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夜微抬头,正撞进一幕幽深中,那眼中带着担忧,却是深情。除了认真,找不到丝毫的戏谑与玩笑。
一时之间,离夜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仿佛有些头痛一般,离夜一手抚额,颇为疲惫的样子。
“坦白说,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离夜的话语间有些微微的倦意,似乎还有一抹自
嘲。
离夜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却让璟燚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带着些许怒意,两手抓住离夜的肩,迫使他看着自己,璟燚定定地看着离夜,正色道:“离夜,我现在很清醒,我跟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离夜神色复杂地站起身来,同时微向后退,很自然地摆脱了璟燚的双手,刚要转身,却又被璟燚拉住了。
“你又要走?”已是丝毫不曾掩饰的怒意,深处却是恐慌。
“你突然冒出这些话,难道我不该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吗?”说得有些无奈。
“可是……”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纵然对他爱愈性命,却也没有办法舍弃自尊去哀求他留下,即使知
道他此刻离开,也许就是永别。
看着璟燚的模样,不期然想起昨晚那双绝望而悲戚的双眼,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住在这儿。”话里的
意思就是,如果你再想找我,直接来就好了。
“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落英阁的吗?”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跑。语气愈加无奈了。我何曾骗过你?
仿佛是突然到来的惊喜,让璟燚的脸上瞬时爬满了笑容。
看着眼前脸色变幻有如翻书一样的人,离夜却是感慨万千。
为什么这个原本心思幽深的人在他面前很多时候却是那般喜怒形于色?为什么明明是欺骗,却又是真诚?为什么慕容
清在面对自己时会有那么强烈的敌意?
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却突然都得到了答案。
早就看出了真心,却没有看出这真心是为何。
脱开了璟燚的手,已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璟燚。”
“嗯?”
“你现在,还是……”并没有回过头来,“想要杀慕容寒玥吗?”平静的问话。
听到那个名字,璟燚脸色未变,眼中却是冰寒一片。你倒是随时都把他挂在心上啊!
“对。”没有丝毫犹豫的肯定,“怎么?离夜你想要阻止吗?”说得有些嘲讽。
“不,”听不出什么情绪,“随你。”
说完,离夜也不再停留,迈步离开了。
第六章
持续了许久的敲门声,似乎渐渐没有了耐心,突然停了下来,索性一下子推开了门。
“我说你既然在屋里,好歹也出个声儿行不行?”殷悠一进屋,看着那个坐在窗前,当别人不存在,好像也希望别人
当他不存的人,没好气地说道。
看那人还是没反应,殷悠叹息一声,举步走到他身边。
那人一身蓝色外衫只是松松地披着,发丝亦未束,如一流瀑布倾斜,本来就不是很硕实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倒显得
愈发单薄起来。目光悠悠地望着窗外,显得有些飘渺。
这样带着丝丝不确定意味的离夜,倒真让殷悠有些吃惊。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也许该问,这世间有什么事能令他如此?
不经意间一阵风过,离夜微偏了偏头,殷悠霎时间目瞪口呆。
刚才,离夜一动,衣领开了些,垂下的发丝也随风轻掀,他居然看见离夜的颈子上有……
殷悠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那是蚊子咬的,不过,那个人还活着吗?不会已经给挫骨扬灰了吧?
有些恶意笑着,却突然顿住了。
离夜现在这个样子,难道那个人是……
带着几分惊异,几分兴味,还有几分了然,殷悠找了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地品着。
“我见到他了。”本来已经做好打长期战斗的准备,但是,没过多久,离夜突然开口了,只是语气与眼神一样飘渺。
“哦?”殷悠心里发笑,面色依旧声色不动。
过了许久,却见离夜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殷悠叹了一口气。
这么耗下去,还不知道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他跟你说了?”面色很严肃,但是,心里却已是笑意盎然。
离夜终于慢慢转过身来,望着殷悠,道:“说了什么?”眼中似有些许惊异之色。
“说他喜欢你啊。”殷悠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早就知道?”离夜的眼睛微眯,一道厉色闪过。
殷悠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离夜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啊。”言外之意就是,我怎么知道你会那么迟
钝啊?
听了殷悠的话,离夜没做什么表示,只是向后微微靠着窗子,看来似乎有些泄气的样子。
离夜不再说什么了,殷悠的好奇心却被吊起来了,看着离夜问道:“那你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看殷悠突然一副狗腿的样子,离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所谓八卦,还真的不分阶层,不分年龄
啊。
“就是他跟你说他喜欢你的时候,你的感觉啊?”殷悠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
“你想听实话?”微挑了眉。
“当然。”殷悠迫不及待般地直点头。
离夜一阵沉默,似在思考该如何形容。
“惊悚……诡异……匪夷所思……”
等到离夜三个词终于出口的时候,殷悠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得厉害,却依旧没有抑制住一连串的笑声
。
终于笑过了,殷悠一面暗下决心,以后在离夜说话的时候自己还是少喝茶为妙,一面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
这种感觉的?”还说人家匪夷所思,依他的看法,是离夜的反应可能比较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吧。
离夜幽幽望了他一眼,才缓缓道:“如果翼儿突然跑到你面前,告诉你他爱你,你有什么感觉?”
殷悠想了想,这样的话的确是很怪异的,但是,璟燚和翼儿能够等同来看?
仿佛能够看穿殷悠的心思,离夜淡淡补充道:“我对他的印象,好像一直停留在我第一次见他,他被抱在手里的样子
。”说到这儿,离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似也有些疑惑的模样。
殷悠差点儿又要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了。不由在心里替璟燚哀悼一番。
唉,璟燚公子,我真是对不起你啊,当年我干嘛没事拉着他去看你啊?
殷悠脸上的笑意盎然,在出了离夜的房门,却马上消失殆尽了。
可能连离夜自己都没有发现,离夜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丝毫的厌恶之意,甚至连最起码的排斥都没有。
又想起离夜颈上的痕迹,若是换个人,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不同的,特别的。
这些事情代表着什么,殷悠很清楚。
即使退一步来说,离夜现在还不爱璟燚,但是,璟燚在他心里的位置,却是绝对低不了的。
只是,这样的感情要用什么来作为凭依,一旦崩溃的话,就真的……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曾经漫天血雨,难道同样的事情又要再来一次吗?
那个人,又还能承受几次?
慕容炽羽,果然是个危险的人啊!
璟燚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了。
璟燚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上位坐下,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祁老先站了出来,道:“主上可知如今京城已是各方人马聚集?”
璟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却有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一边的紫问道:“怎么?还是找不到吗?”
“属下该死。”紫跪下道。
璟燚眸中一丝厉色划过,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异。
慕容寒玥的生母贤仁太后的陵墓居然没有人知道在何处。这句话说出去,原本怕是没有多少人肯信,但是,现在那些
忙于寻找它的人,怕是不得不信了。
皇家陵墓的位置,本不是秘密,但是,有人甚至把皇家陵墓所有的图纸都拿到手了,也没有找出贤仁太后陵墓的位置
,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欧阳情也不知道吗?”璟燚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
仍然没有起身,紫跪在地上摇了摇头,道:“她说当时所有的一切事宜都有寒帝亲自经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璟燚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祁老。
“主上,属下真的不知。”祁老苦笑道。
璟燚静静地看着祁老没有说话,最后点了点头,又看着下面的人问道:“那么,那些人准备怎么办?”
下面一人走上前,道:“有些人继续寻找,一些人打算进入皇陵寻找线索?”
“哦?”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那他们准备怎么找啊?”
“寒帝在位时,还有另外一位太后,也就是繇帝的皇后,后来的贤德太后,她生前似与贤仁太后还算亲近,而且又是
在贤仁太后之前不久去逝,所以,大多数人可能比较倾向她的陵墓。”
“具体有那些人?”
“南宫世家,江南宁氏,武林盟司徒,八大门派的人,还有一些人,也都是些比较有实力的人。”
当然该有实力,否则怎敢打皇家的主意?璟燚暗忖。
不过,居然连南宫家也扯进来了,想来慕容清也不打算袖手旁观吧。
当今的太子殿下,居然去打自己老祖宗的主意,说出来还真是丢人!
只是,那个人会同意吗?
第七章
“祁老。”祁老刚要离开,却又被璟燚叫住了。
“主上有何吩咐?”祁老停下了脚步,面对璟燚恭敬道。
此时其他人已尽数退下了,房中只有璟燚与祁老二人。
“把找他的人手都撤下来吧。”
“啊?”祁老有些惊异。主上打算放弃了吗?
“我见到他了,”没等祁老询问,璟燚已经作答了,只是语气中除了该有的喜悦,似乎还有些其它的情绪,“他居然
住在青楼。”口气有些微酸。
祁老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所谓印象还真是有些奇妙,离夜那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住在妓院里的人。或者,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
不过,却也不表示包括他们在内的人的找寻会漏了青楼。那也就表示,那个人对于他们所有的找寻模式都非常了解,
所以,即便只有一沙之隔,也只能擦肩而过。
排除璟燚的关系,连他是越来越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或者他身边的人是做什么的人呢?
即使知道一个四神一族,但是,也只是模糊地知道了一个符号,却不了解那个符号代表的具体含义。
“王爷,南宫世家南宫澈公子来访。”两人的谈话被门外突然到来的通报打断了。
璟燚想了想,道:“请他到书房来吧。”
祁老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璟燚站起身来,走到一个架子旁,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玄色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赫然就是那块“宁”字玉佩。
将玉佩拿在手中慢慢把玩着,微微勾了勾唇角,却是寒意逼人。
这个该就是此次南宫澈的目的吧。
四大家族的荣耀吗?
一块破石头而已。
不过,倒是一块好饵。
正在思索间,人已经进门了。
南宫澈一身锦袍,不似以往的随意;司徒清傲照例相陪。
只是另一个人,本以为该是宁远,却没想到居然是至当日西湖一别就再也没有消息的允曦。
三人进得门来,见璟燚站在书架旁,神情打扮一如昨日,甚至连手中的“宁”字玉佩也与往日无异,然而,情势早已
是天地之别了吧。
“苍王千岁,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南宫澈率先行了礼,口中说着一般初见是的社交辞令。
其余二人也是一样,只是,允曦相比与另外两人,显得有些不大自然。看来该是不惯做戏之人。
璟燚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走到一边坐下,随即也向三人比了个随意的姿势,冷漠而疏离的模样。
既然南宫澈已经选择了形同陌路,那么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反正,那段岁月,除了那个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留
恋的地方。
侍女上过茶,退下。
南宫澈看着璟燚手中把玩的玉佩,微笑着说道:“想不要王爷对玉饰也有兴趣。”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
“怎么?南宫公子也有兴趣?”璟燚微一挑眉,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在下也有一块玉佩,与王爷手中之物甚为相似。”南宫澈温和一笑,至怀中取出一物,正是南宫家的“晏”字玉佩
。
微抬眸看了看南宫澈手中的玉佩,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玉佩,璟燚点了点头,道:“的确很相似。”听语气仿佛真的
第一次见到这两块玉佩一样。
南宫澈依然笑着,只是着温润的笑意中却多了些嘲讽。
“安宁清晏”,寒帝分赐给四大家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岳凌,不,慕容炽羽,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呢?
“王爷有所不知,寒帝陛下当年将寒玉分割成四块,‘安宁清晏’分赐四大家族,王爷手中的玉佩与其中的一块很像
。”一旁的司徒清傲突然插言道。
“这位是?”璟燚看着司徒清傲朝南宫澈问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疑惑之意。不过,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司徒清傲。”南宫澈对于这场戏似乎也很配合的样子,“清傲唐突了,还请王爷见谅。”
刚说完,也不待璟燚回答,南宫澈又道:“因为在下一位好友也有这样一块玉佩,与王爷手上的那块很像,连其上文
字亦甚为相似。”平静地叙述,却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在下这位好友至今下落不明。”眼中黯然之色,仿佛真是一
个担心朋友的下落。
璟燚暗神微暗,将玉佩随手放在身旁的小几上,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轻垂下的眸中,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既然已经选择遗忘,为什么有要提起?
南宫澈,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一场骗局中能有几多真心,你眼中所谓的真诚又想用已往的虚假来挽回什么呢?
南宫澈,现在南宫世家实质的掌权人,应该不是如此愚蠢之辈才是。
他的身份已明,目的以南宫澈的脑子要猜到也该不难,只是,你打算如何来阻止呢?
没有错过璟燚唇角的嘲弄,但是,南宫澈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温和起来,悠悠道:“说起来,在下原本失踪的还有另
一位好友。”
璟燚眉头微皱,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在下此次到京城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来看望这位好友的,”说道这儿,南宫澈眼中的真诚之色似乎又多了几分,
“只是,这位好友在前不久也失踪了。”有些黯然的神色,却迅速恢复过来,“还好就在今天,那位好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