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走了吗?
那人紧低着头,怯怯的扭着衣角有些迟疑的道:小人已是个无亲无故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轮落到卖身进妓院,如今
小人得了大人的恩惠,小人无以为报,恳请能在大人府上当个粗使下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以报大人的大恩。
那人话一出口,五位夫人都看着苏大人,有的目光愤恨,有的目露凶悍,那阵势好比当下要把他苏启风生吞活吃了一
般。苏大人也是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的五位夫人,昨日他只是做了件好事而已,可谁知竟又给自己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
,这可让他怎么办才是?
最终,还是欣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门口那人道:不如你去我开的那家棋舍里做事吧,白天棋舍开门的时候你
帮着给客人端茶送水什么的,到了晚上棋舍里有空房间,你也能有个住的地方。
那人感激的看着欣儿,腑身就要跪在地上谢恩,被欣儿拦了下来。这么一来,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众位夫人也不
再多说什么,以警告的眼神瞪了眼大人,也都出府做自己的事去了。
才来到前衙办公,还没等他坐下来,就已经有衙役急忙的来报,有两件要紧的事,一是牢里关的那些女囚都不老实,
一大早的就在那里叫唤,因为人数众多,喊声特别的刺耳,那些牢头都已经忍受不住都要逃了出来。还有一事,是关
于伙食问题,因为衙门里平日拿来用以开销的钱本就不多,而现在又一下子关了这么多人在里面,一时间哪里来多余
的钱负责她们一日三餐的伙食?
苏大人揉了揉隐隐阵痛的额角,意识到现在摆在面前的还真是件极为棘手的事,思绪片刻,开口道:里面的那些人现
在还不能放,至于伙食的问题,回头我让府上拿些银子来先对付着,此事先就这么办了。之所以抓她们来为的就是做
给外面那些还没整顿,不把皇令当回事的青楼看,让她们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到时还不自行的把楼给整顿了?所以,
在目的还没达到的现在,那些人还得继续关着。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少则三、四天,多则六、七天便可将她们都放了
。
那衙役令了命,这就去办了,接下来苏大人独自在暖阁办公,突然的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落云的宋员外前来拜访苏
大人。苏大人心中诧异,便命人将来人请了进来,来人坐下后,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待茶也喝过了,那人才将前来
的目的说了出来。其实那财主今日之所以亲自前来,目的就是为昨日被苏大人查封的那家妓院求情来的。
宋员外道:苏大人,你我也都是明白人,齐国若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州县数不胜数,哪里没有青楼楚馆?皇上这回
是下了特令,可这里与首京隔的远,所谓山高皇帝远,皇上他也未必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想来各处的州县也定然不会
真的将这些青楼一举查封,再说大人您昨夜人也已经抓了,楼也已经封了,大人您索性就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此事已
经办过了,回头悄悄将那些抓去的人都放了,再让那些风月场所将门面都改了,外面风光,内里照旧,岂不一举两得
?当然了,这事一办成,为了以表对大人的感谢,到时定要让那些老鸨子们给大人凑份大礼送以大人。宋员外自觉此
计甚妙,脸上眉开眼笑,尽显洋洋得意之色。
苏大人看着那宋员外,心中暗暗偷骂他有眼无珠,他苏启风岂会是他所想的那样的人,遂面上皮笑肉不笑的道:宋员
外,你所说的我都已经听明白了。
那宋员外面上一喜,忙道:那大人您是同意这样办了?
办?办什么?苏启风低头饮了口茶,轻轻放下茶盏:我只说我已经听明白宋员外你刚才话中的意思了,那么按照宋员
外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本官完全可以判你个收买官府之罪。
他那话刚一出口,宋员外整张脸胀得通红,转而又变得惨白,结巴着道:苏苏苏大人你你刚才那话我我
苏大人好整以暇的朝他微微一笑。当然,如果你想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收回去,本官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那么
宋员外,可走好了,本官就不送了。
最后那句赶人的话宋员外又岂会听不懂?当下赶紧起身告退离去,走过之处,脚下卷起阵风。
看着那人离开时这副光景,苏大人心情到略有好转,随即一脸正经,想到了正事,那些青楼的人向来人脉极广,那些
当地有权有势的都无不与之认识、结交。想来,今天虽是赶走了个宋员外,明儿说不定还会来个孙员外、李员外的。
思极此,真是叫人好生头痛啊。
当然,苏大人所预料的那些事真的就这么发生了,直搞得苏大人整天的关门谢客,而外面那些青楼楚馆的,据人打听
下来,到真如先前宋员外所说的,改了门面,但是内里照旧。苏大人思绪再三,还真的是没法子好想了。而关在牢里
的那些女子们,既是来了这里,当然也不用再接客了,这些天来好吃好喝好照待,除了住的地方差了点,日子过的到
也好是舒适,平日里还会有几个特意前来探监的男子,有的带着吃食,有的带着几件赏玩的小物件,结果搞得监牢不
像监牢,囚犯不像犯囚。
苏大人在苦恼,苏大人在沉思,这件差事他真的是没办法办了。
近来,苏大人为了回决那些不断上门前来的说客,便在府中称病不出,这几日就连前衙也没去,整日里闲适在后衙的
府上,或是看看书书、或与锦程下下棋。家里的,几位夫人自是了解他的,知他心里想来必是有所思量,所以也没去
在意,由着他去。这便一转眼就过去了四、五日。
这日午后,苏大人闲着没事便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半躺着看书,身边的小几上摆着香茗、糕点,另又置以一个香炉在侧
,里面点着上好的沉香,缕缕青烟透过镂空的香炉顶盖徐徐飘出,将这香气慢慢氤氲开来,周身青烟缭绕,正是个宁
静而又惬意的午后。苏启风原先握在手中看的那本书突然掉了下来,手也垂在躺椅的一侧,躺椅上的他,双目紧闭,
呼吸均匀平稳,似是抵不住这午后的倦意沉沉睡了过去。
四周宁静详和,唯有轻风飘过,摇曳起周围的树枝上片片树叶相碰撞,发出的此起彼伏声。而紧跟着这阵阵微风前来
的,却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身玄色衣衫,凭借轻功飞身进院内,落地无声,若是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还只以为是一阵
风掠过身旁。
来人看着躺椅上熟睡中的苏启风,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轻轻走过去。待站在躺椅前停下,腑身凑近,状似暧昧,双唇
几乎就要与之贴近,轻启口,低声道:怎么?还装睡呢?还是说你等着我吻下去?
怎可能呢。
原本理应熟睡中的人顿时睁开眼睛,嘴角含着笑意,眼里透着清明的精光,毫无一丝刚睡醒的迷离模样。侧了侧身子
坐了起来。抻手指了指面前的锦凳,示意来从坐下,又取了个茶杯,将香茗注上,送了过去。
你知道我要来?来人微微挑眉看着他,抻手取过面前的茶杯饮了口。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几时会来,不过也就会是这几天的事。
你还真叫人看不透,今日的你,和上回所见到的你,简直是辨若两人,我到想问问,究竟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那人
语气似是玩笑,但却目光如剑般看着他。
苏启风静静的看他片刻,而后哈哈笑道:秦宫主说笑了,我又哪里是你所说的这般复杂之人。
秦萧不以为意,晃了晃杯中的上好香茗,道:你即唤我为宫主,那么你呢?你不也是吗?移花宫主?
苏启风突然一怔眨了眨眼,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直拍着大腿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笑得弯下腰来上气不接下气
。
秦萧看着他笑成这样,到有些莫名了,只是呆坐着看着他笑,后脑勺留下一大滴汗。心想难道是他说错了?才引得他
这样大笑不止?
苏启风笑了片刻才停了下来,喘着气道:当初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竟然就真的起这个名了,所以一时有些有
些失态。他所指的他们,自然是他当初瞒着齐王偷藏下的一支暗处势力。如今也是时候启用,所以便让他们在江湖上
也建了个什么宫,却没想到当时自己一句戏言,他们竟就真用了这名,怎能叫他不笑?
你好像很是乐在其中。畏妻如命,胆小如鼠的你,手握权势,能在短短数月间在江湖上建立出一个武林宫派的你,入
朝为官,数年间升升贬贬,却无论身在何处,仍可将这官当得风声水起的你,这样的你,究竟哪个才是真真的你?
苏启风莞尔一笑,轻啜了一口香茗,双眼望向远处的大树,看着这随风摇曳生姿的悠然景色。人生在世,也只是短短
数十年而已,理应及时行乐才是,又何必拘泥于一种生活?其实无论哪个我,都是真正的我,因为我向来崇尚随性二
字。
随性是吗?
秦萧将这两字在心中掂量着兜转了一圈,而后似是有所释然的笑了。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看得透澈,或许这世上就
不会有什么纷争和不平之事了。
突然苏启风一改先前的沉静,极为夸张的哈哈笑道:宫主此言过了,我又岂是你所说的这般,若说什么人能达到这种
境界,或许只有庙堂里供着的诸位仙人和菩萨吧。我可是个活在这世上的大俗人,而且还是个娶妻五位的俗人。
秦萧诧异的看着面前瞬息万变的的苏启风。
苏启风又给秦萧的茶杯满上了茶水,而后一脸正经的开始说正事了。今日请宫主前来,是有件事想要请宫主帮个忙。
秦萧抬眉看他一眼。有什么事会是你办不到的,而会要请我来帮忙?
苏启风并不在意他话里的揄揶,低头抿了口茶。在下知道宫主在首京也有结交些在朝为官之人,只是想请宫主帮些小
忙而已。
说说看。
苏启风开门见山道:你也知道我这里近来发生的那些事,实在是让我好生为难,而齐王之所以下这特令给我,也是为
了看我的好戏,而今,这事我还真是摆不平了,所以想借宫主的势力一用。
秦萧瞥他一眼。你这人说话还真不老实,你说齐王是为了看你的好戏,可这话你可没说全吧。齐王又岂是为了单单想
看你的好戏才这样做?他分明还另有目的,至于他的目的么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笑看着他。他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
什么偷偷藏着掖着的吧。
既然被他说破,苏启风也就不再遮掩,抑首大笑。你还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秦萧继续道:如今你想要借我的力,是为了既要把这件事解决了,又不把你偷藏着的势力显露出来。这样一举两得的
事还真是美的很,只是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苏启风淡然一笑,将那碟糕点往前推了过去。自然是不会叫你吃亏,我会助你完成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秦萧露出一丝玩味的捏起他的下巴,双目注视着他。我的愿望就是能得到你,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么?怎么
?你现在同意做我的人了?
宫主说笑呢。说话间,苏启风抻手挡开他的手。似是不经意道:这么些年,你潜心隐蔽,韬光养晦,直到近年来才在
江湖上有所行动,暗中结交各方权势,可不就是为了能够一报二十年前的灭门之仇?
秦萧眼中瞬间露出一丝凶残的目光,却也只是稍闪即逝。你怎么知道的?
苏启风笑曰: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来处,如今只是想和宫主商量着,你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咱们互帮互助,各得
所需。见他还有些犹豫,似是还在思量。苏启风继续道:上回你之所以会以娶亲之名义大摆宴席,在武林中广发请帖
请大批武林人士前来观礼,实则为的不就是想引你那仇人上门来吗?后来欣儿他们带了大批人马前来,你之所以丝毫
不作抵抗的就将我们都放了,其实是因为那日你想等的那人没来,而你又不想宫里的众人因还没达到目的就有所折损
,所以也就痛快的放人了。秦宫主,你说我说的可对?,对了,宫主你其实并不姓秦,而是姓萧,是前一任的武林世
家萧家的后人,当年的武林盟主也正是你父亲,二十年前萧家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据传无一人生还,此事至今仍是
武林中广为流传的一桩悬案,可谁又知道,其实当初还有一人生还,就是宫主你,至于当年灭你家门,与你有仇的,
据我所想,可不就是现今的武林盟主么。
啪的一声,秦萧手中的茶杯因声破裂,茶水泊泊的流出指缝。一松手,手中的茶杯碎片和着茶水零零落落的撒落在地
上,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边道:当年的事无人知道,世间也根本没人有把这事与那人
联想到一起,武林上的人都知道那人与我们萧家是世交,当初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想到竟会是他带人做下此
事,更何况事后他带来的人也都被他杀死。回头看着苏启风。但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道晓的?
其实很简单。苏启风又替他拿出一只茶杯倒上茶。那件事之后,谁最得益,谁就是凶手。无论那人是谁,是何种地位
身份的人。
若世人都如你这样想就好了,可当初事后,那人还在武林上立誓,说是定要查出真凶,替我家报灭门之仇。武林中为
都被他的举动所惑,之后都推崇他当了新的武林盟主。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目的竟是家父在武林中的地位。
说到这里,秦萧仰首大笑。当初我爹还和那人结拜为兄弟,我认那人为义父,可到头来,那人竟是这样的人面兽心,
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假君子,江湖上的人也都是瞎了眼的,竟会识人不清。
那么此事是否就这么说定了?你助我一臂之力,而我也助你一臂之力。等他如泄愤似的将这一通话说完,苏启风这才
开口。
好。秦萧一口答应下来。上回那事之后,我便让手下的去做了一番调查,对于你的本事我也有所耳闻,你还真是真人
不露相,只是我的事,关于那人现在武林中人都很敬配他,你确信你能对付得了他?
他当年能藏住这事,我就能替他造出这事,就算没有当年的证据,我们可以再弄出新的证据,只要目的达成了,又何
必去计较这些?
你这算不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秦萧看着他。
苏启风的目光忽闪了一下,而后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秦萧定定的看他片刻。你是个很可怕的人,常人所定位的道德底线你可以毫无顾及的跨越,在你的心中或许并不存在
什么真正的正义,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邪恶。说不定几时你一时心血来潮,将这世界也置于手中玩耍取乐。
你这话可没说对。苏启风略显调皮的眨眼看他。我心中自有我所标注的道德底线,而你所说的事我也毫不感兴趣。其
实我的过去话到这里,他又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笑看着面前的人。你可是都知道的。
秦萧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愤愤然起身道:事情已经说完了,那我就走了,你所托我办的事我自会尽快替你办到,而
你说的事
自当也会尽办去办。苏启风接口。
看着那人如来时一般飘然而去,苏启风又躺回到了躺椅上闭眼假寐。
他的过去,是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所以在这里的他,是不会去提起那些往事,那些曾经色彩斑斓,而后一片黑暗
的过往。
***
数日之后,朝廷又下来一纸文书,上面说的意思是让他把上回的特令撤消的事。想来也是齐王因为不堪诸方的众多压
力,所以不得不将先前的事撤消。
欣儿拿着那指文书左看右看,心中疑惑万分。
怎么才过了几日就又收回成名了?
可能是齐王也觉得玩够了,所以就撤消了呗。苏启风随口道。说罢,又丢了颗葡萄到半空,仰头张口,稳稳的落进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