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一沉,朴震声的声音冷下来,「既然知道,你又何必问?非要撕破面让大家下不台吗?」
「震声......」柳粤生彷如中了一拳,疼得无法呼吸,但仍扯著袖子的手还是死不放开,「不要......你不要
去......震声,你不是把社团交给宋杰了吗?你不要去啊,不要做这种事了。」
「小柳......」朴震声一阵心疼,但为了大局,还是拂开了他。「现在非常时期,你体谅一下我好不好。」
柳粤生一个踉跄,看著情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都碎了。
「震声!!」又是他错了吗?他看自己所爱的人走在悬崖的边缘,想把拉他回来难道也是错了吗?为什么他会被
嫌弃,被狠狠推开呢。
* * *
「染发的......?」
柳粤生颓然呆坐,忽然感到有人来到他身边,在轻抚他的发丝。
「爷爷......」老人的手很大,粗糙而僵硬,但是很温暖。小柳心头一暖,不由得抱著他委屈地哭。
「啊?怎么了?乖,好孩子,不要哭啊。」柳粤生一哭,让爷爷慌了手乱。
「呜......」
「乖乖,乖孩子不要哭,爷爷不吃拌饭,不闹脾气啦。」老人以为是自己把柳粤生逗哭的。
「哇......」
「乖,不要哭。」
「呜哇......」
「小柳......乖啊。」
「呜哇哇......呃?爷爷,你记得我的名字了?」柳粤生抬头,眼睛充满惊喜。痴呆症患者记忆力严重衰退,几
乎完全丧失学习新事物的能力,没想经过一年多耐心教导,爷爷终於记住了他的名
朴爷爷轻轻拍小柳的背,微笑:「乖,以前震声哭的时候,我这样抱他,他就不哭了。震声是好孩子,你也做个
好孩子吧。」
爷爷不提犹可,柳粤生一听又红了眼睛。
「哎哟?又哭了?到底怎么了?」朴爷爷感到困惑,忽然又想起来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叫震声给你出
气。不哭了好不好?」
柳粤生抽抽噎噎:「震声......震声......」那人就是震声啊。
「叫震声打扁他可好?」
连连摇头。
「不好?那骂他呢?也不好?那凶他?作弄他?欺负他?统统不好?那......以後别跟他玩好了。」
不跟震声玩?那是要分手吗?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哎......又来了。傻孩子,光是哭有什么用?」
「可是......除了哭我什么都不会啊。」柳粤生拭泪。
「那可不行啊。」爷爷顿足,「你可是男人呀。不会打不会骂不会凶人还不会走,难怪被人看扁扁。这一定要改
过来,不然就只好任人摆布。」
是啊,他自小就被看扁,任谁都能摆布他欺负他,现在连震声都不理他的感受。柳粤生心中一痛,反而激起斗志
。
「爷爷,那我该怎么办?我希望他听我的,一次就好。」让震声听他的,做个好人吧。
「简单。」爷爷把鼻子翘高高,得意地道:「只要你比他凶比他恶比他狠比他能打就行了。」
「......」泫然欲泣。
「呃......对你是难了一点吧。」挠挠满头白发,忽然灵光一闪,爷爷从柜子里翻出一副纸牌,笑:「有了,好
孩子,你会赌梭哈吗?」
「爷爷......」柳粤生欲哭无泪,怎么爷爷偏在这关口又糊涂了。
黄昏时份。
「柳粤生!!」朴震声气急败闯进房来。气喘如牛满脸通红,表情既生气又难以置信。「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
?什么是『我半小时内不回来,就以後不要回来了』?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天!他家小柳儿什么时候学
坏了?连这种话也敢说?
「就是字面的意思。」柳粤生坐著,表情淡淡的。若非心细如尘绝对看不出他双脚在发抖。
暴跳如雷的男人听了下巴登时掉下来,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两只鸭蛋。
「你、你、你......」该死的!堂堂黑社会老大竟然结巴了,一定是小柳传染他。
朴震声气煞,但看见柳粤生冷淡的表情又泄气了,竟不由得低声下气地垂询:「你找我可是有要紧的事?」小柳
儿心情不好才偶尔出言不逊,不要跟他计较。大男人这样说服自己。
「啊?」震声竟然真的放软态度了?柳粤生见状不禁又惊又喜,相信爷爷果然是对的......
......
『乖孩子,你道赌梭哈胜出最重要的窍门是什么?』好不容易教了基础,爷爷派了两副牌。一副给自己,一副给
柳粤生。
小柳虽然兴趣缺缺,但还是乖乖地想了想,答:『拿到好牌就能胜了。』
『是啊?那你这局能胜我吗?』
柳粤生看看自己的牌,是三只KING两只ACE,爷爷牌面是三只QUEEN和一只ACE,另一只盖著。
『应该可以吧。』除非爷爷拿到最後的一只QUEEN,那机会是四十三份之一。
『好,那你来下注。』
『啊?那就十块钱吧。』柳粤生小心翼翼地说。
『这么一手好牌才值十块?!』爷爷吐血,小柳还真是朽木不可雕兮啊。
『那、那我下一百块。』
『大你一亿,再赌你一手一脚。』爷爷乾脆推出所有筹码,露出狰狞的表情。
『啊......』柳粤生也很乾脆,二话不说就昏过去了。
『喂,染发的?傻孩子,快醒来呀。』爷爷用力捏他的人中,短暂失去意识的男子清醒过来。
『爷爷,我不要赌了。』柳粤生哭丧著脸。刚才吓死他了。
『你可是拿了一手好牌啊。』爷爷调侃。
『爷爷的牌更好吧。』
老人淘气地笑,随手翻开自己的底牌。只是一只小小的老二。
『啊?』柳粤生傻了眼。
『拿烂牌也能赢呢,只要你敢!敢下注,敢把对手唬住。』朴家爷爷的笑声得意非常。
......
可不是吗?就像现在,什么都不行的自己,竟也把鸭霸的震声唬住了。柳粤生感动得不能言语。不枉他苦思了一
个下午,再反覆练习了几百次啊。
「小柳?到底是不是有事?」浓眉挑起,脾气急躁的家伙见情人忽然进入发呆状态,早已连声追问。
「是、是这样的......」柳粤生强压下紧张心情,装作冷静地说:「爷爷情况已稳定,美国研究院也准备好了,
可以安排出发了......」
「什么?我不是跟医生说延後一下吗?」朴震声皱眉。院方是想他们快快走啦,可是社团和企业都因爷爷病发的
消息而出现不少状况,他和父兄一时间均抽身不得啊。而爷爷动手术,他们总不能缺席吧。
「可是,尽早到研究所适应环境也对爷爷有好处。」
「好吧,什么时候去?」朴震声无奈。既然这样对爷爷好,又是小柳儿的主意,他尽量把时间挤一挤好了。
「明天早上四时,医院的直升机会送我们去机场,乘坐六时的航班。」柳粤生咬著唇,手心冒汗。
「明天那么快......」眉心皱得更紧,朴震声在盘算行程,「等一下!你说早上?!」
终於明白了。黑道老大跳起来,叫道:「你是故然跟我过不去吧。」混黑道的人都知道,走私交易多在深宵进行
。凌晨四时,正好是尴尬时份。他要阻止交易还要惩治叛徒,那赶得及回来?分明就是不让他去!
「震声......你会来吗?」柳粤生低声问。
「是不是我不来,就永远不要来了?」男人震怒。他一辈子也没被人要胁过。
「不、不是。」柳粤生伤心地说:「我是会永远等你的。」
「等我?什么意思?」一阵不祥的感觉。
「我、我、我、我决定了。我会留在加洲陪著爷爷......」柳粤生战战竞竞地说。
「什么!」这是要胁?!朴震声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气炸了。「你想唬我?我有那么容易被唬住吗?」
「啊......」被看穿了?怎么办?爷爷没教啊。柳粤生急得快哭出来了。
「为什么?小柳,我已经很退让了,为了你的想法甚至不惜拖慢朴氏发展的脚步,放弃赚大钱的生意!但为什么
你就不能反过来体谅我一下?非要得寸进呎,跟我为难不可!连这非常时期也不例外,你就不能只眼开眼闭?多
少人都是这样了,就你不肯放过我!!」震怒的男人连珠炮发。柳粤生都被骂哭。
「震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可是......其实我有体谅你啊......真的,我真的有努力过。努力去适应你的生活
,努力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不行......我无法对某些事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我、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
可是你们做的事我真的不能认同。」像杀人、走私、洗黑钱......朴家已经很富有了,不干这些也饿不死,只不
过是少赚些。为什么一定要朴震声去涉险?惩治叛徒?说白了就是去烧人家的货,人家岂会束手无策?火并起来
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啊!
「所以我已经没有迫你到社团帮忙了呀!你不爱看可以不看,不理解就不要再去想了!我也只是要求你不要干涉
而已,这也做不到吗!」朴震声吼回去。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其他社团老大的妻室那有这么多话的?柳粤生
为什么不能学学别人,看不惯少看两眼,时逛逛街喝喝下午茶不就好了?偏要担这无谓的心,管这不该管的事!
「就是做不到!」柳粤生也提高了声音,哭著叫道:「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在外面『做
事』时,我心里有多害怕!你也不会明白,我看著你为非作歹时的心会多痛!」
「多馀!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以为我朴震声会在阴沟里翻船?」朴震声的确不明白,他只觉情人杞人忧天,笨
得不可理喻。「好吧,既然你看著心痛,那就不要看了!眼不见为净,也省得天天吵架!你只管陪著爷爷到加洲
养老,我会经常抽空来看你。」
「震声?!」他输了?!
朴震声铁青著脸,吩咐门外的手下,「替小柳收拾行李,陪他们到美国安顿。不用等我了,我没空送机。」
「震声......」看著男人决绝的背影,柳粤生感到脚下轻飘飘的,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输了。事前他忘了先问爷爷,万一唬不住人时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十二章
柳粤生红著眼睛收拾行李,朴家爷爷小睡醒来,见状大感奇怪。
「打包东西去那里啦?」
「爷爷,我们要去美国。」柳粤生边说边吸鼻子。
「美国?狄斯奈乐园吗?」爷爷大乐。
「如果爷爷想去的话。」挤出笑容。
「我想去啊。」老人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小时候震声最爱去了。每个周末都吵著要去日本的狄斯奈乐园,不带
他去他会闹别扭,整个星期鼓著小小的腮帮子。」
悲伤中男子听见都忍不住笑起来。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连区区周末外游也要出国,原来小时候的震声已经
是花钱大王了。
「也带震声去吧,还没带过他去美国的狄斯奈呢。」
朴家爷爷兴高彩烈,浑不知勾起了某人的心事。
「震声不能去了,他忙著呢。」小柳垂头。
「啊......」老人失望形於色。
柳粤生连忙安抚道:「不过他说他有空就会来探望我们。」希望是真的吧。
「嗯、嗯,震声要上课。学业要紧,放假才去好了。」朴爷爷连连点头。不知何时开始,患病的老人忘记了孙子
已经长大,竟误以为朴震声还是在学少年。
「嗯,学业要紧。」震声始终觉得事业最重要呢。柳粤生黯然。
「念好书将来才能为国为家出力啊。」爷爷还在碎碎念。
柳粤生忍不住问:「为家族出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这是男人生存的义意。」爷爷瞪眼,说起自家民族特性时滔滔不绝,而且措辞清晰有理,比正常人还要
正常几倍。「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韩国一直受到迫害。先有日本占领,二战之後,好不容易走了日本鬼子,又有
美国、苏联来瓜分南北部,让我们美丽的国土充当他们的战场。但不论他们怎样侵吞,我大韩文族依然完整地存
活了下来。这是一个奇迹,全赖国人不屈不挠、无私的贡献精神。」老人说著陷入沉思,孙提时艰辛岁月历历在
目,但今早吃过什么早餐却是无论如何想不起的。
「是啊,柳哥。」新生代小混混阿仁也插话,「我们民族就是特有凝聚力,当年亚洲金融风暴时连菜市场的阿姆
都知道把黄金捐献给国家。」
柳粤生点点头,他也知道韩国奉行儒家思想,主张对父母、家庭、朋友和权威作出尊重和奉献。震声没错,他的
鸭霸、尊横、固执和沙猪,都只是自小耳濡目染,深植入骨髓的民族观念而已。
「所以,柳哥也别生声哥的气吧?」阿仁鉴貌辨色,小心翼翼地劝解。
「我没生气。」小柳低声说。他真的没生气啦。只是很心疼。他们相爱,可是价值观念差异太大。他能理解朴震
声为家族的想法,却无法认同朴家谋生的方法......
「既然不生气,那就别走了吧?」阿仁大喜,连忙把收拾好的东西归位。要是柳粤生真的去美国,声哥非派好几
百人陪同保护不可,而身为直属小弟,他可是随行理所当然的人选。可是,老天,充军美国耶!偶然抱抱金发洋
妞当然爽,但天天抱......洋妞的皮肤可是比较粗糙的,而且体毛又多,还有洋骚味。而最重要的是,他连二十
六个英文字母都还给幼稚园老师了。
「我这就叫跟声哥说,大伙儿不走了。」
「啊......这个......等一下,阿仁,不、不要啦。」柳粤生红著脸把东西又收回皮箱中。他知道帮中兄弟的心
事,可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我、我还是走的好。」低头道歉。
「为什么非去那鬼地方不可?」阿仁抓狂,在病房里团团转,忽然一拍额头,「啊,我知道了。你怕声哥生气所
以逃到美国去是不是?不用怕啊,声哥那么疼你,你跟他道个歉,让他消消气不就成了。我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好
啊。」不用充军只是附带好处啦。
「这......可是我不认为我有错啊。」小柳歪著头。
「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是你只要低头就好。」这样说虽然有点对不起柳哥,但没所谓吧。反正柳哥为人『和善
』,那天不道歉十次八次?低头对他来说可是驾轻就熟。
「对、对不起......」小柳弯腰。
「对、对、对就是这样。」
「......真的很对不起,阿仁,还有其他兄弟。」低头低头。
「呃?不是跟我道歉啦。」
「......就是今次,我希望坚持自己的立场。」柳粤生虽柔,但对原则性问题却是很坚持。如果他道歉的话,就
是认同了震声在黑道争霸的立场,可是就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能认同的。
「呃?啊?啊啊啊---」阿仁吓呆了,这些年来,他几曾见过『坚持己见』的柳哥?
「把大家无辜卷进来,真的很抱歉。」小柳道歉再三。
「啊啊啊啊---」阿仁像只吓疯了的小老鼠般打转。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把他吓得直跳起来。
「什么声音?」柳粤生和朴爷爷也是一惊。
「撞车吧?也真会挑地方,撞车撞到医院大门,不怕没人救啦,哈。」阿仁探头张望,「咦?这不是聪哥的车?
」
「大哥?」柳粤生大吃一惊。
「真是聪哥!他气急败坏跑进来了!」阿仁大叫。
「啊......」稳重的朴震聪竟然会这样?小柳心头一突,凉意直往上涌。
「一定是声哥叫聪哥来做说客的!哈,没想到今次是声哥向你低头啦!柳哥......柳哥?你跑哪了?」
* * *
「发生什么事了?」柳粤生一口气冲下来,正好遇上跟朴震聪跟身上缠著绷带的宋杰,「震声呢?」
「小柳......」两人脸色惨白,朴震聪把惊疑不定的男人拉到一边,沉痛地道:「你冷静听好,震声带人突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