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下+番外——红糖

作者:红糖  录入:06-13

对他们来说,这声音无疑于平地惊雷。

“公……公子……”小乙放下饭缸赶紧站起来,想起自己刚才的高谈阔论,心里窘得不行。

红线长眉一展,清清霍霍的笑了,小甲也放下饭缸,情不自禁站起来,结结巴巴道:“红……红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没事,只是有点饿了。”

四十九 梦呓

他是悔一念思凡呢?还是悔一念成仙?

……

这晚红线睡得很不好,一来是躺下的太早了,二来是晚上吃得太饱了。

小甲和小乙日后回忆起这节,仍心有余悸。

“妈呀,那么文雅的人,怎么吃饭跟吃人似的……那个狠。”

的确,吃的太多了,而且太快了,连同那股子莫名的气性也一并吞入了肚里。

还孔雀……那是哪颗葱?

还点名陪驾……

好你个瑞贺宝……人还没到呢,你就兴奋成这样……

“咱们这只有你是随瑞头进过那帐子的……”小甲说这话时,声音小小的,又很暧昧。

进过那帐子……进过那帐子!

红线手里揪着被子,重重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得像只茧,这只茧又来回来去翻了无数个身,压得床板吱吱嘎嘎叫得很哀怨。

他脑子里很乱,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似的,那些嘶吼和翁鸣,通通与他无关,可闭上眼,某些画面又跟翻书一样,一页一页映过,不由他抗拒。

不知翻了多少个来回,终于睡着了,不过是浅眠,梦境却很突兀地插了进来。

“你想不想他永远留下?”一个声音轻轻问道,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是神,终归要回去的,你难道不想他留下来?”

“自然是想的……可是……那会害了他。”

静默半晌,那人悠悠道:“……若说害,早就害了。”顿了一顿,又道:“不如我教你一个法子……”

细长的眼斜斜的凑近,声音更轻:“……只要如此这般……他便再也回不去……”

那人的声音极轻,红线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听到了多少,只是没来由的紧张,以致手心都攥出了汗水。

他忍不住大声呼叫,却不知是在呼给谁听。

“不要,不要!不要听他的!不要相信!”

“怎么了?做噩梦了?”有人在他耳边咕哝,他这才真正清醒。

红线没有睁眼,手仍紧紧攥着被角,大口的喘气,后背湿凉一片,单衣竟已浸透。

“呼……好累,怎么这么热……”

“不热才怪,你作噩梦了,身子翻得跟鲤鱼打挺似的……”旁边人又道。

“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红线这才嗅到身边人熟悉的气息,贺宝又低声咕哝了几句,他没听清。

“什么噩梦……明明是你贴得太近了,给我热醒了!去……去,那边点!”他用手肘拱他。

贺宝被他拱到几乎悬空在床边上,仍可怜兮兮的努力睡着。

那是噩梦吗?不过是有人在说话,为什么会惊醒?红线占了床上大半空间,这才觉得凉快些,开始冷静思考。但凭他的脑力,能想出些什么呢?很快,他就将这个小小的梦魇抛到脑后了。

身子一凉爽,湿衣贴在后背就更不舒服,他蹑手蹑脚地将单衣脱下,卷成小小一团,扔在床角,打算下地去擦一擦身子。

守在外侧的贺宝已经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可见白天疲累已极,红线悄悄的从他身上跨过,心里忿忿的想,现在懒得跟你算账,等天亮了再审你!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触到地面,另一只脚还挂在贺宝腰上时,酣睡中人忽然发出一连串梦呓,声音低不可闻。

“宝儿?你说什么?”红线心里一沉,将耳朵凑到贺宝唇边。

“恩……常夏夷……善骑射喜华服……”

“还有呢?”

“恩……食鱼择其尾……食鸡择其翅……”

即使是红线这么不关心国际形势的人都知道,西疆的王族现在姓常夏。

这么一段话,当真是把他给气着了,再看贺宝,嘴里喃喃不停,虽然没有再发出声音,但也可想见,梦里犹在念叨。

“宝儿!你……给我起来!”红线一把薅住贺宝耳朵,用力一拧。

不知是红线的手劲有限,还是贺宝的痛感太钝,总之红线一连拧了好几把,才把这厮折腾起来。

“呃?……你又做噩梦了?”贺宝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是不是趴着睡的?压到胸口就是容易作噩梦的……呃?你……这是干什么?”

贺宝顺着红线的脸往下一瞅,脸上腾的红了。

我是先责问他进帐子那档事好呢……还是质问他钦点陪伴的事?或是刚刚梦呓的原因?想着,想着,红线自己先怔住了。

似乎哪一桩,都不值得动气啊……进帐子那时是边疆战场,哪有功夫作过多花样,何况还有小乙一起……钦点陪伴许有内情,说不定正是因为是宝儿拿下的免战书,才与那西疆孔雀成了故交,不点他点谁?至于这梦呓嘛……梦呓……何故你梦里还要念着!?想到此,红线仍然很气恼,那番自我排解算是白费了!

“宝儿!你……你和那西疆孔雀是何交情?”红线冷冷叱道。

与此同时,贺宝也正发话:“红线?你……果真这么热吗?”

热?什么热?被他一打岔,红线愣住,再看贺宝,他不由失笑:“我不觉得热啊,倒是你,脸怎么这么红?”

“你不热?……那为什么把衣服都脱了?”贺宝已经完全清醒,晶亮的眸子正上下纷飞。

“啊?”红线低头一看,顿时大窘。

刚才正要下地换衣,这么一闹,竟忘了个干净,再看自己这姿势……正好骑坐在人家腰上,还打了个赤膊,成何体统!

“啊……是啊,好热!”红线赶紧给自己找台阶,“捂了一身汗,正要下地擦擦呢!”他赶紧将手从贺宝身上移开,假模假样的扇起风来。

“是这样啊……那你叫醒我干什么?”贺宝似笑非笑,目光已不似刚才那么拘谨,更加放肆的在他身上游移。

“不小心……碰到了而已。”红线气势大减,其实他也觉得有些热了,谁让贺宝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

好吧,暂时不宜提起梦呓一事。

他翻身下地,在衣箱里左右翻找,终于扯出件单衣,身后视线犹在,他想了想,背对贺宝披上,系紧。

不动声色的翻进被中,贺宝还在看他。

“你真好看。”贺宝转过身来,手臂随意搭在他腰间,红线身子一僵:“少来!你我是同胞兄弟,长的不是一样?哪分什么好看不好看?”说完,他转身面墙。

“不一样……”贺宝轻声道,说话间又朝前拱了拱,“你比我白净,又比我瘦,头发又黑又长……总之,就是好看。”

“你是说我女气了!”前面是墙,他避无可避。

“不是……”贺宝把脸埋在他后脖根里,有些幽怨:“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夸你好看。”

红线的脖颈暖暖的,一吹气还能散出香味,贺宝把脸贴在那里就舍不得挪开了,一呼一吸间竟有些贪婪。

红线被他呵得痒痒的,忍不住把脖子往被窝里缩,但贺宝热热的鼻息却跟黏在了后头似的,他怎么躲,怎么都在。

“真好,又能一被窝了……哥……前些日子找不见你时,我还梦见了,梦里……就这么搂你来的。”贺宝声音慵懒,还带了点鼻音。

“你……真无聊!怎么还做这种梦!”

红线心里一哆嗦,转过身飞快的将贺宝推出老远。

贺宝一惊,随即感到委屈,小声辩解道:“其实白天训练那么累,哪有好命做梦,都是躺下就着的,偶尔才……”

红线的手抵着他的胸口,手臂也绷得直直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他贴过来,他闭上眼睛,却绷紧神经,如临大敌。

“……有几次,梦里面……哥是女子哦。”看红线忽然安静,贺宝小声道。

红线眯缝起眼角,发现某人正眨着眼睛,盛满了笑意。贺宝的眸子异常清亮,分明是两汪清水,活活要把他淹了进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柔声道:“那……宝儿还梦见过什么?”

“呃……”贺宝想了想,笑意更甚:“都是胡乱梦的,一时也想不起来,倒还记着,有时梦见自己是只猫,虎头虎脑的那种……”

红线脑中赫然闪过一只脸盘过大过圆的猫咪,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候倏然而至,在他怀里拱过来拱过去,湿凉的鼻头如亲吻般在他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想来只一刹那,回过神来又似错过很多。

“哥?……怎么哭了?”贺宝的手指干燥柔软,直到眼泪被抹干,红线仍沉在暖烘烘的触觉中。

“有吗?……那就是困了……宝儿,我们睡吧。”

“那……哥你放松下来,不要再推着我了,我乖乖的,不闹。”

夜色浓稠,像未曾研磨的墨,隔着夜色的两人,像即将碰触的笔画,一个是撇,一个是那。

贺宝果真没再乱动,乖乖的平躺着,手臂整齐的贴大腿旁,当然是他自己的大腿。

红线侧身卧着,手却始终覆在贺宝胸前心房的位置,那里滚热,灼得他睡不着。贺宝的心跳声,清晰、有力,随手心传来,就像最初的悸动,真切得仿佛只要手一紧,就能抓住似的。

他隔了浓稠的夜色,欣赏那起伏如山峦的轮廓。

难怪我们……越长越不像了呢。

“……你说……吕祖成仙后,有没有后悔过?”红线低声道。

“也许吧……原来哥也看了那本神仙轶事。”贺宝也没睡着。

“你回答我,吕祖……他有没有后悔?”

“那谁知道呢,那要问天上的人才行,”贺宝如是说,忽然又道:“哎?哥不是红线吗?难道不晓得故事的后续?”

“也许……是晓得的。”

“那吕祖生的什么样子?可真如书上说的一般倜傥?”

红线看了看他,低头道:“只比书上说的好,尤其那双眼睛,跟两汪清水似的,教人看了一眼就能记住几辈子……”

见红线说得动情,贺宝也心生向往,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还当神仙都是三缕长须呢,难怪在人间留了这许多韵事……”

听到此处,红线忽然凭空激动起来,他紧紧抓着贺宝的手臂。低吼道:“你告诉我,他定是后悔了吧?可他是悔一念思凡呢,还是悔一念成仙?!”

“对……对,他一定悔了,” 手臂骤然一疼,贺宝暗中嘶了口气。“那都是书里的事,早就过去了,你说他悔了,他就是悔了……”他一手轻轻摩挲红线的后背,像安慰孩子那样。

红线仍然抓得很紧,指头都陷进肉里,仿佛怕他趁黑溜了似的。

反反复复,终于睡下。

贺宝在梦里被一个人指着鼻子斥骂:“你现下知道了?成仙可有多寂寞!你年复一年的采杏酿酒,日复一日的采酒埋醉,可是因为寂寞?”

五十 前缘

……

不用掐指算也知道,这是第三天了。

红线眯起眼睛看天色,又是一个潋滟无双的晌午,他拎了只小凳在廊下坐着,细细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头发,脸蛋,衣衫,都被晒得香喷喷暖烘烘的,只有心情,依旧郁卒。

三天里,贺宝雷打不动的早出晚归,疲累已极的回来,晚上又梦呓连连,那背书似的说词一天比一天连贯,左右离不开某只孔雀的日常习惯。

红线没有追问,贺宝却自觉的告诉他,白天学规矩去了。

“哪里学规矩?”红线侧头看他。

“礼部啊。”贺宝飞快答道。

“哦?就是那个逢年过节就格外忙,专门负责筹备皇族庆典的礼部?”

“是啊。”

“你不是武将吗?去那里学什么规矩?”一针见血。

贺宝傻了,吱唔了一会,抓抓头:“啊……哈……活到老,学到老嘛!”

红线的眼神跟小针似的,刺得他不敢抬头,只得磕磕巴巴道:“啊,那个,你……你看今天的茄子味道不错啊!”

傻宝儿……没什么心眼就不要瞒嘛,瞒得不上不下的,你不舒服,我也不痛快啊!

校场上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两只黄狗抢骨头。

日头没有初时那么耀眼了,红线还是坐在这里,聚精会神。

“哎……红公子!怎么还在这?快去南门啊……”一个胖乎乎的小兵正在往外跑,忽然看到他。

红线皱皱眉,向来声处望去,一个模糊的大块头。

“啊,是胖于啊,我不去,你去吧。”

胖于夸张的喊道:“什么!今天是西疆常夏王爷进城的日子……可热闹啦!大家都去了……公子一起去看热闹啊!”说着要来拉他的手。

“我不去,西疆王爷有什么好看。”红线摇摇头,把手拢在袖管里。

“去吧,去吧……咱们瑞头亲自迎接呢!难道你不想看?今天瑞头可精神啦!”

红线笑笑,仍是摇头,宝儿本来就精神,又不止今天,干吗非特意去看?

“真的不去?”

“恩,真不去,我还有事要忙。”

“好吧,”胖于很失望,跑开时又嘀咕:“都坐了一下午了,也没见你有事忙啊……”

红线无所谓的笑着,偌大的校场很快空了,日光把他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再慢慢拉长。

他当然有事要忙,晒太阳就是件大事,阳光只灿烂一晌,不忙着晒晒怎么够本?

可是老天偏要跟他作对,刚安静一会,远处就传来热闹的声音。

场面似乎还挺大,红线撇撇嘴,捂住耳朵不想听,却又忍不住去分辨,丝竹声,锣鼓声,人群的哄闹声……样样都很疯狂。

至于么?不过是个西疆王爷……搞这么大阵仗干吗……

这场面他见过,就在贺宝领兵回城的那天,只是那次,大家是为欢迎凯旋而归的英雄。

推书 20234-06-14 :巢寄生之天使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