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悠摇头叹息。
这位南宫小姐的胆子,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不过……
殷悠轻瞟了一眼坐在离夜身边的那三人,轻笑了笑。
在这三个人面前,的确很容易让人忘记,他不只是离夜而已。
而且,说到偏心嘛,实在是有些冤枉他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伤人,但是,的确是事实。
南宫澈从来都没有在他心上,哪有什么偏心的说法?
至进屋来,仿佛终于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南宫悦他们一般,离夜终于微微侧了头,淡淡地朝南宫悦望了过来。
只那一眼,南宫悦原本滔天的怒火却仿佛被临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南宫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经知晓那一双紫眸已映不出任何的影像了,但是,对上那一双明晰中带着些许
迷蒙的双眼,南宫悦却有一种灵魂被别人抓在了手中的感觉。
说不出的恐惧,伴随着至心底漫延开来的寒意,南宫悦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却没有勇气移动分毫,连倒下都
无法,只是僵硬地维持着现在的动作。
“离夜公子,南宫小姐小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宁远走上前,终于勉强把话说完了,却已
是汗湿重衣。
南宫悦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只手慢慢颤抖着拉上了宁远的衣袖,一个站立不住终于软到下来。
宁远慌忙接住南宫悦,却维持着动作不敢少动分毫。
那人只那般静静坐着,优雅而淡然,分明丝毫内力未现,甚至可说没有半点盛气凌人之势,但就只是如此,却让人半
点动弹不得,类似本能一般。
至身后传来的暖暖的温度终于稍稍让南宫悦找回了些人间的感觉,却始终没有在抬眸看看那个悠然而坐的人。
眼角处似又雪白的衣角翩飞,出尘绝世。
这时南宫悦才终于开始后怕。
怎么会忘记了,就是这个看来纤尘不染的曾经面不改色地血洗了夜宴大殿?
真实的是慕容寒玥,离夜,只是错觉吗?!
“不可以欺负小孩子哦。”
明朗的带着笑意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大厅里的空气仿佛终于恢复了流动。
宁远感觉到原本身体上的禁制好像蓦地凭空消失了,抬眸,那人已移开了视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人硬是掰离了视
线。
离夜有些无奈地伸手至脸上拿开了那个正在蹂躏自己脸的手,神情仿佛丝毫未变,但是,却带着些柔和的感觉。
“南宫小姐,可知有一句话,”淡然的语音悄然响起,“天作孽,犹可违。”
第二十八章
浅浅的一句话,却轻易地再次将空气胶住了。起码南宫悦是这样认为的。
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悦带着不解地目光朝着南宫澈望去,惶惶然仿佛初生的雏鸟急于找到自己安全的巢穴。
其他人亦都望向南宫澈,神情各异。
反观南宫澈,不说积极地想要离夜救他的南宫悦,就是相比与那些同来为他担忧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倒反而更
像是旁观者一般。
至始至终一直温和微笑着,只是相比以前的彬彬有礼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璟燚幽幽地看了南宫澈半晌,蓦地看着离夜,问道:“你真的不能救他吗?”
璟燚这一句略有些突兀的话,效果似乎比方才离夜那句话更加惊人,包括殷悠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地看着璟燚。
离夜倒仍旧是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偏了头,向着璟燚,问道:“你希望我救他?”
璟燚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叶若已经开口了:“他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玩笑一般的语气,却带上了三分
急切,好像还害怕离夜不相信似的,又侧头对着璟燚,道,“你说是吧,璟燚?”
璟燚一时有些无法理解叶若眼中淡淡的威胁之意,只怔怔地没有开口。
离夜仍旧向着璟燚的方向,听了叶若的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大夫,怎么遇上救人的事儿都找上
我了?”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疑问。
“离夜公子此话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宁馨在一旁突然幽幽地开口了,“你真的是无法救南宫公子的?
”
“不是说过了吗?”离夜的语气依旧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废了武功就是了。”
本来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到了南宫悦耳中,不知怎么变成了不以为然和嘲弄,下意识般,南宫悦开口反驳道:“那么,
苍王千岁受伤昏迷时,你怎么不干脆费了他的武功?”那“苍王千岁”四个字说得真是嘲讽之极。
话一出口,南宫悦好像才反应过来一般,慌忙低下了头。
南宫澈等人看着南宫悦只是苦笑,眼中却是担忧。其余诸人倒似乎觉得很有趣。
殷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被宠坏了的南宫小姐,也不知道是真的就那么关心南宫澈,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叶若也是笑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赶忙拉住了离夜的手。
感觉到叶若未说出口的劝阻之意,离夜轻拍了拍叶若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慢慢放开了叶若的手。
南宫悦低着头,却没有如开始那般感觉到那逼人的威势,有些不明所以地慢慢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
的紫眸。
“南宫小姐,本座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置喙。”离夜淡淡地说着,一只手轻轻撑着额角,“璟燚的功夫,与本座同
源同根,可以救他不足为奇,而南宫澈,你与其非在此处纠缠不休,不如问问他自己比较好。”
难得说了这么长的句子,离夜端起桌上的茶碗,右手摩挲着碗盖,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南宫悦至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大小姐的脾气在所难免,但是,却绝不是笨蛋。
离夜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南宫悦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了。南宫澈的病并不是病,最大的可能性是练功出了岔子
,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走火入魔,为什么那么多的大夫却完全瞧不出来?
“大哥?”南宫悦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南宫澈说道。但是,除了一句“大哥”,却是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悦儿,已经够了。”南宫澈带着几分心疼地走到南宫悦身边,轻轻拥着南宫悦,温和地拍着南宫悦的背,似有几分
叹息,“大哥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他并没有说错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看着静静想要的一对兄妹,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突然,空气中一抹戾气传来,众人都朝着窗外望去。
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乍现的漫天杀气,直指的雪亮宝剑。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人却已经停了下来。
一望无际的淡紫色花海,多了那血腥戾气,实在不怎么协调。
“不知多年未见,巫阁主的落英剑到了何等境界?”离夜突然轻轻地开口了,闲话家常一般,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
黑衣人的到来一般。
而众人朝他望去才发现,离夜手中的碗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知所踪了,想来这就是那些黑衣人突然停下来的原因
了。
“这些人倒是来得是时候。”巫月眠笑了笑,“不如你我的挂花之约今日就用这几个人做结吧。”
巫月眠的笑容中多了些讨好的意味。反正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尽快解决来得好,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
“好。”离夜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离夜“好”字一出口,巫月眠身形已经掠出,长袖一挥,手中多了一把宝剑。
那飘逸潇洒的身形,实在忍不住拍手一赞。
“巫阁主向来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
“知道,”离夜的话还没有说完,巫月眠已经接口道,“伤不了这些花的。”
而,众人似乎此时才注意到,方才那些黑衣人的落脚点都很一致地避开了那一片蝴蝶花。
落英阁阁主的功夫自然是不可小觑,然而,那些黑衣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想要片叶不损克敌制胜,应该也
不是易事。
“璟燚,你看过落英剑法吗?”离夜望着璟燚,问道。
璟燚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么,这一次,落英剑十六式,完整地看看吧。”
没有变化的神情,但是,璟燚却觉得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多了些笑意和兴味。
落英剑,剑如其名,落音纷飞,端的是华丽非常。
剑尖过处,似有万千落英飞扬,一招一式,具是畅快淋漓,仿若水银泻地一般无懈可击。
偏偏那一一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匪夷所思,却又优美非常,正如那一朵朵绽放的鲜花,临近似还有清香扑鼻。
这样的剑法,想来该是胜券在握。
但是,慢慢的,众人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厉害,真是厉害。
但是,却不知为何总是差了毫厘方寸。
风衍转头看了看离夜。
悠然而坐,向后轻靠着椅背,带着些慵懒的意味,紫眸虚闭着,似乎与周围的一切完全隔绝着一般。
一只手还是轻托着无盖的茶碗没有放下,另一手状似放松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摊开,食指微曲,指间似有光芒
微闪。
风衍嘴角抽了抽,看向巫月眠的眼神多了些同情。
就说这小子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那些个小毛贼,对巫月眠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微曲的指间,飞速射出的冰凌,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
华丽的剑法,仿佛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半晌过后,众人似乎仍未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是,璟燚在巫月眠侧身而过的一刹那,注意到那额间似乎已布满汗水
。
无论如何,是该结束了。
想来巫月眠的想法与璟燚一致,璟燚刚刚这样想着,巫月眠剑尖突然一转,蓦地几剑刺出。
落英剑精妙华美,却并不是极快的剑,但是,巫月眠这几剑却是快得令人几乎无法分辨,那刺出的角度却又刁钻异常
,划开的弧度依然是优美绝伦,令人拍案叫绝。
风衍微笑。巫月眠终于还是忍不住连压箱底的货都使出来了,不过,落英剑十六式也该全了。
巫月眠那几剑之后,黑衣人已是方寸打乱,陆续有人倒下,却都很巧妙地避开了那一片花海,倒真是片叶不损。
场中终于只剩二人,巫月眠长剑一扫,准备结束这场痛苦的打斗了。
只是,巫月眠还未出手,黑衣人却蓦地倒下了。
巫月眠一愣,然后,眼眸微闪,脸似乎有些发青。
璟燚看看身边的离夜,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真的是兴味盎然。
“巫月眠。”一个清丽之间带着几分优雅的声音在场中突然响起。
第二十九章
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身简单的淡蓝色长衫,飘逸的长发用同色的丝带随意一束。
爽快的男子的装扮,看那身姿窈窕,却分明是女儿。
鹅蛋脸,柳眉如烟,三分俏丽,余下一片灵气清澈;眼波似水,荡漾开来,说不出的优雅,却最后在眉间凝结成一片
英气逼人。
突然,女子身形一动,下一刻,手腕翻转,长袖一扫。
众人定睛一看,那明晃晃地一条腕粗的锁链,一头系在巫月眠手腕上,另一头握在女子手中。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女子眉目轻垂,纤细而柔弱,眼眉间,深情无限。
巫月眠嘴角抽了抽,看了看腕上锁链,脸色一片菜色莹莹。
“怎么会?”终于还是勉强出声。
似乎没有注意到巫月眠话语中的勉强,女子展颜一笑,真是明媚无限。
“流影,好久不见。”女子拉着巫月眠走进屋来,离夜向着女子淡淡道。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璟燚道,“无涯的女儿
,流影。”
璟燚笑了笑,点了点头,伸手拿下了离夜手中还端着的茶碗,慢慢把那有些冰凉的手纳入掌中。
感觉到至掌中传来的温和的真气,离夜轻轻一震,终究还是慢慢放松下来,手指微曲,反握住了璟燚的手。
流影几步走近了,放开了巫月眠的手,锁链一头套在了自己的手腕,看着离夜,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说着,下意识般地要去拉离夜的手臂,却在刚要触及时被离夜淡淡地避开了。
“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流影微微凑近了些,语气有些危险。
众人都是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离夜如何回答。看巫月眠的反应,这位流影小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照以往的经
验来看,离夜的回答大概不会有多么好听。
此时,就连站在一旁,本是一脸菜色的巫月眠也是一脸的兴味。
离夜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沉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屋内人的一样,不过又向后靠了些,拉开了些距离,才淡淡道:
“我怕巫大阁主吃醋。”
巫月眠听了,一口水呛在了喉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却又听见那人道,“我最近身子不怎么舒坦,懒得跟人打架。”
若不是修养足够好,巫月眠可能就很没有形象地骂出来了。
你现在倒是知道身子不怎么舒坦,懒得动手了,那刚才整我的时候,你怎么就整得那么顺手呢?
而其他人似乎也都没想到离夜居然来了这么一句,似乎有些怔然,倒是殷悠和风衍都是看着巫月眠笑得开心。
流影听了离夜的话,脸颊微微泛红,没再说什么,想来对于这样的回答甚是满意。
而此时,流影仿佛才注意到坐在离夜身边的璟燚一般,偏头望了过来,眼中一时似有恍惚之色,及至最后目光落到璟
燚与离夜的交握的手掌上,一下子脸色的眼色七彩缤纷。
“流影,东西可带来了?”
离夜淡淡的一句话总算让流影回过了神来,收回了落在璟燚脸上的目光,面上神情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眼角处飘
向璟燚的眼神带着些感慨。
流影一手取下背上的包裹,扔给了离夜,离夜一手接住,似乎也不那么在意,随手放在了一边。
“流影,不日不见,还未恭喜你武功大成啊。”风衍看着流影,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还好吧。”流影摆了摆手,说得不以为意。若是别人,当可谓自谦的狂词,然而流影说来,却是自然之极,眉间神
色亦未有半分狷狂之色,倒是有几分喜悦,偏偏并不染得意之色。
流影说完,也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却在这时感觉有人扯了自己的衣袖。
“姐姐,这条锁链是干什么的?”脆生生的童音。
流影一垂眸,却间一小童,约是六七岁模样,正一手拉着她的衣袖,眼睛却盯着她手腕间与巫月眠相连的锁链,双眼
晶亮清澈,满是兴味的模样。
而众人仿佛此时才注意到那一条腕粗的锁链一般。
流影一身的清新优雅,实在与这略显粗犷的锁链极不相称,然后,看风衍等人的神色,却是早已习以为常一般。
只是,一个姑娘家拿了这么一根锁链锁一个大男人,却是何故?
流影大量了一眼孩子,笑了笑。却是个可爱的孩子。
“这是谁家小孩?”随意一问,端起新奉的香茶轻抿了一口。
“我儿子。”
离夜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流影却是忍不住一口茶完全喷了一出来,看着离夜似是眼珠子也要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