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玉官儿张大嘴巴,铁昂是要他参军?玉官儿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能为国效力是件莫大光荣的事情,只是他的
身份连寻常百姓都不如,不知道铁昂是当真还是在开玩笑。
“怎么,当我手下的一员猛将总好过你终身当个仆人吧。”铁昂挑挑眉,换下了身上的血衣。
“我、我这样的也能参军?”初福突然两眼发光地问道。
“呵呵,初福你相当有胆色,多锻炼锻炼肯定是个男子汉。”铁昂走过去拍拍两人的头说他还有事要处理便出了门。
玉官儿和初福各怀心事一时无语,收拾完毕,两人横躺在炕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玉、玉公子。”初福转头看向玉官儿小声地叫道,太过有趣地称谓让玉官儿大笑出来。
“叫我玉官儿就成!我可不是什么公子。”玉官儿翻过身双手撑着脸颊笑道。“初福,你从小说话就结巴吗?”
“不、不是的。去了张家才变成这样。”初福叹了口气,给玉官儿说了他在张家悲惨的经历。听得玉官儿血气上涌,
大呼后悔,只恨当时没有把张义切成片。
“我、我们杀了人,没事吗?”初福问道,张家好歹也是汾镇的大户,和官府的交情也不是一两日了,况且当日张家
还有不少官员,他怕从明开始官府就会到处缉拿他们。
“不用担心,铁昂出门应该就是去打理这件事了。”安慰了初福,两人又谈了不少知心话,没过多久初福便支撑不住
睡了过去,玉官儿伸手帮初福盖好薄被抬头望向窗外,不知道铁昂现在怎么样了。
“贤弟你来了。”铁昂潜入柳宗涵的房间时,柳宗涵正在烛火下翻看着账目。
“不知道事情发展如何?”
“贤弟请放心,事情已经结束了。”柳宗涵呵笑道。那些贪官用银子就可以摆平了。
“那就多谢柳兄了,明日我便启程离开汾镇。”铁昂见柳宗涵说得绝对,便也再没质疑什么,道了谢正准备离开,却
被柳宗涵叫住。
“贤弟,不知你可否告知你那小僮的身世?也算是了结我的一件心事。”柳宗涵一脸诚恳地问道。
“实不相瞒,那小僮前不久才跟着我,关于他的身世,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他之前的主人是?”柳宗涵继续追问。
叹了口气,铁昂简单地说了是武林人称“玉面吼”的张玉峰,虽然不明白柳宗涵为什么这么执着,但告诉他应该也没
什么关系。
铁昂拜别后,柳宗涵对着摇晃的烛火沉思了一会,抬笔在纸上写下“玉面吼”三个字,随后叫来小僮嘱咐道:“明日
一早将这纸条交给和善堂的当家。”
玉宇无尘 17
第二日清晨,熟睡的三人被街上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出门一看,发现街上戏龙、舞狮好不热闹。找人一问,才知道
是百姓在庆祝那个恶霸归西呐!
看了会舞狮,三人回了和善堂,收拾了东西拜别叶奉。询问了初福的住处,才发现无巧不成书,初福正是那个农家婆
子的孙儿。将初福送回汾镇西边的家中,祖孙二人抱头痛哭,那场面不禁要赚人一把热泪。
正要拜别,初福突然拉住铁昂:“我、我要跟你去军营。”
“你有这个心当然好,可是你家里现在就剩下你一个男丁,你要走了,剩下你祖母和母亲可怎么活?”拍拍初福的头
,铁昂安抚道。知道铁昂说的在理,初福便没有再多说。沉默了一会,初福转头抱住玉官儿:“我……我一定会变得
和你一样坚强的。”含着泪,初福隔着黑纱亲了玉官儿的脸颊,这突然的举动让玉官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开初福家,两人一路无语,铁昂寻思着是去镇里再找一匹马赶路呢,还是把他的马卖了去租辆马车。他对银子这事
一向不在意,刚还给初福留下了一些银两,这还没到目的地呢,身上的盘缠就所剩无几了。就在他苦恼的时候,听见
玉官儿出声问他:“……初福为什么那么说?”
铁昂转头,不明白玉官儿问得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他那么说的好像很羡慕我似的。”玉官儿黑纱下面的表情似乎有些气恼。
“……”铁昂摸摸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大概可以理解初福的心情,这世间不在意长相,当个仆人都能这么任性
的人真不多见。就怕这话一说出口,玉官儿以为是在挖苦他。铁昂苦笑,罢了,还是让他自己去苦恼吧。
见铁昂半天不吭气,玉官儿不客气地吐槽:“呿,就知道你回答不了。嘿嘿,被人羡慕的滋味也挺好。”玉官儿摆摆
手,一反刚才的苦闷,开始哼起了小曲。
看见玉官儿自得其乐的模样,铁昂暗自摇了摇头。看,他说得没错吧?
回到了汾镇,铁昂卖了马匹租了马车准备出发,路过和善堂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上面还挂了把大锁。心想许是叶
奉外出办事,两人便没有再停留,连夜赶往邢县。
到了邢县,意想不到的情况让铁昂手足无措。不论是卖菜的老头、酒店的小二还是路边玩耍的小孩,见了铁昂后都一
口一个“卫鹿”叫的亲热极了。
虽然很高兴有那么多人认识他,但是……铁昂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尤其是玉官儿也跟着“卫鹿卫鹿”地叫他,瞧玉官
儿一脸高兴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爽。
让玉官儿去打听卫鹿的住处,闲来无事的铁昂臭着脸坐在茶棚,身边围着一群小孩不停地唧唧喳喳,还有不知打哪来
的三姑六婆过来问这问那,太过受欢迎的状况让铁昂头痛不已。
没过多久,玉官儿便乐滋滋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忽略了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玉官儿带着铁昂来
到了邢县南郊的断崖下,只见一间破草屋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一年事已高的婆子靠坐在门墩上,抬眼见了铁昂后便开始抹泪。进了屋,铁昂将事情原由与那婆子说了一遍,想让那
婆子将他坠入山崖后的事情告诉他。婆子盯着铁昂看了半天,像是认命似地叹口气,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
原来四年前铁昂坠入山崖后,也是命不该绝,正巧落在了这家院里的草垛上。虽然伤的很重还失去了记忆,但是却没
有生命危险。那婆子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还给了他自己14岁时便病死的儿子的名。见那婆子开始回忆自己儿子死之
前的事情,铁昂连忙询问他当时随身的物件现在何处,正处于伤感之中的婆子哪里听得到他说话?铁昂便十分无奈地
自己去找。
幸亏房子不大,铁昂在炕头找到了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当年的信件和他的令牌。松了一口气,铁昂将两件东西收进
了怀里,在里面放了张银票后,便将匣子摆回了原处。转头见到玉官儿和那婆子抱作一团痛哭流涕,铁昂摇摇头走出
了屋子。不是他冷血,是他从来不晓得亲情是个什么滋味。面对这种场面也只会徒增尴尬罢了。抬起头,看见陡峭的
断崖,铁昂哼了一声,那狗贼欠他的,终究是该还了。
在院子里无聊了半个时辰,铁昂终于忍耐不住进了屋,面无表情地催促玉官儿上路。玉官儿不情不愿地起身,红着眼
瞪视铁昂,而后又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婆子,就是不肯往外走。
铁昂叹了口气,走到婆子的面前单膝跪下,握着婆子的手叮嘱她保重身体,并承诺他还会回来看她。婆子擦了眼泪伸
手扶起铁昂,帮他整了整衣裳,便无言地送两人出了门。
嘱咐了马夫,铁昂便进入车内,瞧见玉官儿还红着眼睛暗自悲伤,不禁皱了眉头,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小鬼似乎
不知道这句话?
“……你刚说的真假。”玉官儿抬眼说道,那语气像是在指责铁昂。“既然不是诚心,你何必说出来让婆婆白白期待
?”
铁昂愣了半天才明白玉官儿是在说他给那婆子说他会回来看她的事情。莫名受到指责,铁昂不禁恼火起来:“那你让
我怎么说?”
“你好歹……”玉官儿下意识地反驳却在看见铁昂的表情时闭了嘴。
“好歹什么?老子从头到尾就不认识这婆子!她的救命之恩老子很感激,但是老子也不想因为这个去装什么狗屁卫鹿
!”铁昂阴着脸压低声音,说完还不屑地嗤了一声。那婆子救了他,他也放了银票作为答谢,这还不够么?还要他怎
么做?他根本不懂眼前的这个小鬼为什么会为别人流泪。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早已将他心中那丝属于人类的感
情抹煞殆尽了。
像是被吓到一般,玉官儿只是瞪大眼睛直直望着铁昂,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啧,真是麻烦!我们回楚雄府,把你还给你主子,我也好落个清静。”铁昂猛然侧躺下来,背朝着玉官儿便再也不
说话。
良久,玉官儿才回过神来,他不明白自己说的什么惹得铁昂不高兴,他微颤颤地想要和铁昂搭话,却发现铁昂好似铁
了心的对他不理不睬。
玉宇无尘 18
一路风尘仆仆回到楚雄府,铁昂跳下车径直朝府里走去,而玉官儿则耷拉个脑袋慢腾腾地下了车,瞧着铁昂的背影他
真是欲哭无泪,回程期间铁昂还真是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看来只有找主子商量,让主子帮忙了。玉官儿叹了口气走
进府里。
铁昂面无表情地进了前堂,接到通报的侯天啸忙迎了出来,还没寒暄几句,铁昂便直截了当地找张玉峰,原本想快快
将手边的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没想到却得到张玉峰被绑架了的消息。
“主子被绑了?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进门的玉官儿如风般冲了过来,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侯天啸衣襟猛摇,那
神情大有不把主子还给他他就拼命的意思。
铁昂一把将玉官儿揪住摔到一旁,原本这些天就对他有些不耐烦,此时又看见玉官儿满嘴主子长主子短的瞎嚷嚷,铁
昂就觉得烦躁异常。
玉官儿原本听见坏消息就心浮气躁,没想到又被铁昂这么粗鲁的对待,这些天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吸吸鼻子
想忍住眼泪,却被自己摔到在地扬起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忽视旁边传来的咳嗽声,铁昂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咳……”侯天啸同情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玉官儿。“这事也就发生在贤弟你回来不久前,我和二弟原本
在后花园商讨事情,没想到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白衣老人,二话不说便对我们出手。没过几招老人便抓住
了二弟的喉咙……”侯天啸说到一半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两兄弟威震江湖却对付不了一个老人。汗颜啊!
“然后呢?”铁昂皱了眉头,白衣老人,他脑中闪过了一个人,那个和善堂的当家叶奉,但是他觉得这个孱弱的老头
会武功不大可能。
“那老人留下这张字条。”侯天啸掏出一张字条,上道:转告和千子,十日后赤顶峰一会。“我已派人去通知和千子
了,并派李氏兄弟去了赤顶峰打探消息,目前还没有音信。”
赤顶峰是距离楚雄府西去四百里的落崖山的最高峰,常年白雪皑皑,几乎没有人登上去过。侯天啸担心张玉峰若真是
被绑去了那里……恐怕……摇头甩去不祥的念头,侯天啸走到玉官儿面前,安慰他说定能将张玉峰救回来,让他放心
。
“……”铁昂看了几遍字条,似乎这件事上他插不上手,那他就静观其变吧。其实回到楚雄府不单单是为了甩掉玉官
儿这个包袱,他刚拿到徐定拼死要销毁的证据,可是早已经过了四年,不知道现在局势是否早已时过境迁,这证据还
能不能派上用场。虽然不情愿,但是他需要和侯天啸商量一下,并且想办法掩人耳目的去见闻烈。“大哥,小弟有一
事相求。”
侯天啸转头看见铁昂严肃无比的眼神,似乎察觉到了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便邀铁昂去了书房,屏退仆人,关了窗锁了
门。只留下玉官儿坐在石阶上呆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花草。
玉官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头,好赶紧想出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初铁昂只是对他不冷不热,可现在却是明摆了的厌
恶!这个打击就够大了,现在连主子都不见了。越想越委屈,玉官儿将头蒙在膝盖中,睁眼看着水珠滴落在地上,此
时他才发现,他竟然连一个求助的人都没有。若是主子在若是卫鹿在……那他绝对不会像个娘们似的在这暗自啜泣,
他会不客气的大哭大喊出来,然后在恢复成天不怕地不怕的玉官儿,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就像回到了十几
年前的那场大火,火焰无情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不管他怎么哭喊都没有人回应。从疼痛和窒息中清醒过来时,入眼
的全是陌生人的那种恐惧感再一次袭上玉官儿的心头,玉官儿蜷缩起身子,紧紧抱住双膝,谁来救救他……?
“你坐在这干什么?”熟悉的男声中依旧透着冷淡,玉官儿在听到这声音时猛然地回头,看见铁昂面无表情地看着自
己,他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地捏住,痛地几近窒息。
“……是男人就不要哭哭啼啼,看了就烦!”铁昂压低声音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开,玉官儿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似的愣在原地,而后抬起胳膊抹了眼泪冲上前去抓住铁昂的衣服,大声说道:“我!我不再哭了!真的不哭了!所以
不要丢下我!”玉官儿咬着嘴唇死盯着铁昂宽厚的背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怕过,害怕铁昂转头确实鄙夷的表情
,害怕铁昂甩开他的手,但再害怕他也得说!否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铁昂没有转身,感觉在压抑着什么似的从喉部传出声响:“随便你。”
太好了……玉官儿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膝盖突然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心中不停地重复太好了,可
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在哪里。铁昂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只是不拒绝和他同行;主子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也不
知道最终自己的感情会何去何从……
铁昂用余光瞄了一眼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玉官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偏房,径直地躺倒在了床铺
上,闭上眼叹了口气。刚才从侯天啸那里听到的结果让他很满意,四年时间整个局势并没有大的改变,而后也拟定了
下一步计划,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途中,他却为门外那小小的抽泣声分了心。
他讨厌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残酷的事情发生时,哭能解决什么呢?什么都解决不了!体会过在鬼门关前强吞血泪挣
扎着只为了活下去,铁昂认定了哭是懦弱的表现。
只是……原本厌恶的情绪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却变了质,看见瘦小的身体蜷缩并微微颤抖着,铁昂才惊觉玉官儿只是个
16岁的孩子,他是不是对玉官儿太过苛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心中竟然升起了想要怜惜玉官儿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