漻清等了片刻,不见他走,愕然道:“离兄为何还在此处?”
重离君渭然长叹道:“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唉,待我休息片刻,多凝聚些魔力再试试罢!”一时忽有龙游浅滩之感
。
漻清生怕耽搁太久,盛怒的维泱追来。那时自己倒还好说,重伤的重离君却必然不免。于是道:“若不见弃,请离兄
授我空间法术,我来帮你回去。”
重离君怔了怔道:“你难道不知,此术与修为深浅相关?你是地仙时尚且无法运用,何况此刻落凡?”
漻清道:“试一试总无害处,好过在这险地枯坐干等!”
重离君微一沉吟,将此法细细教了,末了道:“你姑且一试,若是不行,那便算了。我多坐一会儿,缓过劲来便可自
己回去。”
漻清点头,接着全神施术。只见白芒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是数次,重离君仍在原处。
漻清颓然长叹,摊手放弃。
重离君微笑道:“你以凡人之体,做到这样已是不易。我此刻已觉魔力恢复渐快,想来不需多久便可攒足一次瞬移之
力。你无需担心。”
漻清尚未回答,只听不远处一人冷冷道:“只怕你等不到那时了!”
二人皆大惊,漻清浑身俱震,失声道:“师父!”
洞内渐渐亮起青光,维泱面罩寒霜,缓步走近。
漻清侧身挡在重离君之前,强笑道:“师父怎也来了?”
维泱“哼”了一声,冷冷道:“让开!”
那日维泱发觉自己待漻清与别不同,一时起了得失之心,便屡次作法欲测漻清真实心意,却均以失败告终,甚至还因
强运神功而使经脉受损。
忧思一昼夜之后,他忽然想道,漻清与重离君早便相识,一直只是普通知交。这次自己未守星盘不过短短一个月,他
总不至如此突然,便就动情。其时他见重离君落难,惶急若是,想来亦只出于朋友之义。只要日后不再放他出岛,他
和那些“朋友”联系少了,感情自然会渐渐淡薄下去。
于是心情豁然开朗。想起封灵之印难解,漻清修为尚不足以应付。心道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放他出来,那又如何!
重离君是决明与天界着紧要除去的人,维泱如何不知。但在他而言,自是漻清的喜好比较重要。至于一干外人,其实
并不常在他考量之中。
虽然漻清未必亦已对他心生情意。
其实维泱自幼出家,从来不识情滋味,因此他自己此刻亦有些彷徨。
他只知自己只要一想到,日后能与漻清在孤岛上朝夕相对,便觉身心舒畅。
喜欢怎样做,便顺其自然好了。也不一定非要给这份感情下个明确的定义。
只要双方皆欢喜……如若必要,便唤醒他前世记忆。反正又非难事。
维泱这样一想,心中很是愉悦。于是运起神通,瞬间便抵东灵山腹洞之中。
然而到了该处,却见漻清双目失神,天庭晦暗,竟已修为尽失,堕入凡尘!心中顿时又惊又痛。
凝神一算缘由,不禁大生妒怒。
他心中偏向漻清,虽然恼其不知自爱,但此刻心疼爱护尚且不及,如何还会降责于他。
却想到漻清修为尽失,甚至大有可能已然移情别恋,归根结底,自然都是重离君不好。不由自主掌聚神力,目射杀机
,径直往重离君走去。
漻清感应到他沉重杀气,更加不肯听话让开,昂首凛然道:“师父要杀他,请先取弟子性命!”
重离君失声道:“清!”用力将他推开。漻清不及提防,侧跨一步。
维泱本来只是心中憎恶重离君,含怒逼近,倒未必真会杀他。但此刻听闻漻清这般言语,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再按捺
不住,挥掌便向重离君拍去。这下运足全力,誓要将他立毙当场!
漻清大惊,情急之下挺身拦在重离君面前,背脊朝着维泱,同时提起全部灵力,强施空间法术。
维泱不想他竟真的以命相护,骇然收招。灵力排山倒海般猛地倒撞回来,便如他全力自击一掌。维泱立时喷出大口鲜
血,伤上加伤。
漻清落凡不久,竟忘记他此刻肉体凡胎不堪一击,只顾全神施行空间法术,对自己本身竟丝毫不加防护。被维泱掌力
的余波扫中,登时便禁受不住。至软倒在乃师怀中时,已然经脉俱断,生息全无。
漻清修为本远不足以发动瞬移法术,但他以性命为祭,以全身灵力为媒,竟成功打开一个空间缺口。重离君身不由己
,立时便被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维泱呆呆抱着失去生气,渐渐冷下去的漻清尸身,心神大乱。
你……竟为了一个外人,让我承受亲手杀你之恸?
你竟如此忍心!
顿时悲怒横生。
他一日之内情绪数变,起伏甚巨,正犯了仙家大忌;加上原就身负重伤,此时便再把持不住,道心剧烈动摇。
心魔应时暗生。
天地间的阴邪之气有所感应,立时蜂拥而至,毫不留情向他袭去,争相分食他中正淳厚的千年仙修。
维泱心如死灰,木然不作抵抗,任由如此重压,将道心之防瞬间击为齑粉。
再喷一口鲜血,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番外甘露一降泽天下
大年三十的清晨,本该春寒料峭,但枢璇仙境里的气候却一如夏初。
维泱自冥想中回神,下塌推开房门。
一名蓝衣少年早候在院中,见他出来,双足一顿,倏地向他扑来。
“师父——”
维泱抱了抱他,然后忍住心中不舍,轻轻将他推开,温言道:“昨晚睡得可好?”
漻清笑道:“很好!”凑过去抓住维泱衣袖,轻轻摇着,仰头腻声道:“师父——清儿很想你——”
维泱忍不住微笑:“你昨日刚回来时,便已说过了。”
漻清怔了怔,继续摇,继续笑:“师父——清儿好喜欢你——”
维泱收敛笑容,轻轻将衣袖自他手中扯回,淡淡道:“每次都使这一招。为师不可能回回都心软,免除你责罚。下次
换个花样罢。”
漻清颇为不甘,嘟起嘴道:“弟子初次出岛,历练整整一年,昨日方才回来。这期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师父却都不心
疼我,仍要罚我!”
维泱转过头去不看他,叹道:“清儿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算甚么。”
漻清又捉住他衣袖,嘻嘻笑道:“自然不算甚么。来,师父,让我告诉你,我这一路上都遇见甚么好玩的事!”
维泱心道你还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但见他兴致高昂,拒绝的话竟说不出来。本欲板起脸来,将漻清这一年内所犯的
错都算上一算,此刻却也不忍心开口。
这时会弁、如星连袂到来。如星见到二人拉拉扯扯,笑道:“师兄又要挨罚了?其实师兄出岛一年,所受的罪也够抵
了,师父不如就饶他一回吧!”
维泱本在犹豫,这时见到会弁、如星,心肠反而硬起来,淡淡道:“一事归一事,怎可混谈。”转身回到房内坐下,
道:“你们都进来。”
漻清知道今日在劫难逃,磨磨蹭蹭地进去,垂头站在维泱下首。
如星吐吐舌头,和会弁交换一个同情的眼神,跟着跨进门内。
维泱沉吟片刻,道:“今次就定为两广、云、贵四省之地罢!”
漻清失声道:“甚么!这么大地方!师父,这不公平!去年才这样的一半!”
维泱道:“你出去乱管闲事,所犯的戒律可比去年多了不止一倍。”
漻清求道:“那就少一省罢,好不好?”
维泱轻哼一声,道:“你不愿意?嗯,那也可以。如星,替为师拿戒尺来。”
漻清撇嘴,闷闷地道:“……师父很喜欢打我么?”
如星暗笑,心道,要我猜啊,他只是喜欢看你可爱的小屁股而已!一面取过墙上戒尺,双手捧着走上几步,笑道:“
师父,戒尺到!”
漻清大惊,慌忙摆手:“啊?啊!弟子这就去搬水——”
漻清愁眉苦脸,抱膝坐在沙滩上。
如此广阔的地方,又大都是内陆地区,即使寻到水源,灌不了几处也便要枯竭了。只恨现时并非黄河汛期……唉,难
道真要一小片地方、一小片地方地去做吗?今日之内完成,这怎么可能!
怔怔望着面前海浪咆哮。还记得有次自己受罚,师弟会弁、如星偷偷来帮他,结果还未真的做什么便给师父发觉,差
点连累他们两个也跟着一起罚了。所以无论这次的题目有多难,也得靠自己一人来想办法解决。
凝神苦思间,忽然灵机一动,大笑道:“哈哈哈!近在眼前,我怎么没想到!”
当即冲回房中画符。
画了一堆符,弄干墨迹,都塞在怀中。
之后挥袖擦擦汗,取一只瓷碗,装了半碗清水,提了木剑直奔海边而来。
途中在林内捡一段断木拖着,到得海边,足尖一点,飞鸟冲向惊涛,远远落往海面离岸数十丈处。将沾水面,抛下断
木,稳稳站在上面。暗使劲力,断木便如小舟般,顺着波浪,更往海内冲去。
漻清右手持剑,剑尖指天;左手捏诀,两指贴住剑身。一面凝神默念咒语,一面汇聚全身灵力于双手之中。装着清水
的碗似是有人托着似的,凌空浮在他面前一臂之外。白芒以他为中心渐渐扩大,渐渐耀眼至盖过正午日光。到得后来
,漻清身形已然隐去,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上只余一片明亮。
忽然间,听得一把清亮的声音爆喝道:“疾!”便如半空中响起春雷,白芒爆涨至极致,而后碎为无数细末,在它笼
罩下的数百里海域顿时波澜大作。海水活了般地望空腾起,犹如数条巨龙,呼啸远去。
海水飞越大地,途中不断有细流分岔而下,长了眼睛般分头注入各家水缸,竟无一股误落空地。不管缸内原有存水几
何,水龙过后,每缸水位一律与缸口齐平,分毫不差,涓滴不溢。
在此期间,众百姓若非在家中午睡,便是忽觉神智昏昏,直至一切结束方才回复清明,犹如大梦一场。竟无人察觉有
异。
水龙散尽,白芒渐消,漻清身形又显露出来。四下里燃烧着的数百符纸纷纷落下,给海风一吹,消失不见。面前的瓷
碗中原只一半有水,此刻已装了满满一碗。
漻清做完这一切,只觉灵力将竭,浑身无力。水碗不受控制,“扑嗵”一声落入海中,沉没不见。
脚下断木早便给踏碎,漻清只好强御木剑,勉力乘浪滑往岸边。
今次想出来的办法,比起过往逐处寻找水源,再逐处慢慢做,快了不知凡几。
只是一次性耗用灵力过甚,不如以往可以间隔休息。
终于撑回岸边,踏足柔软的沙滩,漻清精神一松。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成功解决掉了处罚问题,虽然身体疲惫,
心中却是甚为得意。仰天“哈哈”一笑,再撑不下去,倒地便睡。
近旁幻出一片天青,维泱身形现出。看着甫一接地便沉入酣梦的漻清,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方才拼了命地耗损灵力,竟也不想想事后,万一后力不继撑不回岸来,那该怎办?本想他现下已然长大,
日后自己也用不着事事紧盯。但如今看来,竟还是不能就便放手呢。
心中有些微抽痛,维泱轻轻将他抱起,转身往屋舍方向走去。
进入漻清屋内,门在他们身后自行缓缓关上。
维泱抱着他站在榻前,一时竟舍不得放手。凝视着他稚气未脱的睡颜,怔怔地发了半天呆。
次日,漻清一觉醒来。见到日已高升,却仍未有人入来叫醒自己。大概是师父见他大耗灵力,有意任他尽情休息。
漻清伸了个懒腰,记起昨日自己累得倒在沙滩上便睡。想是师父后来发现,将他带回房中。忍不住在榻上滚来滚去,
不知道为甚么,反正就是很开心。
左想右想,想到自己施的那个法术。便是师父自己,也不一定施过这样既宏大又精巧的法术呢!忍不住大为骄傲,一
个鲤鱼打挺跃下榻来,直奔维泱房舍而去。
维泱正在院中闲坐,见到漻清,微微一笑。
漻清见他今日和颜悦色,猜他是因昨日见到自己所施法术,心头大悦之故。得意之下,童心大起,隔着老远便用力一
纵,大张双臂,整个人向他飞跃过去,一面笑着高喊道:“师父——”眼看便是扑到之势。
漻清飞至近前,却在半空生生停住。只觉如坠棉花堆中,同时一股柔和的大力托在下方,将他缓缓放落地面。
维泱皱眉道:“你不小了,若还整日与人搂搂抱抱,成甚么样子?”
漻清却不答他,喜道:“师父这是甚么功夫?教我,教我!”
维泱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早会护身壁界,还学这个何用?”
漻清笑道:“那个壁界太简单,没意思极了!清儿是想,日后若也有人要来抱我,我便也可用这法术拦住他!”
维泱心中忽生一丝烦乱,薄怒道:“对付外人,你竟也只用这等温和手法吗?”当下传了漻清电掣护壁,道:“若有
人胆敢碰你,只管用此术将他击毙,无需客气!”
漻清试了试电掣威力,伸伸舌头,不禁有些后怕。好在师父没用这个招呼他!
漻清学了一阵法术,便又觉着灵力不继,轻喘了几下。
维泱自怀中取出一粒丹丸,喂在漻清唇边。漻清乖乖张口,就在他手中吃了,吞下肚去。只觉小腹升起一阵暖意,片
刻之间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维泱拉他到自己榻上躺下,捏个法诀自空取出一床锦被,给他盖在身上,轻责道:“日后莫再那样使用灵力了!”
漻清双眼晶亮,笑盈盈地对维泱道:“师父,清儿那法术施得还不错罢!”
维泱点头道:“是很出色。不过……你是先蒸水化云,再行浇灌,还是直接注入人家水缸?”
漻清道:“当然直接取水灌入啦,蒸水多麻烦!”
维泱“嗯”了一声,神情似笑非笑。
漻清见他如此,不由犹豫起来,迟疑道:“有何不妥么?”
海水……
海水?
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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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某渔村。
“X你X的张老三!老子不就宰了你家一只鸡么?用得着把你老子辛辛苦苦从数里外挑回家来的清水都换成海水么?
“你X的!你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换了我家的水!老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啊?你偷了我家的鸡,还换掉我的水!老子
今日不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子就不姓张!”
两人打起来。
内陆某城镇。
女人的声音:“当家的,你把盐倒进水缸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盐有多贵!做事干吗不小心点?话说回来,你动那
盐干吗?是不是隔壁那个狐狸精刘寡妇又来咱家借盐了?我就知道她看上你了!你以为她真的看上你了?她还不是看
上你最近赚了的那两笔臭钱!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纳妾,老娘我……”
男人的声音,不耐烦:“你有完没完?缸里哪儿有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