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个小小的庭院,却是孩子们的全部。
这里是他们的天堂,最後的一片净土。
为什麽说是最後?因为当他们离开这里,就必须自食其力,嚐到现实里的冷酷无情,人们都只管自己利益,绝不会对於自己无益的事多费苦心。
一群小孩子在那里嘻闹著,院长很是欣慰的望著他们,他们都是自己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心头宝,看著他们开心,她也开心,但是…自己没办法永远守护他们,终究是会离开自己,因此必须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每一个要来领养孩子的人,她都做过最严密的审核,以防孩子让人带回去,却遭受虐待,家暴的事她听得太多了,不想让这从小就失了亲生父母的孩子们再多受苦难。
在一旁的树丛里,一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坐在一起,那水灵的模样让人见了就欣喜,玩著一旁的小草,高兴的谈天。
只要他们凑在一起,便没有其它人介入的馀地,因为他们是一体的,双生子,是一体的。
一方受伤,另一个就会疼痛,一方害怕,另一个就会颤抖,他们心意相通,知道彼此需要的是什麽,但是他们还小,太小…不懂情感是什麽,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唯一,唯一的血亲,哥哥、弟弟,这是他们的关系…永远抹煞不了的关系。
但能遗忘。
将草编成的环套到弟弟头上,笑的很是开心。
「我跟你说,昨天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耶。」
「恩?什麽啊?」昨天,他们难得分开,因为那个大会只能带三个人去,自己又懒得出门,所以只有哥哥让院长带走。
「我遇到一个很好玩的小孩子耶,他好像大我们几岁,可是好厉害喔。」说著,男孩的眼里满是光采。
「厉害?有什麽厉害的?」不禁有些好奇,弟弟问著。
「他什麽都会,钢琴、小提琴、长笛…他会好多乐器喔,还有,他也很会打架!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学了好多种,昨天我差一点被人欺负时,就是他救我的!」带著丝丝崇拜,哥哥兴奋的回想著。
「喔……这样啊,那我倒有点想见见他。」因为他救了哥哥…所以他是好人,是恩人,『我们』的恩人!
「嗯,他大概长……」仔细的和弟弟描述了他的外貌、身形、举止、个性、语气,还有对他的态度。
这是让他最喜欢的一点,他对自己,就像是对一般的小孩子一样,不会因为自己是孤儿而看不起自己,来欺负自己,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他……
「恩恩。」点了点头,弟弟牢牢的记在心里,以後见到他,一定要说谢谢。
打定了主意,却也成了他俩分开的原因。
在厅里吃著饭,弟弟看见哥哥拿了东西要往外走,开口叫住:「哥哥,你要去哪?」
「我要去巷口的图画店,老板说我可以在那边免费看书。」大大的笑了开来,从小他就喜欢读书,院里的书他早就翻烂了,只好向外扩展。
「喔,那你要早点回来喔!」
「嗯!」挥了挥手,男孩转身出门,在过转角时,发现自己鞋带有些松,蹲了下身绑紧,一旁的邮筒将他小小的身子挡了十成十,也阻断了男孩的视线,没见到那擦身而过的黑色礼车。
院长等在门口,见到了车赶忙迎向前,下来的是一个英挺的男人,然後是二个小男孩,右边的那个深刻的五官看得出来,将来肯定会是个迷死万千少女心的大帅哥,而另一个眼睛乌黑圆大,可爱的紧。
「院长。」男人带著男孩走向她,打了声招呼。
「人就在里面,进来吧。」满脸笑意,领著人进厅里,在吃饭的弟弟好奇的抬头,看著陌生人。「就是他。」将男孩带起身,院长笑著说道。
男人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低头朝俊帅的男孩问:「是他吗?」
男孩只是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院长,我就要他,什麽时候办手续?」
听见男人的话,院长也是一阵欢心,这个人她问过,家中已有一子,但太太去世,他也无意再婚,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寂寞,才想到来领养一个。
「耶,我有弟弟了!」高兴的冲上前,可爱的男孩拉著弟弟的手,转著圈圈。
有些惊讶,但基本礼貌让他没有推开院长的客人,任著他带著自己玩。
「但是,其实…这,我明白你是要领养他的,不过……」正想和男人解释,其实他们是双生子,还有一个哥哥,想问他能不能一起领养,一旁一直没出声的男孩却开了口。
「叔叔,就带他吧。」以为院长是要推荐其它的孩子,担心叔叔会变心,赶紧阻止,也造成了个错误。
见男孩的坚持,男人也没多说什麽。
「院长,我就要他,来谈谈手续的事吧。」
「这……」有些为难的看著他,双子,却只带一个走……虽然有些对不起另一个,但是孩子能幸福,就是最好的了。「嗯,我们到里面谈谈吧。」带著男人进去室里谈,三个孩子就在外头玩。
瞥见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小孩,弟弟立刻就认出那是哥哥说的人,是他的恩人。
赶忙跑过去,对著他一鞠躬。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说了不用再道谢的。」有些脸红,男孩困窘的说著。
他总算是找到他了,他在自己的身边……他终於能和他在一起了。
摸不透自己这情绪是怎麽一回事,但想到以後他就在自己身边,男孩不由的笑了出来。
大人们办妥了手续,便要回去。
「和他们一起走吧。」慈爱的笑著,推了推男孩。
「恩?为什麽?」
「因为爸爸领养了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弟了!」高兴的说著,拍了拍他的肩,他好喜欢这个弟弟,他终於当哥哥了!
「那,哥哥呢?」明白领养是怎麽回事,他也很高兴,因为他喜欢这个新哥哥,也喜欢那个恩人,但是…哥哥呢?他还没回来啊,自己不能先走的。
「他…等他回来了,就会过去的。」为了孩子的幸福,院长撒了善意的谎言,却让两人从此分离。
「喔,那要快点把哥哥带回来喔!」让人牵著手,进了车里,和院长挥手道别。
经过书店时,见到了还在里头认真阅读的哥哥,本想开口叫他,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吵他好了,他看书时最安静,也最凶,要是吵了他自己一定会被骂。
转回头,和一旁的新哥哥玩著,就此…再难见到面。
1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第一个喊出口的,不是弟弟的名字,是他……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眼泪,第一次为人哭泣,不是弟弟的原因,是他……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笑容,第一次笑得难受,不是弟弟的关系,是他……
过没多久,我便做回自己,因为弟弟…也因为他……
弟弟是我的唯一,为了弟弟…什麽都可以舍弃!
△ ▽ △
记得很久以前,忘了是谁说的。
『当我想你时,会抬起头,望著那同属於你我的天空。』
很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楚。温润的,有力的穿透我的耳膜。
「喂,发呆啊。」望著眼前晃动的手指。
「你才发呆勒。」烦燥,却不知从何而起。
「呿!亏我好心叫你,老总要来了,准备准备吧!」
「老总?」记得是一个一字眉,在腊肠嘴上留著八字胡的胖子。「他来做什麽?」
「嗯……听说有贵客到。」收拾著散乱不堪的资料,皱著眉说到。
「贵客?那和我又有什麽关系?」
「我的大老爷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原本已整理好握在手中的资料,此刻又变成一堆散乱的垃圾。
「我是真不知道。」
「唉……算了,和你这个只出不进的木头是没法讲的。」他大大的叹了口气,再度整理起那永远无法整理好的资料。「这位贵客啊,是大联集团的执行董事。」
「然後?」望著自己的桌面,整齐、乾净,为什麽呢?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居然找上我们这间小公司,还指名要你做企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了,一脸怀疑的望向我。
「指名我?为什麽?」记得在我进入公司的三年里,从没做过什麽大事,名声连公司都传不出去,怎麽会让这跨国集团给相中呢?
「你还问我?」他突然贴近,眼神凶恶的看著我。「是不是你这小子,在外面做了什麽好事,得罪了人,才让人家找上门来报仇!」
「你会不会想太多啦。」
「那可不一定,你………」话说到一半,便被一个造作、黏腻的声音给打断。
「咳咳!」
「老总…」回头望著那造作声音的主人,因为他很胖,所以成功的遮住了身後的人,但却又因为太矮,所以挡得不完全,仍是露出了一点,或许该说是,露出了一半。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联集团的执行董事,宦。」老总退开身,让身後的人能完全现形。嗯,他是一个很高的人,应该有一八○以上吧,长相不错,是会让女人疯狂著迷的那型,但他的眼神,令我厌恶。
「而这位呢,就是您所指名的企划总理,蔺毓德。」
「你好。」望向他伸出的手,真是没想到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会想和我这个一等平民握手呢。
「你好。」伸出手被他握著,这是当然。但……他却似另有意图……
急忙抽开被他握牢的手。
「呵呵,接下来,请到会议室谈谈企划案吧。」老总笑得谄媚,却又很得意似的,或许是因为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这间破公司居然会成为名声响亮的大联集团的合作对象,而我,则是这间破公司的员工。
2
谈了一整个上午,最後定案,由我全权处理。呵,他还真是看得起我啊,难道不怕我将他们这一季产品的专案给搞砸吗?还是他真是来报仇的?
午休到了,大家冲去前面抢电梯,而我则是习惯性的往楼梯口走去,生性讨厌吵闹、窒闷和杂乱,让我明知自己的办公处位於13楼,仍是选择走楼梯。说起来这公司还真悲哀啊,这栋大楼总共有23层,但16至21楼是普通住家,22、23楼则是某不起眼的怪怪补习班,而1楼到10楼,则是一些奇美文具、哈哈乐玩具城和一级棒早餐之类的店家租用,我们的公司只占11至15这五层楼而已,身在这麽怪的地方,真亏大联找得到。
不过,却没想到会在那遇到他。
「蔺先生。」突然被人叫住,我反射性的回头。
「宦先生?」惊讶。为著在这个地方见到他。
「蔺先生要用餐吗?」
「嗯……」
「那蔺先生不介意与我一同用餐吧。」
「我……」他的话说得肯定,令我难以推拒。
* * * * *
「真没想到在这小路里,还有这麽别致的小店。」结果,还是答应了。
「嗯……这儿的东西很好吃。」这儿是我进入公司的第三个月,发现的。之後,便每天来报到。
会成为常客,不外乎是因这里的食物,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很静,店里除了站在柜台的老板,就只有一个服务生,而这的客人也不多,一天能有十个就不错了,不明白这家店怎能生存这麽久。
习惯性的伸出手,头也没抬,缓慢寻找著酱罐,却没想到,下一刻,酱罐便被塞入手中。
「你要的是这个吧。」
「呃……谢谢。」不知为何突生尴尬,我低著头道谢,并转开酱盖。突然,停止了动作。
为什麽……他会知道我要的是蕃茄酱?因为老板的贴心,桌上摆了不下5种酱料,他怎麽会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呢?
抬头望了他一眼,压下想问出口的欲望。
静静的,吃著饭。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男人,很危险。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早已用餐完毕。不知为何,从以前我吃东速度就很快,不过,说是以前,其实只有四年而已。在四年以前的日子,对我来说,等於没有。
瞟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动作一如他给人的感觉般优雅,却不会感到疏离,和他早上给人的气息不太相同。
又过了五分钟後,他才放下餐具,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有些惊讶,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有一定程度的洁癖的。看来以貌取人真的是不对的。
望见不远处走来的服务生,习惯性的掏出钱包。或许是因为店里没什麽客人的关系,服务生可以专注服务自己的客人,只要用餐完毕,就会自动拿著帐单过来,省去客人走去樻台付帐的麻烦。
「谢谢,总共一千三百八十圆。」服务生有礼的声音传来,伴随著落在桌上的帐单。
正想拿钱的手,倏的停住了。刚才点餐时,只是随意的指了一样,跟本忘了看价钱,而现在他又把钱都算在一起,这……我该付多少钱啊……
3
尴尬的望了服务生一眼,再看向眼前一样拿著钱的人。突然和他对上了眼,我惊的立刻转开,努力的盯住帐单。
「呵……」一声轻笑传来,因为很轻,所以和桌子有段距离的服务生听不到。
不解……他是什麽意思?
「不用找了。」闻声,抬头。就见帐单上躺了两张千元纸钞,服务生理所当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收起了单本。
「谢谢。」高兴是一定的,不用找的意思,不就是要给他作小费吗。但…等等!
「宦先生……」在我想说些什麽之前,他轻缓的摇头,既而
制住我手上掏钱停在一半的动作。
「就算是……一人一次吧。这样就互不相欠了。」仍是疑惑……一人一次?到底是什麽意思?
过了三秒,才意识到我的手仍在他的掌握里,反射性的立刻抽回手,望见他的手停滞了一会儿,才收回去。
「抱歉……」明白那是不礼貌的举动,道歉便脱口而出。
记得芙儿说过,我的个性使然,让我对於喜好厌恶不会有所隐瞒,直率的就会表现出来,在意识到错误时,也会反射性的道歉。
『你要再和我说一次对不起,我就不再理你了!』有次我不慎摔了她的杯子,让我每见她便道歉一次,直到晚饭後,她下了最後通碟,才让我停止以道歉代替招呼。
「为什麽道歉?」抚去脑海里浮出的白净脸庞,换上眼前这俊得让同是身为男人的我……感觉到危险的人。
「我……」顿时语塞,他的眼神……又来了,打从第一眼见到他,他的眼神总我有种…像是被猎人盯上的麋鹿般,些微恐惧伴随著心慌,爬满全身。「我刚才吃的是多少钱,我还你。」重新翻开钱包,不明白为何著急,只明白,和这个男人,不能有任何牵绊瓜葛。
「不用了……」语尾的声音很轻,一如他起身的动作一般,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可是…」跟在他身後,离开店面,太阳洒下光线,强烈的刺眼。他突然停下脚步,让我猛的撞上他。「抱歉……」力道不轻,但也不算重,感觉额头微微发热。
「最後一次…」
「嗄?」他的话总是让我摸不透。
「不要再道歉。」抬头,就见两湖幽深的黑眸,似能看透一切般………
* * * * *
「喂,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嗯…蓝色好像不错。
「就是那个啊。」
「哪个?」但红色好像也可以…现在流行的是什麽?
「还有哪个!」他的语气似要抓狂了,但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说我怎麽知道。」看来我真的太不注重时势了……这可怎麽办呢?回去问问芙儿好了。
「企划啦,企划!」听著这近似吼的声音,让我明白,他真的抓狂了。
「喔……」拿起旁边的资料,不禁皱了皱眉。
「喔了还不说!」这次他急得把笔给折断了,不过我庆幸著还好断得不是我的颈。
「你要问什麽,一次说出来好吗?」这个机型好像过时了……再翻一下手边的资料,眉头的死结缠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