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互望一眼,小墨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不会又想回去吧?”
蔚缌失笑,抬手揉了揉小墨的长发:“回去是不行的,他现在情绪不稳,若是冒然回去,说不定还惹他生气。不过……
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去先头看的第一家客栈订两间上房吧,那家还不错。”
小砚愣了愣:“第一家客栈?”
小墨喃喃自语:“那一家就在贤王府的巷子口,离王府最近。”
温瞻还不是很理解,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们要住客栈?王府住不得了,住我家来好不好?反正空了很多院子,随便
住哪一间都可以。”
小砚看了看哥哥,没有吱声,小墨开心地拍拍手:“好呀,哥哥,住瞻儿家好不好?正好我们可以教瞻儿武功。你不知
道,瞻儿可聪明了,比我当年学得还好。”
蔚缌微笑着:“这样吧!若蒙萧公子不弃,小砚和小墨就住到府里去,他们三个在一起也有个伴儿,我一个人住客栈。
”
小砚撇撇嘴,就知道哥哥不会住过去,国公府离贤王府那可有一段距离呢!哪比得那家客栈,站在二楼说不定就能看见
贤王府的大门。
小墨满脸不高兴:“哥哥……”
少年拍拍他的头:“这样最好,你们不是天天喊着要和瞻儿一起玩吗?住过去便可以就近教瞻儿武功啦。”
小墨一脸颓丧:“不去了,我们陪哥哥住客栈。”
小砚点头:“哥哥这些日子身体不好,我们可不放心,还是一起住客栈吧!”
萧彤华一直没吭声,听了小砚这句话,忍不住帮着劝道:“我瞧蔚公子气色确实不好,住在外头哪能照顾周到,还是一
起住过来吧!”
蔚缌的固执脾气一上来只是不同意:“多谢萧公子一番好意,可我还是想住客栈,回头若得空,再去拜访公子!”出府
的时候便想着那家客栈离王府最近,只是先前一时犹豫,竟然多费了这么长时间,实是应该早在那家落宿才对!离得近
些,或许还能偷偷看他几眼。
萧彤华隐隐约约猜到他一意要住客栈的原因,方才小墨已然说了,那家客栈离王府最近,还是不要强求的好。看来蔚公
子对王爷也是一片深情哪!他想得透彻,摆手阻止了温瞻继续邀请,正巧热菜上来,萧公子有意无意地转开话题:“这
道菜的味道可是绝妙至极,想必蔚公子对正兴酒楼很熟悉啊!”
少年点点头:“曾经与温公来过……”这话一出,桌上顿时沉默。蔚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溜了口,只望着菜,记忆
中温涵之那时坐在自己对面,不停夹着菜送到自己碗里,碗里堆得高高的……
萧彤华深吸一口气,径自夹菜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姐夫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姐夫与蔚缌……不知道为什么,萧公
子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也许是他天性敏感,但是这两人之间实在不太像是一般的朋友,似乎有什么其他的情愫
在若有若无间不为人知地流转着,比如姐夫生前写给瞻儿的信,四页纸有三页纸介绍的都是面前这位绝丽多情的少年。
萧彤华知道姐夫是自尽而亡,其时身边只有一个蔚缌,少年义无反顾地抱着温公的身体纵身一跃,连天碧波中,蔚缌当
时可是想着与姐夫一路作伴黄泉?便如初闻噩耗的自己,疼得心都被钉子钉住了一般,沉沉地不想再跳动,若不是瞻儿
一直守在身边,那个封闭的三日里自己果真能清醒地挣扎着活下来吗?
突然没了话,萧彤华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姐夫过世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到底还想探究什么?即使发现了了解了,又有何
用?人都不在了……
温瞻看着萧彤华苦涩的笑容,轻轻低唤:“舅舅……”
这一声喊瞬时将萧公子犹疑的心神拉了回来,瞧见外甥担忧的眼眸,不由安抚地一笑:“吃吃看,这菜味道很不错。”
温瞻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舅舅,你也多吃一些。”
萧彤华点点头,转眼却看见对座的蔚缌正自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觉心中一凛:“蔚公子。”
少年似乎领悟了什么,微叹道:“萧公子,瞻儿真是个好孩子,小砚小墨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没他这么懂事。”
他想说什么,三个孩子不太懂,萧彤华却是懂的,暗叹此子果然心细如发,索性不再试图解释:“多谢蔚公子,在下不
仅放不下瞻儿,还有高堂老母需要奉养,彤华心里有数。”
那边小墨不高兴了:“哥哥,瞻儿确实很好,可你也不用如此贬低我们哪,我们那时候也很懂事。”
蔚缌的话并非说给两个弟弟听,看小墨一脸的抱怨,不由宠溺地掐了掐他挺直的小鼻子:“好好好,是哥哥说错了。怎
么,这菜不好吃么?你们俩怎么不吃?”
小砚夹了菜放进小墨碗里,自己再夹一筷子含在嘴里:“没有,很好吃,哥哥也多吃一些。”
蔚缌与萧彤华互视一眼,两人忽然觉得对方便是自己这辈子的知音,不免有相见恨晚之嫌,蔚缌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敬萧大哥一杯。”
萧公子呵呵一笑,举杯碰了碰:“彤华本无兄弟,有贤弟一声大哥,实感荣幸。”
蔚缌挑眉:“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可惜了,我今日不能饮酒,待过些时候,定要与大哥一醉方休。”
萧彤华仰了仰头:“好,一言为定。待来日咱们兄弟好好痛饮一番,也不枉相识相知一场。”
三个孩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二人饮尽杯中茶,温瞻突然插嘴道:“舅舅,我也想与小砚小墨结拜为兄弟。”
萧公子挑了挑眉:“哦?”
温瞻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极度的神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我与小砚小墨也是三个人呢,舅舅,我们可不可以学古代的
英贤结拜呢?”
萧彤华尚未及说话,便听小墨嚷嚷道:“当然可以。瞻儿,我们三人结拜后便是兄弟啦,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好不好
?”
温瞻拍手“咯咯咯”地笑着:“好啊好啊!”
小砚跃跃欲试:“结拜要有什么仪式吗?我们是不是也要找个桃园,然后喝血酒?”
蔚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结义二字贵在真心相交,便是没有那些繁琐的仪式,只要你们三人真心实意互为知己,
便是最好的仪式。”他兴致勃勃地将三人的茶杯斟满:“把这杯茶喝了,有哥哥和萧大哥替你们作证,今后你们便是亲
兄弟了。”
三个孩子果然一本正经地站起来碰杯后将茶喝下,蔚缌笑嘻嘻地给他们又斟了两杯,眼中是满满的喜悦。萧彤华看着他
,只觉少年适才的忧郁与伤怀这会儿已渐渐变淡,不由衷心地微笑,想着今天这一趟出府怕是冥冥中安排好的,要让自
己来与蔚缌真正地认识相交。
第五十章
贤王府内,方晏午睡刚起,不愿束腹去书房批阅公文,遣红珊将文件抱过来就在卧室内批读。
刚阅过一半,前去取安胎药的红珊轻轻巧巧地走回来了,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王爷……”
贤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空碗放在桌上,扭头见着红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不由好奇道:“什么事让你这
么高兴?”
红珊掩嘴:“王爷,蔚公子他们晃了一个早上,现在终于安顿下来了。”
方晏挑了挑眉:“哦?在哪家客栈?”
红珊眨眨眼:“王爷不妨猜一猜。”
贤王啼笑皆非:“京中大大小小的客栈少说也有几十家,却让我如何猜得?快说吧!”
红珊摇摇头:“王爷有时候心细如发,有时候却是粗枝大叶,这京中哪家客栈离王府最近啊?”
方晏怔了怔:“悦来客栈?”
“可不就是悦来客栈嘛!兄弟三人转了十来家,最后还是回头了,在悦来客栈订了两间上房。”
方晏皱眉:“这家客栈可不算舒适……”
“哎哟我的爷啊,悦来客栈在京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若非我们派人暗中替他们打点,他们三人还不定能住进去呢!当
然,比王府自是差了,您要是心疼了啊,趁早把蔚公子他们接回来。”
方晏沉吟着缓缓开口:“红珊,依你之见,今日之事是疏鸿撒谎还是缌缌失礼在先?”
美丽的宫婢摇摇头:“这事除了当事人谁能说得清楚,不过,梅总管说什么蔚公子兄弟对那老方老孙动手当是不假,头
破血流的。但是,奴婢觉着蔚公子自回京后,心性确实是变了不少,而且以他的性子,无缘无故找两个下人撒气也不太
可能啊!所以奴婢觉着定是有缘故。”她狡黠地一笑:“适才王爷睡着时,奴婢已经悄悄去审了那两个奴才……”
贤王打岔道:“你去审他们?他们还不是向着疏鸿,不使点手段怕是不会说实话。”
红珊看他焦急的样子,不由失笑:“奴婢跟随王爷这么多年了,什么狡诈的人不曾见过,就这么两个人奴婢何曾放在眼
里,三言两语便被奴婢骗出了真话。”
方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们怎么说?”
“其实也没什么,这两人说了些不上台面的闲话,正巧被在附近游玩的蔚公子兄弟三人听见,故而争吵了起来。”
方晏皱皱眉:“他们说了什么?”
红珊轻描淡写:“他们说,蔚公子不能洁身自好,既与王爷在一起了,如何又去招惹陛下,王爷还对他这么上心,连他
们这些下人都为王爷叫屈。”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瞅方晏。
贤王沉默了片刻,慢慢站起身:“看来我让缌缌暂时离府还是对的,他那样的人呆在府里难免郁气。红珊,你老实跟我
说,我让缌缌离开,你半句挽留的话都不讲,可是私心已认为这些流言是真的?”
美丽的宫婢慢慢垂下头,心底升起一股歉意:“不瞒王爷,蔚公子如今确实很不错,可奴婢每每想起他与陛下……总觉
着王爷好委屈。”
方晏一只手撑住书案:“不管他与皇兄究竟怎样,此番他再次进宫说起来还是为了我。”
红珊接口道:“那两人还说,府里现下大家都知道啦,华氏造反牵累王爷,多亏蔚公子进宫一夜才让陛下下了特赦的旨
意……”
方晏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吩咐下去,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若还有人胆敢多嘴,本王必定严惩不怠。”
红珊点点头:“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王爷,待这些流言渐渐消失,您就可以接蔚公子回来啦。如今看来,蔚公子确实
对您一片真心呢!跑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回头找了间离王府最近的客栈,呵呵。”
方晏不再说话,眼睛望向窗外,似笑非笑,既没有表示同意红珊的话,也未曾否认心腹婢女的说词。
蔚缌住进悦来客栈后,颇觉欣慰,实不曾想到居然能订到这么好的两间房。两房相邻,皆在三楼,打开窗户,正正便能
看到巷子里贤王府朱红的大门,他的功夫精进后,目力也是越来越好,虽然隔得不算近,仍能清楚地分辩出进出府门的
人究竟是不是方晏。比如现下,少年皱了皱眉,王府前停着一顶八抬大轿,一身朝服的方晏在红珊的扶持下进了轿,很
明显,他又束腹了。
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天方晏日日早朝,自己总是一大早便站在这儿目送着他的轿子越走越远,心里一纠一纠又是着急又
是心疼。束腹束腹,胎儿受损已成事实,可方晏自己也不舒服啊!
他轻功甚好,夜来常常睡不着觉,便借着夜色穿上夜行衣偷偷潜入贤王府,好在他对贤王府十分熟悉,又刻意隐藏行迹
,几番偷进竟是一次都不曾被人发觉,这让他开心之余,不免对贤王府的侍卫起了鄙夷之心,这种防护如何能保卫府内
的安全!第二日再偷潜时索性带了条棉被,方晏在屋里头睡,他便在贤王卧室的房顶上裹着被子数星星,可惜,大冬日
的夜里,常常黑漆漆一片,无边苍穹不见半点星光。
房外传来孩子清脆的声音:“哥哥,哥哥,起床做早课了。”
另一个孩子嘻笑着:“哥哥还在睡懒觉。”
“哥哥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日上三竿都不起床。”
蔚缌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小家伙!快步走到门边冷不妨打开门:“你们在说什么?”
双胞胎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哥哥!”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进来吧!我们做早课。”
小砚拉着小墨的手走进屋内,似有意似无意地带过一句:“刚才瞧见方晏上朝去了。”
蔚缌愕然,随即脸上凭添了几许不自然:“罗嗦什么,还不快快习练心法。”当先席地而坐,盘膝闭目,真气缓缓在体
内流转,心里忍不住想着,今天晚上不妨偷进大哥房里看看,如此日日束腹,大哥必定很不舒服。
少年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有时候那事情说来就来了,半点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当蔚缌再次潜入王府,正要偷进房间时,
却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少年大吃一惊,难道有贼人偷袭?暗扣一把银针在手,屏息静气,无论如何得保护
屋里的方晏。
来的不是什么贼人,王府的下仆提着灯笼,一个护卫打扮的俊挺男子走进院内,蔚缌一瞧,倒有些愣住了。这个人自己
认识,是皇帝的心腹、一品带刀护卫易杨。
虽然灯笼并不明亮,少年仍是清清楚楚看到了易杨的表情,痛苦的、急燥的、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不顾王府下人的阻
拦快步走到房门口:“王爷,王爷……”
屋内一阵悉悉索索,隔会儿烛火大亮,方晏走了出来:“易杨,怎么是你?”脸色忽地一变:“皇兄……”
年轻人单膝跪地,声音有些哽咽:“陛下宣王爷即刻进宫。”
方晏惨白了脸,想也不想拉住易杨的手:“快走!”今日早朝时便见兄长气色很不对,时不时以手抚头,有一段时间靠
着龙椅紧闭双眸,方晏当时都以为皇帝晕过去了,可隔会儿那人却又睁开眼,不动声色地听着臣子的奏报。
他心里忐忑不安,下朝后竞自到御书房求见兄长,谈话间几次三番询问皇帝的身体情况,却被方荀七绕八绕绕了开去,
最后实在绕不了了,索性一句话把他轰出去,总之什么都不曾问到。
偏偏易杨只是躲着他,便是碰着了,也是吱吱唔唔不肯说实话,试着去太医院找黄需,太医院的医正们都说提点大人最
近忙疯了,日日埋首药库,还放了狠话,不管是谁,只要有胆子打扰他,便吃吃他的毒药。方晏可不想不明不白被那人
撒一把毒,只好带着满肚子的担忧回到了王府。
易杨一出现,他便知道定是皇帝那儿发生了什么状况,否则依易大护卫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糟了