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糖盒的手不稳,把一盒方糖撒了满桌。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张地收拾桌面,不停地倒着歉,心跳声音大得我都能听见。
"我自己来吧。"我眼角的余光瞟向观叶植物旁边的玻璃。
玻璃倒影中我的面孔阴柔至极,眼神很神秘,就算不笑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挑逗的神态,加上我特地染成的淡银色头
发,任谁看都应该会有和这女孩一样的反映,走在哪里都是焦点。
"喂,看啊。"后坐的几个女生低声尖叫,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必去招惹她们,这些高中女生养不起我,现在我并不想惹来太多麻烦事,我虽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但我现在
似乎更喜欢钱。
如今只有找有钱又大方的女人攒点钱,有钱又大方……
对了,我怎么忘了那个女企业家兰水月,她上次不是请我去参加什么宴会。
我有些后悔当时竟然直接拒绝了她,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还很有钱,不愁生活。
我不由苦笑起来,现在看来,她那样的有钱人还是应该好好笼络,以防不测。
"她的电话号码我还留着,应该能找到。"
我翻开随身带着的电话薄,翻到最后一页的角落里,才终于发现了她的联络电话,现在那些数字字迹模糊,已经有点
看不清了。
既然已经有了新目标,就不应该在这儿打发时间了,我站起来,拚命地在头脑中思索着兰水月的相貌。
我这个人记忆力一向不好,她长的什么样子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站在咖啡店门口,我拨通了兰水月的电话号码。
"请帮我接兰水月小姐?"
"请问您有预约吗?如果没有,请您先预约,兰水月小姐正在开会。"
秘书小姐的声音很甜美,但口气公式化,显然是这句话她每天都会说很多遍。
兰水月手下的公司被她经营得很具规模,每天要见她的人都需要预约,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轻笑了几声:"你告诉她,该隐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请等一等。"
我又等了接近一分钟左右,电话中才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该隐?"接电话的是个女声,语气很迟疑,说话的口气像是在怀疑什么。
我能听得出来这是兰水月的声音。
"是我。"我叹了口气:"最近过的可好?"
"过的非常好,公司刚收购了一家银行,最近正在整顿期间。"
兰水月的声音提高,变得十分尖厉:"上次我邀请你时,你不是说你讨厌全身都充满铜臭味的女人吗?又找我干什么
!"
我沉默片刻,没想到我上次竟然对她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看来事情很有可能会泡汤。
"我改变主意了,别挂电话,听我解释?"
'啪'地一声,对方显然是把电话挂了。
我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没过多久,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今天晚上九点,我会举办一个庆功宴,那时到我这里来吧。"
电话那边传来兰水月的声音,她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很多。
"当然,我会准时到。"凡事和个人利益挂上钩,没有谁能不担心的,我终于松了口气,我真怕她因为气愤而不给我来
电话,那样的话我就只有另寻出路了。
现在是七月份,这个月份白天很长,直到八点将近九点的时候,黑夜才开始。
※ ※ ※ ※
晚上九点,正是华灯初上时。
从一座高耸的大厦顶楼往下望去,整个都市尽收眼底。建筑物被各种不断流转的霓虹灯装点起来,在黑夜的笼罩下,
一片谜幻色彩。
这座大厦的整个顶楼,都在之前几个月里被移进适合植物生长的新鲜泥土,移植来各种植物花卉。
阿佛洛狄忒雕塑的喷泉池耸立在顶楼的正中心,泉水喷洒着清澈晶莹的水珠,既使古巴比伦真的有过空中花园,也不
过如此了。
顶楼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受邀而来的宾客,美食和美酒放在桌上供人享用,侍者们穿梭来往于宾客周围,气氛极其热闹
。
这座大厦是兰水月的私人产业,她的庆功宴今晚将在这里举行。
我很早就来了,这时候正靠着一株植物,仔细端详这座'空中花园'。
我叹了口气,我不理解暴发户的想法,这里居然是大厦的顶楼,真是让人骇然的景色,我不禁有点想入非非,如果布
置这些景色的钱全给我,我一定带着钱落荒而逃,这可真是穷人的悲哀。
当然,只要她有钱,即使她把整座大厦改成透明玻璃的空中花园,想来也没人会反对。
不远处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爵士乐,受到邀请的客人络绎不绝到来。
这些宾客都衣观楚楚,有认识的在互相打着招呼,笑声不断从树荫对面传过来。
我不停审视着被邀的宾客,这对我来说正是个好机会,在这种场合里最容易认识有钱的单身女郎。
"先生,兰水月小姐请您过去。"
侍者恭敬地走过来,只看了我一眼,就避开了我的眼神。
看样子,他好象把我当成是某个成功商人的私生子了。
我被人误会过太多次,到如今已经懒得解释了,这都是这张脸的副作用。
兰水月穿着一身古典的改良旗袍,她的身材高挑,比一般女人要高许多。
她的年纪只有二十许间,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化着淡妆,嘴角上方还有两个很浅的小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动人
。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古典美人,竟然有根深蒂固的爆发户习惯。
她这时正在和一个中年人说着话,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样貌很贵族化,举止非常优雅的金发外国人。
他有一头十分耀目的金发,在光影下闪闪生辉。
因为他太引人注目,连我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他感觉很敏锐,马上就发现了我在观察他,竟转过头来我笑了笑。
我背脊上蓦地窜起了一股寒意。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我几乎是马上移开了视线,但却仍然能感觉到他那种诡秘
的目光,我下意识的不想再看他。
我上前两步,兰水月转过身来,她马上看见了我,朝我这边走过来。
"那位是谁。"
我朝那位金发外国人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他叫Kamijo,是意大利一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他很风趣呢。"
我暗自对他留上了心,恐惧情绪是本能的一部份,我的第六感向来十分敏锐,本能让我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该隐,你终于来了,跟我来。"
兰水月声音轻的像风一样,飘进了我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想转身就跑。
我勉强一笑,跟在她身后。
"下面一层是我的住所,没有任何人,跟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兰水月挽着我的手臂,边走边说:"本来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永远都不会见你,而且,我一定要让你跪在我脚下求
我原谅,因为你是第一个敢那样拒绝我的人!但不知是怎么了,我一听见你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就又忍不住想见你。
"
我们下了顶楼,乘着升降机往下面一层降下去。
"很久未见,你越来越美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她这个人的性格,在私人感情上,我想我和她并不很合的来,她居然对一个比她至少小
十岁的弟弟说这种话。
兰水月双眸一转,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肯定是没钱了,才会想到来找我吧。"
我口是心非地说:"只是想见你罢了,何必那么多心。"
兰水月从她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支票薄,签上了名,撕下其中一张递给我。
我吃了一惊,我没想到她会拿出一张空白支票,这样就算我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马上接过来。
兰水月将它塞到我手里,笑起来:"我已经和银行方面交代了,这张支票随时都可以兑换,怎么?不要吗?"
"你喝醉了。"
"我今天晚上没喝过一滴酒,怎么会醉呢?"
兰水月侧脸看着自己身旁全身充满了性感的少年,越看越有种着了魔的感觉。
她混迹商界多年,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甚至也和其中几个论及婚嫁,但除了眼前这个少年之外,她还从没对一个
男人如此着迷过,他像是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有时很叛逆,还有的时候很优雅,有时会显得很神秘。
他心里面像是藏了很深的心事,让兰水月忍不住想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她也只是惊诧于一个男性的脸怎么可能长到他那样美,而又有种丝毫不会让人把他误认为是女性
的气质,好奇心促使兰水月去和他主动谈话,然而一席话谈下来,她才发现脑子里已经全是这个少年的影像,他的每
一句话,随意一个动作,都让她辗转难眠。
也许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为何飞蛾明知道靠近火焰会被焚化成灰,却还是毅然的扑向火焰。这种事又有
谁能说的清……
兰水月觉得她现在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她一向引以为自豪的理智,在这时完全起不了作用。
她竟然这样大方,这倒是我未曾料到的事。
她的眼波在灯光下流盼回转,样子看起来竟然十分迷人。
在幽暗的灯光下看来,兰水月的脸孔端庄美艳.
精致的化妆和她本来就拥有的独特气质,更另她带着一种撩人的风情。
今晚,或许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痛苦。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张支票,我就又能逍遥上很长一段日子了。
我们下了升降机,通过一个灯光幽暗的长廊,前面是气氛颇为浪漫的大厅,可以看的出来,兰水月在这地方的布置上
投注了很多金钱和时间。
顶楼上的爵士乐在这里还能隐隐听见,四壁的灯光幽暗昏黄,使这里看起来典雅华丽。
我略微扫视了一下,这里大概是全封闭的,只通着三个房间,一个大厅。
〈这里确实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兰水月除了是个成功的商人外,还很懂得享受生活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在她转动把手,打开卧室门的一瞬间,我的心里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霎时,我想阻止兰水月打开那个房间,我的身体却开始不听控制。
一种像被渗在冰水里的感觉在我全身蔓延开,我脑中一片茫然,意识突然之间无法再控制这个身体。
〈该死的,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发作。〉
这种可怕的感觉,就像是有一股力量马上要在我脑中觉醒,那股力量想挤破我的胸腔窜出去。
我甚至来不及惊恐,因为撞邪的感觉来的太迅速了。
兰水月的脸晃着变成了五六个重影,最后模糊成一团影子。
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壁灯开始旋转,一切都像是在放慢镜,一幅幅惊恐的人脸特写在我眼前回旋,消失。
兰水月焦急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依稀传进我耳中……
"该隐,醒醒,你把的你药放在哪里了?!"
兰水月被忽然发生的事惊的怔住了。
她没注意到,在灯光照不到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一直没发出半点声息的诡异黑影,正在逐渐向她靠近,这时候,
黑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到了她身后。
兰水月只觉的颈上一麻,一阵强烈的刺痛传遍全身,她眼前蓦地发黑。
她眼前的灯光似乎也暗了很多,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就连她鼻端的空气也弥漫着一股湿咸的血气。
〈莫非我要死了,不,我还不想死!很多业务都等着我去扩展,该隐……〉
兰水月紧贴在墙壁上,她隐约间看见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似乎有着一头耀目金发……
惊骇的情绪顿时占满了她的意识,对死亡的恐惧促使她不断往后退着,踉踉跄跄之间,她沿着墙壁摔进了卧室……
'啪、啪、啪'的滴水声不断传进我耳中。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我才睁开双眼,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滴在手背上,我全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渗透了。
我在干什么……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有滴水声?'
我靠着墙壁站起来,顺着滴水声的源头走过去,兰水月的卧室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滴水声应该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
心中总有种不祥的征兆缠绕着我,不停的跳进我脑海里。
我把脚步放轻,将卧室门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往进看只能看到一丝微弱的烛光。
我推开房门,当看到屋里情景的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几乎都在同时凝固。
屋里的桌子上,一支葡萄酒瓶歪倒在白色桌布上,酒顺着瓶口流出去,滴在木制地板上,落在先前流出来的一大滩酒
上,除了这些,桌子上还放着两只空杯,一支烛台,烛台上燃着蜡烛。
整间屋子的光源,都来自烛台上的那支蜡烛。
桌旁的椅上坐着兰水月,她的脑袋低垂,双手不自然靠在身体的两侧。
我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我,兰水月已经死了,而她的死和我有关。
"兰水月?"
我强迫着自己,抬起脚步往屋里走去,在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之前,我轻声呼唤了她两声。
我们靠的很近,我能看清楚,她眼睛里没有生气,唇半启着,惊骇的表情僵持在她的脸上。
我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身体,还没凉透,显然是在刚才才死去的。她脸上惊骇的表情在摇摆的微弱烛光下,带着一股
让我全身发寒的妖邪气息。
"难道……是我杀了她?"
我心中存着疑惑,我已经对自己没信心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那一对已经涣散的瞳孔里荡着不祥的光,我被她看的骇然不已。
隐约之间,我看见她的脖子上似乎有被犬齿咬过的痕迹。
我全身打了个寒战,按捺不住想倒退着从这里出去。
可能是平时噩梦做多了的缘故,本来我丝毫不觉得可怕,但是一直盯着兰水月的眼睛看,马上就会觉得整个屋子都蔓
延起一股森森鬼气。
我脑中有个疯狂的想法,只要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我就会被兰水月的亡灵缠上。
我像被鬼追一样转身逃出这房间,踉跄撞开门穿过长廊,拼了命的按了升降机。
至于怎么出了那幢大厦,我完全没有记忆,等我从恐惧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那幢大厦的几条街之外了。
漆黑的街边有家小酒吧,我推开门撞了进去,顾不得酒吧内几个客人惊异的眼神,和酒保要了杯烈酒,刚拿到杯,一
口就灌了下去,辣的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明白有严重心脏病不能喝酒,但经历了这种事,我哪里能管的了那样多。
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兰水月不在,到她的卧室去找她,然后发现她的尸体。
当时在顶楼上,很多人都看见我和兰水月一起离开,包括那个顶楼上的侍者。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一定会查到我身上,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为何我当时没再撑一会儿,坚持到弄清楚她的死因后
再走不迟。
对兰水月的死,我始终抱着一份莫名其妙的愧意,所以她死了我才会怕看她的眼神。
我心中焦急,一摸上衣口袋,竟意外的摸到了那张兰水月给我的支票,在我心底赫然出现了一线生机。
这时候,外面的夜空已是阴云密布,星光全被遮住,看来快下雨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