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逾制了,有违祖宗章法。”
“朕就是章法,朕说行就行!”
“莫非陛下信不过微臣?”
“轻......”
“陛下!”
楚恺祯见拗不过他,只得干瞪着眼睛,冲宁远道:“你先外面候着去,朕和太傅还有话说。”
“是!”宁远答应着倒退出去。
见没了外人,楚恺祯紧紧抱住罗轻裳,埋头狠狠吻上那两片薄唇。
罗轻裳浑身一震,立刻推拒着叹了口气说:“轻点儿......我待会儿还要见人呢。”
楚恺祯闻言,下巴枕着他的肩窝嘟囔着:“真舍不得你走......”
“恪儿还在青汾病着。”
“唉......”
罗轻裳理了理衣衫鬓发,微微笑道:“我这就走了,你专心对敌莫要挂念其他,凡事切不可焦躁......”
“我知道”,楚恺祯再次握了握他的手:“恪儿就交给你了,我定会及早踏平黎阳,凯旋而归与你们相会。”
“嗯。”罗轻裳答应一声,利落地转身离去,只余楚恺祯独自站在灯火下迟迟不肯收回留恋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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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轻裳出了院子,对等在门口的宁远吩咐道:“你先行一步回茂州,通知沿途所有的驿站准备快马以供换乘。另
外,告诉茂州的大小官员好好守着公主殿下,哪个敢到城外来迎,我就当他热得穿不住身上的官服了!”
“下官领命。”
宁远急急忙忙的身影刚刚消失,一个男子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罗轻裳身后。
罗轻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口中说道:“元夕,带几个得力的人随我去趟茂州吧。”
“是,主子。”那男子身形一动,重又融入阴影中不见了。
135 反客为主
罗轻裳一路星夜兼程地赶往茂州,直到青汾城下,果然没有半个官员来迎。
不过没有官员不代表没有其他人。
远远看到城门口那个抱臂倚马、口中叼着根枯草棍的男子,罗轻裳回头看了元夕一眼,问:“你告诉他的?”
元夕低头道:“属下知错。但摇光日日念叨着主子......这次他刚巧在茂州,所以属下便自作主张叫了他前来。
”
罗轻裳“嗯”了一声转回来,见摇光已经跃上马背朝这边奔过来了。
“天璇!”男子大笑着扑了过来。
“小声些!你想吼得人尽皆知吗?!”罗轻裳无奈地嗔着他,一面努力地从他手中将自己的胳膊拽出来。
摇光锲而不舍地重新拉住罗轻裳的手,兴奋地说:“不要紧,这会儿进出城的人不多!哈哈,今天可算见着你啦
!自打上次在鹿州匆匆见了,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你竟还一点也没变!”
罗轻裳挑眉笑道:“怎敢比你?我认识你十多年了,你不还是这么冲动冒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总也长不大似
的!”
摇光脸上一红,咳嗽两下正色说:“我这不是看见你高兴的么!”
罗轻裳低低叹了口气,又瞅了他一眼,甩开手道:“高兴也高兴过了,安静些吧。虽说在外边不必讲这些虚礼,
但你看见宫主连声招呼都不打么?没规矩!”
摇光微怔,随着罗轻裳的目光看了看后面的几人,当即恍悟现在“浮云”名义上的首领确实另有其人,于是便向
元夕倾了倾身,念道:“摇光见过宫主。”
“嗯。”元夕答应一声,又恢复了惯有的沉默。
罗轻裳揉了揉眉心,举目往向金色的夕阳,低声对元夕说:“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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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汾是茂州郡首府,也是北姜南部最大的几个城镇之一。因靠近东渝和黎阳,南北往来商贸货运中转,其繁华程
度甚至不下于都城雅罕。街道上的百姓穿着也多仿效东渝,只有年岁较大的老人还坚持穿北姜传统的民族服饰。
随便拦了个路人问明郡守的府邸所在,罗轻裳等人便直奔南巷最大最豪华的宅子去了。
这个时候酒肆茶楼正是爆满,露天的小吃摊子也基本没什么空了。青汾虽大却没有京城的御道,此刻路上净是些
下了工到处闲逛的百姓,想要策马根本不容易。罗轻裳等人只得下来,避开人群步行穿过街巷。如此一来,待到
找对地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看着两扇大门紧闭,摇光皱眉道:“怎么睡得这样早?”
罗轻裳闻言失笑,瞪他一眼道:“偏你话多!”一面回头向随行的天璇红使摆手,后者自去上前叫门。
不多会儿功夫,一个小厮打开门探头出来张望:“谁呀?”
红使道:“叫你家郡守大人出来。”
那小厮翻个白眼说:“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明儿个赶早吧!”说着就要关门。
红使一把抵住,怒道:“把当朝太傅大人关在门外,你不要命了么?!”
没想到小厮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上下打量了红使几眼,捂着肚子说:“就你?还太傅呢,笑死人了!太傅大人昨
个就来了,现下正在府里。你冒充朝廷大员也不穿得体面点儿,是不是想吃牢饭想疯啦!”
闻言,不光是摇光元夕等人,连罗轻裳也不由得一愣。
那小厮笑够了便不耐烦地赶人:“去去去,再不滚小爷我可就喊人啦!”
红使正待要骂,罗轻裳温润的声音响起:“闻听公主殿下贵体不适,在下略通歧黄,愿得一试。”
那小厮这才发现红使身后原来还有六个人,伸着脖子一看,登时直了眼睛。
元夕见他直盯着罗轻裳的脸,心中十分不悦,瞥着地上的石子微微一踢,一枚指甲大小的正中小厮的右膝。那小
厮哀嚎一声,却不知是谁动的手脚,只得瞪着眼叫道:“谁扔的石头?”
可想而知,没人会答应。
“你......你们在这儿等着......唉呦......我去问问......”想必自觉没趣,那小厮撂下句话就跳着脚关了门
。
罗轻裳紫眸微眯,半晌,突然抬手拂袖“砰”的一声将门击开,折断的门闩咣当砸到青砖上。
离门最近的天璇红使蓦然退后一步,惊讶地说:“楼主,这......”
罗轻裳冷笑道:“茂州郡守陈延以前见过我,若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骗过他原也不难。不过公主的近卫宁远已
先行至此,难道连他也分不出真假?”
“如此说来,这其中必定有诈!” 摇光一听有古怪,眼睛都亮了几分。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猖狂!”罗轻裳说着,已经举步迈进大门。
元夕与摇光几乎立即就跟了上去,其余四人刹那怔忪后也快步赶进门。
几人绕过影壁,偌大的庭院里却是一片静谧。不仅没有洒扫忙碌的仆役,就连先前那个看门的小厮都不见了踪影
。石砖铺就的走道两旁,数株春梅疏懒绽放,阵阵冷香扑鼻而来,沾衣不散。
罗轻裳可无暇赏花赋诗,他越走越快,脸色也渐渐沉下来。他既如此,后面跟着的几位当然也差不出多远。虽是
没用轻功,但那步履带风的节奏比小跑也不慢了。
转进内院,更多的梅花映入眼帘。不是那种单株单列的,而是成林成片的花海。
不同于前院的白梅,这里朵朵猩红在暗淡的光线中显得妖艳而危险,带着一种神秘却诱人的独特气息。
青砖道路由此变成了卵石小径,蜿蜒穿入林中。
罗轻裳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方才继续向前。
暗香浮动的红雾中,元夕的目光不自觉地温和起来。前面一步远的绛色背影仿佛就是花中孕育出的精灵,他的每
一个动作都是优雅,他的每一种表情都牵动人心......
忽而一阵风起,点点落红枯草迎面扫来。
杀手有杀手的职业特质,在陌生的环境中--即使是风沙漫天的大漠,他们也不能够像常人那样随意闭上或是遮起
眼睛。
所以元夕像往常一样,用内力震开近身的草枝花瓣。
然而,就在这须臾间,包括罗轻裳在内的其他六人竟然生生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凭空不见!
元夕心中大惊,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波澜。他仗剑警戒,虽身形不动,但五感早已提升到极至,一花一叶的飘
零声都清晰可闻。“咚咚”的心跳震得耳膜发出细微的嗡鸣,呼吸间的气流也仿佛被放大出了风声......
“都站着别动!”
罗轻裳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
--原来他没事。
元夕心头一松,长呼了口气。
耳边又听得罗轻裳说:“看着脚下,不管如何弯曲,按着石子路往前走。”
元夕立刻依言前行,不管卵石小径九转十八弯,即便是往相反的方向转也继续沿着它走。不多会儿,脚下路到尽
头,眼前豁然开朗,已是出了梅林。
罗轻裳站在林外,冲他微微一笑,问:“没事吧?”
元夕赶忙点头。
这时摇光也从林中跳出来,身上的衣服划开了好几道不大的口子,额头上微见细汗。
罗轻裳皱眉道:“叫你不要乱动,你怎的不听?”
“你说的时候我都已经离开原地开始砍树了呀!”摇光擦了把额头,颇为无辜地说。
“就你急性子!这个‘照影’阵布得精妙,若是硬闯只能自己吃亏。”
摇光低头看看身上,沮丧地叹道:“我知道了......”
一时天璇红使等四人也出得梅林,各人基本都没有什么损伤。
罗轻裳一双紫眸望着林中梅树,轻声说:“是我大意了,刚才虽觉得古怪,但仗着林中没有杀气就擅自闯入。这
个阵势本不常见,一个小小的郡守绝没有这份能耐,看来我们不得不小心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回廊上连串的灯笼同时亮起,在夜风中闪烁不定。
元夕皱眉,暗中拉了罗轻裳一把,以眼神询问。
罗轻裳嘴角微翘,腕上精巧的钢鞭悄然滑到手中,虽是对着元夕说话,清朗的声音却远远传出:“这个人倒也有
点儿意思!既然他这么精巧布置,我便不好拂了一片‘美意’,今日定要会会这正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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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九曲,虽比不得宫里精雕细刻描龙画凤,然纹饰尽仿东渝的风流华丽,配上那红彤彤的灯笼,真似轻纱遮面
的绝色少妇--灵动而妖娆。空气中一股香气随着蜡烛的燃烧逐渐浓重,不同于方才梅林中的冷香,倒有些像熏香
的意思。那甜滋滋软腻腻的感觉一直酥到骨子里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懒怠上几分。
走进回廊的刹那,罗轻裳优雅地身姿倏得一僵,脸上自信的淡笑几乎登时扭曲。虽于药理上不甚精通,但这古怪
的香甜他却十分的熟悉。这香原是由最便宜普通的熏衣香加了几味草药兑成的,因其使用场所特定才得了个好听
的学名叫“留人醉”,一般的青楼都会在炉子里焚上个几把,若说功效充其量不过是引人情欲,并没有其他毒害
。如此浅淡的药性对他们这些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基本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然而这气味绕在他心头却变成了噬骨
之鸩,刹那间便让他气血凝滞手脚冰冷,努力想要忘却的画面蓦然在脑海中浮现翻滚,似真似幻的钝痛在全身蔓
延开来......
他走在前面,其他几人忙于四下警戒都没发觉异状,倒是并肩走在他身边的元夕皱起了眉头。
元夕跟了罗轻裳多年,知道他极其讨厌这种香味,因而“浮云”名下的青楼倌馆用的都是另一种稍贵些的熏香。
有一次新来的采买自作聪明买了这种较便宜的“留人醉”,罗轻裳竟然冷着脸亲手连人带香全丢进水沟里去才肯
作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让一个平素冷静的人厌恶到失态的东西无疑是值得记住的。所以元夕牢牢记住了这
种味道,也因此在闻到这种香味时第一反应便是留心身边的罗轻裳--果然察觉他的呼吸乱了,隐在身侧的手也攥
得紧紧的。
略一思量,元夕抬手想去握住那苍白的手,却见罗轻裳突然挥袖一扫,手中钢鞭灵巧而凌厉地划出一道白亮,两
旁的几个灯笼立刻坠落在地,里面的蜡烛也熄灭了。
冷风吹过,香味淡去不少。
罗轻裳加快步子,身上的衣袍下摆都向后飞起来。他当先穿过回廊,一鞭击碎角门,直冲内院而去。
摇光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再迟钝的人也都察觉到了罗轻裳的反常,赶忙急急地跟着他绕过花圃。这段路为营造
曲径通幽的意境刻意夹窄,所以几人的视线难免被前面的人所遮挡。正赶得急,冷不防罗轻裳突然刹住步子,脊
背挺得笔直。
摇光的视线越过罗轻裳肩头,见主院正屋门庭大开,檐上一个挨一个的灯笼照得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一排梨木雕
花桌连着摆开,桌上馔馐佳肴琼浆玉液,桌后满满座着十几个人。那架势仿佛正在开宴,然而席间却是安安静静
毫无喧哗应酬之声。再仔细看,除了主位上的白衣少年正在举杯轻啜慢饮,座上的其他人都木然而机械地动着箸
匙,见有人闯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气氛出奇的诡异。
罗轻裳紫眸闪烁,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这满院子的人他几乎都认识!
在座的人除了主位上的少年,其余的都是茂州郡的主要官员。那安静地坐在少年右手边第一位的长髯中年男子,
赫然就是现任茂州郡守陈延。只是他此刻的表情木讷,像一具牵线木偶般一勺一勺极缓慢地喝着面前的汤水,对
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元夕望着主位上犹自垂眸自饮自斟的少年,突然说:“那个身着白衣的就是南宫家主。”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庭院中却显得分外清楚。
少年抬起头来,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双黑眸幽光清冷,在满院的灯火映衬下如同寒星一般,让人无端的心头一悸。
只听他懒懒地说:“既然客人来了,诸位就散了吧。”
他话音甫落,在席的诸人同时停下动作放下箸匙,齐齐地起身从侧门离开了,只剩了坐在正中央的少年和他身后
一左一右立着的两人。
这边摇光忍不住叫道:“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你有本事......有......唔......头好疼!”
“摇光!”
罗轻裳一把扶住抱头倒下的摇光,回头却见除了他和元夕,其他人都先后倒地呻吟。
尚来不及惊怒,身后冷淡的声音响起--
“自我介绍一下,鄙姓百里,单名一个骐字。”
136 任是无情
罗轻裳蓦然回首,瞬间的惊讶晃过,紫眸中已然是一片冰冷
“百里骐?百里......原来是你!”
“罗太傅好记性啊。”
白衣少年翘着脚斜倚在靠背上,手中的杯盏已经放到一旁,胳膊懒散地支着扶手,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无意识地
划着,只那一双黑眸牢牢盯在罗轻裳脸上。
罗轻裳也毫不避闪地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道:“你竟然没死?”
“很意外?”百里骐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隐在桌后的那只手却在无节奏地敲击着膝头。
院中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两人的视线隔空纠结,杀气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