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事态紧急,不论那供词真实与否,只怕也惟有姑且一试。
正在此刻,决明神色凝重,匆匆进入殿中,跪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臣有亏职守,使贼兵惊扰天听,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准臣即刻领兵御敌,凯旋之后,再来领渎职之罪。”他正在斩仙台前独坐之时,接到太白金星所传天帝口谕,立时便飞速赶回。途中自太白金星口中,大略了解了些目前军情,不由暗暗心惊。暗道自己擅离职守,彻夜未归,以致消息闭塞,这闯下地祸事可不小,只怕天帝难免怪罪。
但此时天帝早将一切希望均寄托在他身上,一见到他,立时便如旅者在荒漠之中见到绿洲一般,哪还会跟他多作计较。忙降阶而下,亲手将他扶起,温言道:“赦卿无罪。朕问你,那如星,你可已将他斩了?”
决明一怔道:“时辰未到,臣尚未来得及……”
话未说完,天帝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
决明呆了一呆,正大惑不解时,只见天帝容色一整,下旨道:“旋覆天尊听封!”
决明一呆,忙跪伏在地,口称万岁。天帝正色道:“朕今封汝为焰华旋覆玉帝,兼天下兵马大元帅,即刻领兵出战,抵御外辱。”
众臣听到这样地封号,无不剧震低呼。
“天尊”之位,虽然荣耀,却仅是官职,随时便可除去。然而“玉帝”封号,却是尊崇已极地爵位。决明今日受封,便如同在他魂魄之中刻下永不磨灭地印记。日后无论斗转星移,世情变换,纵使灰飞烟灭,他的地位,也再无可动摇。
换而言之,从今往后,决明将是真正地一仙之下,众生之上。
决明听到这样的封号,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努力追求着的东西么?此刻真个到手了,为何心中却无一丝想象中的喜悦呢?
神魂不守之时,依稀听见众仙零落的反对之声,又依稀听见天帝冷冷道:“朕意已决,如今情况危急,贼兵转瞬即至,诸卿不得将时间浪费在此等小事之上!”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天帝俯下身来,亲手将他扶起,温言道:“朕今日再将七星剑阵赐予爱卿。爱卿此去,可将如星置于阵中,将敌方首脑一一引入彀中。接下来地事,只需依照旧时,处置叛仙维泱之法运作便可。爱卿驾轻就熟,想来朕也无需多言。”
第十八章 决战九霄(中)
清在维泱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朗声道:“师父,我去了!”
维泱轻轻叹息。心道这件事,原本应是由我来做的。他伸手替清理平弄皱的衣襟。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甚么话好。
如今仙、魔二界战事正紧,清身为魔军主帅,本应坐镇中军,全权负起指挥之责,而不是在大战之间,换上轻简劲装,单人匹马偷入天界天牢。
维泱此时法力大失,营救如星这件事情,他固然心知肚明,即便自己跟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甚至反会成为清的拖累---他也断不会行此任性不智之事---但若说心中一丝怅然也无,那却也是绝无可能的。
纵然曾经法力无边,甚至连天庭也忌惮三分,此时却连解救自己亲传弟子的能力也失去。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发誓要以生命去保护的人,代自己涉险。而此时自己能为他所做的,最大的帮助,竟是静静地退在一边,以免成为他的妨碍。
维泱心中黯然,清立时便有感应,晶亮的双眸闪过一丝难过之色。他舒开双臂,将维泱紧紧抱住,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师父,信我好么?我一定将如星,平安带返来!”
学艺之能青出于蓝,或是最能令每个做弟子的高兴的罢。若此事发生在维泱法力未失之时,清自也不会例外。
但在此时,却是全然不同。
清虽然终于可以实现长久以来,胜过师父,保护师父的心愿。然而他却十分清楚地知道。他这种能力的获得,却并非仅仅由于自己苦学不辍而达成的“进”,而主要乃是由于师父遭人所害。而导致的无可奈何地“退”。
对于这样的“退”,以维泱的修为豁达。偶尔间或,仍禁不住要升起淡淡地失落。至于清,则更是每一念及此事,心中便千针万刺般地痛。
清是维泱亲手教出,此时虽已尽量自控。仅仅细微地颤动一下,却仍早将这番心事,尽数摊开在维泱面前。维泱暗叹一声,安抚地轻拍清后背,勉强硬起心肠,道:“你去罢。万事小
清默默点头,有些不舍地放开维泱,转身提起长剑,举步便走。
忽然帐外银芒一闪。帐门被倏然掀开。一人额角青筋暴起,大步闯了进来,口中道:“师父。师兄!”
维、二人均怔了一怔,清讶然道:“会弁。发生何事!”
会弁停下来。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之后颤声道:“那决明!他,他居然将如星绑在阵前示众!”话到此处,眼圈忍不住红了,咬牙切齿道,“弟弟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折辱……他自被推出来,便垂着头一动不动,无论我怎样传心呼唤,他均半点回音也无。我真怕他……不知决明那狗贼,对他做了甚么!”
清听得暗暗心惊。如星与他们地关系,究竟是被天界发现了。这一招令他们投鼠忌器,不可谓不狠毒。
维泱闻言,面上寒霜渐盛,当下一言不发,直接疾步跨出帐外,往两军交战之处便走。..
清怕他有失,忙跟着出来。他有心让维泱留在后方安全之处,但现在的情况,他这话却如何说得出口。
重离君正在阵前,流水介发出军令,调动兵马阵形,与护卫天庭的兵将对战。他见到对方在败迹已现之时,乍然排出新阵,而己方兵士但有接近,无不从此声息全消,知是天庭终于从初遇偷袭的慌乱中回复过来,正式开始组织有效抵抗,不由在心中暗叫可惜。
重离君虽不识对方新阵,却也已从四周空气间暗涌波动的强大灵力之中,晓得此阵非比寻常。于是他传令魔军,暂时收兵,驻足原地不动。他自己则凝视敌阵,皱眉苦思破解之法。正沉吟间,眼角余光瞥见清身形,心中一喜,转过头来。
他虽碍不住清面子,早与之有所约定,由自己统军对战,而由清偷偷潜入天庭救人,但在他心中,对清一身犯现,援救曾当众对他无礼地如星一事,到底不以为然。如今见到清并未起程,而是向他而来,自是因及时听闻天庭的新策略之故,放弃只身涉险之举,返来与他并肩作战。
就算这些全都不计,清在法阵研究之上,造诣颇高,若有他在,天界排出的这新阵虽然厉害,破解的希望到底是大多了。
重离君自然也同时见到维泱。但他虽与清肝胆相照,对维泱却绝谈不上有甚么好印象。于是权当作并未看到。
至于维泱,因这千年以来,重离君也不知有心抑或无意,频频在他眼前对清搂搂抱抱,维泱当时虽无思考能力,却是尽数记在心底。之后魂魄合一,更为此暗暗吃味。
维泱为人恩怨分明,既然心中感激重离君这些年来对清的看顾是真,便不欲为此与他多做计较。但若说他对这个城府颇深的魔,有甚么特别的结交之心,那却也是绝不可能的。
况且此时维泱全副心神,早被生死不知,绑在敌方阵中的如星引去,故而此时众人相见,他与重离君之间,却连个招呼也省了。
倒是匆匆赶至地会弁心中过意不去,歉然看了重离君一眼。
维泱望着似乎延绵不绝地横亘两方兵马之间,虽肉眼不见,但却散发出诡异的熟悉气息的空白之地,神色数变,最终缓缓道:“七星剑阵。”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清更是心中发痛,赶上一步,一把将维泱垂在身侧地手紧紧握住。
正在此时,对方天兵阵营。重重人墙之中,忽然让开一条通道。决明的身形现出,叹息道:“维兄别来无恙。一别经年。维兄依然这样好记性。”
故人相见,维泱倒还不曾怎样。清、会弁却“铮铮”两声拔出宝剑,对他怒目而视。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清恨恨道:“师父请稍候,待弟子将这贼子地首级取下,为师父和师弟。出一口恶气!”
维泱叹息一声,伸手将清拉住,摇头道:“少安毋躁。他真身在七星剑阵之内,此时与你我说话地,仅是幻影而已。”
决明闻言笑道:“维兄果然好眼力。”
维泱轩眉微蹙,问道:“小徒如星,自然也是早便身在阵中地了,是也不是?”
决明叹了口气,道:“不错。此时你等在阵前所眼见地。亦仅只如星的幻影而已。嘿,你我立场不同,不得不兵戎相见。绝非小弟所愿。况且小弟自觉愧对维兄良多,实在无颜与兄对面而谈。故而此时一心所想。只是速战速决而已。小弟这可要避入阵中去,恕不奉陪了。维兄欲救如星性命。只管跟来便是。”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而那先前绑在阵前,垂头不语地如星幻影,亦随之消散。
维泱若有所思地望着虚空中,“七星剑阵”散发出来的隐隐法力波动,神色渐渐凝重。他曾在此阵之中吃过大亏,更曾因此与相爱地人生生分离。这样巨大的心理阴影,换做任何人,再见此阵之时,也非心生惧意不可。但维泱却仅只是指尖比平时略微更冷了些,便再无异状。他反握住清有些颤抖的手,心中默念法诀,同时平静地对清温言宽慰道:“不必担心。为师将有关此阵的所有记忆,尽数传给你。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即便不论救援如星,乃是道之所在,义之所在。仅观此时军情之紧急,魔界也决不适宜被这“七星剑阵”困在此地,止步不前。
叠震君等虽暂时拖住西上将大军,但那却毕竟并非长久之计。一旦给西上将等脱困而出,及时赶返救驾,则不但魔界今次无法尽全功,惟有留憾收兵,若到时天界首尾夹击,只怕劳师远征的魔军,连全身而退亦有困难。
故而此时,破除这阻拦魔军,继续挥戈前进地碍眼阵法一事,已是势在必行。以清的修为之深,对法阵研究的天分之高,再加上他与如星间深厚的关系,自然是负起这一重责的最佳人选。
维泱法力大失,无法与清并肩作战,所能做出的帮助,也仅有将关于“七星剑阵”的经验,尽数传给他这一点了。与此同时,维泱深深凝望着,这几乎已与自己一般高的爱徒,轻轻地,但却十分坚定地道:“……无论清儿将会怎样,为师定会随你一起。”
言下之意,自是若你陷在阵中,性命不保,我当会以身相殉。
惟今之计,也只有信任清对他的感情,绝对会为避免此事发生,而尽一切努力自保。
清闻言,果然瞳孔猛地收缩,剧震失声道:“不!师父……”他目光炯炯,不赞同地与维泱对视。然而片刻之后,终于败下阵来。一咬牙,坚定地道,“师父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回来见你!”他一时心中激动,伸手揽住维泱地腰,便如立誓一般,重重覆上维泱的唇。
维泱虽早与清亲密无间,但对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相狎的行为,却仍有些不习惯。但他虽脸上微红,但却并未挣扎拒绝,而是静静地任他反反复复,吻了个够。
四下倒抽冷气之声不绝于耳,会弁心中发酸,垂下眼睑。若非师父预感到师兄此行凶险异常,怎会放下架子,而由着师兄任性,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惊世骇俗之事?
若此去破阵,仅仅是为救如星,而并不攸关整个魔军胜败存亡,会弁哪怕心中再伤痛,也定然要劝清,不要再去管如星生死,而犯险入阵了。若如星有知,亦不会愿意师父、师兄,为他做这样地事。
重离君却并不如旁人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维、二人看,而是面色铁青,生硬地将头偏在一边。直至一吻结束,维泱低低唤了声:“清儿……”重离君才转过头来,冷冷道:“废话说完了没有?战事紧迫,哪有时间任你们这样浪费!清,你给我立刻滚过来!随本君一同入阵!”
清一惊道:“甚么!”他原已与诸君商议妥当,到时兵临天庭之外,便由重离君统帅大军,与天兵作战,而清自己便悄悄潜入天庭牢中,将如星救出。此时天庭将如星置于“七星剑阵”之中,摆明设套相迎,之前定下的计策便惟有作废。但清心中,自然仍将相救如星,当作个人私事,万万不曾想到重离君居然突然改变主意,放下大军不管,欲陪他入阵涉险。当下下意识反对道:“此事万万不可!离兄怎可因小弟之故,不在中军主持大局!”
重离君冷哼道:“此阵不破,我军寸步难行!本君此举,绝非为了你!你莫要自作多情,会错了意!”他话虽说得明白无情,然而一旁与他相熟之人,却没有一个相信地。
巽风君看着他自幼长大,虽然与他亲厚不如乾天、叠震二君,但这样一个小小心意,却仍是猜得透地。于是他暗叹一声,道:“军中诸事,暂时由我来处理。这七星剑阵声名在外,你二人同去,相互有个照应,总比一人涉险,安全妥当得多。”
清还欲再说,重离君已不耐道:“你若不愿去,早说便是!本君一人,也不见得破不了此阵!你又何必这般推三阻四,平白延误军机!”当下不待众人反应,大步流星,踏入阵中,转瞬消失。
清阻之不及,又怕他有失,不敢耽搁,只好狠狠跺一跺脚,向维泱,巽风君等匆匆抱拳作别,快步跟着去了。什么,这一章这样长呢……蹲地上画圈圈中……
第十八章 决战九霄(下)
清挥剑将进袭的剑气击开,心中暗暗诧异。
为何今日这阵中攻势,较之师父往日所受,竟生生弱了数成呢?
哼,决明诡计多端,这定是他设下的陷阱了!
正沉吟间,数步之外的重离君,身形忽然一顿,低喝道:“是这里了!”
清精神一振,忙疾步赶上,同时手捏法诀,驱散四周障人眼目的迷雾。
雾气渐薄,不远处现出一座石台。
先前雾浓离远,只可见到石台之上,影影绰绰似是的两人,一横卧,一盘膝正坐。此时雾气去尽,清与重离君又展开身法,迅速欺至近前,那台上二人的面容便清晰可辨,正是如星与决明。
清与重离君二人何等法力,此时全力施展,一为救人,二为破阵,向决明逼近之时。身上所挟杀气之凌厉,威压之沉重可想而知。然而决明竟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仅只怔怔望着横陈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似是人事不知的如星。
二人见状。心中不由疑窦丛生。自二人入阵以来,受到的便仅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攻击。而一路寻来,直至此刻深入阵主所在核心之地,竟连一丝真正有效的阻碍也无。若说此间并无决明暗藏地阴谋在内,只怕任谁也不会相信。
二人一念及此。初见阵心的喜悦之情消失殆尽,不约而同在距决明三十步处停了下来,凛然对望一眼,各自运功戒备。
清凝目看了如星一眼,但见他双眸紧闭,除去面色红润得有些怪异外,倒看不出甚么特别的异常。倒像是睡熟了一般。清又惊又怒,沉声喝道:“你对如星,做了甚么!”
决明地反应十分奇特。他先震了震。轻轻“啊”了一声,转头看向二人,露出意外神色:“怎么不是维兄前来么?”
清心中不由大讶。看决明神情。好似是自己二人来到近前,他方始察觉一般。但两军交战。理当生死相搏。这般疏忽大意之事,无论如何不似权倾天界数千年的“战神”旋覆天尊所为之事。但若说这等决不可能取信于人地说辞。也是他阴谋的一部份,却也太令人费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