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虽然那人拒绝进入长老会,但是他要面对家族中不停涌起的夺权之争,威尔科斯特在家族跟军部之间来回奔忙,他有他的责任。按照卡蒙嘉人的脾性,他会先舍弃情感,选择责任以及工作。埃德蒙想过要帮助他,但是那个骄傲的人拒绝了。
埃德蒙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奥戴维,奥戴维倒是一脸轻松的冲他眨巴下眼睛,也许离开这烦乱的是非,自己家殿下的日子会好过些。钛司堡四面环水,铜墙铁壁,奥戴维觉着陛下住到那里未尝不是好事。反正平时他自己也闷在家中不出去,就算是换个地方住吧。他现在担心的事情不多,甚至他准备回去整理下行李,买些卡蒙嘉土产送人也是挺好的,如果有地方买的话。唯一令他不安的是自己的笨蛋兄弟,奥戴蒙。他弄不懂那个笨蛋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如果真如他所说的,就为几口好吃的?
对于奥戴蒙的解释,奥戴维绝对不相信。
今天,无需戒严大街上也是一片宽敞,街道两边停驶的车辆因为缺乏能源早就停在那处落灰。
整个帝国是萧条的,新兴起的党派宣传队伍不停的跟这行车队擦肩,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通亮的喇叭,党派宣传人在撕心裂肺的喊着宣言。人人都说自己是救世主,但是唯一能给饥寒交迫卡蒙嘉奶吃的人却被送去囚禁起来。
这真是个大笑话。
简小姐打开车窗,看着外面,她觉着透不过气来。
埃德蒙坐好看着这位一直跟着自己,即使现在遭遇囚禁也要跟着自己的可敬女人。她是如此美好可敬,他觉得,自己在内心对这位女性有着一份类似于妈妈的情感依赖,他愿意打开窗接纳这位女性真实的活在自己今后的生活当中。
抓起一边的披风他很认真的给简披上,不经意的他看到了这位女性的白发,短短不到几月,简苍老的速度快的吓人。埃德蒙安慰她,不必为自己担心,但是他很快看出,简的问题不在此,简有事情隐瞒着自己。
“简。”埃德蒙呼唤她。
简小姐回过头,温柔的冲埃德蒙笑,她伸出手抓起埃德蒙有些冰凉的双手搓搓:“亲爱的孩子,原谅我,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埃德蒙点点头:“当然,当然可以。”
简关起车窗,伸出手抚摸着埃德蒙那一头犹如丝缎一般的头发,这位女性的笑容无比温和,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埃德蒙从未如此乖过,他随她摆着自己的头发。
“他跟你一般,也有一头健康漂亮的头发。”
“谁?”埃德蒙很好奇。
简笑笑:“我的儿子,我的小文森。”
埃德蒙惊讶的看着她,被这位女性照顾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简说过自己的私生活。当然埃德蒙在从前的日子,也从未给过简这样的机会。
简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埃德蒙披到身上,她苦笑了一下说:“我有过一个孩子,一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算是……私生子。陛下说,会给予他一个好出身,只要我发誓对您效忠。我要请求您的原谅,因为,我来您身边最初的目的并不单纯。哦,请您原谅我,你要知道,漫长的时光中,我把您当成了他,最初的时间是这样的。”
埃德蒙不在意的笑笑:“简,我很感激,这并没有什么。”
简拍拍他的手,伸出手帮他打理好头发。
“您可以去投靠他,等我出来后我去接您,钛司堡那边,我并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它不安全,失去自由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且,这几晚您一直在咳嗽,您需要个医生。”埃德蒙试图劝阻她。
简笑了下,接着,声音突然带了一丝哭音说:“孩子,您看,我无处可去,他随陛下长眠于天空。那场灾难中,有着无数我这样的母亲。您叫我离开,但是我这样的人,就像依附在宫廷生存的藤蔓,离开它,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我想代替去世的陛下问您,您不会看着卡蒙嘉再流眼泪对吗?”
埃德蒙默默看着她,伸出手抱住了简,简号啕大哭,声音越来越大。
“不会的,卡蒙嘉会有一条新的道路,相信我,简,就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我是多么的爱他(它)。”简哭泣着说。
埃德蒙拍拍简的后背安慰:“我也爱您,简,我就像热爱母亲那般爱您。”
奥戴维的胳膊小小的颤抖了一下,他看下通讯器,那块薄薄的紧贴在他胳膊上犹如纸张一般薄的一部联络器,产地来自贝因托。
“是您的父亲。”奥戴维对埃德蒙说。
埃德蒙轻轻摇头,并不想和自己赶来的父亲多说什么,他低头想了会抬头对奥戴维说:“请陛下快点……就说……就说,这是我的请求。”
奥戴维点点头,脸上露出喜色。
席书缘坐在舰队的指挥舱,这位多年来依旧年轻漂亮的陛下,眉头紧皱的看着航空路线图。他带来了一切埃德蒙需要的东西,他愿意无条件的帮助卡蒙嘉,他放弃一贯中立的态度,亲自来接这个孩子。而他亲爱的孩子却拒绝跟他说话,一直拒绝。自他祖父去世,他就完全封闭起自己,更加加深了这种多年来一贯有的疏离态度。陛下心情很不好,为此,他好几顿食不下咽,犹如孩子一般的赌起了气。
贝因托陛下多年来第一次离开领地出行,随驾铺天盖地的在太空蔓延了百里。席书缘觉着,自己从未这样小心的却讨好过谁,他这辈子欠别人的不多,唯一欠的大概只有本,还有这个送出去的孩子。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埃德蒙,多年分别,那个孩子的个性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怎么办?当他回来,还会爱自己吗?
年轻的王子,席·雷推开舱门,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冲随从官笑笑,接过他手里的托盘,然后,慢慢的走到陛下面前。
“父亲。”他用空出的手,毫不客气的关闭了星系路线图。
席书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扭头看着自己的孩子。
“雷,你怎么过来了?”
雷无奈的笑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责怪:“父亲,您看,您即使绝食,风(埃德蒙)也不可能原谅您啊。我要是您,就饱着肚子去接受他的埋怨,您看,这是您的一贯教育,贝因托人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对吗?”
席书缘接过儿子为他递过来的热饮,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低头想了一会说:“我恨那个国家,而且,雷,其实贝因托人在我们之前从未有过,到底……我们算那里的人呢?”
雷失笑:“哈,亲爱的父亲,我们下次再探讨这个有关于出身的问题,悄悄告诉您,莫尔爸爸说,莫尔爸爸说,您越来越孩子气了。”
席书缘的脸上难得的带了一丝尴尬的润红:“他是这样说的?”
雷点点头:“没错,我可以为此话发誓,回去你找爸爸算账的时候,我还可以作证。”
席书缘哼了一声,扭头看外面黑乎乎的太空。
“我很久没出来了,雷,在太空中,我们是蜉蝣一般的产物,人是最最无能为力的一种生物,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回头的。”陛下将手里的热饮喝完,又带着一丝气恼说:“你说,他的性格到底像谁了?”
“风吗?”
“恩。”
雷笑着点点头:“我记得哥哥的外号,木讷风,迟钝宝宝,幼儿版老古董。但是,小时候,我们就是喜欢跟着他,我跟伍德哥哥总是跟着他,跟着哥哥总是有安全感,有时候即使闯了祸,哥哥也会为我们承担。他刚走的那段日子,伍德总是躲起来哭,父亲……”
席书缘抬起头看着儿子:“嗯?”
雷伸手点开资料,刚才还是立体星际图的悬空,诺曼十三的人形站在那里。
“哥哥像他,我们的曾祖父,对吗?脾气,性格,骨子里的执拗,也许他是我们三个在血液当中最最返祖的一个人对吗?”
席书缘站起来,看着那个人,伸手关了立体图,他说:“我不知道,雷,我不知道。”
仓房的门再次悄悄被推开,伍德走进来,四下看看,这位比风小个几秒的帝国二王子,个性活泼,做事一贯我行我素。在席书缘的三个孩子里,风古板,伍德尖刻,雷个性中庸沉稳。
伍德走进来后,先是拿起给自己父亲准备的食物吃了几口,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擦嘴巴对背负手看太空的席书缘说:“父亲,我会跟爸爸说,您一直拒绝进食,然后我会看着爸爸发疯,开着他的古董海盗船来监督您吃饭。我不介意他大义灭亲的掐死您的营养师,我也不介意您饿死自己。如果饿不死,您要面对潘西叔叔几十战船数量那么多的唠叨。只要您不介意,但是死之前,您好歹要见哥哥最后一面……见到他您再开始绝食也是来得及的。还有,在您死之前,把我名下的科学院的经费批了好不好,我知道,将一颗行星当成科学院有些奢侈,可是,谁叫我的两位父亲是贝因托国王呢,对吧?”
雷哭笑不得,伍德长了一张帝国当中最恶毒的嘴巴,偏偏父亲每次还就爱吃他那一套。
席书缘走回来,慢慢坐到桌子前面,开始优雅的进餐活动,虽然吃得是儿子剩下的东西。但是很明显,伍德是把他不爱吃的那些东西都替他吃了,不是吗?
这家人的亲情关系,一向有着父子责任的本末倒置,老子跟儿子撒娇是常事。虽然大多时间他们都不承认,但是帝国上下有目共睹。
伍德站起来,拍拍雷的肩膀,兄弟俩一起走出仓房,悄悄关闭舱门。
雷站在舱口,看着远处可以看到的一些从未有过生命涉足的星球。他伸出手,比出一个很小的距离,将远处的星星容纳在拇指跟食指指尖衡量,一直到它消失。
伍德接过内侍官递过来的两杯茶,递给雷一杯:“你说,咱那位海盗爹怎么没来?他如此担心父亲,十分钟联络一次的频繁给我们找麻烦,他自己跟来不就好了吗?”
雷端起那杯茶喝了一会,露出一股子奇怪的笑:“他敢么?我想他是不敢的吧。”
伍德伸出手搂住雷的肩膀:“我说弟弟,我知道你比我聪明,在家庭这个问题上我跟那个混蛋海盗爹一样笨。别这样,看在我们是从一个育婴器生出来的份上告诉我吧,好歹我们有着浓厚的血缘关系对吗?”
雷站在那里想了一会说:“莫尔不敢来,他害怕看到风。”
伍德仔细想了下,很认真的说:“不明白,此类问题比指挥舰队要复杂的多。”
雷伸出手狠狠的打了自己哥哥的脑袋一下,带着一丝苦恼说:“你的脑袋里全部是机械发条吗?”
伍德认真的点点头,充满情感的抚摸一下旋床上的那些冰凉的隔板,并把脸颊贴上去感受着说:“你知道的雷,我爱机械,热爱科学。如果可以,我想建造一个最伟大的科学院,而不是继承他们所谓的王位,这一点,父亲们是知道的。”
雷无奈的放下杯子,坐到了靠着旋窗的沙发上,他想了一会说:“你的血统里,有着父亲最爱的本伯父的血液因子,兄弟三人里,他最喜爱你,所以你总是无耻的利用这份宠爱逃避责任。”
伍德无所谓的耸下肩膀,十分无耻的点头承认:“是这样!但,这不是我要问你的问题的重点。”
雷的手指敲敲对面的玻璃:“我的血统里继承的是书缘爸爸的基因,所以,他总是把那些奇怪的我不喜欢的责任推给我,于是我就是最倒霉的那个。”
伍德摸摸下巴:“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
雷:“当年莫尔爸爸答应了风离开,是因为,风继承了他的血统,所以,你清楚了吧。”
伍德坐到雷身边搂住他的肩膀说:“我觉着,那三人是咱家智力最不高的。”
雷很认真的点点头。
席书缘还是没胃口,但是比起绝食,他更加害怕二儿子的毒蛇嘴。那个该死的科学院他就是不想批,他的汤匙有一口没一口的向着嘴巴送着,伟大的贝因托的皇帝的心情十分不美妙。
安静的时间没过多久,指挥舱的舱门突然打开,伍德举着一个咨询器进来大叫:
“哥哥,哥哥……”
席书缘丢下汤匙站了起来,不!他几乎是蹦起来了。
“不是,您先别激动!是奥戴维,奥戴维说……”伍德咽下吐沫,看着父亲就要发出的真火,连忙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奥戴维说,哥哥说,期盼您快点。”
犹如被雷击一般,席书缘觉着他很想哭,他的孩子,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吗?原谅他了吗?
“他说的?风说的?”他不确定的问伍德。
伍德点点头,眼泪却管不住的向下掉:“是啊,哥哥说的,哥哥说,叫我们快点。”
席书缘快步走到星系图,一把将桌子上的餐具推开,那些餐具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破碎声中,贝因托帝王的声音缓缓响起:“叫他们褪去伪装,全速向卡蒙嘉开进!”
64.钛司堡外的硝烟
埃德蒙端着一杯镶嵌了金边打了皇家族徽印的杯子喝茶。窗那边一只老青鹊在活泼的折腾着,闭上眼,钛司堡外的流水声中可以听到天籁的韵调。
一声小声的抽泣传来,埃德蒙无奈的放下杯子,拿起搁置在一边的一块丝帕递给海梨皇后。
“谢谢你,亲爱的小埃德蒙……呜……”海梨接过手帕哭的越加畅快。
千万别误会,海梨前皇后女士拥有着慈悲心,她只是在追剧集,她只是仗着自己是老囚犯的身份,抢了埃德蒙唯一的财产,那部咨询器看剧集,她觉着她是在欺负埃德蒙这个新兵蛋子。为此,她很畅快,这几天她一直很畅快!
埃德蒙咽下茶渣,观赏杯子。
看这套杯子,是皇家的没错,但是,它们显然不是一套的。
看这套床具,是有金蔷薇花色的,显然,已经脱色了。
那个老青鹊只是野鸟,走到哪里随处都有成堆在飞,哦,鸟架子是皇家印记的也没错。
茶不是好茶,好歹也是茶,茶渣……也可以咀嚼着打发时间。
还有门口那块小菜地,海梨皇后种了不少小番茄这样的可以吃好几季的瓜果儿。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指挥自己年老的宫女,抬了她的贵妃躺椅,在一把根本不遮阳的大伞下,表演给埃德蒙吃。
昨天,老宫女们被驱除到外面的囚室院子了。海梨前皇后,顿时犹如打断了腿,什么都不会做了。她自暴自弃的看剧集来打发她的时光,感动的一塌糊涂……也许。
而埃德蒙,他什么都没有,陛下显然想埃德蒙这位看上去被老皇帝宠坏的人,尝一下什么是饥寒交迫的滋味。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垫,一床被子,一套餐具,埃德蒙就再不拥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简小姐她们也被囚在前院,进不来。
两天前,陛下开恩,突然叫人抬了一部咨询器到埃德蒙房间。显然陛下认为这是强大的精神折磨,他命令埃德蒙去看灾民现在的样子,必须每天看三个小时。
有关于海梨跟埃德蒙的战争,就这样提前结束了。
海梨就这样败了,最先一天的时候,她请埃德蒙品尝自己的小番茄是不是很甜,埃德蒙有风度的吃了,并且赞叹比牢饭好吃多了。
当时的海梨还是得意的。
埃德蒙没有海梨皇后囚禁时间长,他不懂得她的心理,在他看来这是很孩子气的行为。不过最近内心越来越柔软的他还是不予计较,即使她强行带走咨询器,也原谅了她,看啊,她都衰老如斯,说话颠三倒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