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矫前有一百名妙龄少女提着花篮,撒着粉色的花瓣走在前面。花轿后有一百名年轻的男子,长得都还不错的男子,
举着五彩的彩旗跟在后面。
最前面还有几十马车的嫁妆,黄金白银无数。还有几百名气派的保镖沿路保护。
无数的鲜花撒在花轿上,无数的鞭炮从太原一路放到南京。
车马如龙,仆从如云,何等风光!何等辉煌!
这一定是南京城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最热闹的一次民间婚礼。绝不比皇室贵族们的那些差。
哇!!我出嫁的时候,要是有这个一半的派场,我就是死了也甘愿啊。
我要是能嫁给闻家的七少爷,我才是死了都愿意呢。听说七少爷是个美男子耶!
好羡慕漫家的小姐哟。有钱就是好。一群在旁边做花痴梦的女人,咭咭喳喳地说个没完,脸都红红地。
漫点花轻轻撩开花轿的帘子,看了一眼夹道观看的,或嫉妒,或羡慕的男女老少,只是一声冷笑。
世人的眼睛,是多么容易被表面的风光迷惑。世人的心,又是多么容易被利益和美色所引诱。
为什么要嫁给七少爷?她跟七少爷之间根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她也知道七少爷喜欢的人是袁小蝶,对她,根本更是没有一点儿感觉。
而她,其实也一直爱着袁小蝶。但她以前就知道,袁小蝶心里特别的人只有七少爷一个,对她只有朋友之情。
就算后来知道了他是女人,也没有对她有过那种想法。
她早已经认了。只希望袁小蝶能过得开心,她也就会很好过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恨袁小蝶,她想报复他。
卓清寒那个傻瓜竟然爱上了她,她就正好利用他去对付袁小蝶。她并不想要袁小蝶死,他只是想要他痛苦一些,不要
他过得好。
关于袁小蝶的身世秘密,也是她查出来,告诉卓清寒的。
但是她也知道,卓清寒那种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公子哥,根本对付不了袁小蝶。
她也收买过武林高手去抓袁小蝶,反正她别的都已经没有了,就是有钱。
可惜那群饭桶又全部给羽长青打发掉了。
这一次,她下了最多的注,她把自己也压下去了。
她要在七少爷和袁小蝶之间,永远插进一个漫点花,要让他们怎么也成不了。
欢庆声一路高昂,经过一家客栈的楼下。
窗子是打开的,喧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把袁小蝶从梦中惊醒。
他难受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孟东楼。
孟东楼正坐在床前,一只手按在他右手的手腕脉搏上,按在他一直戴着的果核手链下。
袁小蝶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睁得很大,呻吟着说:我...我从来没有求过人,现在....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
要帮我做到......
孟东楼冷眼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只要你肯帮我做这件事...我,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他突然开始咳嗽,咳出一口血,全吐在枕巾上。
不要再说话了。孟东楼轻轻按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你,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白废功力了?
袁小蝶吃力地取下右手腕上的果核串,放到他的手里,喘着气:把这个...交给七少爷,跟他说,我恨他,我不会原
谅他,我......
他的眼中不但有泪,也有恨。
他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连心肺都要咳出来,手却用力地推开孟东楼,叫出一声:快去!
花轿已经来到九连岛的河对岸。
现在的九连岛,一百多年来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现在的袁小蝶,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难受过,不停地咳血,不停地落泪。胸口疼得好像有柄尖刀插在了心脏上。
空空荡荡的房间,他就是死了,也没有一个人会知道。
现在的七少爷呢?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也还从来没有这么苦闷过。
选择本身就是种痛苦。迷茫,畏惧,顾忌......可是每个人都要选择。
要走什么样的路,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管你有多不愿意,你都要面对,没有人可以逃避。
挂满了红帘的新房,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被单和枕巾,窗口上的大红喜字......
七少爷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袁小蝶。如果是袁小蝶,一定早就一口否决了这门亲事。
可是他要顾虑。反对自己从小到大最尊敬的偶像,反对之后呢?他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得他不敢去想。他没有这
个勇气。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觉,和袁小蝶相比,他显得有多优柔寡断。
花轿已经过了九连岛河上的百米吊桥,停在了九连岛的大门口。
快叫新郎出来接花轿呀!花轿到了!
有人敲响了新房的门。
七少爷。进来的是个丫环。
七少爷连头都没有回,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一样。
刚才有位客人叫我送件东西给你。丫环慢慢伸出手,手中正是一串古铜色的木雕果核。
每个果核上都雕刻着两个观音像,很小,也并不算是很精致的观音像。
丫环当然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叫她送这种小玩艺给少爷。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有,一点儿不值钱。
七少爷静静地看着这串手链,看了很久,眼眶忽然已湿润。因为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很可能是再也见不到袁小蝶了。
七少爷,我跟朋友说了。你要是一定不肯跟我走,我就把你抢走。
开玩笑,你要我全部的头发,那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哪还有女人会看上我?这头发可不是一天两天就长得出来的,
在头发长出来之前,我岂不是要学求死和尚念经?
七少爷拿了把剪刀过来,把眼睛闭上。
就只嚓嚓一阵减头发的声音。
一会,可以睁开了。
这下子完了。袁小蝶苦着整张脸,对着镜子一看,闻飘雨!你搞什么东西!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干嘛给我减成这个样
子?
把你的手给我。
袁小蝶把一串碗豆大的果核手链套在闻飘雨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
据说保姻缘的。我们一人戴一只,就算是在谈恋爱啦。
完了。眉毛真的烧掉了。这下子成怪物了。闻飘雨,这次我可要在你家里住到眉毛长出来为止了。你可不能赶我走。
闻飘雨,我很害怕......我怕我有一天会离不开你。而我又非离开你不可。
你不要哭,飘雨......你一哭,我的心就乱了。
好呀,你走好了。走了就不要回来找我!
闻飘雨看着他,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如果你听得见,我现在一定会对你三个字。
这三个字他当时没能说出口,现在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口了。
飘雨,飘雨......袁小蝶正睡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还在梦中叫过他的名字。闻飘雨是个大笨蛋!
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如果这颗心死了,无论你再为它做什么,它都不会活过来。
良久,良久,七少爷才伸出手,从丫环手里把手链拿过来。
他的手在发抖,手腕上也戴着一串完全相同的链子。一滴眼泪忽然滴下来,滴在这串果核上。
少爷,那个人还要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有个人....有个人恨你,不会愿谅你了。
恨我......七少爷忽然笑了起来,大笑,尖利地冰冷地笑。
丫环给他吓得都怔住了。
他自己却如大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无论我怎么选,总有人会恨我。他既然已恨我,那就算再有更多的人恨我,又
怎么样呢?
喜事仍在继续,所有的贵宾都已入座。花轿还在大门口等着,吹拉弹唱,喜气掀天。
闻老爷皱了皱眉,对一个刚跑过来的下人道:少爷呢?快去叫他出来接花轿。
叫不成了,老爷。下人苦着脸。
怎么?闻老爷子心一紧。
你还不快告诉老爷。这个下人后面带来了一个小丫环。
小丫环满脸泪水,手上还抱着一柄月白色,形式狭长古雅的长剑。
老爷,少爷他...他走了。这是我叫我交给你的。
痴情剑。羽长青为悼念亡妻玉夫人,而采西方寒铁精英,呕心沥血铸磨三载方成。
用此剑者,必终身苦于情,心身俱伤,无可解脱。
这本是闻老爷为七少爷挑选的佩剑,现在又已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已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被人捅了一剑,捅在心上。
七少爷虽然没有留下一句话,但他的意思也已很清楚:你为我选的我最珍贵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他走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只留下那把被抛弃的痴情剑,在满天满地的红色和喜气中,越发显得孤单和悲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