉开绷带,“吾没帮上什么忙..”
“那是我自己的事啊,跟宝珠没有关系的。”水色道。
“为什么就可以让大哥帮忙!我也..”宝珠低下头剪断绷带。
“因为槙堂学长不会让人担心。”
“..我也很强啊。”宝珠拉着绷带,一圈圈绕上水色的手臂。
“可是我会担心。”水色用另一手摸了摸宝珠的头。
“我不是..完全没关系的人吧?老师的事情,一直很温柔..”宝珠说着,却回想起水色将女人灵魂剥除的场景,
身体便一阵僵硬,“偶尔也会像坏人..欸?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凑巧跟你一起住在学长家,也凑巧是你的导师。”水色缓缓开口,“能跟你亲近,我觉得很开心,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